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居住证问题也不大,不过是不能在莫斯克买房买车看病结婚……而已。
对于普通的斯拉夫外地人来说,居住证确实有用,但也没那么紧迫,还没到要借高利贷交纳城市服务费的地步。
然而,对于高加索人来说,就不一样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斯拉夫人对高加索人存在根深蒂固的歧视,尽管在外国人眼中这两个民族真的很难分辨。
普通外地人没有居住证最多不能买房买车看病结婚,而高加索外地人面临的后果就要严重得多。
罗曼垂头丧气地说:“我必须有居住证,不然警察会把我抓起来赶出莫斯克的。”
何长宜说:“但你现在失业了,已经不需要留在莫斯克。”
罗曼悲愤地说:“我知道,但高利贷不知道!”
他的全部积蓄和工资都用来还利息了,甚至现在没钱租房,只能住在出租车上。
何长宜同情地说:“真的是,太惨了。”
在罗曼期待的目光中,她怜爱的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跟我回去刷马桶吧,只要我有一个马桶,就有你一份工钱。”
守门的莱蒙托夫:……
交完医药费回来的解学军:……
罗曼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就心花怒放,信誓旦旦地保证:“我发誓,我一定会把您的马桶擦得像叶某钦的水晶酒杯一样闪闪发亮!”
莱蒙托夫:……
他转头向解学军求证:“那确实是莫斯克大学的毕业证书,对吧?”
解学军:“……但我不能确定你们国家的大学里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当然,何长宜不会真的拿罗曼当清洁工使用,虽然他在被带到银行后,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卫生间,拿着抹布要去擦马桶。
正在进行时的客户狼狈地抓着裤腰,气急败坏地嚷嚷道:“你疯了吗?我还在拉屎!”
罗曼信心满满地说:“请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擦干净的!即使里面还有屎!”
何长宜:……
她不确定地问塔基杨娜女士:“这真的是一次成功的招聘吗?”
塔基杨娜女士用千帆过尽的淡然语气说道:“天才总有怪癖。谁说数学家就不能喜欢擦马桶呢?”
她安慰何长宜:“毕竟您找不到第二个肯在远离莫斯克的私人外资小银行工作的莫斯克大学数学系优等毕业生。”
何长宜长长吐出一口气。
“……至少我们会有一位敬业的清洁工。”
不过,显然罗曼的天赋不在刷马桶上,他很快就展现出了对数字与生俱来的掌控力。
短短一周时间内,他将何长宜用于炒汇的资金翻了一倍。
当时甚至是卢布短暂上涨期间,相当于他在熊市通过快进快出从下跌股票中实现收益率100%。
塔基杨娜女士惊叹道:“老板,您真的是捡到了一位天才!”
何长宜含蓄表示:“追尾时我就知道这不是意外事故,这是命运指引的撞车。”
一旁的莱蒙托夫嘟囔道:“所以是上帝拆了那辆破出租车吗?”
解学军正好路过,一把将他扯出了门。
“少搞封建迷信,定期检车、按时报废才是该做的事。走,跟我出去擦车!”
莱蒙托夫抗议道:“嘿,解,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可不是那个喜欢擦马桶的高加索小子!”
罗曼一夜间从清洁工预备役上升到远东发展银行的栋梁,不过他本人看起来毫无自觉,除了一身何长宜送的定制西装外,看起来和当初那个出租车司机没什么差别。
只有在提及专业时,他才会滔滔不绝。
“凭单基金的设立很简单,只需要向联邦资产管理局提交申请,然后向公众募集凭单,让他们签委托基金进行投资的合同,设置封闭期和赎回期,但不保证本金和收益,再加上百分之十的管理费……总之,无论凭单投资是否赚钱,但您一定不会亏本!”
听起来很诱人,但要落实的话,处处都是要解决的麻烦。
何长宜问道:“你知道应该去联系谁才能确保基金设立申请通过吗?”
罗曼一顿,喃喃道:“不、不知道……”
他垂头丧气起来,仿佛对着老板说“不知道”就是做错了事。
何长宜也不意外,鼓励道:“你说的很好,去准备凭单基金合同吧,其他的事我来办。”
罗曼重又振作起来,高兴地应了一声:“是!”
