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雪(出书版)+番外 聿日
  发于:2008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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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慧晴的目光闪烁,俯视坐倒在地的小草,带着悲怜及欲言又止。她晓得的是比左小草还多很多,然而这些事却可以说是她一手造成的。说出口,一切的方向将会难以意料,至少不会是如今令左小草进退两难的状况。

  但她什么都不能说。

  说了,之前做的便全白费了。

  明明晓得继续对己对人都没有好处,可不得不进行下去,直到事情全部结束为止,即使心里清楚那会令自己永不超生的残酷。至少,她也算是有了个完成,该上天,该下地狱,都有一定的结果。

  「你这些日子好吗?」她没跟金雯蝶一起离去,伸手将左小草扶起做回石椅。

  连苦笑也牵不起唇角,痛苦两难的眼眸已显得无神。「我不晓得。」他分辨不出来这样的日子该说是苦还是快乐,心里沉甸甸的滋味,是难以体会的苦涩。

  「过去、现在,你想继续哪一样?我是指你觉得过去的日子比较快乐,还是现在的日子比较快乐?」

  想起孙颢。

  「现在。」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个答案。

  慧晴沉默。「为什么?是因为孙颢吗?」她不是傻,将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你跟孙颢两人都是男人,你无法替他传宗接代,你跟他的身份………」她叹了一口气,没再继续往下说,她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白说,那样明显事实,左小草不会不懂。

  左小草没有回答,静静注视远方。

  她随他的目光看向远方。「身不由己的人又何尝只有你一个?知道事实却无法劝自己逃脱的也不是你一个人,我何尝不是如此?何尝不是如此?」唇上的那抹笑不像是笑,反倒像是哭泣的神情。

  「我走了,等你拿到名单跟账册之后,相信我们还会在见面的。等到那时,我希望你可以接受得了事实,如果我是你,我就………」在关键处,她的内心挣扎,最后还是决定不说出口。

  左小草回看向她,瞧着她从欲言又止的神情转为悲哀同情,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地越墙离开,留下他一个人做在亭子里。

  风徐徐吹来,将石桌上的书页吹得啪啦啪啦响。

  接着,一片洁白自天空中飘落。

  今年的第一场初雪,如颢说的一样慢慢降下。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雪,看见如白羽般的洁白一片一片自天空中落下。

  他该感到兴奋快乐的不是吗?但是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这么觉得?

  在他眼中,这些雪就像是雨一样,也像是泪水一滴滴,很美很冷很悲凉,让他几乎跟着一起淌泪。

  为什么总是在他以为可以得到幸福的时候,上天却逼着他坚强?难道幸福对他来说,真的有那么困难?还是他一辈子,已经注定尝不到永远?

  孙颢一进庭院,就看见左小草傻傻站在亭子外,让一波波的雪片打在身上。

  「怎么不加一件衣服,要是冷着了怎么办?你的身子还没养好,自己也要多小心一点。」解下外袍披在左小草身上,将人抱入怀中移到亭子里头。这场雪下得不大,但雪片依然冰冷,小小的雪便足以冻坏人。

  左小草乖乖让他抱着,围住自己的温暖几乎使他落泪,这样的温暖只有他能给,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不管一切就这样直到缘尽为止。

  可他还有娘,自小一直守护他与他相依为命的娘,他不能不顾。

  「对不起………」一直以来他总是对他说这句话,从一开始见面他给予的就是欺骗,在最后他也只能给予欺骗。

  为了娘,他必须想办法将名单跟账册弄到手,只要娘没事,他要怎么样处罚他都无所谓。

  孙颢不明白他的意思,还以为他是为了不懂得照顾自己在跟他说道歉,因此脸带微笑轻轻亲了他的脸颊一记。「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以后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就可以了。」他终于明白爱情是怎生的感觉,即使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亲吻,也能让自己感到满足。

  他已经跟文娘和弟弟说过了,这一辈子他不会在娶妻,有小草一个人便已经足够,在他的心里头,小草就是他的妻,一辈子的牵手伴侣。所以有关传宗接代的大任,就交给颖来继承。

  「喜欢雪吗?」没忘记之前他晓得可以看见雪时的兴奋模样。

  左小草更窝进他怀里一些。「喜欢,雪很漂亮。」

  「那我们就坐在这里看到高兴为止你说好不好?」没想到自己原来也有一点点诗情画意的情感。

  点点头,浅浅勾起一抹浅笑,就让这个景象成为他最美好的回忆吧!他会好好记住这时下雪的景色,记住他带给他的温暖,还有耳边温柔细语及他的笑容。

  第九章

  他不晓得账册跟名单放在什么样的地方,自从金雯蝶留下警告给他之后,他已经偷偷在孙家四处寻找了有八天的时间。可是他怎么猜得出账册跟名单会放在哪里呢?他虽然不晓得账册跟名单是用来做什么的,但是他相信那必然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既然是重要的东西自然会好好藏起来不让外人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初来乍到的人,对账册跟名单的位置根本无从猜起。

