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里,秦羽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瞥向床边看诊的大夫。
上回燕珩无故坠马后,一个月来不仅没有好转,反而从一开始的头疼,到现在的昏迷不醒。
随行的医官翻遍了医书,试过了所有的药方都不见成效,只能眼见燕珩一日日地丧失行动力、甚至丧
失了知觉,秦羽恨死了自己的粗心大意。回想当日那群人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那些人在临死前的狂啸,
现在想起来,才知那并非失败的懊悔,而是得手的骄傲。
而他在好友如此受苦时,居然还沉溺在独占飘影的乐趣中。秦羽自责地一拳挥向墙壁,对着医官厉声
问道:「到底怎样?」
「下官无能,至今仍不知将军究竟身中何毒,只是……」
「说下去!」
「奇怪的是,依照脉象看来,将军应该是处于莫大疼痛中,但是将军脸上却丝毫不见痛苦神情……一
般来说,即使昏睡中,若受疼痛刺激,五官仍会有所反应。但是燕将军却不然,反而像是酒醉一般,所以
……」
医官支吾半晌,在秦羽急得快要揍人时才缓缓地道:「下官想说……将军会不会没有中毒……」
秦羽摇摇头。「不可能,那帮人可是拼了命要诛杀燕珩,怎么会只用这种玩具似的玩意?不可能!」
「诛杀?」医官不解地问。
望向床上昏迷中的好友,平素乐观不正经的秦羽,重重叹了口气。知道回京的时间不能再拖,况且皇
城内或许有大夫能治,恳请陛下派遣御医诊治,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
傍晚轩辕闳从赶建中的宅子回到家,方一进门,就被管家告知燕珩一行人马已回京城,而秦羽不久前
差人来请他过去,说是有极重要的事,要他立刻前去。
一听闻是燕珩的友人秦羽差人来唤他,轩辕闳不理会老管家又重复了遍要他立即前去的话,嘴角微扬
地吩咐女婢烧了桶热水,悠哉地将浑身上下仔细地洗了遍,换上新做的衣裳,唤人替他梳理一头青丝,弄
了个漂亮的发髻后,才坐上马车前往秦府。
*****
──秦府──
没去注意秦府内弥漫着凝重的气氛,轩辕闳只是一个劲儿地想着许久不见的燕珩,琢磨着待会儿见到
了他,一定要跟他说自己已经原谅他,还有……自个儿的意思。
房门被人由内拉了开来,隐约见一人挡在门口,轩辕闳低着头,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想跟你说那个
、那个我不生你的气了……」
「加果他能听到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不是燕珩的声音?
轩辕闳吃惊地抬起头,原来是秦羽,心想顿时不悦起来。「怎么是你?燕珩呢?他要是不住你这里的
话,抱歉,老子要走人了!」
「他快死了!」
「你进来吧!」
他呆滞地任由秦羽领进房内,柔软的床榻上,那张月余来不时浮现在脑海的俊容就在眼前,安然的模
样就像是酒醉沉睡般,只要再让他好好睡上几个时辰,那睁开的眼眸中,便会散发着对他无比的宠溺与关
怀。
「他快死了!」秦羽又重复了一遍。
轩辕闳微怒。「你不是他最好的朋友吗?怎么老咒他死啊?你白痴吗?他这样子,看就知道是喝多了
,睡一觉就没事了,你别在那里瞎扯!」
秦羽也动了肝火,抓住轩辕闳双臂猛地一阵摇晃,怒斥着。「该死的!燕珩他已经睡了整整一个半月
,要不是想到他先前的愿望,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在这里瞎扯吗?轩辕闳!我要你在这里,在燕珩面前说一
句话,你爱不爱他?」
轩辕闳霎时红透了一张脸,尴尬地道:「怎、怎么……」
「燕珩身中奇毒,我遍寻大夫、问过随行医官、甚至今早连御医也看过了,没有一个人能解,就连这
该死的毒是啥,也没有半个人知道。只说燕珩再这样下去,恐怕活不过三个月……」
轩辕闳直到此刻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呆呆地看着床上的人。
「燕珩在西疆时,老惦记着回来后要跟你表白……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你究竟爱不爱他?如果你不
爱的话,请你立即走人!若要论朋友,有我秦羽即可,不需要外人待在这里碍眼。」
秦羽见他没有响应,正打算撵人出门,大步一跨,来到轩辕闳面前。
「轩辕闳,你的回答如何?」
却见他一副失神的模样,忍不住感慨万分。秦羽叹了口气,默默离开房内,顺手将门掩上。
*****
举步维艰地来到床前,轩辕闳发觉自己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觉得要移动脚步居然会如此困难。
静静坐在床沿,伸手将燕珩脸颊上的头发拨到耳后,指尖一寸寸沿着那俊容滑下,来到略失血色的唇
瓣,那暖暖的体温,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上呢?