何长宜再次来到莫斯克,这次是为了申请设立凭单基金。
这年头的聪明人可真不少,联邦资产管理局门前人山人海,等着觐见局长的人排成了长队。
何长宜在关系人士的带领下,欣欣然越过望眼欲穿的队伍,拿到一叠加盖各部门公章的批文,以及最重要的,关于同意设立凭单基金的批复。
而这才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何长宜豪掷千金,在主流电视台和报纸上密集投放洗脑式广告。街头巷尾,到处都能听到一家名为白杨工业发展投资基金的宣传语——
“一张凭单只是一张纸,汇集起来就是力量!”
“别只用凭单换伏特加,去投资你的未来!”
“白杨基金,专家团队为您实现资产增值,唯一值得信赖的选择!”
幸好这年头不限制理财产品做广告,不然何长宜只能雇人去洒传单。
但这还不够。
现在市面上有太多的凭单基金,到处都是基金广告,甚至敢宣传500%的投资回报率,比骗子更像骗子。
人们一时被这个基金吸引眼球,一时又被那个基金吸引眼球,捏着凭单陷入了甜蜜的烦恼。
——到底是选择仅投资石油和钻石的A基金呢?还是选择投资凭单回报金子的B基金呢?
当然,那家名为白杨的凭单基金看起来很有吸引力,不过还差做出决定的一把推力。
何长宜在各个城市的市中心租用办公室,并在当地储蓄银行网点旁设立募集点,看在丰厚回报的份上,银行工作人员热情向潜在投资者推介白杨基金。
“那可是正规基金,幕后老板正坐在白宫里呢!难道那些大人物会骗你们的钱吗?”
“不只是你们,名人A、名人B还有天天上电视的名人C,他们都投资了白杨基金,普通人还会比他们更了解内幕吗?”
“您得快点做决定了,名额有限,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呢!”
高昂的投资回报率,加上正式的合同,以及固定的办公地点,还有签署投资合同后现场赠送的价值三万卢布的大礼包,终于让犹豫不决的投资者下定了决心。
——就是白杨基金了!
很快,白杨基金就募集到了超过三百万份凭单。
这个数量等级意味着,对于全国的大型国企拍卖会,何长宜都有资格坐上桌去和人掰掰手腕了。
不过,在掰腕子之前,何长宜还需要解决一件事。
“该死的,我们被包围了!”
列夫靠在翻倒的吉普车内侧,双手端枪,枪口向外,紧绷如同钢条。
滴水成冰的寒冬,他脑门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
莱蒙托夫持枪警戒另一个方向,完全不复平时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老板。”
他突然去喊被保镖们护在中间的何长宜,严肃地说:“把你的貂皮大衣给我。”
何长宜看起来狼狈极了,额头被撞出一块青,头发乱糟糟地盖在脸上,冻得鼻尖通红。
她没问莱蒙托夫为什么要她的大衣,径直说道:“没用。”
莱蒙托夫急道:“有用!我们换衣服,你穿上我的大衣,他们就不会去追你的!”
即使在性命攸关的危机时刻,何长宜依然镇定地说:
“没人会选择去追杀一个两米的女人,即使她穿着貂皮大衣。”
莱蒙托夫:……
一直没开口的解学军突然说:“我来!”
他身高一米七五,体型非熊,正适合换衣冒充何长宜。
何长宜却不客气拒绝道:“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难道你还能拖着一条骨折的腿引走敌人吗?”
