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啥婚事?”
第二天一早,叶开明听到吴春花提起的婚事,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混着酒醉的后遗症,脸都变难看了几分。
叶老二戳戳叶知晴的衣服。
“行啊叶老大,速度够快的。”
叶知晴同样一脸懵。
顶着父女俩的视线,吴春花悠哉游哉地喝了口粥。
“看我干啥!昨天喝了点猫尿啥玩意儿都秃噜出去,知晴的婚事就是你点头答应的,”吴春花倒打一耙,“力气大得很,怎么拉都拉不住。”
叶开明喝醉酒后会断片,这样的天选背锅之人,他不上谁上?
他抹了把脸,“我答应了?真是我答应的?”
“不是你还能是谁,”吴春花镇定自若,“幸好人家孩子也不错,年轻有为倒也不算埋没了知——”
“嗷!闺女,是爸对不起你。”
突如其来的嚎叫,吓得吴春花的筷子都差点掉了。
叶开明恨不得抓着昨天的自己狠狠揍一顿!
“爸,这事不怪你,”见叶开明心底的愧疚快将自己给淹了,连忙安慰,“结亲的话说不定是戏言,哪里能当真。”
叶知晴回想起乔川南的脸,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昨日想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
原来,她们早就见过。
怪不得她当时有种被支配的恐惧,竟是上辈子在学校时碰到过的教导主任的眼神。
想到要跟这样的人结婚,叶知晴只觉得天都塌了。
吴春花昨儿盘算了半宿,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哪儿哪儿都好。
两家有老一辈的香火情,叶知晴嫁过去哪怕跟人处不来,对方也会多包容几分。更何况她看李曼婷也不是个刻薄的,乔爸是个军人,心思也敝亮。
要真错过了,吴春花半夜睡醒都要狂扇自己嘴巴子。
“不算数,”叶开明像个小孩子,耍赖道:“我没答应。”
“你昨天可亲口应了下来,人家俩口子听得真真的,”吴春花老神在在,“再说我看那小伙子不错,长得俊工作也好。”
她放下手里的碗,“老叶,你可得想好了。真把这家推了,知晴还得去相亲,到时候就不知道是啥样的人啰~”
叶开明:“……”
虽然舍不得闺女,但这话确实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他昨儿也悄咪咪地观察了乔川南半晌,就是看着不像个能疼人的,让他心里打鼓。
“但是……”
“但是啥啊但是,”吴春花瞪了叶开明一眼,“就是矫情!人家又不是非得娶你闺女,就川南的样貌工作,保管一大堆女同志扑上来!”
叶开明:“……行叭。”
目睹一切的叶知晴:“……”
她才是要嫁的人,能不能听听她的想法?
“这就对了,”吴春花笑得牙不见牙,“现在这节骨眼,管他什么猫。能抓在手里的,才是好猫!”
叶老二:“……”
她妈越来越会扯了。
“那咱们家是不是要办喜事了?”
叶老二双眼一亮,那岂不是又能吃肉?
两个双胞胎也露出同款眼神。
这年头婚嫁之事虽然不让大办,但请亲朋友吃顿饭还是可以的。只是不让敲锣打鼓,搞大排场而已。
或许是即将到来的喜事,冲淡了长久笼罩在叶家头上的阴霾,叶开明紧锁的眉头不由舒展开来,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笑意。
叶知晴看他的模样,还是将冲到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
吃过早饭,两口子风风火火地上班去了。
叶老二坐在火炉边,抓了把昨天剩下来的瓜子,边嗑边朝叶知晴看过去。
“从吃饭那会儿我就觉着你不对劲,”她将头凑了过去,“姐,你咋啦?”
叶知晴嫌弃地推开她的脸。
“我不想嫁。”
“咳、咳!!”叶老二被她这句话惊了一下,差点连着瓜子壳一起吞了,“叶老大,你没发烧吧!这么好的婚事你竟然不嫁?”