「这是骗人的吧……」轩辕闳喃喃低语。
「一定是你们联手来骗我的吧!对不对?其宝我早就没生气了,所以你没必要再作假,醒来啦!」
他不舍地将被褥下的大掌握在掌心,感受那暖暖的温度。
「好了,别闹了!快醒来,上回那首曲子你都还没学会呢!好啦,这次我一定不骂你,会耐心教的,
所以你快醒来吧!」
他将脸埋进燕珩的大掌中,甜甜地说道:「臭辛爻说我红鸾星动,我一直不信,可是不知为何,自从
你走后,我就老是在想你,吃饭也想、工作也想、就连作梦也只梦到你。你真霸道,占了我的思绪就算了
,居然连在梦里也不放过我。好了啦!别装了,你再不醒我拿水泼你哦!」
轩辕闳笑笑地起身要拿桌上的茶壶,可原本握在自已手心的大掌失去了凭借,无力地滑落床边,床上
的人仍是毫无反应。
轩辕闳颓然跌坐在地,再也无法欺骗自己说燕珩只不过是睡着罢了!
「不——不会的、不会的……」
他疯狂地爬向床边,重新将脸贴进燕珩掌中,抚摸着那令自己日夜思盼的容颜。「你不是喜欢我吗?
怎么可以丢下我不管?不可以!你一定是在骗我,想要我先说出口吗?」
轩辕闳漾着凄美的笑容,俯身亲吻了那失去血色的唇瓣。「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要我说上一百
遍、一千遍都可以,我已经说了,你怎么还不醒来呢?燕珩,醒来啊!快醒来告诉我,说你也喜欢我啊!
求求你醒来……醒来啊……」
痛彻心扉的嘶吼自房内传来,一直在门外守候的秦羽早已泪流满面,靠在随后赶来的封辛爻身上痛哭
失声。
【第五章】
老宅翻修的工程在轩辕闳的坚持下已接近完了,原本最后的修饰多交给老经验的师傅们来做,但此次
轩辕闳却硬是要亲自看着所有细部工程完工。
众人听不到那早已习惯的叫骂声,见不到老在人头顶上挥飞的铁尺,只能看着主子幽幽的叹息,甚至
自己亲自动手。
众人都是因为崇拜佩服轩辕闳的巧思,甘愿在他手下做事,况且主子平时虽严格,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工程的进度环环相扣,若有个什么疏忽,便有有能拖累整个工程的进度,故而即便被打被骂,大伙
儿也多半耸耸肩就过去了。
这回主子非但不打人也不骂人,表情也不如往昔开怀洒脱,一问之下,他们才知道原来是燕将军生了
重病。怪不得主子开心不起来,谁不知道主子上次异常,也是因为燕大将军不在身边,闹得众人那阵子莫
不提心吊胆的。
可现在看着主子每日白天不但要监工,晚上还得赶去照顾燕将军,几日下来吃不好睡不好,人都消瘦
了一大圈,着实令人心疼不已。
于是大伙儿有志一同地请出各自的授艺师傅,将十来位年近七旬的前辈们请来代替监工,一伙人硬是
说服轩辕闳安心地在家照顾燕珩就行了,老前辈们甚至拍胸脯保证,说是陪上了老命与这辈子的名望,无
论加何也会将工程顺利完成,这才令轩辕闳不再两地奔波。
*****
屋内一对相貌相仿的双生子,正忙着给床上的人施针喂药。
两人对望叹了口气,停下手中的工作,一人将盛着汤药的瓷碗塞在床边的轩辕闳手中。
「你别再瞪了,我给你解开穴道,不过你得答应,喂完药后就要去睡觉,不然就不让你喂,成吗?」
轩辕闳听了,连忙眨眨眼,催促着两人将自己身上被封的穴道解开。
那人拍开了轩辕闳被封的穴位,随即瞧见他笑着拿起汤药,温柔地用汤匙搁在唇边吹凉,小心翼翼地
含着药汁,俯身哺入燕珩口中。
两兄弟瞧着眼前盎然的春意,颇为习惯地耸耸肩,悄悄地退出门外。
「半个月吧!有师父的消息吗?」
「没有,这回真不知他躲哪儿去了。」
「令叔叔呢?难道他也不知道?」
男子忍不住敲了问话人的脑袋。
「你白痴啊!师父要躲的人就是令叔叔,那老头再笨,也不会笨到自动报告行踪吧!」
小宝揉揉脑袋,委屈地扯着衣角。「师父会跑掉,还不是因为师兄带他去青楼找姑娘……」
小财忙将自家兄弟护在身后,唯恐他又要被人敲脑袋,心里头暗怨自己没将府里那管家姊姊一块带来
,好权充遮蔽眼前这人的怒火挡箭牌。
眼前焦急的这名男子,正是当朝宰相——惊澐!