解学军狠狠地用手砸了一下雪地,旁边的钟国战友呵斥道:“别特么乱动!我正给你固定腿呢!”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不远处的试探性攻击一直没停过。
幸好军用吉普车的外壳足够厚重,几乎挡住了全部子弹,要是换成日产汽车,人早就被打成了蜂窝,这会儿黑白无常就该和死神跨国联合办公了。
何长宜稳稳地握着手枪,即使双手冻得像石头一样僵硬,她的手指也牢牢扣在扳机上。
而在不久之前,她还坐在温暖的办公室,热到甚至要喝冰水,愉快地接收着新一批募集的凭单。
问题就出在这批凭单上了。
投资大礼包的威力超乎所有人意料,有意投资基金的人们在对比了不同基金之后,最后果断选择了承诺投资回报率并非最高的白杨基金。
无他,实在是上当太多次,与其寄希望于虚无缥缈、不知未来能否兑现的投资回报上,不如先拿到眼前实实在在的大礼包。
毕竟那里面囊括了所有重要的生活物资,从羽绒服(库存滞销品),到肉制品罐头(临期),再到暖水瓶和电热毯(国内工厂批发),这一切都象征着温暖。
就算有的基金信誓旦旦地承诺投资凭单回报黄金和钻石,可那是将来的事,眼前是严酷的寒冬,至少要先活过这个冬天再谈将来。
还有一些原本对基金毫不信任的人,他们已经受骗过了太多次,恶人在欺骗他们,社会在欺骗他们,政府也在欺骗他们,他们的信任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中消耗殆尽。
即使承诺投资回报率再高,即使承诺保本付息,但也不能打动他们分毫。
然而,白杨基金的礼包打动他们了。
是将凭单卖出去,换回二十美元;还是将凭单交给白杨基金,换来价值二十美元的礼包,以及一个可能的未来回报?
绝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后者。
就算白杨基金里面全都是诈骗犯,那他们也拿到了价值二十美元的礼包,完全不亏。
而对于何长宜来说,这笔生意也不亏。
投资回报等她拍下企业后再说,那是以后的事;至于现在赠送的礼包,尽管看起来都是一些冬天紧俏商品,但实际成本不超过五美元,不是清仓滞销品就是临期骨折价,算下来花费大头在运输费上。
目前白杨基金募集凭单的成本不超过十美元/张,相比于二十美元的市价来说,算得上物美价廉。
然而,市面上的凭单总量是有限的。
何长宜通过白杨基金募集到的凭单越多,其他基金能募集到的凭单就越少,赤|裸裸的零和博弈。
幸好峨罗斯的国土面积足够大,从东到西的城市数不胜数,需要短兵交接的基金还是少数。
但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在何长宜设立凭单募集点的城市中,总会出现一家名为金灯台的凭单基金,双方不得不争夺同一批投资者手上的凭单。
同行相见分外眼红,更何况是总输的同行。
当双方再一次同时出现在距离弗拉基米尔市三百公里远的北威尼市时,矛盾彻底激化了。
何长宜带着新募集到的凭单离开北威尼市时,她所乘坐的吉普车队遭遇了袭击。
傍晚郊野的公路上,突然出现一队持枪匪徒,对着疾驰而来的吉普车悍然开火!
在密集的枪击中,吉普车不慎碾过道路中央的钢刺,当场爆胎,在巨大的声响中瞬间失去平衡,重重侧翻倒地!
袭击发生太突然。
前车翻倒, 惯性作用下滑行数米,车身与地面剧烈摩擦,火星四溅, 发出极刺耳的声音。
后车险之又险地避开前车, 在冲出路基前骤然刹停。
毫无防备,何长宜一头撞在前座,差点没像一枚鱼雷般撞开前挡风玻璃飞出去。
额头被磕得生疼, 头晕眼花, 而她第一反应却是从包里拿出手枪,全凭手感打开保险, 在矮身藏下的同时摇下车窗, 举枪冲外盲射!
就在同一时间,前座的莱蒙托夫和另一名钟国保镖杨建设也拔枪反击, 压制对面的火力
枪声中, 何长宜喊道:“下车!我们得和前车的人汇合!”
莱蒙托夫头也不回地说:“不行!他们的枪比我们多,下车就是靶子!”
他顿了顿,咬着牙地说:“解、列夫……他们都死了, 但你得活着!”
杨建设没说话, 但从侧面看,他的腮帮子突兀地鼓出一块,明显是恨极了敌人。
何长宜却说:“他们不一定死了,但如果我们继续留在车上, 只会被分别击破。”
她小心地直起一点身体, 快速看了一眼外面, 不等对面的子弹扫过来,她马上又缩回来,命令道:“开过去!”
莱蒙托夫在战场上磨炼出的战术素养让他立刻反应过来何长宜的意思。
他迟疑一瞬, 到底还是对老板的信任和对战友的担忧压倒了一切。
吉普车突然启动,却不是要逃走,而是疾速倒车,最终紧紧停靠在前车的车头,两车呈现出V字形,形成了一个临时的街堡。
袭击者一愣,原本是做好了追击后车的准备,谁知他们不仅没逃,反而还退了回来,顿时一喜,其中几个人端着枪就冲了上来。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两辆车不到三米的时候,暮色中,突然什么东西被从车里扔了出来,精准地砸到人群中,在地上骨碌碌地转了几圈。
下一秒,爆炸声骤响!