不要给她,她可馋着呢。
这是她一眼相中的未来孩子他爸,早上听到跟叶乔晴订亲这个消息时叶,她还难过了一会会。
叶知晴面无表情地扒拉面前的火堆。
“不嫁就是不嫁,还要挑什么理由。”
想要婚后生活过得舒舒服服,挑对牛马很重要。她虽然高傲了点,但有自知之明。
叶知晴知道自己长得好,自小便对自己的皮囊十分自信。
事实也是如此,每个见到她的人,都会被她的外貌惊艳。但乔川南没有,不仅如此他还老拿着一副看麻烦的眼神看她。
难搞程度飙升!
叶老二将吴春花放在一旁给她们磨嘴的小红薯扔了几个进去,听了这话翘起二郎腿淡淡地道。
“你不嫁的话,那就只能下乡了。”
叶知晴:“……”
“叶老大,你是不是眼神不好,”叶老二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乔同志的个人条件都能甩那姓林的三条街,不嫁他,你图啥?”
叶知晴:“……”
她危险地朝叶老二看去。
叶老二浑然不觉危险的来临时,小嘴还在输出。
“真不知道你咋想的,”叶老二拿棍子扒拉火堆,让它烧得更加旺些,“你看看乔同志,长得多招人稀罕。人家工作也不错,听说是机械厂的厂长……”
“你说什么?”
正想制裁叶老二的叶知晴提取关键词,猛地抬头。
叶老二一懵,“……长得招人稀罕?”
“后面那一句。”
“机械厂厂长……”
叶知晴恶狠狠磨牙,“你听谁说的?”
“妈说的,”见叶老大的表情像是要吃人,叶老二慌得不行,她倒豆子般将事情全说了,“咋、咋啦?”
“原来是他!”
叶知晴目露凶光,却慢慢地露出一个微笑。
难怪古人说怒及反笑,还真有一定道理。
哎呀妈呀,叶老大疯了!
叶老二看着她现在的模样,寒毛直竖。尤其叶知晴脸上的笑容,还怪渗人的。
“叶老大,我知道你很气,但你先别气,”她忍不住朝火堆处靠近了一些,“要不说你俩缘分大呢,他把你工作弄没了,这不是把自己赔你了。咱女同志,心眼不能太小。”
天爷呀!
叶老大嫁过去,不会头一天就谋杀亲夫吧。
“闭嘴!”
叶老二弱弱地问:“……那、那你到底嫁不嫁?”
“嫁,怎么不嫁,”叶知晴目露凶光,若乔川南就在面前,怕是能一口咬死他,“我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报应。”
叶老二:“……”
太可怕了!
另一边,乔知行跟随着大部队到达目的地。
他下乡的目的地在南方,倒没宛城那么冷。一下火车,乔知行便热得将自己的棉袄脱了下来。
他离家出走,并没有带多少东西。
只揣了两百块钱。
乔知行虽然缺心眼,却也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一路抠抠搜搜,弄得同行的人看见这个二愣子就一副辣眼睛的表情。
宛城一入冬,不是下雪就在下雪的路上。南方不一样,四处都是绿意,竟与春天没什么区别。
乔知行运气好,下乡的地方是出了名的鱼米之乡。饥荒三年都没饿死过人,还支援出去不少粮食。
接收他们的村子也富裕,开的是拖拉机。
这让乔知行对此行生了些许期待。
下乡也没那么不好嘛~
就是路不好走,一路下来他的屁股被颠出了八瓣。到了村口,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乔知行扶着树杈才不至于跪在地上。
村里的大娘也很热情。
把他拿稀罕物瞅,怪让人不好意思。
大队长是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在一并中等身高的人里看起来极为高大。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带着四人去村里的知青办安置。
到了那个地方,乔知行的幻想破灭了。
整个知青办破破烂烂,像被炮轰过一般。地方倒是大,但连个门都没有,里面同样杂草丛生。乔知行悄悄比了比,竟比他还高!
这条件,哪能住人。
同行知青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怎么不行,”大队长脸上没一丝心虚,在他眼里这些知青就是下来吃白饭的,“村里现在只能空出这个地方给你们住,要不就去老乡家里借住。”
“但你们要交住宿费。”
闻言,其他三位知青有些踌躇。
他们当然更愿意自己住,借住在老乡家……还是算了吧。
将这些人带到知青苏,大队长便离开了。四人面面相觑,还是认命般地撸起袖子将院子归整了一遍。
大队长说的那两个房间确实完好无损,但里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四人打扫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像个房间样儿。
乔知行被宠着长大,就没干过这样的活,累得扶着墙壁直喘。
呜呜呜~
下乡哪里好了,他要回去!
