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京岸释然了。
也可能是被卷到了。
自那以后,他开始认真修炼。
终于摆脱了长平村血梳咒的副作用,成功回到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然后李昇杉就对他说:“江允和季安栀是修炼上的天才,你我努力也追不上,不要灰心。”
李京岸咬牙切齿:“不、用、你、讲。”
彼时他正拖着草鞋,身披斗笠,坐在桥头钓鱼。
一看到李昇杉,他恨不得遁地逃走。
她走到他身边,忽然自顾自坐下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在藓庭见到江允和季安栀,我才突然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李京岸:喂,你不打算先寒暄一下在说正事吗?
“血梳咒和血瓷瓶这类邪术,究竟是如何流入凡间的?当年血瓷邪术明明已经被我们宗门收纳了。”
李京岸正色:“哦?”
李昇杉看向他:“我与江允提到近期会有仙君降世,他们却好似早已知晓,并不震惊。但整个修仙界,一千年内,唯有青崖仙君飞升,玄阳剑宗是唯一一个通过青崖仙君,得到仙界消息的地方。
且据我所知,这个消息只有我与师父知道。”
李京岸:“你的意思是,向他们传递消息的人有问题,这个人和季安栀江允、和你们玄阳剑宗,还有青崖仙君,都有关联?”
李昇杉:“无论是鳖妖还是血瓷残魂,都说是一个云游道士给了他们这两样东西。道士,先排除了佛修。
我来找你之前,去找了鳖妖,将青崖仙君的画像拿给鳖妖看,鳖妖说,就是他,给了他血瓷术。”
李京岸感觉自己要长脑子了:“你们修仙界好复杂,你不应该把这个消息直接告诉季安栀吗?”
李昇杉:“传信了。”
李京岸:“那你跟我说是?”
李昇杉:“向被害者家属说明案件进度是我们的职责。你放心,你儿子不会白白牺牲的。”
李京岸:???
不是你把他打死的吗?!
季安栀收到李昇杉的消息,是在一周后了。
眼下,她正与江允一同沉睡在水底,陪江允修复灵力,顺便帮他护法。
兴许是太过亲密,二人的灵力在不知不觉中逐渐交融,不分彼此,恍惚间,季安栀好像可以随意地使用江允的灵力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而她的数值面板,也因此翻了倍。
护法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她难得清闲,便啵啵啵在水里变出好些个气泡,吐泡泡玩。
那些细细密密的气泡多到撑不下的时候,就会被江允很勉强地开出一条缝放出去,又紧密地关上,将她裹得更紧。
温暖又黑暗的地方,季安栀就想睡觉。
没想到她这次真睡着了。
在昏沉的水底做了一个梦。
她飘在空中,忽然看见了她自己变成小白鸟的模样。
准确说,是詹樱的上一世,阿枝的过去。
雪团子一样的小鸟,扑棱着翅膀来回飞,只为了寻找稀有的仙草露水。
树林的深处有个大洞,从天上落下过陨石一般。
一白衣剑修像个残破的、憔悴的雪人,瘫倒在草木之间,身上全是血痕,灵力时不时溃散,拖慢了伤口愈合的速度。
那些伤口,都是魔造成的。
小白鸟觉得这是个守护修仙界的好仙长,她一定要救他才行。
如此劳累了数日,剑修的伤才有慢慢好转的趋势。
在小白鸟日夜不停的悉心呵护下,剑修终于恢复了意识。
“仙长,仙长,你好些了吗?”
剑修睁开眼,因为伤势过重,阗黑的眸子里有几分清冷破碎之感。
小白鸟睁大眼睛,只觉得这仙长真好看,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修士。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小鸟的头:“嗯,好些了。”
那一瞬间,小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救他!
小鸟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找仙草更卖力了,甚至因为一根仙草和别的妖打起来,翅膀受了很严重的伤。
即便如此,还是为了把药送到修士身边,不顾伤口飞翔。
季安栀在空中磕着莫须有的瓜子,忿忿地扔瓜子壳:姐妹糊涂啊,路边的死男人不要捡,捡了也白捡!
