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雪(出书版)+番外 聿日
  发于:2008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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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小草犹豫了一下。「我娘呢?三姑娘说会放我娘离开的。」

  俏姑娘拧眉。「那不关我的事,慧晴姑娘说等东西到手,她自然会想办法过去找你,东西给我。」担心孙家的人找上来,干脆直接从左小草怀里抢走账册跟名单,小草根本来不及阻止,东西就已经被人拿走,留下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留在路上,空对大街茫然。

  现在他该怎么办?东西已经被拿走了,娘却还没回来,金三姑娘会发现那名单跟账册都是假的吗?如果发现了娘会不会有危险?想到这里,不禁不顾一切拔腿就往金家奔去。

  才踏出两步,直接就撞上了不知名的东西,鼻间闻到的味道,告诉他那是孙颢的胸膛,一张小脸顿时煞白。

  他发现他做的事情了吗?

  「你把东西拿给金家了?」刚刚瞧见他将东西交给金家,心中顿时像被匕首狠狠刺了一刀一样痛苦,若不是他告诉自己事情还有机会,他几乎就要立刻上前动手将小草亲手掐死。

  左小草被他冷列的语气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头更不敢往上张望,怕看见他愤怒甚至悲痛的眼神。他没有真的把东西交给金家,他没有。畏颤颤地试图抓住孙颢胸前衣襟,想开口解释一切。

  孙颢在看见他张口的同时,心下微微一松,以小草的个性,只要他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他就会开口解释,如果真的做了,他会闷不吭声地接受处罚,要不然就是不停跟他说对不起。

  还来不及确定他张口要说的话是解释还是对不起,眼角余光瞥见一直躲在一旁监视等着回报的溅血楼杀手,如果小草没有背叛他,他不能让他的辛苦就此白白浪费。

  「我不喜欢有人背叛我,小草。」他现在最想做的是将小草拥入怀中安慰,可他不能这么做,他必须装出一脸凶狠的模样,直到溅血楼的人不在怀疑为止,那必须到什么时候?

  「我……我没有……我……」小草想要解释,却因为手腕突如其来传来的疼痛而停止话声。

  孙颢不让他有机会说出解释,马上命令在一旁待令的部下将小草带离这里。「带他走,敢背叛我的人只有一条路,带他到地牢等我审问!」他一点也不想这么做,冬日的地牢冷得可以冻死人,可「溅血楼」的杀手晓得背叛「鬼阎罗」应该得到什么处罚。等他将这些监视的杀手收拾完毕,他会立刻将小草带离那个地方。

  一旁待令的杀手应命,抓起左小草点住昏穴,下一刻就马上消失在众人眼前。

  然金家的杀手依然在,他必须确定事情的结果之后才会离开,尔虞我诈的江湖不只孙家明白。若非不愿意打草惊蛇,孙颢早过去将人给杀了。

  「庄主。」如影子般的夜叉在眨眼间来到孙颢身后。

  「事情都安排好了?」旁人只能瞧到孙颢嘴唇微动,话除了夜叉之外没有人可以听见。

  夜叉同样使用密语传音将结果送到孙颢耳中。「资料确定是仿造的,已经将人给放走,没惊动到人。跟踪的人也已经出发,应该可以马上循到地头,鬼剎带左少爷走了之后,有三个血楼杀手跟随其后监视,需要派人将他们料理掉吗?」

  「不,先让他们有人回报之后再……」一个摆手的动作判决了三个血楼杀手的命运。

  「属下晓得。」同来时一般,夜叉消失的方式彷佛鬼魅,根本无法用肉眼察觉他的去向。

  静立在安静的街上,孙颢想着被带去地牢的小草。最好那群回报的人动作可以快一些,要不然就只能等着他孙颢再一次大开杀戒。

  「哎呀呀!没想到那小子真的能偷到手呢!瞧瞧这些东西,靠这几本小册子,从此江湖上会再也听不到鬼阎罗这三个字。」金雯蝶浅浅笑着,慢慢一页一页翻过页数。「孙颢的字还真是漂亮,跟他的人一样俊美,要不是他是我的对手,真想真的就这么嫁给他,想必那么高壮的身体,办事能力应该也不差才对。」想到这儿又是轻轻一笑,一旁的慧晴眼眸半遮,遮去无法掩饰的意念。