手|榴|弹的冲击波甚至波及到了吉普车内,何长宜胸口窒闷,艰难地咳喘着赞了一句:“莱蒙托夫,你们的老牌国货还真不错,果然一颗就能报销三人。”
莱蒙托夫嘴角抽搐,欲言又止。
……您是从哪儿翻出这二战老古董的!还有,到底谁家老板会随身携带手榴|弹啊!
趁着爆炸烟雾未散,杨建设拉开车门冲了下去,半蹲着跑到侧翻的前车,用枪托砸开已经布满蛛网状裂纹的挡风玻璃,快速爬了进去,要将解学军拖出来。
解学军还清醒着,却拒绝了杨建设,反而让他先把半昏迷状态的列夫救出去。
“我的腿断了,救出去也是没用的累赘,你们快跑,别管我!”
杨建设要去拉他的手一顿,在解学军的厉声呵斥下,才不甘心地转而去拽列夫。
莱蒙托夫端着枪守在两车交接位置,防备对面再次冲上来。
即使刚才的手|榴|弹造成了有效杀伤,剩下的袭击者不足五人,但其中一人的枪始终瞄准着他们,仿佛地上那些打滚哀嚎的家伙不是他的同伙,而之前也是这个人开枪造成的威胁最大。
要不是吉普车足够坚固,恐怕就要有人在刚刚的枪击中受伤甚至死亡。
一个冷酷而难缠的家伙。
列夫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艰难地稳住双手,努力端着枪瞄准对面,却差点因为站得太直而被爆头。
幸好何长宜动作迅速,一把将他扯到地上,子弹险险地擦着头皮飞过。
列夫没意识到自己与死神擦肩而过,还要再站起来。
何长宜毫不客气地抓着他的脖领,左右开弓就给了列夫两记大耳光。
“清醒了吗?!”
她的手冰冷,声音更冷,列夫一下就从撞击后的混沌中醒过神来。
他用力甩了甩脑袋,握着枪的手稳多了,动作也恢复了平时的谨慎,与莱蒙托夫分别警戒掩体的不同方向。
何长宜这才放下心来,去看另一边的杨建设和解学军。
“他怎么了?卡住了吗?怎么还没拉出来?”
杨建设告状似的说:“解班长的腿骨折了,他不让我救!”
解学军见到何长宜,急道:“你们快走!别管我!给我留一把枪,我殿后!”
何长宜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你那套老观念呢!我们死不了,用不着你以命换命!”
她不顾尖利的玻璃碎片,手脚并用地爬进车内,摸到解学军被卡住的腿后说了一声:“忍住!”
接着她手上猛然发力,硬生生地将那条不自然弯折的腿从变形的车椅下拽了出来。
解学军咽下半声惨叫,脸色瞬间惨白,疼得汗出如浆,咬着嘴唇,顽强地不出一声。
何长宜爬出车,不顾刺进手掌的玻璃碴,和杨建设一左一右将解学军拉出了车。
杨建设脱下毛衣,三下两下撕成布条,将打光子弹的步|枪捆在解学军那条骨折的腿上,暂时固定起来,避免造成二次伤害。
而就在这时,外面再次响起枪声!
莱蒙托夫急躁道:“老板,把你的衣服给杨,我们分别朝相反方向突击!你能活!”
何长宜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解学军也急了,大喊道:“老板,你会死的!他们就是冲你来的!”
“我宁愿去死也不逃跑!”
何长宜咬着牙,在枪声间隙举枪向外反击,“再说了,今天还不一定是谁死呢!”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枪声反而变得七零八落,直至完全消失。
无他,在这场谁也没预料到的势均力敌的交战中,两边的子弹都用完了。
何长宜扔下空枪,左右看看,想起吉普车后备箱可能放了一把刀。
她正要去开后备箱时,莱蒙托夫却冲了过来,想要将她塞进车里,强行带她逃走。
何长宜大怒,骂道:“莱蒙托夫·库兹涅佐夫你这个蠢货!就算要逃,也该是我们所有人一起逃!难道现在你还担心因为超载被交警拦下吗?!”
