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杭州任老爷子好福气,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武状元”一个是“御用名厨”。然而他这“光宗耀祖”的如
意算盘没打多久,儿子竟都成了叫不醒的酒鬼……
哟哟哟!不是酒道中人,哪能体会饮不到兰陵美酒的“痒”处?他任赫好不容易找到酿造此等佳酿的“勒马
楼”,不好好痛饮一番怎么成?谁晓得这儿的当家主子荀云精明得很,竟用“每月一罐凌半”的人价要他留店
掌勺。喂!先说好!“交易”仅止於此,可别想再要他做别的……
想不到牺牲一点“卖酒利润”有这等好处!这“酒鬼名厨”的好手艺不但满足了他的胃,还让他的酒楼日日
高朋满座……这下更不能放他走了,只是……该用什么方法留住他?“诱之以利”……可行!“动之以情”嘿!
不妨来试试,反正这任二公子长得一副姑娘样,不如娶来作伴……
楔子
杭州城里人称任老爷子的任耕樵有两个老婆、两个儿子。
大老婆齐婉生得温婉清秀,是个集众名嫒贤淑美德于一身的淑女;二老婆柳艳则冶艳奔放,个性豪爽而好打
抱不平,是个集众女侠优点于一身的侠女。
大儿子名叫任垣,是齐婉的儿子;虽然长得一派斯文,但是二娘教了他一身好武功。老二名叫任赫,是柳艳
的儿子;虽然长相极富男子气概,但是因为他懒得学武,所以是大娘教了他一身好厨艺,而且青出于蓝,更胜
于蓝。
任耕樵一家五口住在杭州城内的大宅院中,和乐融融。人人羡慕任老爷子有福气,不只两位夫人情同姐妹,
两位少爷也都仪表堂堂。
尤其是大少爷,除了武艺超群之外,更是诗书礼乐无一不精,前年受皇上钦点为武状元,连两次出征新疆也
屡建奇功,一次是断粮祓迦禄国,一次是火烧乌揭大营。这些功绩让他一路被拔
擢,成为全杭州城的荣耀。
至于二少爷则是全杭州厨艺最好的厨子,屡次被聘往京城为皇上准备御宴,都得到皇上极高的赞赏。松鼠桂
鱼、干炸响钤、三鲜冰豆腐等美食,还有龙井茶宴,全都是让皇上赞不绝日的美馔,他自然也成为全杭州城的
荣耀。
但是,任耕樵还是很不高兴。
因为他的大儿子在前些日子莫名其妙的辞了官,而二儿子则天天不务正业,四处鬼混。
“酒是穿肠毒药,是腐蚀人心的毒物,更是沦丧志气的剧毒。”
这是任耕樵最近天天挂在嘴边的叨念。
因为,都是“酒”,才害得他两个有为儿子成了废物,什么事都不做,只知道四处找美酒。一个远赴新疆,
一个赖在山东不肯回来,差点没活活气死他。
什么葡萄美酒、什么兰陵美酒,全都是些酸醋,有什么好喝的?还不如他们西湖龙井,滋味好比琼浆玉液,
香气回甘萦绕回中,一整日也不会消散。
但是,现在多说什么也没有用,他的儿子们就是不回来。
好饿啊!该死的老二,居然丢下家中的厨房跑了……
第一章
山东济南最大的酒楼名曰“勒马楼”,坊子白酒、曲阜老窖、即墨老酒、烟台红葡萄酒等一应俱全,尤其是
那“名驰冀北黍好酒,味压江南一晶香”的兰陵郁金,更是酒楼里的镇店名酒,全国仅些家知道如何酿造。因
此,自战国时起便不外传的酿酒秘方,便是此楼主人的传家珍宝。兰陵郁金身价高贵,仅仅二亚就要上百银两
,寻常人根本喝不起,亦成了达官贵人眼中的圣品。
济南七十二名泉中尤以趵突泉为最,乃是天下第一泉,以此泉酿酒,莫怪兰陵美酒令唐朝诗仙盛赞,且一直
是御用贡酒。
荀家传至荀云这一代,系乃战国时曾两度为兰陵令的荀况的谪系子孙。原本荀家只司酿酒,但到荀云手上便
开设了济南最大酒楼,自此兰陵酒的美名更是远传千里。荀云喜欢吃天下美食,勒马楼原本只是他用来网罗名
厨煮菜给他吃的地方,不料自一开张就生意兴隆,十年来名声不坠,反而更加远近驰名。
这样更好,才会有更多厨子愿意来此为他效劳。
说起荀家这一代的主子荀云,长相不似山东汉子的剽悍,反而是俊美无俦之人,因为荀家的男主人都爱娶
美女,所以每一代的主人一个些个还要好看。
然而这个荀云的嘴巴简直挑剔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就连皇上都没他挑。所以荀家的厨子是换了一个又一个,
每个都是当地名厨,却也一个个被吃到江郎才尽;看来皇城御厨再不来亲自下厨,荀云应该会死于挑食了。
幸好,天下何其大,个子应该是还够他用才对!