小鸟日夜不合眼地照顾剑修,终于把剑修从鬼门关里捞了回来。
然而事实是,剑修用自己的灵力逐渐驱逐了魔气,修复了自己的伤势,小鸟的治愈只能说是辅助治疗,用处不大。
但好歹也是恩情,剑修便说了好些感恩的话,说要带着鸟一起回宗门,帮她治疗翅膀上的伤,助她修炼。
小鸟欣然答应。
季安栀跟着他们回到宗门,发现门头上刻着四个大字:玄阳剑宗。
好家伙,世界真小。
彼时的忘虚还不是个被李昇杉气到三高的老头,而是个面容俊朗的阳光开朗大男孩。
忘虚一见到剑修,就笑着追问:“青崖师叔回来了!青崖师叔,你这回重伤了魔王,宗主高兴地不得了,我们私底下还在打赌你多久才能回来呢,我赌了半年,没想到你三个月就回来了。
师叔,你还带了只小白鸟回来?”
青崖温笑:“嗯。”
小白鸟害羞又害怕地躲进了青崖的手心里。
季安栀不由感叹:人呐,果然得情绪稳定,要不然老得快啊。
在修真界,妖通常都是修士的灵宠,小白鸟便成了青崖的手养鸟。
从鸟王到手养鸟,小白鸟一开始是不适应的。
人生地不熟,又都是脾气奇葩的剑修,小白鸟很难融入玄阳剑宗。
况且那些剑修只当她是青崖的灵宠,并不当她是一同修行的师妹。
小白鸟觉得寂寞,便只能整日粘着青崖。
青崖也不拒绝,每日将她捧在手心里,甚至不愿让别人碰她。
小白鸟欣喜,觉得自己是被偏爱的。
约莫过了许多年,小鸟终于化成人形,继续陪伴在青崖左右。
她偶尔会趴在树上,偶尔会靠在窗棂上,或是直接瘫在长榻上,青崖的住所就像是她的住所,他也任她胡闹。
她学着修士的样子,幻化出一头乌黑的长发,黑色的睫毛和眉毛,黑色的双眼,藏起自己所有的妖化特征,学着剑宗里的其他女修,束起头发,穿上白裙子。
【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漂亮衣裳~】
季安栀:“咳咳,闺统,安静观影。”
她发现所有的剑修都有名字,她也想有,就向青崖索要名字,青崖看了一眼窗外的树,笑道:“阿枝,可好。”
季安栀:“敷衍啊!”
然而阿枝欣然接受:“好听!”
某日,阿枝不小心打翻了砚台,些许墨汁沾到了青崖雪白的袍角。
青崖说:“无妨。”
可阿枝觉得自己犯了错,一直蔫蔫的。
青崖拿起毛笔,就着窗外的栀子花,在衣袍上画了一副栩栩如生的栀子图。
阿枝眼巴巴看着他。
青崖冲她招手:“来。”
于是他也在她袍角画了一幅栀子图。
季安栀一想到自己之前一直穿着这件裙子就觉得自己脏了:狗男人不要再撩我的姐妹了!不娶何撩!
幸好她当上冥王后都穿得花里胡哨的。
她忽然觑起眼睛。
二人的袍子看似是同款,实则有差别,青崖的袍子上,栀子花几乎都是含苞的状态,而给阿枝画的袍子,栀子花都盛开了。
季安栀忽然想到了听松。
听松的袍子上是什么纹路来着?
但她实在没怎么关注过听松,在她眼里,听松就是员工,她后来再也没注意过员工的穿着。
季安栀:原来我已经这么资本了吗。
谁知好景不长,没过几年,青崖就要飞升了。
阿枝问他:“不能再多待一阵子吗?”
青崖思索了一阵,说好,正好他也还需要准备准备。
二人在下界又多留了一段时日。
但青崖终究是要飞升的,而且天道的催促越发紧急了。
终于,他凑够了天材地宝,到了要飞升的这天。
阿枝问:“我可以跟你一起飞升吗?”
青崖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好,若你能跟上我的话。”
阿枝看到了希望:“我会努力的!”
