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俄罗斯当倒爷by吹笛人
吹笛人  发于:2025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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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已经爬出一段距离了,最后咬着牙转身返回,连拉带拽地将这憨小子拖出了交火中心。
何长宜百忙之中看了一眼哭得很丑的郑小伟,心里又嫌弃又好笑。
不得不承认,当时在看到他涕泪横流地扛着耿直过来的时候,何长宜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毕竟一个未成精的小号谢迅怎么会做出损己利人的事?
但事实是,小号谢迅救了耿直,而大号谢迅一直跟随她救人。
也许,大概,可能……狐狸精也有人心?
何长宜摇了摇头,再次向谢迅伸出手。
“纱布。”
然而,这一次谢迅却哑着嗓子说:“没有纱布了。”
他的手上和脸上全部都是血,再不见平时一张笑眯眯的狐狸脸,看起来甚至简直不像是他。
“什么都没有了。”
应急的药箱内空空荡荡,只剩下感冒药、消化药之类此时完全用不上的药物。
何长宜一怔。
与此同时,伤员还在不断失血,枪库狭小的空间内溢满铁锈味,浓郁得像是一个醒不来的噩梦。
隔着一道厚重铁门,外面的激烈的战斗恍如隔世,枪库里安静得过分。
郑小伟哆哆嗦嗦地缩在墙角,瞪大了眼睛,看看何长宜,又看看地上等待急救的伤员们,其中就有耿直。
“怎么办……耿、耿直会死的……”他小声地说,语气像是快要哭出来。
“他真的会死的……会死啊……”
郑小伟再没了平时那股机灵劲儿,哀求道:“何、何小姐,你是个好人,好人啊……你救救他吧,他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啊,你必须得救他啊!”
谢迅突然呵斥道:“闭嘴!”
他凶狠地瞪着郑小伟,语速极快地说:“救?拿什么救?怎么救?你有办法你来啊!”
“你逼她做什么!!!”
缓过一口气,谢迅突然又笑了起来,指着枪库的铁门,轻声地说:“外面有备用的药箱,出了这座房子还有医院,你想救,可以啊,来,你现在就出去,你出去啊!”
郑小伟完全被吓傻了。
他见过谢迅玩阴谋的模样,也见过谢迅算计人的德行,更见过谢迅和同行耍凶斗狠的残忍,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谢迅不为自己的利益受损而发怒,而是为了另一个人。
谢迅还在笑,眼里却一丝笑意都无。
“你不是要救人吗?那你就救。”
他一把将郑小伟从地上扯了起来,拉开铁门就要将他强行推出去。
郑小伟被吓得痛哭流涕,像耍赖的小孩一样使劲扑腾四肢,身体像烂泥一样,直往地上滑。
“我错了,我错了!谢老板,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饶了我吧!”
但谢迅是认真的,他真的要把郑小伟从安全的枪库里推到随时可能丧命的战场中。
他脸上染着血,还在笑,眼睛黝黑,像是戴着一副人皮面具,鬼气森森。
“去救人吧,现在你也能做好人了。”
在郑小伟几乎要绝望的时候,终于,他听到了一声天籁。
“够了。”
何长宜疲惫地对谢迅说:“放开他吧。”
谢迅没说话,脸上的笑慢慢消散,然后松开了手。
郑小伟摔落在地,连滚带爬地往角落里钻,直到缩到枪库最里面,背靠坚实墙体,才感到一丝安全。
郑小伟垂着脑袋,不敢去看谢迅,撕心裂肺地在心里大骂。
——烂人!彻头彻尾的烂人!
他为什么会觉得跟着谢迅才有出路?明明这家伙就是一个没人性的恶魔,他选错了路,他后悔了……现在耿直要死了,他救不了,救不了……
虚掩的铁门前,谢迅用一种极端冷静的语气对何长宜说:
“告诉我,备用药箱的位置。”
——你不是要救人吗?