* * * *
偌大的勒马楼中,理应是最热闹的晚上,却一片安静无声。
有人手上捧着碗不见放下,有人筷子上夹着一块鸡肉不见放进口中,有人拿着酒杯也不见凑到唇边呷一口。
大伙儿有志一同的,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得目不转睛,眼睛瞠大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只见勒马楼中一角,空酒坛横七竖八的倒一地,一个人则在一旁脸不红、气不喘的一口又一口喝着酒。他的
喝法都是将碗口大的酒盅注满,然后闻闻酒香,再一口口的啜饮入喉,只是,这些动作已不断重复四个时辰以
上了!
终于,舔着已被喝个精光的酒坛,任赫坐在椅子上,有些醺醺然的。
他还在回味兰陵郁金的甘美。这种芳馥清洌的香气与萦绕在口齿间的余甘,真是令人陶醉不已。
上一回皇上赐给他的一瓶兰陵陈酒早让他喝完了,结果造成他镇日茶饭不思、滴酒不沾的下场,只因再也没
有任何酒比得上兰陵美酒;就像见过西施,便再也看不上其他女人一般。
他好不容易才打探到这专司酿造兰陵酒的荀家在济南,还开了间勒马楼卖酒。由于御酒不得外流,所以这儿
的兰陵郁金其实是另一种酒,被改了几种配方,但别有一番滋味,与御酿可谓不相上下。
不过,好可惜,才这么一点酒,虽然比一瓶好,但还是喝得不过瘾。
无视一旁宾客们瞪大的吃惊双眼,任赫死皮赖脸的缠着已经被气到脸色发青的刘掌柜,问:“还有没有啊?
”赶快再端出来让他解解腹中作祟的酒虫。
“没、有、了!”刘掌柜狠狠的瞪着他那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客倌,总共是十万九千八百八十七两,钱
呢?”
任赫还是笑嘻嘻的,“我的钱花完了。”他又拉着刘掌柜的衣袖,“再让我喝嘛!”
一路上自杭州喝到山东,身上的盘缠早让他用完了。
刘掌柜平时总是笑脸待客,但显然他的好脾气也让任赫磨光了。原以为这人有本事在这儿大喝就应该有足够
的银两,没想到居然是个无赖酒鬼!
见任赫还抓着白口己衣角,他气得将它用力扯回:
“没有钱?那就在勒马楼洗上一辈子的盘子!”说一辈子还算便宜他了,那些钱可不是洗洗盘子就能还得清的
!
“我不会洗盘子。”任赫回道,然后细细思索了一会儿,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似的说:“但我可以帮你煮几
道菜偿还酒钱。”
“你——”
几道菜值十几万两?刘掌柜气到翻白眼了。谁快将他拉住,要不他刘淮真的会第一次在店内殴打客人啦!
* * *
荀园进思斋
“主子,您今日也是要到勒马楼用膳吗?”总管秦泰恭敬问着。
“嗯……”荀云略一沉思,“还是那个厨子吗?”他有点兴趣缺缺,吃了三个月,那厨子已经变不出什么新
莱色了。
“是的。”秦泰一顿,见主子似乎不想起身,又道:“不过又来了一个,还待主子去鉴定。”
“哦?”荀云的兴趣这才被挑起,“哪儿聘来的?”
“回主子,不是聘来的。”秦泰福泰的脸上顿时出现气愤之色,“刘掌柜说那人到酒楼里拼命喝酒,将我们
到明日要卖的酒全都喝个精光,到最后竟然付不出半个子儿!刘掌柜要他留下来洗碗偿还,但那人却说要煮菜还
酒债。”
那南方人真是太过分了,他的酒钱可不是十天半个月可以偿付的,尤其那三坛兰陵郁金更是高价,竟全让他
喝掉。看来这个月是没得卖兰陵酒了!
“是吗?”荀云似乎觉得很有趣,他霍地起身就往外走,“走吧!
我倒要看看他何以敢在勒马楼里说出这等大话。”
勒马楼不只酒香,厨子手艺更是好,而且一个些个厉害。勒马楼开了十年,能进来的厨子自然是个中翘楚—
—虽说自己没多久就会吃腻。
酒楼每日卖出的酒以千斤计,能在一日内喝光那些酒,可见此人的酒量奇佳,他倒也想看看是怎样一个人。
* * *
荀云一进勒马楼,便见到掌柜刘淮指着一个一派优闲的男子哇啦哇啦的骂着。
“刘淮,别骂了。”
“主子,他……”刘淮气愤难当的指着还在嗅闻杯内余香的任赫,“他打算白吃白喝!”