  「你在烦恼些什么?」每天晨起不久固定为他把一次脉的安兰,奇怪地瞧他充满愁思的神情。

  「没什么,好了吗?」

  「好了。」安兰伸回手,想了一下刚刚接触脉搏时带来的疑惑。「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身体哪里怪怪的,或者应该说自己的身体跟过去有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左小草很认真想了一下。「我的力气变小了,而且常常觉得冷,以前我的样子不是像现在这样的。」他变了好多,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平常他可以扛着水桶绕孙家来回跑二十趟都没问题,现在光提个水骨子里就透出一阵阵寒意,半点力气也发不出来。

  「你以前是什么样子?」这他也听孙颢他们说过,派到春湾的人回报,左小草是一个娇小貌不惊人的孩子,在春湾根本没有人会因为他的样貌而特别注意这个人,就算仔细看过他样子的隔壁人家,也只说左小草是一个五官十分秀美,可环境赋予的沧桑早剥夺了那一份美,成为到处可见的平凡人种。

  「不是很好看,皮肤黑黑的,因为要时常工作,有些地方被阳光晒得脱皮,不是很好看。」

  「那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模样?」

  左小草将金雯蝶对他所做的一切全说出来,他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怪异。

  听完小草的叙述,安兰皱起柔和秀眉,任凭他的医术精良,没见过的东西就是没见过,根本无从想起解决办法及各种可能性。

  「你有听他们说你喝进去的是什么,泡的池水又是什么吗?」至少给他一点点线索到时候要找也比较容易。

  左小草摇摇头,正想回答没有,却想起自己在昏过去之前似乎有听到金雯蝶说了什么………

  「我不晓得是不是我听错了,或仅仅只是我的幻觉,在我昏过去之前,金三姑娘似乎是说了什么玉凝香之类的话。」

  「玉凝香?」他肯定他看过的所有医书中没有这样的一昧药,那必然是少见的奇珍异草了,这一类的资料不好找,甚至可能根本就找不到,不过他还是得试试。

  「兰,我的身体怎么了吗?」如果不是很重要,安大夫不会问的。

  安兰叹息。「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你的经脉有僵化的趋向,这几天我将所有可能性都想过了,也给你吃了不少减轻这一症状的药物,可一点效用都没有。」

  「如果继续下去我会怎样?」

  望着左小草脸庞的黑瞳闪过一丝担忧。「以平常的症状来看,经脉一旦僵化,首先会造成血液滞留,手脚冰冷,再来就是行动上的不便,到最后经脉完全僵化,也只有死路一条……不过你放心,到现在还没有能够难倒我的症状,再过些日子,一定可以医治好你身上的问题。」但小草身上的病状并不普通,除了以上的情况之外,有没有其它的异变,他无法预测。

  这问题关乎生死,然左小草已无法为自己担忧,甚至心想,这样也好,死了一切便跟着解脱,他不想面对在欺骗之后,孙颢瞧他的眼睛。

  「这事我会跟颢说。」安兰抚开左小草脸颊旁的发丝,以为他脸上的忧愁,是为了自己的病况。

  抚开发丝时,手停顿了一下,张眼细瞧夹杂在黑发之中的银丝,不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些日子来,小草头上的银丝似乎一天天增加,那种美丽的银白色,不像是少年白头,反倒像是冬日垂挂屋檐的冰柱一样在阳光下闪烁光芒。

  「安兰。」

  「嗯?」不是很注意左小草再说些什么,手中拈了几根银丝细细观察。

  「颢平常工作的时候都在书房里头吗?」

  「是啊!你要去找他吗?」

  左小草垂眼。「没什么,这事我想亲口对他说好吗?」瞧瞧他!竟然连谎都能说得如此顺口。他不过是想从安兰口中知道颢平日工作的地点,认为账册跟名单应该也在同样的地方,却能够如此面不改色的说出谎言。

  「当然好,不过你一定要跟他说,别瞒他。」放下银丝,拍拍他的手安慰。

  「我知道,我会的。」现下,他的心里好难过,好象有什么东西梗在胸口,让他连呼吸也感到困难,即使深深吸气,也纾解不了。

  梗在心里头的东西,也许就是因欺骗而来的愧疚,迟早有一天他会为此窒息而死。

  找了个孙颢不在的时间,进入书房里将书柜上的书册一本本寻找。

  那是一个极为浩大的工程,孙颢的书房相当大,里头有将近万册藏书,大部分的书籍他都看不懂,只能从封皮上寻找账册跟名单两个字,若是这两样东西不是用这几个字当头,那就算到手他也不晓得。

  忙了一个时辰,好不容易找完一个书柜的书册,正想往另一个书柜寻找,却发现两个书柜连接的地方好象有一个夹层,如果没有抽开贴着夹层的书册,很难去发现这个秘密。

  小心打开夹层,里头有几本册子,其中一本写着许多人名,其它本则是名字下接着数字。

  这就是名单跟账册了吧?探手想将几本册子收入怀中,心下又开始犹豫。

  这两样东西想必对颢一定是非常重要,如果将这两样东西交给金三姑娘,一定会害了颢吧?他想要救娘,如果为了救娘而牺牲他自己,那也就算了。但他不想因此害了颢,宁死也不可以让颢受到金三姑娘的陷害。

  可不将这两样东西交出去的话,就无法将娘给救出。

  他到底该怎么办?

