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以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子每天缠着自己一起恶作剧时的调皮;想起家 变回来时他迎面所给自己的那个关怀思念拥抱;想起知道自己重病后的嘘寒问暖小心翼翼;想起那时的圆月下他认真地向自己说着他能给自己的只有他的性命而已......
每一次的情真意切都被自己密密地收进心中,生平能有此知己,真是死而无憾!
细心地拿起手帕沾了水润湿干燥的唇瓣,看到璨冀的眉宇因此而放松,心里也跟着松懈不少。重又握起那冰凉的手,让掌心暖暖的温热着那人,似乎在诉说自己的支持。宇文凌烈依在床头维持着相同的姿势渡过着漫漫长夜,在高航盘敲门捧进补品后宇文凌烈才恍然惊醒,又是一个艳阳天啊......
「小爷,我们应该是不是该歇几天才上路呢?离杨州已经只有一天的路程了,大家经过这一夜也有疲态,再加上二皇子恐怕要休养个几天才能恢复元气!」高航盘毕竟是管家做久了,有些小事比这些大而化之的公子们注意得多,把药递给宇文凌烈,他便一一分析起来。
「也好,现在还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有追兵跟在我们身后,这几天经历种种变卦,每人都已经是疲惫到了极点,就在这个小客栈再歇两天,你去找些珍贵药材回来给璨冀补补身子,让他早些好转!」
「放心,我找的药材绝对能让二皇子早日康复的!」笑得弯弯的双眼带着邀功的意味,换来宇文凌烈的一记轻敲。
「你做事我什么时候不放心的?笑得这么恶心,是不是又作弄谁了?」
「还是小爷懂我,也没什么,只是不太服气他们把我当外人看罢了。药是好药,包管二皇子服用后三天内必定完全康愈!」傻笑了一声,高航盘赶紧退下,这小爷现在比以前精明得多,小小蛛丝马迹也瞒不过他,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跟月主人见过面,肯定没命。
「药真有这么神?」看着那碗泛着浓浓药香的黑色液体,宇文凌烈信赖地扶起璨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细心吹了吹浮在碗上的热气,就要准备喂璨冀服下。
「呵呵,想不到竟有一天要你来喂我吃药,以前这事可是只有我对你做的......」淡淡的笑声冒出,中气有些不足地话语让宇文凌烈惊喜抬头。
「你醒了?」
看着苍白的唇线勾出浅浅的弧形,宇文凌烈有些安心了,这尊贵皇子还笑得出来,表示痛楚他还忍得。
「听到说话声,朦朦胧胧地醒了,一睁眼就看到你手里这碗东西!」
「是的,今日我就要你也尝尝往常你逼我喝药之苦,这碗药我怎么看都绝对能让你永生难忘了,而且这里并没有蜜饯让你冲淡药味,可怜的你啊!!」
「这算幸灾乐祸吗?」接过药看着那黑呼呼的浓汁,璨冀皱着眉:「看起来好象很苦......」
「良药苦口,这是你平日常对我说的话!」挑了一下眉,双手一摊摆明这碗药璨冀是无论如何都要吞下去了,宇文凌烈笑得越发轻松。
「我现在明白『自食恶果』这句话是何意思了。平日我只是觉得你硬吞药苦着脸的表情很有趣这才卖力逼你吃药的......」反省地说着,璨冀勉强接过药一饮而尽,吐出余渣,脸皱在了一起,「果真难喝,还是酒好一点......想我们以前常常偷御酒喝,那时多么开心,那种感觉似乎只是昨日的事情,今日却已面目全非......」
「傻子,你想喝酒我不管何时都能奉陪,哪用得着伤春悲秋。如今还是先想想如何保命,你跟着我早晚会血尽而死,这一路走去我相信我仇人的消息会越来越多,到时你不知道要用多少血才能让我清醒了......」
想到突然惊醒所看到的一幕,血剑源源不息地吸取着来自璨冀身上血液,那妖艳的红芒让人心惊,宇文凌烈只觉一阵寒意袭上心间,手上的力度不由加重把璨冀抱得更紧。
「能在这件事上有所帮助我感觉非常愉悦!不知为何出宫后越发感觉自己的没用,现在有了用武之地我怎能轻易放弃!」知道宇文凌烈的内疚,璨冀只是轻描淡写地把事情说开,这一路如果凌烈再有之前的失控,他还是会一样处置的。
「璨冀......」
「我不是寒星随,我不能只用一个名字把你唤醒,但我也有我的武器,你这不就清醒了吗?」
「我......他......」迟疑地吞吐着,宇文凌烈沉默了,他没有跟璨冀坦白他的一切,他在好友之间隐瞒了一段离奇经历,『寒星随』这个如咒语的名字,总让自己不知觉地藏着。如今,他是否应该把与这个人的一切都告知璨冀呢?