没了枪声的战场安静得有些过分,她的声音突兀爆发,即使是对面也听得一清二楚。
“莱蒙托夫·库兹涅佐夫?”有人喃喃重复了一遍。
正当何长宜与莱蒙托夫缠斗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嘿,你是那个莱蒙托夫吗?第九摩步师第一旅坦克团的莱蒙托夫少校?”
莱蒙托夫的动作一顿,没防备被何长宜一记勾拳打在下巴上,疼得眼泪都飙出来。
何长宜收回手,转了转手腕,命令道:“回答他的话。”
莱蒙托夫只好忍着疼喊回去:“苏卡不列!你又是哪个狗日的家伙?!”
“我是尼古拉。”
莱蒙托夫和列夫吃惊地对视一眼,显而易见的,两人的神色同时一松。
“尼古拉?殴打上级长官的尼古拉?”
年轻男人答应了一声,声音听起来也很放松。
“莱蒙托夫,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当了保镖吗?”
莱蒙托夫喊道:“不止是我,列夫也在这里,还有许多人。对了,阿列克谢也是。”
尼古拉用听不出语气的声音说:“哦,还有阿列克谢。”
莱蒙托夫热情洋溢地要走出临时掩体去见这位老战友,被何长宜一把拉了回来。
“让他过来,单独,不带武器。”
莱蒙托夫一愣,列夫先一步反应过来,对外喊道:“嘿,尼古拉,过来吧,我想我们可以谈一谈。”
那个始终藏在后面的男人就走了出来,随意的像是在郊游。
他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大摇大摆地穿过交战双方神色各异的目光,走到了吉普车前。
“莱蒙托夫,列夫,真不错,你们没死。幸好他们给了我一把破枪,要不然你们今天都要死了。”
他又看向何长宜,上下打量,平淡地说了一句:“好枪法。”
然后他伸出手,“我叫尼古拉。”
不顾保镖们的阻拦,何长宜径直走上前,握住了对方满是硝烟和老茧的手。
“我是何长宜。”
她突然露出一个漂亮至极的笑容,问道:“你有兴趣换个工作吗?”
尼古拉歪了歪头,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就是莱蒙托夫和列夫的老板?”
何长宜笑容不变,“不止,我还是阿列克谢的老板。”
尼古拉歪着脑袋想了想,慢吞吞地说:“听起来还不错。”
何长宜加了一把火。
“每月工资五千美元,奖金和节日津贴另算,包吃包住,还包每月的日用品——是的,我有一家商店,你可以从商店里拿走任何你需要的东西。”
尼古拉却问道:“阿列克谢也是吗?”
何长宜说:“不,阿列克谢没有工资,他是免费的。”
尼古拉又想了一会儿,终于将脑袋回正,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说道:
“我同意。”
直到这时,他才松开了握着何长宜的手,用另一只手从兜里拿出一把枪。
保镖们惊怒交加,要扑上来保护何长宜,而尼古拉却转过了身,毫无防备地将后背留给他们。
与此同时,他突然抬手,平静地冲着一分钟前的同伙们悍然开火!
枪声密集而短促,结束像开始时一样突兀。
尼古拉放下枪,转身看到几人都在提防地盯着他时,恍然大悟般地将枪扔到一边。
“别担心,我不会杀你们。”
他的语气甚至还有几分无辜,“冷静点,我们说好的,结束了。”
何长宜拨开挡在她面前的杨建设,走到尼古拉面前。
“是的,我们说好的。”
她说:“你被雇佣了。”
几人将翻倒的吉普车抬起,又用车上的备胎换下前轮,并在离开前将尸体扔到路边的森林。一夜雪后,明天就会出现几个浑然天成的小小坟茔。
尼古拉被要求坐在前车,列夫开车,后排的杨建设和解学军一左一右将尼古拉夹在中间。但凡敢出现一丝异动,两位前特种兵当场就解决了他。
列夫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用一种混合了担忧和防备的复杂眼神去看后视镜。
尼古拉毫无所觉,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还试图和两个牢头搭话。
“商店有钟国磁带吗?我不太喜欢阴国的摇滚,不过钟国的摇滚还不错,我喜欢崔健。你们知道崔健吗?他有点像我们国家的一位摇滚歌手,他也姓崔,维克多·崔,哈哈哈,是不是很巧?”