大队长嘴硬心软,到底没放任他们自生自灭,让人送了点粮食与两床稻草杆编织的褥子过来,省得让这四个知青刚来就冻病了。
晚上,乔知行躺在用木板临时支起来的床上。
稍微动一下,身下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寒风也从破了的窗户灌进来,吹得他瑟瑟发抖。将自己的棉袄盖在身上,还是觉得冷。
也没人告诉他南方白天热,晚上会这么冷啊?
乔知行环抱住弱小的自己。
在心里流着宽面条泪,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现在就希望乔二虎同志气性大点,明后天追过来把他拎回去。哪怕挨顿揍,他也认了。
呜呜呜……他要回去。
自叶知晴点头同意这场婚事后,两家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李春花更是满面红光,走路都带风。
“春花,去哪儿?上我那儿坐坐呗!”
“你这样可不够意思,咱们当了十多年邻居还不知道老叶家有这么显赫的亲戚。春花,你们两口子藏得真深!”
“就是,现在谁家能开小轿车,你家是真的要起来了。”
此处不远的一户人家,那人拉着脸看着这一幕。看到吴春花脸上那挡不住的笑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冷哼着进了屋。
吴春花却没注意。
她依旧笑意盈盈,一边摆手。
“哪有哪有,以前认识的。”
转身便进了屋,将想打探消息的人全关在屋外。笑话!她纵横家属院这么多年,哪儿让这几个老娘们拿捏。
自乔家那次上门,平静的家属院便沸腾起来。
别说她这儿,就叶开明那儿也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打探,家里的客人也是越来越多。
可真烦!
叶老二打着哈欠出来,便看到她妈神气地从外面进来。
那模样,活像院子里正扇着翅膀的大公鸡。
“妈,你又去外头得瑟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吴春花白了她一眼,“你姐呢?去叫她起来,川南今儿来带你姐去置办聘礼,晚了不得让人笑话。”
她幽怨地盯着吴春花同志。
叶老二可还记得吴春花当初是怎么骂机械厂厂长的,那叫一个凶。现在一口一个川南,不知道的还能她是人家亲妈。
“你在嘀咕啥?”
“……没啥。”
吴春花同志贼凶,叶老二不想挨打,只能忍气吞声。
“记得叫你姐起床!”
叶老二撇撇嘴。
这个家的地位,叶老大说一没人说二。其次便是叶开明与吴春花,接下来才是叶老二。但是……她感觉外八路的女婿都要站她头上了。
“傻站着干啥,快去!”
“……哦。”
叶老二握握拳,老实巴交地进屋叫叶老大去了。
乔川南来的时机正正好,一家人正好吃完饭。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倒是换了身上辣眼睛的工人蓝。穿了件烟灰色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衣服,却将他整个人衬得越发地清俊。
脚上还风骚地踩了双皮鞋。
脸依旧是那张脸,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叶知晴瞥了他一眼,转过身。
“川南来了,”吴春花笑得一脸狼外婆,声音也夹了起来,听得叶老二狠狠打了个哆嗦,“吃了没?”
乔川南声音低沉,没有任何起伏。
“吃过了。”
叶知晴借着喝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正好,知晴也吃好了。你们快去吧,中午不回来也行。”
吴春花笑着夺过叶知晴手里的杯子。
都这节骨眼上了,还喝啥水!
见吴春花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叶知晴嘴角微抽。
她站了起来,“走吧。”
吴春花将两人送到屋外,趁着乔川南去推车的功夫。她拉住叶知晴,细细叮嘱。
“到时候表现得贤惠些,这时候别在他面前耍小性子。多体贴温柔点,男人就吃这一套!去吧,记住我跟你说的。”
见乔川南推着自行车过来,吴春花这才拍拍她的背。
叶知晴:“我知道了。”
其实左耳进右耳出。
她不让他叫姑奶奶就不错了,这王八蛋还想挑三拣四!