「不急,等你有了答案再告诉我也未迟,你只要知道我与你是生死与共便行,长大后总是你来安慰激励我,有时总要换个角色做做!!」
拍拍宇文凌烈的手臂,璨冀一脸释然,那眉宇间的稳重让宇文凌烈惊叹,似乎在短短几夜之间,璨冀变了,变得成熟懂事,看着映在璨冀瞳孔中的自己,是否自己也变了呢?
眼前浮影万千,事事尽化沧海桑田,可是他在璨冀眼底看到信任,看到体谅,看到......永远让自己为之震憾的决心,仿佛昭示着自己与璨冀之间的这份友谊永远不会消失,不会变质!
思及此,宇文凌烈反手握紧璨冀,不管如何,这生,『知己』之名,璨冀当之无愧!
◇◆◇
休养三天,在二皇子璨冀手臂的剑伤已近痊愈的情况下,几个已经精神饱满的青年终是耐不住等待,在璨冀的点头示意下起程赶往杨州,去拜见那已属半归隐的武林盟主。
急步赶路,五人行程匆匆,不到一日,杨州的城墙便已出现在眼前,相视一笑,在探得并无人跟踪的状况下,五人也不由放松了一下警惕,信步融入那繁华热闹的墟集中。
左右顾盼,看着身旁擦身而过的平民,璨冀不由有些感叹:「看到这样繁荣的景象,先前那刀光剑影的日子似乎假的一般,真有恍然如梦的感觉!看来今天会是一个安稳的日子!」
「那是你第一次经历如此凶险的景况,以后见识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宇文凌烈笑着,与璨冀并肩而行的他应答着,并未点穿这安稳感觉只是一种假像,老江湖的隽霖与陆飞英早在前面开路以防万一,高航盘也小心地殿后观察四处环境,不管在何时危险都是存在的道理,他们深有体会。
「习以为常啊?我倒是希望永远不会习以为常......」黯然低喃一声,璨冀转眼又振作起来,「在习以为常之前,还是让我好好看看这杨州的风光,先前一路南下,光顾着与敌人厮杀,根本没有好好看一下这大好河山!」
「说得也是,那就让你好好补偿一下之前的遗憾吧!」在判断暂时没有危机后,宇文凌烈放慢脚步陪璨冀游走四方景色,稀奇少见的民间玩艺让从未离开过皇宫的璨冀大呼惊奇,好奇地东张西望,每看到一样东西都要细细查问,宇文凌烈也耐心地一一解说着,这走走停停间,似乎他们当真是来杨州玩乐,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紧张气氛。
「这杨州挺多别致的东西,而且看来也相当富庶,地方官员似乎管理得不错的样子,你说是不是啊?隽......」
刚想着问问隽霖的意见,哪知道走在前面的隽霖突然顿住了脚,让没有防备地璨冀直直冲到了他的背上。按着被撞痛的鼻子,璨冀刚想问发生何事,却看见一向也算频为冷静的隽霖此刻竟混身颤抖,像遭遇了什么重大打击。
「隽霖?隽霖,发生何事?如此慌张?」
被隽霖反应吓得迅速把璨冀围在中间加以保护后的三人左右查看,可是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璨冀不解地问着,也被这紧张的气氛提起心来。
「我......」连声音也在抖着,隽霖紧紧握住手中宝剑,目光死盯着前方无法动弹,那人,那人......
看到如此怪异的隽霖,众人不由跟着他的目光方向望去,只见一位白衣女子正站在一个小摊前挑着布料,素装打扮的女子没有丝毫特色,只能用平常两字来形容,但隽霖的眼光就是离不开她,神色也越发激动起来。
「碧......她是......」
「什么?」被隽霖的低语所吓,璨冀、宇文凌烈与陆飞英都不由惊叫了起来,他叫的可是已经死了近四年的碧郡主,他的妻子啊!!
