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脚下白光冲天, 熟悉的拉扯感再度袭来。
再睁开眼, 已换了天地。
逼仄的小巷,飘荡着食物的甜香、醇厚的酒气。
天上飘着小雪, 将屋檐翘角包上一层毛茸茸的白,街道上的暖黄灯从巷口投射进来,蒙在她的脸上。
将她本就苍白的长发照得愈发银亮。
小和尚还是那身金线滚边的赤色袈裟, 明黄的海青没在灯光里, 推着珠串, 冲她温笑:“师尊,别来无恙。此间雪景正好, 徒儿诚邀师尊同行赏景。”
说罢, 他拿起一件玄色的、带兜帽的披风,用灵火将其焚成灰烬。
很快, 季安栀手中就多了一件披风。
她披上披风,整理兜帽,让它遮住自己的白发。
“别绕弯子,说罢,有什么困难。”
江允本想说暂未遇到困难, 她随意藏着头发, 总有那么几缕银雪般的发丝, 不听话地从兜帽中飘出来,勾到了他散在空气中的神识。
神识识物,一旦触碰到生灵,会因为生灵的识海或原身产生偏差。
从前江允对季安栀设防, 并未完全打开神识。
如今乍一碰到,江允的思绪忽然莫名凝滞了一瞬。
有奇怪的毛茸茸的感觉……
“师尊说得对,确有困难。
人间虽无灵力,却被天道庇佑,天子脚下,修士灵力锐减,只剩一成。徒儿以金莲之身入邪,受到的桎梏只会更甚。”
“咦,你长高了。”
江允思绪又断了一瞬。
像是被很没礼貌的人类贸然触碰的海兔,紧急收回了张扬的触角。
“变成高坚果了!你进化了,需要晒125阳光了!”
江允:?
还是熟悉的胡言乱语。
季安栀忽然展出一泓笑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还是小屁孩!走,我们边做任务边找根器边看雪!”
江允还未反应她便走了出去。
自从有了他的心头血,季安栀在凡间也可以拥有可触碰的鬼体,但说到底不是真的身体,走起路来歪歪扭扭的。
她嘴上不停:“为师这次来身怀委托,所以要在这里多待几天,就靠你了!嘿呀,这地儿看着可真富饶啊,好多人啊!
大城市一定有新花样,你回头多给我烧点儿。”
江允耳边清净了一年多,忽然聒噪起来,还有些不适应。
临近明火节,遂城的百姓习惯了风雪,在雪下也积极为节日做准备,热闹非凡。人流攒动间,季安栀看什么都好奇,也走得飞快,一个眨眼就没鬼影了。
江允眉头微皱,紧紧捏住手心的血线。
“师尊?”
他今日是目盲的,仅能靠神识辨认方位与物体轮廓,但街道上人太多,阳气也足,堂堂冥王一入人海,竟没了踪迹。
季安栀头一次逛这个世界凡间的集市,撒手没,等她回过神才意识到,小魔头丢了。
她忙顺着血线原路探回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你怎么这么大人还容易走丢。”
江允:?是我走丢了吗?
他眉头皱的更厉害了,手往回抽了一下,却被季安栀用力握住:“这里人多,小孩子就该牵好大人的手,跟紧我。”
其实真论年龄,江允的金莲之身早已千岁。
棕红的佛珠串缠在手腕上,紧紧靠着她冰冷的指节,手心里的血顺着佛珠,蹭到她的袖口。
江允的忽然发现她袖口还残留着他的血迹。
一时间想要抽手的感觉更甚。
季安栀回头怒瞪他:“跟紧!”
周围的小孩子,几乎都是被大人这样牵在身边的,江允探知到这些,忽然有一种,她真的是大人,而他是个小孩子的恍惚感。
江允下意识把戴了栀子花圈的左手往袖子里掖掖藏藏。
“江允,前头好热闹!”
不远处的街口,一大群人围在一告示栏边,灯火通明,窃窃私语。
江允沉默了:只是人多,并非热闹。
一眨眼,就被她拉着挤进人群。
季安栀仗着自己有大魔头的心头血,随意朝阳气汇聚的人堆里挤,好多人都忽然打了个寒颤,怎么感觉周围温度骤降了?并纷纷裹紧衣裳。
“苏府。”季安栀念着牌匾上的字,又看看告示,把江允往身边拽了拽。
就是这里!