然而谁都知道,飞升不是靠努力就行的。
飞升雷足足有九九八十一道。
青崖抗下了八十道,最后一道,在他飞升之时,眼看要打在他的陈年旧伤上。
阿枝护他心切,最终帮他挡了一道,被生生打落。
但她不放弃,仍然扯着伤痛的身子,一直向上飞。
季安栀想说别飞了,修为不到,根本不可能飞升的,天界只为青崖一个人敞开。
阿枝一直飞一直飞。
她想,他既然那么说,她就一定是可以飞上去的,若没飞上去,一定是她不够努力。
但是最终,她停在了云层之下。
失了所有的力气,直直下坠。
青崖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她看到一线天光从云罅中投射下来。
青崖没有回头,直直飞升去了仙界。
眼看着阿枝掉下来,底下忘虚急忙投出一道灵力,放出柔软的结界,这才护住坠落的小白鸟,让她不至于摔地粉身碎骨,神魂俱灭。
玄阳剑宗的其他弟子们也纷纷朝阿枝聚过去。
“天呐,小白鸟,你没事儿吧。”
“它伤的太严重了,快找医修来!”
在众人的包围下,阿枝奄奄一息,她恍惚记得,那人连一道灵力也不曾给它留。
若非忘虚,和这些弟子,她早死了。
她明白的,飞升当然更重要,一刻也耽误不得。
她都明白的。
但是她的心中,却不由自主生出了些许恨意。
也许是恨青崖,也或许,只是恨自己罢了。
后来,阿枝被忘虚养好伤,在玄阳剑宗的投喂下,变成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小鸟。
她突然觉得,其实大家对她都挺好的。
但这里始终不是她的家,她决定回到鸟妖一族。
回去后,又过了一段时日。
阿枝怎么也忘怀不了。
她甚至能看见青崖的虚影。
她以为那是自己的梦,是幻象。
那个青崖总对她说:“为何要不自量力?”
“人妖殊途,你的天赋不够,不可能飞升的,我以为你了解。”
“好好修炼吧,忘了这些。”
日日夜夜,折磨她的心神。
季安栀晓得,这不是幻象。
那压根就是青崖的神识。
不是吧大哥,你都飞升了,你自己耿耿于怀还要下来蛐蛐人家。
您没事吧。
季安栀从自己幻想的乾坤袋里掏出了一包溜溜梅,往他嘴里怼。
吃,给我吃!
阿枝被折磨地身心俱疲,直到有一日,有个老和尚来找她。
说了一大段她听不懂的尘缘因果。
说她阳寿将至,想要借她的身份一用,他可以超度她,祝她投胎。
那个时候,阿枝已经很憔悴了,她偶尔怀疑,是不是她自己自找的,又偶尔觉得不是的,付出的时候,她是诚心实意的,但他也不曾拒绝她。
他一直享受着她的好,却从未给予她准确的回应,难道他就对嘛?
因爱故生恨。
渐渐白了头。
有人说,恨是因为太爱了。
但阿枝觉得,不是的。
她只剩恨了。
恨那些日日夜夜折磨她的、看似关心实则是谴责的字句。
就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都是她自找的一样。
老和尚说了什么,她听不见,只听懂了最后一句话:“阿弥陀佛,施主的身上,缠着他人的神识。”
阿枝恍然从思绪中清醒过来,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在哪?”
老和尚指了指她的心:“在魂魄里。”
季安栀在旁边忍不住插嘴:“对姐妹,他给你下药了。”
悟心大师不语,只是突然转过头,冲着季安栀在的位置慈悲地温温笑。
季安栀感觉一股寒冷的麻意从脊梁骨攀升到整个头皮。
【姐妹,我害怕。】
季安栀:“我也怕。”
阿枝说要再想想。
她回过头,没走多远,忽然又折了回来:“我答应你。”
悟心大师:“阿弥陀佛,老衲需要抽走你的二魂六魄,以准备你下一世的安身之所,只留下一魂一魄,待机缘巧合之时,自动归位。”
“多谢大师。”
再后来,阿枝跟了悟心大师一程。
再怎么没有读书天赋的人,早中晚被迫听悟心大师念一遍经也会背了,更何况阿枝本就极有天赋的。
她渐渐悟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万事都有因果。
超度当天,阿枝很平静。
被抽走了一魂一魄后,她的心绪愈发坦然,但外表看来,便木讷无比。
悟心大师走后,她剩下的一魂一魄浑浑噩噩准备下冥界。
一个白衣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季安栀吓一跳:从哪里冒出来的听松。
他红着眼,握住了他的手:“阿枝……你……怎得……阳寿尽了?”