  「左小草的事该怎么办?」

  「他?」金雯蝶脸蛋突然冷了下来。「就让他死吧!管他怎么办!」早在他那张脸变得比她还要完美的时候,她就想亲手杀了他。

  慧晴转眼望向窗外,自天而降的雪下得更大了,根据属下的通报,左小草已经被关入鬼阎罗冷得可以冻人骨的地牢。她跟他说过别在寒冷的地方待着,现在却实现她的警告。

  金雯蝶不管她的仆人心里头在想些什么,丢开送来的名单跟账册,拿起书架上一本看起来年代久远的书翻阅,这本书是她得到玉凝香的同时一起到手的,不过里面没啥重要的东西,只说了一些玉凝香的功用跟使用办法。「对了,你还是去看看他好了,顺便看看他现在变成什么模样,在告诉他娘的事。」

  慧晴身子颤动。

  要她去?

  那就是要她去送死了?孙家的地盘向来是有去无回,她在她身边跟了数十年,到头来还如此不堪。

  「怎么?不敢去吗?」看透了她心里的想法,金雯蝶冷笑,她的身边不需要不能利用的人。跟着她都已经这么多年,血楼的把戏却一点也没学到,不过是要她勾引男人而已,有这样困难吗?

  慧晴面无表情抬起脸来直视主子,看进那一双无情的眼。「我去。」既然是她的命令,那她绝对会实行,就算死也一样………

  而且,以她来说,死也许是一种解脱。

  第十章

  他醒来的地方冷得可怕,如果不紧紧抱住自己的身子,身体里的血液彷佛就会马上冻僵。可更冷的事发自他心口的那股寒意,如春蚕吐丝一般一丝丝渗入他的身体四肢,除了不停的颤抖之外,没有任何的行动能力。

  颢为什么不肯听他解释?

  他真的没有背叛他,真的没有。

  娘不晓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被放出来了呢?

  好冷,真的好冷,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冻死在这个地方吧!

  …………

  如果他死了,颢会不会有一点点的伤心难过?他不敢奢求太多,只要有一点点的伤心就好,不敢奢望他会永远记得左小草这个人。

  将身体缩得更紧了点,缩成一颗小球一样躲到角落里头,可是这地牢里没有窗,不管是外面还是他自己,都看不见现在这个可怜兮兮的模样。

  他死了娘怎么办?

  金三姑娘会放过娘吗?慧晴会不会看在他们是亲戚的份上帮他照顾娘,如果可以,他希望娘能够住在孙家,在孙家里,他曾经尝过很快乐的回忆,娘也一定会喜欢那个地方。

  可是娘本来是希望他们可以有一个小小的田,小小的屋子,他娶个妻子生个娃儿一起陪她过过简单的日子。还记得娘曾经说过,这一辈子上天给了什么样的命,人就注定一辈子该过这样的日子。

  上天给他跟娘的,是连这样的愿望都不能实现的命吗?

  他想哭呢!

  好想好想哭,隔壁福来的娘总是对福来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说哭就哭,可是娘总是跟他说,难过的时候就该哭,就算是男孩子也一样,因为她知道如果不哭,日子会变得很难很难熬过去。

  所以娘总是喜欢抱着他一起哭。

  娘抱着他的时候他很少哭泣,他的泪全沾在一个叫孙颢的人的衣襟上。跟娘在一起的时候他是男子汉,跟颢在一起的时候他想当他的小媳妇儿,虽然他是个男人,他还是这样希望……

  也许是因为他很专心动脑袋的关系,慢慢地,地牢里头好象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冷,可是他张不开他的手臂,动不了他的身体,就好象自己的身体突然消失了一样。