——好啊,那我满足你救人的心愿。
——我不在乎他们的命,但我在乎你。
谢迅平静地说:“我会把药箱带回来的。”
何长宜的回应却是重新将铁门关了起来。
“不。”
她叹了口气,带着些责备说道:“好不容易大家都捡回一条命,怎么还有人要上赶着不要命呢。”
谢迅怔在了原地。
何长宜抬起手,她的手上满是鲜血,顿了顿,停在了谢迅脸侧。虚空中描绘他的侧脸。
“别担心。”她笃定而无奈地说,“我有办法。”
谢迅忍不住想要相信她,却又自嘲地想,枪库里怎么能救人呢?
都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可从没听说过枪杆子里还能出急救包啊……
——但还真能。
谢迅目瞪口呆地看着何长宜拆开一颗子弹,将里面的火药倒在不断往外冒血的伤口上,接着用打火机点燃了火药。
“轰”的一声爆燃,伴随着一道刺目白光闪过,火药刺鼻的硫磺味混着烤肉的香味争先恐后地钻入鼻腔。
伤员的惨叫几乎要掀开屋顶,原本虚弱的身体像一张被拉满的弓,不受控制地反挺起来。这简直不像是在救命,倒像是什么酷刑现场。
但与此同时,伤口不再流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焦黑的碳化组织。
失血,止住了。
谢迅面无表情地想,好吧,他这辈子再也不想吃烤肉了。
当一切即将尘埃落定,终于迟迟响起了警笛声。
停在路边的几辆车慌乱逃走,甚至顾不上接应还在苦战的同伙。
但他们的车没能开出去多远,便被另一头埋伏的警车堵住,一阵密集的枪响后,汽车撞上了一旁的路灯,引擎盖冒出青烟,彻底熄火。
不顾一旁警员的劝说,安德烈率先冲进公寓,脚步急促极了。
数道手电筒的光线在屋内来回扫射,伴随着“放下武器!”和“蹲下,抱头!”的喊声,所有被手电筒照到的人都识时务地放弃抵抗,避免被警察误杀。
安德烈快速在公寓内扫视一边,眉头皱得死紧。
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尸体,公寓的装饰被彻底打烂,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摇摇欲坠。
他走过泥泞湿润的地毯,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破裂的随身听。
“嘿,小心你的脚!”
抱头蹲着的毛衣男人不高兴地喊了一声,他旁边的寸头男人赶紧把这家伙的脑袋摁下来。
而警察已经拎着警棍冲了上来,“混蛋你在说什么?!谁允许你开口了!”
毛衣男人挣扎着昂起脑袋,脸上满是不驯,似乎要是警察再多说一个字,他甚至可以为了一个破随身听而暴起杀人。
寸头男人手忙脚乱,一边拦着毛衣男,一边阻挡下落的警棍。他的手蠢蠢欲动,看起来如果警棍真的砸下来的话,他会立刻夺棍反击。
就在这时,安德烈喊了一声:“住手。”
他走上前,看着那个熟悉的东亚面孔的寸头男人。
“何长宜在哪里?”
枪库门口,铁门上满是被枪击中后的凹陷,墙纸被打得粉碎,暴露出其下的砖头。
安德烈抬手,迫不及待地要拉开铁门,而铁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门开的一瞬间,浓郁的铁锈味和火药味劈头盖脸冲了出来,但等等,为什么还会有烤肉味?
满地伤员中,何长宜镇定地冲他点了点头。
“晚上好,安德烈。”
直到现在,安德烈才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呼吸。
他扯了扯嘴角,低声地说:“晚上好。”
——这的确是他今晚得到的最好消息了。
急救医护鱼贯而入,迅速将昏迷伤员用担架抬走,还能行动的伤员则自己走到救护车上。
郑小伟搀扶着耿直,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撑住这家伙。
耿直刚醒过来,神志还没有完全清醒,整个人像在梦游,一脚轻一脚重,半阖着眼睛,喃喃地说:
“郑小伟……姓郑的……我是不是还在做梦啊……”
郑小伟心酸地说:“没做梦,你活着呢,走,咱们去医院看病。”
耿直的声音听起来像飘在半空中。
“……医院?为什么去医院?”
郑小伟用前所未有的耐心回答:“你受伤了,咱们得去医院治疗,让老毛子医生给你输输血,缝缝针,然后你就又能像平时一样傻了。”
他又嘀咕了一句:“要是给你输点老毛子的血,说不定你就更傻了。”
“医院?受伤?”