「没错!我不会认错的!」颤抖了好一阵,隽霖似乎忍不住了,疯狂地冲了上去,抓住女子的肩不停地摇晃着:「你是碧对不对?你真是碧,我是隽霖啊......你没死,你居然没有死,你还活着......」
「放开......」女子吓了一跳,在看清来人后也不惊慌,只冷冷地喝斥着,手也用力挣开隽霖的钳制,可女子的力度哪有男人的强,特别是一个练武而且武艺相当不错的男人!
「你就是碧,我不会认错的,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认我?」
看着一个美男子像个疯子般缠着一个平凡女子,途经的百姓都不由站住指点起来,闲言闲语随风飘散越发响亮,可就是没有人敢向前帮女子解困,毕竟那个男人可是佩带着宝剑的,无端还是别充好汉的好!
璨冀等人也目瞪口呆着,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他们怎么也不觉得那就是死去四年的碧郡主,毕竟当年可是皇帝亲自为碧郡主下旨落葬,没有道理碧郡主还活着,这隽霖是不是想碧想得有些疯了?
眼看着自己被摇晃得头昏眼花,女子再也忍不住了,手指一动神情也越发冷凝,就在她要动手挣脱隽霖的掌控之际,一把冷漠又蕴着怒意的声音传来了。
「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对她......还不快快放开!」
熟悉得让人无法置信地嗓音撞进宇文凌烈的耳内,让宇文凌烈猛地一惊,抬头看去,那是......
不敢相信看着一个蓝影快步从人群中走出,两三下把隽霖推开一旁,女子立刻站在了蓝影身后,一男一女身上同是散发着冷冰的气息,让围观的众人即使震憾于来者的美貌也一时也吐不出声来......
那是多么美丽的男子啊!如果说隽霖是俊,那他就只有美字可言,光亮的黑发,月色的肌肤,如鹰的双眼,高挺的鼻梁,薄而紫红的唇,修长身子上的蓝袍正随风轻轻飘散着,其中的飘逸看得让旁人双目发光,混然不知自己的嘴已经张开到让人惊异的地步!
如果此时有人能冷静细心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被推开的隽霖竟与此男子有三分相像,只是男子的成熟与冷漠让两人的差异强烈到让人一眼便能分出的地步。
「主人,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还有月主人,你今天也好美......我好想你们啊!」
现场唯一能动能叫的就只有高航盘一个,他热情地奔到寒星随面前行了个礼,然后跑到女子面前,指手画脚地比划着,像是在说这些天所发生的事情。
宇文凌烈拿剑的手也开始发抖了,分别三年多,熟悉的脸仍然没有任何变化,连那冻人的冷漠也依然缠身,修长有力的手指抱着的正是以前天天看他用来弹曲的白玉琴,再上望,却迎上了那双深遂的眼眸,就在目光相触那瞬,天地间似乎不在存在,只要他们二人立于此地,想动嘴说些什么打破这个局面,可是无数次张口咽喉却发不了声,只能紧紧地,密密地交缠着眼光。
吞吐着那句『你好吗?』,宇文凌烈只觉自己胸口似有千斤重,心被压得死疼却无法把话挤出,想问的想说的脑里竟想不出任何一个词能代表出来,平素自傲的头脑就像空空的,不论怎么转还是动不了......
最后打破沉默的竟是那冷傲的男子:「为何来杨州......为何不去找唐门?」
还是听到他对自己说话了,曾经在脑子浮现无数次的两字『缘尽』突然崩裂了,粉碎了,拼回的只有眼前那美丽之极的容貌,只是印象中那闪着蓝光的银发跑到哪去了?