看着叶知晴坐上后座,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吴春花这才美滋滋地笑了起来,高兴地进了屋。
叶老二:“……”
总感觉她妈有点想当然了。
这俩可是有‘仇’的,虽然是叶老大单方面的。
吴春花可不管。
她拿出本子,乐呵呵地记下要买的东西。
“妈,”叶老二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你说叶老大的亲事会不会再出什么波折?”
“呸呸呸!瞎说什么?”
吴春花瞪了叶老二一眼。
想到这货之前看上姐夫的荒唐行为,警告道:“你可别打什么坏主意,不然我饶不了!”
“我能打什么坏主意。”
那都是过去式了,咋还老抓着不放!
可她的顾虑……叶老二想了想措辞,斟酌着开口:“你看乔同志那冰冷冷的样儿,说不定哪天就把婚事取消了。”
“你懂个屁!”
吴春花写啊写,压根没空搭理叶老二。
再说,人前有多冷,人后就有多火热……
叶老二一个生瓜蛋子,她懂个屁!
自上车后,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这么一路沉默着,来到了宛城最大的百货大楼。
出来还好好的,不一会儿天色便阴沉起来,还起了寒风。
乔川南像是感觉不到冷般,将车停好后这才淡声道。
“走吧。”
叶知晴走在他身后,瞪着他的后背。
先前没有对比,她现在才发现这人身量极高。叶知晴本就不矮,可站在他身侧才只到他的肩膀。这王八蛋的步子迈得也大,叶知晴得快步才能跟上。
百货大楼人来人往,不远处甚至有两个大妈为了争一个花开富贵的暖瓶差点大打出手。
一群群人跟饿狼一样,头上是密密麻麻的纲绳,穿梭着各种票据。
乔川南犹入无人之境,却不知道顾及身后的叶知晴,差点被淹没在人群中,还是她抓住他腰间的衣服,这才幸免于难。
感觉到身后传来的触感,乔川南的身体僵直了一秒,却很快恢复如常。
此次,他倒是知道要护着身后的叶知晴。
上了二楼,情况才好了许多。
说是百货大楼,其实也就是三层。一层是买副食品暖瓶这种小物件,二楼则是收音机自行车手表之类的高端产品,三楼是办公室。
乔川南回过头,看到叶知晴狼狈的模样,眼中难得有几分涩然。
“抱歉。”
叶知晴:“……”
恨不得一脚把这个王八蛋踹个狗吃屎!
她现在跟个逃难的难民一般。
才编好的辨子散了,皮筋都不知道被到哪里去,另一边倒还是好的,但也不能看。围巾也滑了下来,像披肩似地搭在肩头。
天是冷了点,却是被挤出了点热乎气。
叶知晴干脆将围巾取了下来,气呼呼地递给乔川南。
“拿着!”
许是理亏,乔川南竟真的乖乖地接过。取下来的围巾上有叶知晴的体温,更能闻到从上面传来的幽香,
挽着围巾的手微微僵硬。
叶知晴用手将头发梳理好,干脆扎了一个马尾。
二楼只有零星几人,倒比一楼清静许多。工作人员懒洋洋地靠在柜台上聊天,有几个在织毛衣。
叶知晴的心情平复了许多,终于肯赏乔川南个眼神。
“我们去哪儿?”
想起临出门时,李曼婷的叮嘱。
乔川南直带她来到买腕表的柜台,有些财大气粗地道:“你喜欢哪一个?”
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带叶知晴来买表。
乔川南不是个迂回的人,干脆利落地让她自己选。
叶知晴:“……”
工作人员倒热情,指了指一款女腕表,“这个在沪市那边正流行,你们来得巧今天才摆出来。”
叶知晴上辈子早就不用表了,对这玩意儿没什么执念。
“拿给我看看。”
这是一枚女表,整体小巧精致。表盘还是淡淡的粉色,对比其他的,高下立见。
工作人员见卖出有望,哪儿能不同意,连忙递了过去。
叶知晴接过,一个主意突然涌上心头。
她拿着表,问乔川南,“好不好看?”
“还行。”
叶知晴:“……”
这是什么答案。
腿痒痒,想踹人!