耿直闭着眼睛,抽了抽鼻子。
“可咱们不是在吃烤肉吗?”
郑小伟:……
郑小伟差点就把耿直给扔出去!
“还烤肉!”他气得大骂,“烤的就是你的肉!”
耿直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更加认真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那么香,原来是我的肉啊……我的肉就是好吃……”
郑小伟:“……医生,医生!救命啊!他好像被打坏脑子了!!!”
枪库内。
何长宜坐在子|弹箱上,慢慢地将两只手上凝结的血渍搓下来。
公寓的窗户大多被打得粉碎,寒风灌入,像室外一样冷,暖气的作用聊胜于无。
安德烈解开大衣,搭在了何长宜的肩上。
“你受伤了吗?”他低声问道。
何长宜摇了摇头,有些懒得说话,太累了。
一旁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她没有受伤。”
安德烈看过去,只见一个漂亮的钟国男人不知从哪儿弄过来一盆热水,毫不避讳地单膝跪在何长宜身前,用打湿的毛巾细细擦掉她手上的血渍。
“想吃点或喝点什么吗?或者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当着安德烈的面,钟国男人旁若无人地用中文与何长宜沟通,但即使语言不通,他脸上的关切仍是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的。
何长宜看了一眼安德烈,用峨语回答:“先处理烂摊子吧。”
她扬声问安德烈:“我的保镖们呢?”
安德烈平静地说:“他们暂时被控制起来了,等警方确认他们不存在嫌疑后就会释放的。”
何长宜却说:“没必要,他们救了我的命。我可以担保,他们都是可以信任的。”
于是,安德烈从善如流地说:“好,我会告诉他们放人的。”
何长宜洗干净了手,站了起来,而谢迅却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块雪白蓬松的干毛巾,细细地将她手上的水都擦干净。
安德烈又看了看这个过分漂亮的钟国男人。
他见过这个人的,在医院,以及墓园。
非常令人厌恶。
“我想,有一些事情我需要告诉你。”
安德烈收回视线,对何长宜说:“但这需要保密,谈话最好只在我们两人之间。”
何长宜欣然点头,要走时,迟疑片刻,看向了谢迅。
谢迅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笑容。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这边的事情。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加重了语气,用峨语说道:“但我站在你这一边,我相信你。”
安德烈再次看了一眼谢迅,这次看的时间长了些,像是要将这个狐狸一样的男人深深铭记在心。
何长宜已经率先朝外走去,见安德烈没有跟上来,她疑惑地回头喊了一声:
“安德烈?”
安德烈转过了身,快步走到她身旁,突然抬手将挂在何长宜肩上的大衣提了提,像是无意般,最后手扶在她的肩上。
从背后看,仿佛是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
谢迅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他见过这个金毛蓝眼珠的老毛子,见了不少次,可每次他都变得更让人讨厌。
公寓被彻底打烂,没有谈话的地方,何长宜便坐进了停在楼下的伏尔加汽车。
车里开着暖气,温暖极了,何长宜冻了很久的身体迟缓地回过温来,原本麻木的皮肤却开始感到针扎般的刺痛。
安德烈从扶手箱里抽出一瓶伏特加和杯子,倒了半杯酒递给了何长宜。
“喝吧,这会让你好过一些。”
何长宜接过杯子,干脆地一饮而尽。
火焰般的酒水自上而下地蔓延全身,像是一把野火,她脸上立竿见影地泛起了红晕。
放下酒杯,何长宜率先开口:
“是弗拉基米尔市的这帮人干的吧。”
她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
安德烈颔首,认可了她的说法,“是他们。”
他沉着脸说:“莫斯克派来的调查组将在明天抵达弗拉基米尔市,无论调查过程如何,调查结果都是确定的。但显然,他们并不甘心接受命运。”
何长宜耸了耸肩,“谁乐意沦为阶下囚呢?就算现在不需要去西伯利亚挖土豆,也不会乐意入住古拉格大酒店啊。”
安德烈沉默了一下,才说:“对不起。”
何长宜说:“这不关你的事。”
安德烈却固执地说:“不,是我的问题,我应该更加谨慎。”
何长宜却提起另一个话题。
“我知道你在自学中文,但你知道吗,钟国有一句古话——与其千日防贼,不如千日做贼。”
安德烈不解地看向她,而何长宜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所以我个人一直认为,与其小心翼翼地防贼,倒不如主动出击,谁说只能有他们做贼呢?”