  不晓得颢会不会来看看他。要是他来的话,他想跟他说,他没有背叛他……

  安兰留在孙家大宅等待唐门的消息,不晓得现在的情形究竟是如何。

  在亭子里来回踱上第二十回的时候,属下送出的信鸽飞他的手中。很快地取下鸽脚上的圆筒倒出纸条,上面有他所要的答案,虽然不多,但是已经很足够。

  「风鬼!」朝头一喊,一个黑影落在窗前。

  「小草现在人在哪里?」

  「地牢。」

  一句话两个字就够让安兰的脸煞白,刚刚信鸽送来的信,内容十分简单,上面只写着:

  一答已报过去恩

  玉凝香 无内力者服

  忌寒 体生变 致死地

  解者唯有甲子之内 外辅 千年火莲实内服

  安兰连纸条都忘了销毁,待白纸黑字落地时,人也消失了踪影。

  血楼的杀手足足在原地监视了五个时辰最后一批回报的人才离开,孙颢一等探子离去,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留在原地继续监视的杀手给解决。正待赶至地牢带小草离开时,躲在五百步距离处的孙颖发出有敌人的讯号。

  他才躲到一边的树丛,一道绿影如风从他眼前掠过,直直毫不犹疑地朝地牢的方向奔去。

  「是金雯蝶的贴身婢女,也是小草的亲戚。」随后赶到的罗念善将刚刚过去人的资料迅速报给孙颢知晓。

  她来做什么?

  难道是已经发现小草给的是伪作的资料?

  不可能,他吩咐过属下如果伪作的资料不真,直接将传报者给杀了才不会给小草的娘带来麻烦,既然资料已经送到金雯蝶的手中,那代表除了他鬼阎罗的人之外,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而且这女人行事匆匆,敢单独上鬼阎罗地盘,必定有特别的命令。

  「跟上去!」

  从一开始没人阻止她前进,安排在据点上的手下也不见踪影,慧晴就明白她跟血楼的一切行动都已经落入人家眼中。

  看来那几本册子也是假的了。

  她应该马上赶回去告诉小姐消息不可靠,不这人既然已经在别人的预料之下,她确定是逃不出这里,不如彻底执行自己的任务,这样死也将一切做个了结。

  鬼阎罗的地牢在济南北方的郊外,在一条小河旁,地牢深入地下三尺,一旦到了冬日不但风雪几乎掩盖入口,地牢内更是有冰冷的河水渗入,阴湿冷寒的位置,连健健康康的活人被关进去都熬不过两天的时间。

  血楼早探查的十分清楚,因此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地找到入口,纵身窜入地道之中。

  连地道的大门都是为她敞开,根本就无人防守,这只证明她一出去就只能束手就擒,再不然也只能被关在这里活活给冻死。第一个可能性比较大,她不认为孙颢真的会将左小草关在这种地方不救他出来。

  「左小草!」既然她已经在敌人的手掌心,她也不想顾虑太多,一入地牢中马上出声喊。这个地方连点灯都没有,根本看不清里头的动向。

  几乎失去意识的左小草听见她的叫声,恍惚了半晌才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慧晴………」是慧晴来了,他娘也一起来了吗?

  「慧晴,我娘呢?」挣扎着往前移动,僵硬的四肢却不听使唤,不过十步远的距离还是摔了五六次才到牢门前。

  慧晴看不见左小草现在的模样,但她也已经不在乎他到底会变成如何,不管他怎么变,终究都是她一手造成,看了也不会因此减轻她的罪过,更不会使她的愧疚增加减少。

  「我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一件事。」之前在泰山见面的时候她就想对他说了,但她还是选择眼睁睁看事情在她预料中结束。

  「三姑娘放了我娘了吗?」察觉她的语气中没有半丝情感,那令他心里头的不安顿时蔓延全身。

  「血楼手中从来就没有人质。」从来就没有。

  「什……什么意思?」他一点也不喜欢她说话的方式。

  慧晴不须闭上双眼,脑海自然而然浮现数张脸庞,有的脸庞因怒火燃烧,有的是力不从心的悲哀,更多的是死前的纵容,死前的挣扎,及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

  「你娘已经死了。」

  牢中没有任何响应。

  「是小姐下的命令,我亲自动手杀的。」早在左小草答应她们的要胁之后,她们就杀了左小草的娘,这样不会有任何人可以找到人质,束缚力却永远存在,在血楼,没有什么自由这一回事。

  为什么要杀我?