◇◆◇
「你是寒星随?」璨冀看到眼前的奇异状况,隽霖痴痴地盯着那位被高航盘称为『神医月洛』的女子,但其平凡的容貌让人怀疑,上次所见的神医不是号称『天下第一美女』吗?这实在是与上次的气质相差甚远啊!至于那位俊美过了头的男子则在跟宇文凌烈大眼瞪小眼,几人就这样对持着,谁也没有打破沉默的打算,看来现在只有自己来主持大局了。
看了发声的璨冀一眼,寒星随很不给脸子地拉着月洛,「我们该离开了......」
「不许走!既然出现了,为什么不让我们把话说个清楚......」宇文凌烈满脸的怒气跟凄酸,为什么即使见到了面,他还是这般冷冰,心里就只有那个月洛!难道他们相处的三年并没有半分景象能残留在他心中吗?
「我们有话要说吗?别忘了你的家仇,也别忘了你现在身上的重任!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话了。」相对于宇文凌烈的激动,寒星随倒是越发地冷漠了,似乎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被寒星随用话一塞,宇文凌烈只觉脑里一炸,这才想到身旁站着的璨冀,他竟把璨冀给忘了?抱歉的眼光向璨冀扫去,而璨冀只是摇了摇头,表示对宇文凌烈的态度并不在意。
歉意地勾了勾嘴角,宇文凌烈再把眼光放回寒星随身上,似乎想要把寒星随身上看出个窟窿来,好让他能明白这人到底想的念的是什么?
五人寂静无语,只是默默地僵持中,全然忘了大家此刻正身处市井大街上,任由旁人观看。
「我们不如先找个地方坐下,有什么要谈的该说的都说个清楚可好?」陆飞英端起他的招牌笑容,没办法,现在个个都像木头似的,他们不在乎别人的异样眼光可好歹也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好不好?
「对,不如我们......」
「没有这个必要!」寒星随冷冷地打断璨冀的话,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个二皇子放在眼里,月洛笑笑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好了,毕竟他是你的后辈,不用这么冷酷。」
「你真是碧,你的声音跟她一模一样!」隽霖仿佛被什么触动一般又扑了过来。
这次寒星随没有像刚才那么客气地推开他,身影闪动间一掌印上隽霖胸口,隽霖虽有防备但竟还是被硬生生地打退三尺,口一甜血已经溢出唇边。
「不错嘛,能受得了我五分内劲!」
寒星随像是没事般又站在月洛身旁,随手接过月洛手上的绸缎杂物,温声细语地对月洛说道:「走吧,别忘了你炼的丹药快要出炉了!」
这人果真是传闻中的天下第一美女月洛,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啊!
陆飞英等事外人都轻叹真是江湖传闻不可足信,月洛连南宫莹的一半美貌也比不上!!而且更不妥的是,那年轻的相貌根本不像一个年过半百的江湖人啊?
这是不是搞错了?
「想走吗?没那么容易!你打伤了平王隽霖,你可知罪?」璨冀再也受不了寒星随的无礼举止,他这种举动简直是藐视朝庭!!这寒星随眼底可还有皇法?!可还有人命?!
宇文凌烈一听璨冀发话便知道要糟,寒星随不是那种会把皇法家规放在眼底的人,他的生性高傲,璨冀这样质问法难保他不会向璨冀动手......
果真看到寒星随身形晃动似要动手,宇文凌烈急步抢在璨冀跟前血剑一挡险险拦下了伸来的手掌,两人抓住同一把血剑,脸近在咫尺,气息在相互可感,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已与寒星随同高,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在他面前倔强硬气的小孩子了,两人眼光交缠竟舍不得分开,近距离地贪婪辨识着分开后的改变,会黑了吗?会瘦了吗?会成熟一点了吗?
看到两人的僵持众人也不敢打扰只让他们沉浸在两人世界中,隽霖更借此机会又来到了月洛面前:「「告诉我,你真的是碧吗?」
「我叫碧月洛!」月洛笑着回答,似乎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她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可脸上的笑咋看温柔但再深看却不由觉得一阵寒意绕身,只觉此女深沉难懂,无法明了。
「你真是碧!你不认得我了吗?」隽霖激动得想抓住月洛的手,但眼前一花,月洛已经跟不知何时与宇文凌烈分开的寒星随又站在了一起。
「忘了碧这个人吧!她本就只是一个虚伪的幻影,会出现只为完一个梦了一件心头事,事情结束了,人也该消失了!隽霖公子,莫执迷不悟于幻影上,你从不亏欠碧任何东西,不须拿自己的感情来还!碧爱上的不是你,她爱上的也只是一个幻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