解学军、杨建设:……
这傻子不会是被调包了吧?
后车上,莱蒙托夫也在好奇。
“老板,您为什么要收下尼古拉?当然,我不是怀疑您的决定,也不是怀疑尼古拉,当然,我明白,他确实看起来有点可疑……好吧,他确实是个蠢货……”
何长宜打断了他的话。
“没什么原因。”她说,“我只是想让所有人都活下来。”
莱蒙托夫迟疑道:“我想,尼古拉不会杀了我们的吧……”
何长宜却说:“不,他只是不会杀死你和列夫。”
她想起尼古拉藏在身上的枪。
在生死一线的混战中,他将那把装满子弹的枪藏到了最后。
莱蒙托夫情绪激动地说:“我不会让他杀了您的!如果尼古拉想要杀死您,就让他的子弹先打中我的心脏!”
何长宜突然提起另一个话题。
“谈谈尼古拉吧。”
她用一种轻松而八卦的语气说道:“谈谈他和阿列克谢。尼古拉看起来简直像在暗恋阿列克谢。”
莱蒙托夫一拍方向盘,快乐地被转移了注意力。
“我必须得说,您问对了人!我敢说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我还要了解他们!”
尼古拉,一名曾与阿列克谢、莱蒙托夫、列夫等人同期服役的退伍军人。
战场上,他是一台彻头彻尾的杀人机器;而战场下——
莱蒙托夫激动地说:“他就是个音乐白痴!”
尼古拉突然伸手在身上来回摸索,旁边的解学军和杨建设紧张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一个用刀抵着他的脖子,一个去抓他的手,呵斥道:“老实点!不许动!”
尼古拉举起双手,无辜地说:“我只是想拿出我的随身听。”
他又扬声喊道:“列夫!列夫!”
驾驶座的列夫不情不愿地答了一句:“干嘛?”
尼古拉无视脖子处的尖刀,兴致勃勃地说:“我看到了车载电台,你打开,调到第三频道,让我们听会儿音乐吧!”
列夫没说话,半响,他重重叹了一口气,伸手拧开了电台按钮。
何长宜问莱蒙托夫:“所以,阿列克谢扔了尼古拉的专辑?叫什么三叶虫乐队?”
莱蒙托夫手舞足蹈地说:“尼克气疯了!他差点要杀了阿廖沙,当然,也可能是阿廖沙杀了他,总之,我们都很高兴,终于有人丢掉了那张该死的专辑。”
何长宜:“真没想到,阿列克谢还有这么活泼可爱的时候。”
莱蒙托夫差点把车开下了路基。
“活泼可爱?!您是在说阿廖沙?!”
他摇了摇头:“要是被阿廖沙听到了,就算是在地狱里他也要爬出来。”
“那我希望他能尽早爬出来。”
何长宜抿了抿嘴,说:“好了,继续说尼古拉的事吧。”
与莱蒙托夫和列夫等人一样,退伍后的尼古拉迅速陷入窘迫境地,穷困潦倒,为了填饱肚子,只好七零八落地打零工维生。
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更赚钱的活儿——杀人。
而且他干这个更有经验。
吉普车队一路飞驰,深夜驶入弗拉基米尔市,在看到熟悉的街道后,车上众人紧绷了一路的神经皆是一松。
尼古拉好奇地看向窗外,车窗上印出他的眼睛,毫无一丝杂质,非常奇异,那是纯稚的。
车抵公寓,一行人下车进屋。
何长宜特地停了停步,等待走在后面的尼古拉。
在明亮灯光下,她终于看清了这台年轻的杀人机器的模样。
他穿着旧棉服,灰扑扑的高领毛衣,宽阔肩背被迫蜷缩在不合身的衣服里,看起来甚至是佝偻的。
尼古拉慢吞吞地走过来,一张脸转来转去,新奇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一切。
在看到直屏彩电时,他的眼睛便瞪大了些;在看到一台最新款的录像机时,他的眼睛又瞪大了些。
直到看到有着两个巨大喇叭的进口录音机,他惊喜地扑了上去,差点被紧张的杨建设摁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