阿枝剩下的一魂一魄有些茫然,却还记得曾经的事,恍惚记忆停留在了过去,还喜欢青崖的时候。
她抓住听松的袖子:“你是来找我的吗?”
听松却摇摇头:“阿枝,我只是……来看看你……你这样我如何放心……”
阿枝歪歪头。
听松还是摇头:“阿枝,我们……也罢,我陪你……等你投胎……”
季安栀:天呐,这是一场噩梦,快醒!
这丫的既要又要吗?
又想要良心,却又无情。
说不能在一起,却死死纠缠不放。
怪不得她说不喜欢听松的时候他震惊地那么明显。
季安栀又瞬间冷静下来,看来如今她做这梦,正是最后附在她身上的,属于阿枝的一魂一魄也离去归位了。
三界之上有天道,仙人若是降世,无论是威压还是灵力,都会有强烈的波动,天道应是不允许仙人降世的。
根据前任三岁半冥王左灵所说,早前那些天兵天将都是以神识的模样披甲降世,青崖仙尊亦是突然出现在冥界的,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想想,根本不是突然出现,而是五百多年前那一战还没开始时,青崖的神识化身——听松,就已经跟着阿枝下冥界了。
那这回可能也是如此。
【姐妹,我受不了了,我们什么时候教那个老男人做人。】
“闺统,我现在的数值,能打得过神仙吗。”
【嗯……从原始数值本身来说,和前冥王差不多。但是这几日你的数值莫名有很多的加成,我还不知道,这些加成从哪里来。】
季安栀:“难道是因为我帮江允护法?”
【嗯………………】
若战场在冥界,江允无法下冥界,而且这属实是青崖以公谋私,她扛着阿枝对青崖的恨,必须她来解决,与江允无关。
【多收集点声望吧,努力做个数值怪!】
季安栀:“你就说要多少声望我才能当一拳超人吧。”
【呃……一千万?】
季安栀:“告辞。”
季安栀蔫哒哒地醒来了。
她艰难地在莲花苞里歪了一下花托。
江允似乎感受到她的苦闷,把花苞又收了收。
季安栀突然说:“想杀猪。”
江允:?
“猪?”
季安栀:“你想啊,本来这世上人就少,现在人却越来越多,肯定是以前杀的猪投胎过来的,青崖就是一头猪,郭千、云衲住持说不定都是猪。
不对,有可能是小强!”
季安栀还有些抗拒回冥界。
本来只是一个项目,现在知道再也不能毁灭世界了,突然有种在网上裸奔的感觉,之前的所作所为都好像这世上没有她在乎的人了,现在却要正儿八经回归现实了。
呃啊啊啊啊!
季安栀尴尬到又转了一下花托。
本就娇弱的莲花被晃得东倒西歪。
江允不生气,只是牢牢把她裹住,稳住花心,不让她被水浸湿分毫。
季安栀:“江允,你说躺平怎么这么难啊。”
她用自己的花瓣捞住了他的一片花瓣,紧紧抱在怀里。
江允心神一颤:“躺平,也不难。”
季安栀眼前一转,忽然回到了识海内。
漫天的栀子花低垂着,一簇一簇,青白相间。
刺眼的天光被一道赤红的身影遮住。
少年人昳丽的眉眼若世间最华美的宝石,是这天地间最艳丽的一抹红。
他的长发垂下来,扫过她的脸,落在她的白发上。
“师尊,这便是躺平了。”
季安栀想要起身,却被他轻轻压住肩膀。
“师尊,你为我护法,也不专心。”
季安栀有些窘迫,确实,她说要为他护法,结果睡着了,更离谱的是还做了阿枝和青崖仙君的梦。
这和同床异梦也没区别了。
她泄气地不敢看他:“我的错。”
四周山花烂漫,他的黑发与她的白发融为一体,阴阳调和。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光下晶莹剔透,清凌凌地望着她,像是要将她框在他的视线里。
浓烈的香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随着微风流向她。
季安栀承不住这美色与气味的双重攻击,她忙偏过头,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师尊?”