安德烈迟疑道:“这听起来似乎不太像是钟国的古话……”
何长宜说:“嗨,那一定是你还没学明白,还得再学一学。”
安德烈对此保持了可贵的沉默与质疑。
何长宜突然又提起另一个话题。
“安德烈,你一直在帮我,但我不能就这样把你的付出当作理所当然。”
安德烈轻声地说:“这是我自愿的。”
“不,这对你来说一点也不公平。”
何长宜问他:“你还记得上次的芭蕾舞剧吉赛尔吗?”
安德烈点了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提起这个,脑海快速过了一遍吉赛尔的剧情,暂时想不到这与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联。
何长宜率先揭盅。
“我说过的,我要送你一成的干股。”
安德烈的表情看起来很复杂,像是忍不住要笑,又忍不住想生气。
“你说过的,就算是结婚对象,你也不会给他比这更多的股份。你还说,你一定会签好婚前协议。”
他挑眉看向何长宜,蓝色的眼睛波光粼粼,这几乎看上去不像他。
这一刻,空气中因阴谋和杀戮造成的肃杀和紧绷感一扫而空。
何长宜讪讪地说:“你记性还挺好的啊……”
安德烈只是盯着她看,金色的眉毛沉沉压在眼睛上,应该是气势凌人的,可偏偏看上去像一只生闷气的小金毛。
何长宜伸出手,轻轻抚过他的眉毛。
“但我是认真的。”
她说:“请让我送给你三成的干股。然后——”
安德烈看着她,像是已经知道答案,却还要听她亲口说出来。
“成为我的政治盟友,让我们从此捆在一条船上吧。”
何长宜真诚地问:“你觉得这个主意好不好?”
安德烈:……
安德烈面无表情地说:“不,我觉得这个主意一点都不好。”
——所以,他为什么还要抱有期待?

伏尔加汽车的暖气强劲极了, 安静的环境中甚至能清晰听到出风口发出的声音。
与滴水成冰的室外相比,理论上车内应该温暖如春,但两位乘客之间的气氛可一点都不温暖。
“安德烈, 你在担忧什么?”
何长宜疑惑地问:“我的钟国身份吗?但我可以向你保证, 我对你们的政治游戏并不感兴趣,也无意干涉政局。而无论如何,我只会站在你这一边, 不管是选票还是金钱, 我会尽我所能去支持你。”
她信誓旦旦地说:“我们将是一体的。”
安德烈烦恼地看着何长宜。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
在经历了漫长的沉默后,安德烈终于肯开口了。
“这与金钱无关, 更与选票无关。”
何长宜皱着眉问他:“那你想要什么?别告诉我, 在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之后,你依旧怀疑我是钟国派来的间谍, 想对你的国家进行经济殖民和战略渗透?”
安德烈:“……我从未这样想过。”
何长宜放缓了语气, 但眉头依旧没有松下来。
“那你想的是什么呢?”
她摇了摇头,有些抱怨地说:“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安德烈抬眼看过来, 蓝色像在燃烧。
“我……”
何长宜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用一种残酷至极的方式。
“别说。”
她用一种冷静到近乎灵魂抽离的语气说道:“爱不可信,不可靠,不恒久,像莫斯克的夏天一样短暂, 随后便是漫长痛苦的冬日。”
安德烈被迫沉默, 但他的眼神将一切都说尽。
“只有利益, 唯有利益,才能让一切恒久如新,就像是空调, 让室温永远保持在最舒适的温度。”
何长宜轻轻地说:“安德留沙,你是想要成为我短暂的情人,还是终身的盟友?”
