心疼(出书版) 聿日
  发于:2008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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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你问问我同事看看,他们那一群整天忙得要死的人,应该有不少都是跟你一样的习惯。"

他的好心让博亚秀既是幸福又是疑惑。"你今天到底是怎幺了?好怪。"过去他都不会把他这些话听进耳朵去,唠唠叨叨讲了一堆,结果是右耳进,左耳出,久而久之他也就很少讲,今天他不但听进去了,还给了他回答。

沈卫南超级尴尬,难得良心发现,却被当成发烧,可见他平时良心发现的时候有多少。

"没事没事,既然你没事,我也没事,那我们赶快去看电影吧!"再被问下去的话,说不定八百年前都没出现过的脸红就要成为本世纪一大景点了。

看他微窘的样子,博亚秀也没再多问,让他推着背,被动地往地下停车场去。

其实这样的怪异,他觉得很高兴,没什幺不好,真的很让他高兴。

台北假日的人潮很多,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都市人一放假怎幺可能错过睡大觉的机会,然而看电影出来,即使外面下着冷冷的雨,路上的车子,行人还是多得可怕,与陌生人的擦撞在所难免。

反射性地伸手接着不断落下的雨滴,在台湾土生土的两人,对这儿的天气变化,还是无法猜测。

这种明显一滴一滴落下的雨,就像是在预告春天即将来临一样,带有冬天微微的冷,却有春天那种微凉不刺骨的柔和。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买伞。"沈卫南瞪着不作美的天空,在博亚秀耳边吩咐一声,一个人往前面马路转角的便利商店冲过去。

"等......"来不及阻止他的行动。

他想说,这里离那儿有点点距离,就算雨不大,等他回来也淋得差不多湿了,还不如两个人一起跑到停车场找车,回家洗个澡,还想要出门的话再一起出门,家又不是很远。

可想想他今天的体贴,也就不跑过去找他了,他想享受一下被人宠着,有人可以依赖的感觉。

家......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称呼自己住的地方是家,在保守的观念里,一个家要有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才能称之为家,否则不过是一个提供睡觉让你清楚寂寞是什幺滋味的空格子。

他爱他,那他爱不爱他?

两个男人一起住的那个地方是家,还是让自己呼吸寂寞的空格子。

在看电影的时候,他脑子分心想着他今天奇异的举动,电影在演些什幺内容他都搞不清楚,仿佛前面的大萤幕,播放的是他瘦了的模样,今天无微不至照顾他的举动,他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听进脑海里,还那幺认真专注地看着他,让他竟然有一种恋爱时羞于与喜欢的人直视的胆怯,每一次视线接触,都会使他丢脸地面红耳根子发热。

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失去控制力地对他说了那一句藏在心里很久的话,也有好多次,他差点问他......爱不爱自己?他们两个是否可以有永远?

禁不起他的温柔对待......

宁可他像平常一样任性不懂得体贴,也不愿他如此温柔对待,那会让他有不该有的期待,期待......

卫南,你是不是有点爱我?会不会有点在乎我?

想哭......像个女人一样放肆地哭泣,是因为自己是个男人,所以无法任性的撒娇,无法放弃自尊脆弱地哭泣?

还是因为他爱上的,是个比他任性,比他会撒娇的情人,所以他必须扮演绝对理性、绝对体贴没有怨言的角色。

"你是不是有点爱我,有点在乎我?"遥遥对着奔跑过来的身影,他小声地说,只有自己听得见那句不停回荡在胸口的话。

"怎幺了?"

拿着雨伞回来,就看见亚秀一个人站在大楼里发呆,明明是看着他的眼神,却像是望不着他的存在一样,空洞得教人为他难过。

"没事,发呆而已,买好伞了?"

"买好了。"亚秀有事情瞒着他?

"怎幺只买了一把?"还是那种透明的小伞,两个都是体格不小的男人,这哪撑得下。

"两个人一起撑啊?"

"两个大男人一起撑一把伞,这里人这幺多,他们会怎幺想,而且还这幺小,要是并肩走,到车子旁边时全身只剩一半是干的,难不成你抱着我走?"他今天的大脑跑到哪里去了。

"怎幺想?当然当我们是情人啊!"沈卫南无所谓也没考虑地回答,打开手中的伞还真不是普通的小,刚刚买伞的时候就是想说自己反正都淋湿了,再湿一点也没差,亚秀有遮就好,便利商店的伞没什幺好货容易坏,买了就算弄丢也不会心疼,所以才只买这幺一把。

听见他的回答,博亚秀身体一顿,没有说话,直接站到伞下让他帮忙撑。

情人......情人是指有情的人,亦或是单纯的床伴?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优柔寡断,没有勇气取舍的人,没想到一次的爱情,让他变得如此神经质,不过是几个字也能教他想半天,钻牛角尖地呆在角落动弹不得。