  一张因环境折磨过度沧桑的脸这样面对着她,纯朴的双眼至死都不明白自己的亲戚为什么会想要杀她。

  你们不会这样对待草儿的是不是?

  刀尖已经刺入单薄的胸口,那一双眼睛仍不放弃凝视她,仍不放弃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幸福。

  别伤害草儿!求求你……别伤害他,他陪我苦了好久从来没过过好日子,我求求你!

  刀尖穿过后背,身子的主人不晓得从哪里来的毅力跪在她面前,一次又一次对她拜,冒着鲜血的嘴重复着求求你这几个字,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为止。

  尸体的头磕在石板上,红艳艳的血流淌,慢慢、慢慢地流到她的脚边停住,沾染了白色绣鞋。

  是她杀过太多人,所以连良心都不剩下半点?否则为什么当时她一点感觉也没有?没有同情,没有愧疚,静止如水。

  她的心究竟是跑到哪里去了?当初小姐杀了她娘的时候,她还懂得哭泣跟难过的不是吗?多年前想要亲手报仇雪恨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早埋没在无尽的血水中窒息而死。

  牢房里陷入一片寂静,除了沉重的呼吸声之外,没有半点声音。

  一直守在门外的几人也无法开口,不晓得该出口安慰左小草,还是质问慧晴的冷血。

  安兰就在这个时候冲进地牢中,慌慌张张的他没看见守在地道门口静观一切的几人,在昏黑中撞上结实的背部。

  「是你吗?颢?是你吗?」伸手抓住随便一人的衣角慌乱询问。

  「兰,你怎么来了?」

  安兰摇头,尽管在黑暗中没有人能够瞧见,他的头仍摇得跟波浪鼓一样。

  「快!快将小草带出来,快将他带出地牢!他不能够呆在这个地方,不可以!」

  罗念善抓住安兰的臂膀,试图稳住他的慌乱。「兰,你冷静点,我们立刻将小草带出来,你………」

  「快一点!」安兰心里头其实比谁都还要冷静,他只是克制不了自己的行为,忍不住大吼出声。

  就在他吼出声的同时,黑暗的地牢里也传出异动。

  「不!你骗我!你骗我!」左小草脑袋在一阵空白之后,几乎是尖喊出声,泣血般的语声,剎时传遍地牢的每一处。

  她是骗他的!

  她是骗他的!娘没有死!没有!

  才在不到半年前,娘畏颤颤地紧握着自己的手对他说。

  「孩子,你舅妈一定会在里头的是吧?」

  他那时是怎么回答娘的?

  「会的,娘,舅妈一定会在里头的。」

  可是舅妈没有。

  后来他又说:「北上的时候,您不也跟我说,从现在开始咱们母子俩的日子就不一样了吗?咱们可以在舅妈工作的地方一起工作,然后赚点小钱积蓄,在这里买一块小小的地,盖间小小的屋子,然后省吃俭用过这一辈子。」

  娘听见他的话,眼眶里慢慢聚起泪水,对他说着她小小的愿望。

  「别忘了你还要娶个小媳妇儿,替娘生几个乖孙子……」

  他轻轻拥着比自己更为娇小的娘亲跟她说。

  「会的,草儿会娶个媳妇生好多好多的小娃娃陪娘。」

  那时候他觉得娘的身体小小的,没有像小时候感觉的那般大,这样小小的身体一直守护他长大,哭得时候一起哭,笑得时候一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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