“咬人让人清醒。”
“是么,我也需要清醒。”
他陡然倾覆下来,唇齿轻轻咬上了她的耳朵。
想要触碰她,想要捕捉她的每一个模样。
牙齿的边缘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廓,向下,到耳垂,他从神识中感受到上升的温度,看到红晕的爬升。
他觉得新奇,又想让这样的红再晕染开一些,于是从耳屏,又一路细细密密,珍而重之地吻到了面颊、唇角。
柔软炙热的唇,落在他想点染的每一处。
留下愈发醒目的红晕。
“师尊,你骗我,何来清醒?”
无名的炙热也爬升到他的面颊,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耳尖也很烫。
季安栀忍无可忍,转头翻身把他扑倒。
溅起草坪上湿润的雾。
“江润生,你好大的胆子,又欺师灭祖。”
江允被迫翻身半靠上金栀子花的树根,像是故意的,他低低闷哼了一声,待她再看,已然满面通红。
像熟透了的红莲花,热情又羞涩地对她绽开。又像出水的莲子,把自己包裹地青白圆润,邀请她尝尝甜了没。
季安栀一瞬间大脑空白。
满眼只剩他的情态。
“哪里学来的。”她攥住他的衣领,压低身子趴在他身上,“哪个大恶人教你的。”
告诉我,我一定打不死他。
“我这样,师尊会心疼我吗?”
季安栀已经不思考了,耳朵学会了自动筛选。
只有嗡嗡嗡——心疼我——嗡嗡嗡。
“每每示弱,师尊便会心疼我。”
他洁白修长的手攀上她攥着他衣领的手背,另一只手克制却又用力地扣住她的后颈。
季安栀随着他的动作抬头,撞进一双湖光潋滟的眸子里。
他轻轻拨开她攥着她衣领的那只手,一路送上脸颊边,轻触到他的唇角,偏头吻住她的手心。
那里不知何时,可能是因为方才的磕碰,破了一小块,渗了点血,冒出诱人的阳气。
一吻下来,在她手心留了个殷红的唇印。
季安栀想要回忆是什么时候磕破了,却又想不起来,好像压根就没磕到过。
江允面上很有耐心,指腹却压住了她的脖颈,无声地催促她。
师尊,不想疼疼我么。
若她再迟疑一阵,他便要怀疑这一招管不管用了。
眨眼间,觊觎已久的栀子香轻轻附了上来。
不过是轻轻吻在了他受伤的唇角,便叫他浑身一颤。
是她主动的。
那他岂能败她的兴。
他不想让她离开。
他再也克制不住,紧紧揽住她的腰,扣住她的脖颈,把她往上一送。
唇齿相贴,抵死不休。
不同之前的强//制与激烈,这是一个清醒时的吻。
是一个被她允许的吻。
淡淡的血气很快就被莲花与栀子的甘露冲散,只剩下彼此的交融的气息。
好像浑身的阳气都在离家出走。
每渡她一口阳气,甜蜜的感觉便冲刷着他浑身的神经。
他的藕丝偷偷越狱,缠上她每一寸暴露在外的肌肤。
像吃不饱的饕餮。
他是炙热的,她却是冰冷的,冷热交替间,那些过往的伤痛都被一一抚平、治愈、淡化,甚至被遗忘,取而代之的是贪婪与渴望。
过去如何,他不在乎。
满心只有与她的未来。
想与她有未来。
长长久久的未来。
季安栀被吻得有些缺氧,她挪开半分,才换了一口气,便又被追了上来。
起先不过是温柔地、小心翼翼的试探。
却愈演愈烈。
不同于之前的青涩,这一次他更加缱绻,也毫不掩饰心底的欲////念。
从前只听过鬼勾人。
没听过佛子勾引女鬼的。
季安栀被吻地有些恍惚。
那些阳气裹挟着灵力,硬生生把她的数值往上撑了又撑,叫她浑身发热。
他却仍觉不够,护住她,翻身将她抵在了金栀子花的树根处。
季安栀轻轻推了一下,他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起身时,勾人的眉眼泛着春水,迷离又贪恋地望着她。
佛珠落在她的手腕,清脆作响,微微的凉。
吻红的唇却不知餍足,他牵起她的手,从手背一寸寸吻到指腹,又虔诚地吻至她的手心,一次又一次。
那平日里喁喁诵经的声线,理智又放纵蛊惑她:
“师尊,再多疼我一些吧……”
季安栀觉得整个人都泡在慵懒的花瓣雨中, 昏昏沉沉的,周身的灵力愈发浓郁。
她伸手揽住江允的脖子,忽然问他:“江允, 你有想做的事吗?拿回所有根器以后, 你想做些什么?”