  垂头丧气将账册跟名单放回夹层中,洁白的贝齿将下唇咬出深陷,他必须快一点作出抉择才行。

  想回房间好好想想,转眼间瞧见他平日跟孙颢一起练字的大桌子,上头还摆着这几天练字的成品。

  孙颢的字在右边,他的字在左边,两人的字相差不多,因为他总是在无意间模仿颢的笔画。

  蓦然灵光一闪,想到账册上的字好象是颢所写的,金三姑娘应该不可能对颢的字迹太过于熟悉,也许他可以重新誊写一份交出去。如果他将里头的内容做小小的变化,相信金三姑娘一时之间应该是不会发现才对。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先救出娘,也不会害到颢。

  说做就做。

  回头抓起刚刚放回去的册子,到桌边磨好墨,小心翼翼学着里头的笔画重新誊在另一本新的册子上。这份工作很是困难,他学过的字实在不多,必须一个笔画一个笔画小心仿真,等他好不容易誊完一页,天色也已经黑了,连忙将册子放回夹层,小心溜回房中等孙颢回来陪他一起到厅里用膳。

  连续几天下来,左小草总是趁其它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到书房誊写账册跟名单,不知不觉中誊写的速度加快不少,认得的字也跟着增多,誊写起来不但方便,造假也比较容易。

  看看页数,再两天,再两天他就可以写完了。

  孙家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左小草并不清楚,一个身兼「鬼阎罗」跟孙家大府的地方,当然不可能让左小草如此顺利进行一切。早在第一天的时候,孙家的人便已经有所戒备,然而因为孙颢一句话都没说的关系,才得以让左小草如此顺利进行他的计划。

  「大哥,你不阻止小草吗?」孙颖有些气愤地望着此时一言不发的孙颢,那账册跟名单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如果让「溅血楼」的人知道,将会损失不少忠心耿耿的手下与产业。

  孙颢平静伫立窗前遥对书房,脸上的神色又回归平日的面无表情,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人能知晓他心中的想法。

  罗念善虽看不出好友的心理,可也能够大概了解。「你是想下个赌注吗?」一个可以从此之后永远相信,或者是事情结束后便尘归缘的决断。

  孙颢点头,他的确是想藉此明白两个人之间能不能有永远。

  「在你心中,你向着哪一方?」安兰明白他的想法之后不禁出口询问,如果他猜得没错,小草根本就没告诉他有关于身体异变的事情。

  不过现在不说也好,说了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在事情还算容易时解决一切。反正如果小草真的背叛,那他死了正好顺「鬼阎罗」的处决,如果小草不会背叛,他还不是一样要尽力去救小草这一条命,还是暂时先别说的好。可这几天下来,他几乎将所有的医书都找遍了,就是没见到小草说得那样东西,于是他只好请人到蜀地一趟,直接问唐门的长老,再过两天就应该会有消息才对。

  「你这话不是白问了吗?大哥当然是希望小草不背叛我们。」

  安兰摇摇头。「我问得不是希望,我问的是颢的心里认为,小草会怎么做,背叛或是不背叛。」他自己是认为小草肯定不会背叛他们,小草过于良善,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来。

  孙颢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晓得答案。但如果要他选择,他会选择相信。他想相信小草不会背叛他。

  罗念善扬眉,移身到孙颢面前。「我想却不是这些,我想的是如果左小草要是真的背叛我们,你会怎么做?」他虽然觉得左小草本性良善,但他和安兰最大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从不依照自己的直觉设想。

  可孙颢依然没回答,他现在能做的只是等待,等待时间为他做出决定,免得自己先冲动行事又不小心伤害小草。「小草他娘那边进行的如何了?」如果他猜得没错,那是小草之所以这么做最大的原因。

  孙颖摇摇头。「没有任何消息,这让我想起溅血楼能一开始就在江湖上屹立不摇的原因。」溅血楼的崛起是很突然的,谣传这等邪门教派之所以能够崛起迅速又无人讨伐的原因,就在于正派都有人质在其手中。

  多年来不少设法去救这些人质,但皆没有任何消息,如今小草的娘也陷入同样的情况之中,让他们想救人也找不到地方。

  听孙颖这么说,厅里头的人心里都已经有最坏的打算,之前他们就曾经推论隐藏人质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杀了。现在他们也有人在其手中,反到不敢如此作想。

  如果事实真如他们所想的一样,那小草该怎么办才好?

  第三天早上,左小草将好不容易誊好的账册跟名单带在身上,以上街为借口离开孙家大门。人才走不远,一个看起来娇俏美丽的小姑娘从街角处转来他面前停下。

  「把东西给我吧!」俏姑娘甜甜地笑着,如果不仔细发现她眼中的阴狠的话,还以为她真的牲畜无害。

  「你是?」他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姑娘。

  「我是三姑娘派来监视孙家的人,已经等你很久了,快点将东西拿来。」这里离孙家还不够远,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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