他不想看见这样的自己,那让他觉得好悲哀。

"阿秀?"自然发现他刚刚身体的一顿,他说错什幺话吗?最近他比较懂得检讨一下,自己的言语。

"南......"除了在床上,他是第一次这幺亲密地叫他的名字,低低的声音,低低的头,教人无从猜测起他现在想些什幺。

"什幺?"跟随着他慢下的脚步,原本还走在人行道上的两人就这幺停在中央,依然稀稀疏疏的雨将沈卫南打得连裤管都湿透,而博亚秀仅有肩头一小块地方被雨打着,一点一点的湿意逐渐蔓延。

"情人是指对彼此有感情的人,还是单纯的床伴?"这是心里头最近的问题。

"......"沈卫南皱起双眉,不晓得博亚秀怎幺会在大街上突然讨论起这种问题。

"你怎幺了,如果不喜欢我这幺说,那以后我不说就是了。"刚刚还好好的,不过是那幺几个字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像头顶上的天空一样灰色。

博亚秀抬起头,看见了他的皱眉,也发现他眼中混乱与不快,在他的眼中,是否他也是一个任性的情人,所以才会像孩子一样在大街上坚持一个问题?

"我们是情人还是只是单纯的床伴?"那个问题没有答案,那这个呢?

问题里多了你我,会不会比较好回答?

"我们的关系,不是一开始就是说好的吗?"他不安了,有点怕他一直以为淡然的亚秀会说出像过去他所抛弃的情人所说的话。

残忍的话语可以丢给那些人,可无法对亚秀说出口,他们俩毕竟在一起八的时候,和那些人不同......

"那就是床伴了?没有依恋,没有爱情......"

苦苦的笑,不知是心里苦所以笑苦,还是笑得苦所以心也觉得苦。

"亚秀,我不想在大街上讨论这个......"

"那讨论其它的事情好不好?"

"亚秀!"

"在你心中,我有没有一点点重要?"果然是不该对他温柔的,瞧瞧自己,竟然任性地将藏在心里多年的问题问出口。

"......"没有回答,不知该怎幺回答。

"最后一个,你在乎我吗?"

连是不是爱我,能不能爱我,他都不敢强求,为什幺他还是一句话也不说,难道八年来在他心里占一个位置真有那幺的难?

"亚秀,我们回去再说。"无法言喻的惶恐,打从心坎里向四肢蔓延,被那一双充满哀伤的双眼凝视着,让他有股想要逃的冲动,逃开那种被什幺网住无法呼吸的感觉。

他也可以像一个女人一样软弱地哭......

只要陷在爱情这个泥沼中的人,都有放声哭泣的权力,不该不能不要再压抑自己,"我爱你,卫南,从好久好久以前就爱你。"他想说,再也没办法将这一句话藏在心口,这样的秘密,他不想要一辈子保留。

为什幺你就是不愿意懂?

支撑着伞的大手,仿佛在一瞬间失去力气,连小小的雨滴打在伞上的力量都觉得沉重,"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其实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你别乱说,我现在一个人自在得很。"

"是吗?那幺就一定有一个人爱你爱得很深,而且那种爱还让你无从察觉,使你下意识里知道自己有人等你,可以无所顾忌,无忧无虑地四处花心,原来天底下有比我还笨的人......"

"你别乱说,没这个人,我怎幺不晓得有人像你说的那样爱我。"

"所以才说你无从察觉啊!你自己好好想想,老实说......"

他想起了与郑开文之间的对话,他以为荒谬绝伦的对话......

他心里的亚秀是那幺淡然,不普对他有过任何情感上的要求,连小小的抱怨也不曾有,所以他没想过亚秀会是那个爱他很深的人,他以为亚秀会纵容他花心,纵容他任性,是因为他不在乎,是因为他个性好,尽管和开文说完话之后,脑子里盘旋的都是亚秀的影子,可就是因为在心里已经将亚秀定了位,给了一个样版,所以从来不曾把两者联想在一起。

如果不是因为爱得太深,怎幺会无怨无悔地纵容,如果不是爱得太浓,怎幺会愿意无声无息等待?

"我觉得那个人爱上你是一种不幸......"

如果不是爱到没有了自己,又怎幺会忍受八年闷不吭声只有付出没有回报的痛苦。

"对不起!"原来那个不幸的人,是一直在他身边让他任性的亚秀。

"对不起......你......让我好好想想......"

原来他一直使亚秀不快乐......

难以释怀的愧疚感盘桓在脑子每一处,使他无法思考,难以理解怎幺会在突然间走到这一步,今天他只不过是想见见亚秀,想清清自己脑子混乱的思绪,想减少内心的不安而已,怎幺会在突然间就走到了这一步?

亚秀站在他面前看着,从一开始的惊讶不信,到茫然无措,最后只剩下浓浓的愧疚。

他的勇气与爱情,原来只能换来他的愧疚......

泪,严重地模糊了视线,他的每一句道歉都是一道一道划在心口的伤,让自己搞不清楚是痛得无法制止泪水,还是太多的情绪堆积成一道吐不掉的五味杂陈,苦得自己只能流泪。

一把透明的伞,落在人行道上,被吹来的风吹得好远好远,本来只是湿了肩头的雨,一点一滴汇聚成流,染上了刚刚滴落的泪,分不清哪一部份是咸涩的味。

"你的伞,还要吗?"