江允怔然。
他俯下身,唇轻轻贴在她的唇瓣上:“想跟在你身边, 算么。”
季安栀笑了:“不算,那是必然~”
他欣喜于她的回答,就好像她笃定未来有他一样。
这样的坚定, 几乎要叫他哽咽。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角, 把渐渐湿了的双眼埋进她柔软的银丝中, 忽然叹了口气。
用尽全力地,搂住她, 不想放开她。
“我不知……”
他当真不知。
他化形以来, 所有人都告诉他,要以渡化苍生为己任, 可他从来融入不了苍生。
三界生灵好像并不包括他。
他不是玉佛门人,那些弟子与长老不承认他。
他是悟心大师的弟子,但悟心大师于他,没有关怀,只有苍白的教诲, 且从未对外宣称江允是他的弟子, 只说教授他。
他与季安栀的关系, 也尚未确定。
他非凡人,非鬼魂,非仙非魔,甚至没有生死。
眼下, 他当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更唯恐将一切搞砸。
“师尊这么问,是要走了吗?”
季安栀被他说中了,有一点心虚。
她用面颊贴着他的侧脸,亲昵地轻蹭:“我就有很多事想做,我想把冥界建设好,我想在凡间赚很多很多钱,我一会儿还要去收拾那个青崖仙尊。
我还打算等一切结束后,与你走遍人间万里河山,不是说人间有三个国家吗,我们还有一个国家没去过呢……
江允,我想与你长相厮守。”
江允恍惚地眨了眨眼,他抬起头,捧起季安栀的脸,注视着她。他的面容平静过头,双眸却波涛汹涌,视线如火,甚至指腹间有些颤抖。
“师尊,再说一遍。”
季安栀展出温柔的笑意:“我说,我想与你长相厮守。”
江允哽咽了一瞬,恍惚了许久:“师尊……再说一遍……”
季安栀:……
她无奈抚上他骨节分明的手背:“江允,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我们要走遍万里河山,见识真正的红尘,体会人间真正的风土人情,感受凡人生命的脆弱与顽强。
你不会死,没关系,我是冥王,我也不会死,我们可以组成一个小家,我们能一直一直在一起,可能会吵架,也可能会有摩擦,但我相信我们可以走下去。”
“季安栀。”他叹声唤她的名字,“你不走了?”
季安栀点头:“我和朋友商量好了,我要留在这里。”
“当真?”
“当真。”
“……季安栀,你会不会后悔?”
他一遍又一遍地确认。
季安栀知道,剖开那些尖刺的外壳,他的内心太过脆弱,太过不堪一击,以至于要反复向她确认问题的答案。这只是个开始,日后的每一天,他都会不停确认她的想法。
但没关系,有时候,其实只要一个直接的偏爱,就能融化一切疑虑的冰山。
她仰起头,在他的下巴上啄吻了一下又一下:“不后悔。”
江允忽然再一次紧紧拥住她。
像拥住了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比那些根器,神通,金身,都更加弥足珍贵。
她给予他关爱,她给予他认同。
她给他一个家。
她的身边,仿佛就是他的全世界。
“所以江允,你可以考虑一下,一切尘埃落定后,你想要做什么。”
江允点点头:“我听李昇杉说过,魔渊暴动,若有机会,我打算花些时间去将那些魔物清理了。”
季安栀傻眼:一上来就搞这么大吗!
“那里很危险!”
“我知道,所以,我等师尊一起。”他紧紧扣住她的手,也冲她展出一泓春日般芬芳的笑意,“我还有太多东西不懂,往后,师尊慢慢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