“那你帮我戴上。”
叶知晴将那款表塞给乔川南,手微扬露出一截纤弱美丽的手腕。皮肤极为细腻瓷白,骨肉匀称,更无半点瑕疵。再往上,五指尖尖。
指甲修剪出圆润的造型,指甲上还有可爱的小月牙。
乔川南长这么大,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
他喉结滚动,目光从她手上挪上。
“胡闹!”
叶知晴:“……”
老古板!
真不好玩,叶知晴在心底翻了一个大大白眼,偶然间却瞥见这王八蛋微红的耳尖……不会是?
她将手按在他攥得紧紧的表上,对方却突然仿佛触电一般,退后好几步。双还眼微睁,看她的视线带着惊愕。叶知晴将视线挪到他的耳尖,却发现那里比之前更红了。
这王八蛋这么纯情?
摸清乔川南的底,叶知晴将表拿了回来,娇声报怨道。
“不戴就不戴!”
乔川南松了一口气,眉头却皱得越发地紧,好几次看她都欲言又止。
叶知晴才不管他。
今天小小地戏弄了这个王八蛋一把,算是先收一点点小利息。
这支表卖一百八,放在这时候已是天价,乔川南掏钱掏得面不改色。也是,这王八蛋是厂长,一个月的工资怕是比叶开明与吴春花两人的工资加起来还高。
叶知晴看了眼手上的表,又看看前面的人。
让人家出了这么多血,她都不好意思再找乔王八的麻烦。
天色越发地阴沉,叶知晴甚至还能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打在脸上。她将围巾系好,只露出一双眼睛。可叶知晴坐在后座上,前面的寒风被乔川南挡了大半。
或许知道有一场大雪要来,一路上遇到的人行色匆匆。
叶知晴看着乔川南的背影。
他看着清瘦一些,却不瘦弱。在前几次接触时,叶知晴能感觉到对方身上蕴含的强大爆发力。
寒风凛冽,打在身上透心地凉,叶知晴忍不住靠得近了些。
谁知乔川南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车骑得歪歪扭扭,差点将她甩了出去。叶知晴吓得花容失色,紧急之下只得抱住他的腰。
感觉到身后的触感,乔川南身体僵直,差点连车子都忘了蹬。
他忽视背后传来的柔软,双唇微抿,脚下的动作却越发地快了。叶家离百货大楼不远,很快便到了。
雪还没那么快下下来,叶知晴下车,将冻得发麻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觉得自己的手恢复点知觉。
她睫毛上沾了水珠,眼睛也被寒风吹红,看起来像是哭过。
乔川南一脚触地,一脚踩在踏板上,显然没有去叶家坐坐的意思。他握紧车把手,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我先进去了?”
这厮在百货大楼就是这副表情。
爱说不说,这么冷的天叶知晴可没兴趣在这儿跟他比谁站得久。
乔川南像是感觉不到寒冷,面色如常,只是在她进门时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叶同志,女同志要矜持。”
“川南呢,”吴春花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咋不请他进来坐坐?”
叶老二怼怼吴春花的手臂,朝叶知晴的方向呶呶嘴。
她妈真没眼色,没见叶老大正生着气呢。
“知晴,这是咋了?”吴春花将人拉到炉子边坐下,“跟小乔闹矛盾了——哎哟,这是川南买的吧,真好看。”
吴春花看着叶知晴手腕上的表,乐得花牙子都出来了。
“我瞅瞅。”
叶老二也将头探了过来。
待看到表的样子,眼睛猛地亮了。
“好看,”叶老二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妈,我也要!”
“你要个屁!”吴春花翻了一个大白眼,“这是人川南买的,你有本事也去找一个这样的对象,让他给你买去。”
叶老二不服气。
小瞧谁呢!
“要啥对象,”她傲娇地扬起下巴,“开春我就去上班,到时候把钱攒下来我自己买!”
“就你?”
吴春花冷笑一声。
叶老二的工作在供销社,虽是正式工有编制但资历浅,一个月能拿十五块就不错了。叶知晴手上的表看着就不便宜,叶老二想攒够钱还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
“咋不行,你可别小瞧我。”
“好啊,你既然这么有钱,以后每个月工资上交十块!”