“我没有。”任赫放下杯子皱起眉头,“我说了要煮菜还你。”这家伙是听不懂人话吗?
“你煮的东西能吃吗?”刘淮用力吼了回去。他们勒马楼的酒菜都是一等一的好,这人的厨艺能比得上谢厨
子吗?
“当然!”任赫自负的回道。开玩笑!他愿意煮,这些人都该跪下来磕头感谢了,“厨房呢?”他斜睨着刘
淮问。
刘淮没回答,指示他的是刚才走进来的男子——
“在那里,请便。”
任赫一甩头,便大步走人厨房。
紧接着厨房就传来谢厨子的怒吼:“你这小子,进来做什么?快走开!”
“该滚开的是你!还不走?小心我拿刀子砍你!”
“你……”谢厨子的声音听来颤抖得有如挂在树梢上飘然欲落的叶子。
随即,只听得他大叫一声抱头逃窜出来,任赫也拿着菜刀追在他后头。
“大爷我做菜最讨厌有人在旁边吵,再多待一会儿,小心我把你剁成肉酱做红烧狮子头!”任赫恶狠狠的吼
着,手上的菜刀在空中用力挥了几下。
荀云让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然而他随即转过身大笑出声。这小子,着实有趣得紧哪!
任赫不理会荀云的笑声,掉头又走入厨房。
谢厨子尴尬的站在荀云旁边,呐呐的道:“荀爷,他……他……”
自己的地盘竟在众目睽睽下让那个小子给抢去,真是太丢脸了!
“没关系,你今日就先歇一会儿。”荀云示意众人安静等待。
* * *
过一会儿,厨房传来阵阵香味,荀云只闻到这些香气,便已止不住腹中馋虫作祟,起身要往厨房走去。
“主子!”秦泰紧张唤道:“您可别过去,小心那小子拿刀乱砍。”
听闻此言,荀云这才勉强按捺住。
任赫此时也在厨房里头大喊:“谁来端菜嚼?大爷我不做这种事的。”
“那家伙……”刘淮气得咬牙切齿又要痛骂,却让荀云制止。
“秦泰、刘淮、谢厨子,你们去帮他将菜端出来。”
什么!竟然要他们……三人碍于是主子的吩咐,只得不甘愿的挪动双腿走人厨房,替任赫将那五道菜全端了
出来。
好香!
在酒楼内的众人,即使是吃饱的也禁不住咽了下日水。那五道菜的香味勾引起每个人的食欲,令人食指大动
,眼巴巴的看着荀云将一块鸡肉送人口中。
“叫化鸡!”荀云细细咀嚼,唇角缓缓漾开一抹满意的笑容,“好!”
这人不知是用什么方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鸡连骨头都闷得酥烂,八角、枸杞、花椒、绍兴酒还有桂花
酱的清香充满口颊之间,着实美味至极!
连忙又将其他几道菜各尝几口,荀云吃得更是开怀。
火腿炖肘子、醋溜黄花鱼、粉蒸肉、佛跳墙,全都是一些寻常莱肴,却都将它们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让
人每吃下一口都是满心赞叹。
莫怪此人如此自信、这些菜的确值那个价!
看主子吃得心满意足,脸上还露出许久未见的赞赏笑容,谢厨子担心饭碗不保,连忙紧张问道:“荀爷,这
些东西……好吃吗?”
“唔……”荀云忙着吃,只是点头当作回答,并指指眼前的粉蒸肉要谢厨子尝一口看看。
谢厨子夹了一些放入口中,才嚼了一下就连声称赞:“好吃,真是好手艺!”
肉烂味香,肥而不腻,真是人间美味,连他这个淮北名厨也自叹弗如。这人真可谓是“神厨”了!
刘淮和秦泰听了,也忍不住心痒,这些菜真的这么好吃吗?
“主子,我们可不可以……”
荀云很大方,倒也不吝惜这些佳肴。“都坐下来吃。”
一群人才坐下要吃,又听任赫在厨房里唤道;
“还有一样,谁来端啊?”
谢厨子不用荀云吩咐,立刻跑过去将那盅杏仁豆腐端出来。
任赫也洗净手走出来,“我煮好了,可以走人了吧?”
他也不问他们是否觉得好吃,只是认定这些菜已够偿还酒钱,足见他对自己的厨艺非常自豪。
荀云一听,赶紧将刚送人口中香滑的杏仁豆腐吞下,开口问:“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