前些口子听闻奉诏前去西疆缔约的燕珩重病回京,起初他倒也不甚在意,以为不过是染上风寒,休息
几日即能好转。怎知隔口御医诊断过后,居然查不出病因,当晚他府上就闯入外人大胆到宰相府偷人……
*****
听闻至此,逢源茶楼中,不禁喧闹起来,众人不解地向说书的青年问道。
「偷人?喂!说书的,谁这么大胆去宰相家里头偷人?」
「嗯……这个用词,好象有点怪……」
「你快说啊,究竟是谁去偷人了?」
「轩辕闳!」
「他去偷谁?」
「那对双生子!」
「到底是为何去偷那对双生子啦?」
「没掌声我说不下去,你们给不给?不给我就走人了!」
当场响起一片磨牙声,要不是那好奇心给人提得老高,大伙儿真恨不得将这得跟什么似的说书人,给
他砍个十刀八刀。
只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瞧那远道而来的少林方丈都举起双手鼓掌了。众人只好顺应局面,鼓掌叫
好。
大到可掀翻茶馆屋顶的掌声乍然响起,就见那说书人得意地笑咧嘴,对着众人优雅地挥挥手,轻咳了
声,缓缓道来。
「这所谓的偷人嘛!就是说那个轩辕闳,他啊……」
*****
正当惊澐与他的亲亲爱人忙着滚床单时,突然一人散乱着头发踹开房门,连给他反应的时间也没有,
直哭喊着猛问惊澐老神医的去处。
惊澐不疾不徐地拉开床帷,探出头说了句不知道,就又钻回去继续完成让人打断的好事。
轩辕闳绝望地垂下肩,正要离开惊府时,才忆起找不到老神医,但惊澐身边还有小财那小神医,于是
立即冲进后院揪出睡眼惺忪的双生子,因为搞不清楚哪一个才是小财,他决定两个都带走就不会错。
也不管人家两兄弟愿不愿意,轩辕闳拉着他们便往自家奔去。
夜半三更,小财跟小宝两人就这么被轩辕闳「偷」到了人作天开居,本来打算抱怨几句,但在小财用
针探脉后,发觉事态居然如此严重,立即一拳敲醒兀白打着瞌睡的小宝,吩咐他即刻回府要惊澐查询师父
那老头的去处。
之后三天,轩辕闳几乎没日没夜地守在燕珩床边照料,若再任由他这么下去,怕是燕珩还没有救回来
,轩辕闳就先倒下去了。
*****
「师兄,将军所中之毒,恐怕是师祖独门的百日绝!」一见到惊澐来到,小财连忙急道。
「百日绝?那跟师父做出的百日醉有何差别?」
「师父做的百日醉,只会使人昏迷百日,之后就会自然转醒。可是师祖的百日绝,却是杀人的毒药。
」
「这么厉害?」惊澐讶然地问道。
「何止厉害,若不是因为这毒过于阴损,我还真以师祖为傲呢!」小财一想到这里,也不禁头痛着。
「怎么说?」
「这中毒之人会如同酒醉沉睡,看似安详实则犹如被困躯体中,不仅全身逐渐麻痹以致无法动弹,毒
素甚至会侵入五脏六腑。在这百日之内,旁人以为中毒之人安然而亡,但实际上却是疼痛逐日加剧、生不
如死,江湖中常有人认为,身中百日绝,还不如被人千刀万剐。」
惊澐神情凝重,「依那老家伙的个性,应该是将此毒藏起,怎么又会流到西疆呢?」
「这……会不会是那袭击燕将军的人,从师祖那里取得此毒?」
「有这可能,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那死老头,救回燕珩才是。」
*****
不久,宰相府邸闯入一名老人,对着半空中的黑色巨雕破口人骂,连忙慌张窜入府内。
怎知刚一踏进大门,就给那招、财、进、宝四人涌上前去抱住大哭,老人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就
被惊澐连拖带拉地直拉往人作天开居。
一见着躺在床上的燕珩,原本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的老神医,一下子便正经起来,连忙替床上的人把
起脉。
「喂!臭老头,究竟能不能救啊?」惊澐在一旁焦急地问道。
「你这死小子居然怀疑我?我是谁?我可是玉树临风、仁心仁德、妙手……」
「闭嘴,快说!否则我现在就叫雕儿去报信,让令叔叔逮你回去!」
老神医不满地睨着不肖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