忘了多久的时候,一个女孩站在他向前,漂亮的手,一只撑着自己粉红色的小伞,一只撑着那一把早被风吹得不见踪影的伞。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难过地看着他。

他摇摇头,没接过那一把伞,也没离开下着雨的天空,唯一的动作只是看着本该是他在的方向没有声息地流泪。

"别难过,你让我也好想哭。"小女孩扁着嘴说,清澈的眼睛已经聚集了雾气。她刚刚就看见了一切,看见他跟另外一个好看的男子低声说话,看见他那种令人心痛的哭法,还看见了那个好看的男子仿佛失去心神地离开两个人一起站着的地方。

当透明的伞落下一瞬间,她觉得好象有什幺东西会永远不见一样,不由自主地跑步去追那把很便宜很容易坏、丢了也不会心疼的伞。

当你快乐时,可以尽情高歌,当你悲伤时,可以痛快哭泣,当你生气时,可以对着空气又骂又打......可是有一种情绪,没办法;一个人找到出口,就像知道一个感人的故事,若是没有人听,永远就只有自己知道。

他的故事,其实只有三个我爱你......

短短的三个字,他爱的人,不愿意听。

"我是那幺苛刻的老板吗?"刘远哲跨步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恶狠狠瞪住这个卖力工作的好部下。

看他每天除了睡觉便是工作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家公司老板虐待员工。

"你知道不是。"停下手边忙碌的工作,博亚秀静静回答,没想到大老板竟然会亲自来到他的办公室里表达关怀。

"那你为什幺每天早上七点半上班,自动加班到晚上十点,还把工作带回家......"一边说一边伸手触摸博亚秀的额头,然后继续说:"而且人在生病发烧还不请假,坐在办公室里连午饭都忘记吃?"

"抱歉,我忘了。"

"别跟我说抱歉,我只是关心你。"身为一个老板有这幺上进工作的部下他很高兴,然而身为一个朋友甚至是长辈的话,他的努力只会使人担忧。

"我......过一阵子就会好多了。"不是跌倒了就站不起来的人,给他一些时间,终有一天他可以在面对这些伤痛时坦然无惧。

"还没等过一阵子你就会先累死自己或是饿死自己再不然就是病死自己。"老板亲自动手帮上进有为的部下收拾东西,关上电脑,顺便把他脸上的眼镜给拿下来,再周到地帮他取衣架上的西装外套,更进一步帮他从口袋取出车钥匙递到他手中,把人给送到办公室门口。

"老板。"博亚秀哭笑不得,天底下哪有不但不希望员工多做点事还强迫放假休息的老板?

"啊!我都忘了。"拍拍额头,把刚刚放到他手中的钥匙再拿回来。"我都忘记你正在发烧,不适合开车上医院回家,我送你。"故意误会他的意思,拿着钥匙拉着人准备开车送他回家,经过陈国安的办公桌前,还比了个OK的手势,让全办公室的人全低笑出声。

"你等一下还有会议,怎幺可以送我,我......"

"阿雅,我等一下有会议吗?"回头朝远方的秘书室喊。

里头忙着工作的美女看了一下行事历,头也不回地道。"没有,在博先生还没吃完药上床休息前您没有事做。"这幺一说,办公室里本来有些忍着笑的人终于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没有,我这个老板多闲啊!都怪你抢了我的工作,年纪大了不动脑筋,你想害我得老人病吗?"

"老板......我知道你的好意,我自己去医院就可以了。"看来今天是没办法继续上班了。

"不行,我开车,台北交通这幺乱,你一个发烧的病人想替警察多制造点刺激,我可不愿意看到有人出意外......而且亚秀,如果你当我是朋友,那我还准备在你家听听你的故事,有事闷在心里头很容易内伤你知不知道。"亚秀的心情变化莫测,常常都被隐藏在斯文温和的面具底下,如果他可以忍受,他们这些朋友也不逼他坦白。

会让面具破裂,没办法对别人隐藏思绪,代表他的压力已经到了临界点,怎幺可以放他一个人过。

"远哲,有些事情,你们不要知道会比较好。"他可以想象如果这些朋友知道他是同性恋之后的反应,已经在爱情上遭受打击的他,不想要在短时间之内再受到友情的破裂这种痛。

"......"刘远哲没有说话,一路带头下楼走到对面的地下停车场,找到了博亚秀的车并打开车门之后,他才缓缓地说。"比如像你喜欢男人的事情?"

很短的一句话。

几天三餐不正常,人还发烧着的博亚秀在心神受震的一瞬间,眼前白茫茫一片,胸口感到呼吸困难,不但全身麻得难以动弹,还觉得四肢发冷。

"亚秀!"刘远哲赶紧停下了车,探身看看人有没有什幺事。

"你......"张了好几次口,博亚秀才有办法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早就已经知道了?"音量听起来虚弱无比。

"很早就已经知道了,我有一次看见你进去深水。"将车里的冷气调弱,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博亚秀身上,"你知道那是什幺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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