叶老二的天塌了。
“春花同志!你太不讲理了。”
“我是你妈,跟你讲什么理!”
吴春花作势要拿扫帚揍她,叶老二飞快躲叶知晴身后,弱弱地岔开话题,“咱不是在说姐的事吗?姐,你看看你,乔同志作为厂长已经很忙了,你要体谅他,咋还跟人家闹小别扭——嘶!”
这货话还没有说话,便被叶知晴揪住了大腿肉,疼得她呲牙咧嘴,翻着白眼直抽抽。
叶知晴没有心软。
叶老二就得这么治!
谁让这货吃了熊心豹子胆,都敢编排到她头上。
“姐姐姐,我的姐,”叶老二疼得直飙泪,“是我嘴贱,是我说错了。乔同志太过份了,都不知道让让你,他算什么男人!”
叶知晴这才大发慈悲地收回手。
被叶老二这么插科打浑,叶知晴的心情倒没那么之前那么糟糕。至于乔川南……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他!
“……看看,川南多有眼光,这表也买得好,”吴春花好奇地问了一句,“知晴,多少钱啊?”
“一百八。”
叶知晴冷笑。
那个王八蛋有什么眼光!
这是她自己挑的,狗东西就付了个钱而已。
“夺少?!”
吴春花细细地端详着这块表。
这上面怕不是镀了金,咋要这么贵?
“知晴,姨是过来人,”吴春花本就中意乔川南,现在更是一百个满意,“川南虽然看着不像疼人的样子,但你可以慢慢教他。男人不对跟他对着干,要像驯狗一样……”
“妈妈妈,怎么驯?”
叶知晴对于吴春花的这番驯夫大论左耳进右耳出,倒是叶老二听得两眼放光。
“咋啥事都有你,滚滚滚!”
吴春花瞪了她一眼。
叶老二:“……”
咋滴,她不配听是吗?
就叶老大提起乔川南那个恶狠狠的模样,还驯狗呢?也不知道这婚事能不能,她现在就怕哪天叶老大一个控制不住,把姓乔的给刀了。
一家人整整齐齐蹲篱笆过年。
叶知晴趴在炉上好一会儿,才感觉全身暖和起来。将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抓了一把花生扔进火里,不一会儿便传来香味。
“姐,我最美的姐,”叶老二的老毛病又犯了,她厚着脸皮缠上来,“表能不能借我戴两天?”
她要是戴上这表,肯定是家属院里最靓的崽!
叶知晴朝屋外看了两眼:“天还没黑,你怎么就做上梦了?”
叶老二:“……”
真是……越来越会埋汰人了。
乔川南回到机关大院,正是雪下得最大的时候。
他头上身上都沾满了雪花,李曼婷见了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拿了块毛巾想帮他擦却被乔川南一把接过。
“你这孩子,下这么大的雪回来干啥,”李曼婷心疼,嘴上却报怨,“让你开你爸的车过去,你说不合适。开厂里的,你也不同意。骑个破二轮,还顶着雪把自己弄得这么狠狈。”
“也不知道在叶家避一避。”
跟知晴多聊聊,联络联络感情也好啊。
她这儿子就是个木头!
李曼婷满眼的恨铁不成纲。
乔二虎当年追她时用了不少花样,咋生的儿子一个比一个不开窍。
身上的雪倒还好,头上落的雪沾到热意,迅速化为水。将头发全打湿,粘粘乎乎地贴紧头皮,让乔川南极为不适。
他将水渍擦干,又被李曼婷推了一把。
“去烤烤火,我到厨房给你煮碗姜汤祛寒,”李曼婷将乔川南拉到炉子边,低时头猛然看到他裤子边的鞋底印,“这是……惹知晴不开心了?”
印子小巧,一看就是女同志的。
乔川南低头看了一眼。
鞋印在黑色的裤子上,尤为清晰。尤其他这一路冒着寒风,上面的湿气竟被吹干,边缘处的泥土还泛着干燥才有的白。
他的眉头皱得越发地紧。
自认识叶知晴后,乔川南皱的眉怕是比往年加起还多。
他脑海中不由想到叶知晴气急败坏的模样,继对她一系列的坏印象里,又得加上一条不知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