她甚至向他伸出了一只手,白皙纤长,纹路中却隐约可见残留血渍。
安德烈垂着眼帘,定定地看着她的手。
他的脸藏在阴影中,看不清上面的神色,只有一头金发,在昏暗中仍然反射出朦胧光晕。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安德烈的声音有些哑,也有些让人感到陌生。
“因为您已经做出选择了吗?是刚才的钟国男人,还是那个通缉犯,亦或是,您选择了我们之外的人呢——女皇陛下?”
安德烈慢慢抬起头,而他竟然在笑。
“多情的,绝情的,残忍的,心软的……陛下。”
他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那个火车站前的小警察,也不像那个深夜来访的高级警官。
一些更冷硬,更执着,也更柔软、容易受伤的部分从他的深处浮现出来。
“你究竟在爱谁呢?”
车内的气氛已经降至了冰点。
“不,我谁也不爱。”
何长宜带着点抱歉说道:“现在的我无法给出任何答案,我不能欺骗。”
安德烈一怔。
何长宜抬手抚摸着他的脸,温和地说:“你很好,我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很喜欢你,这是真的。但你太好了,我不能回馈你同等的感情,这是不公平的。”
安德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语气激烈地说:“我不需要公平!”
何长宜却说:“不,我需要。”
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我不能自欺欺人,假装一切都是理所应当,这对我来说并不算享受,而是一种折磨。我不想今后每一天都夜不能寐,我应当安心入睡,而不是怀着对别人和对自己的愧疚!”
没有人再开口,车内陷入死寂。
何长宜平复了一下呼吸,抽出了手,转身去拉车门把手。
“也许今天并不是一个谈话的好时机。”
在何长宜身后,安德烈突然探身过来,将半开的车门重新关了起来。
不轻不重的车门闭合声,车外的寒气依旧趁这短暂时间溜了进来,原本温度高到甚至燥热的车内瞬间降温,甚至还有些清冷。
“不需要三成干股。”
安德烈的语气听起来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请你用对待已经收购工厂的方式来对待将要收购的工厂。”
何长宜顿了顿,转过身去看他。
安德烈格外平静地看着她。
“让工厂恢复正常经营,让工人恢复正常生活,不再有人挨饿,也不再有人在没有暖气的房子里等待太阳——这就是我的全部要求。”
“这是他们做不到的,请你做到。”
何长宜动容道:“安德留沙……”
安德烈不再看她,转而看向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
“我需要你知道,我并不是因为私人感情而选择帮助你。”
何长宜叹了口气,说:“安德烈,你这样让我无地自容。”
她真诚地建议道:“要不你还是收点钱吧,要不这靠山靠得我有点不安心。”
安德烈:……
安德烈无语地转过头看着她,原先压抑到几乎要爆发的氛围一扫而空。
“即使你不需要金钱和选票,你的家族也不需要吗?”
听到何长宜的话,安德烈要拉开车门的动作一顿。
何长宜说:“我知道你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但只靠正直善良是不够的。”
她再次说道:“成为我的政治盟友吧,从此我们互为后盾。”
而这一次,安德烈的回答终于是——“好。”
就让我们成为彼此的盾牌和利刃,共同抵挡无处不在的黑暗侵蚀。
或许还不够亲密,但至少足够信任。
从此,性命交托。
谈话过后,何长宜独自回到了公寓,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车里,安德烈沉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了大门后。
公寓周围警察来来去去,封锁现场,取证调查,即使已经知道幕后凶手,但要办成铁案还需要程序正义,没有一丝瑕疵,不会在法庭上被任何人推翻。
过于漫长的一夜,而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天还没亮。
路灯昏暗,光线仅能照亮一隅之地,更多的地方是浓郁到仿佛不存在的黑暗。
而黑暗中,有人走了出来。
“我们需要谈一谈。”
来人屈指敲了敲车窗,与车窗后的安德烈对上了视线。
“是你?”
隔着一道薄薄的玻璃,安德烈的手隐蔽地扶上了腰间的枪包。
“你终于肯从你的老鼠洞里爬出来了。”
安德烈轻蔑地,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他的名字。
“阿列克谢。”
阿列克谢看起来镇定极了,仿佛他不是站在一位高级警官面前,而四周到处都是随时能冲上来围捕他的警察。
“谈一谈吧,小安德烈警官。”
安德烈没什么表情:“我和犯罪嫌疑人没有什么可谈的,你不如去和法官谈一谈你的刑期。”
阿列克谢却笑了:“你不会希望我去和法官谈的,我们都知道,那场谋杀是一次陷害。不过也多亏了这场谋杀,不然难道你还能找到第二个愿意与你合作的黑|帮吗?”
安德烈没说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轻柔地说:
“所以,你能为我做什么呢?”
阿列克谢已经泰然自若地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我能做的有很多,不管是提供黑|帮内部人员组成,还是人口贩卖网络,亦或是汽车城的势力分布,政府官员贿赂名单……总会有你感兴趣的。”
砰的一声,车门又关上了。
车内,安德烈突然问道:“这是你的决定,还是另一个人的?”
阿列克谢嗤笑了一声:“你该不会想说这是她让我做的吧?不,这与她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
他垂下眼帘,莫名看起来有些温柔。
“我不能一直躲在她身后。”
“她需要我。”
阿列克谢抬眼看了看安德烈,似笑非笑地说:“算了,你不会了解的,你又怎么能了解呢?”
安德烈依旧不说话,只是看着阿列克谢。
但阿列克谢莫名觉得安德烈是在用一种怜悯的眼神在看他。
……疯了吧,
……灰皮条子会怜悯谁?
……要怜悯也该是怜悯他自己才对,一个不被选择的可怜虫。
气氛实在太诡异了,阿列克谢甚至觉得自己被面前这个装腔作势的家伙给同情了,该死的,谁会需要一个黑警的同情?
“好了,还是让我们来谈谈合作吧。”
阿列克谢努力扭转这种奇诡的氛围,正色道:“你替我解决掉通缉令,我成为你在黑|派的代言人,我们将会是最完美的同盟。”
安德烈看着他,突然笑了:“或许不是最完美的。”
然后,他脸上笑容一收,冷淡地说:“阿列克谢上尉,我将允许你站在我的一边。”
伏尔加汽车内,两个男人的拳头撞在一起,如同一个无声的黑暗誓言。
天亮后,关于绑架案的消息在弗拉基米尔市内传得沸沸扬扬。
“我听到了枪声!”
“我亲眼看到他们从房子里抬出大量的尸体,血甚至染红了地面!”
“钟国老板一定是已经死了,太可惜了,她是一个好人……”
“我会在教堂为她祈祷,这真是一个让人难过的消息。”
市民们交头接耳,互相传播着小道消息,传到最后消息变形,甚至出现了“坦克上街炮轰小楼,钟国老板尸骨不全”的超级夸张版本。
因此,当何长宜出现在友谊商店时,全体店员都沸腾了!
“天哪,您竟然还活着!”
叶莲娜第一个扑了上来,而黑狗还要比她快上一步,抱着何长宜的腰人立而起,热情的大舌头冲着她的脸就来了。
何长宜用力将黑狗从自己身上撕了下去,一边和狗做搏斗一边关切地问道:
“我很好,您家的问题也解决了吗?”
叶莲娜紧张地去看何长宜身上有无伤口,同时帮忙扯着黑狗的项圈往后拽。
“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家的问题已经解决了,黑狗帮了我们很多……”
叶莲娜母女在附近的老居民楼租一间小房子,虽然面积狭小,仅有三十多平方米,厨房和厕所都是公用的,但相比于之前借住大楼卫生间暂居的时候,居住条件好了不知几个档次。
不过,由于这栋楼的楼龄已经有三十多年,叶莲娜母女的邻居要么是垂垂老矣的退休老人,要么是无业小青年,治安环境相当糟糕。
某位邻居家养数条恶犬,名义上是为了防盗,但盗贼不知怎么想的,总之邻居们是受害不浅。
叶莲娜的女儿年纪最小,作为人类幼崽被总是吃不饱的恶犬盯上,每次见到她都蠢蠢欲动,试图上前扑咬,吓得小姑娘不敢独自回家,只能在楼下徘徊,等待叶莲娜下班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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