逛了一圈终于给她找到了。
自带资源的新员工,我来了!
“怎么来了个小和尚。”旁边看热闹的路人嬉笑,江允也只是冲对方礼貌行礼。
季安栀:“发生什么事儿了?”
“小和尚和这位小姐是外来的吧,苏府闹鬼都是好多年的事儿了。”
“只不过这阵子,闹得厉害,光传言我就听了好些个版本了。”
“如今苏府出了个状元郎,又攀上了长公主,这天子龙气镇压下来,那苏府的鬼竟还敢作乱?”
“可不是吗,我听说,死了好些方士了。”
又有个大叔插嘴道:“我听说,是邪种问世!”
所有人亮着眼睛齐刷刷看过来。
“我有个亲戚的朋友的儿子的童养媳,当年有幸,被修仙门派召了去,现在已经变成仙人了,她时常寄回家书,信里就说,邪种问世,天下大乱。
那邪种没个人形,四处寻找丢失的邪物,我看这苏府,是被邪种寄住了!”
季安栀轻笑:“你怎么知道就是邪种,世上鬼怪多了去了。”
大叔理直气壮:“这苏府每星期都有一具尸体抬出来,还不是邪种所为?”
江允轻笑,不打算理会。
谁知季安栀率先抡起了手。
“那确实不是,”季安栀理直气壮,慷慨激昂,眉飞色舞,“邪种那是大魔头,要杀都是成堆~成堆~地杀,每天都杀,一杀就是一个村!一杀就是一个镇!所到之处如狂风过境,只剩下断~壁~残~垣!受害者没有老弱病残之分,一个老头儿都不给你们留!”
江允:……
周围人:?
空气静默了好几息,大家默默往后退了三步。
季安栀从容展笑,利落上前,揭了那告示:“大家放心,我们明恕大师佛法高深,会荡平一切罪恶,渡化世人。”
她把告示塞到江允手上:“来,横扫流言,做回自己!”
江允:……
“阿弥陀佛,”江允皮笑肉不笑,“吾乃玉佛门弟子,明恕。”
“玉佛门?”
“竟是玉佛门的小师傅,失敬失敬。”
周围众人纷纷肃然起敬。
在凡人地界,名号最响的并非玄阳剑宗,而是与凡间香火息息相关的玉佛门,但玉佛门佛子便是邪种之事,凡人显然不知情,玉佛门对外也会粉饰流言,以正佛门清誉。
所以玉佛门的名号,在凡间还是很好用的。
苏府的大门忽然敞开。
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
那男人惊诧地看向戴着兜帽,一看就身份存疑的季安栀,又看看小和尚。
“这位就是明恕大师?”
管家眼眸闪过一些迟疑,谨慎打量了一通江允,须臾忽然笑道,“二位既揭了榜,里面请。”
季安栀忙跟上。
她总算是把江允拐进来替她办事儿了。她已经逐渐掌握了拿捏小魔头的方法:先迷惑小魔头,再趁他不注意,把他拉进自己的陷阱。
她都帮他两次了,虽然有没有真的帮上忙暂且不论,力确是出了,他帮她一次不过分吧。
走了几步,又后知后觉觉得背后一凉。
她胆子真大,竟然开始算计大魔头了。
她飘了。
季安栀心虚地回头冲江允眨眨眼,如果察觉到他表情有一丝不对,她就跑。
然而江允面色如常,眉眼半敛,拿出了那枚血梳。
随着二人的行进,血梳发出诡谲殷红的光。
季安栀忽然想起,这血梳当初还是从鳖孙身上淘来的,那鳖孙只说是无意间得了这血梳,却不曾说是何时何地从何处得来,也没说拿到多久了。
这血梳沉寂多时,却在踏入苏府后,忽然起了大反应……
再想想这血梳的年岁,莫非与苏小姐有关?
江允:“师尊……”
季安栀竖起食指,贴着鼻梁:“别打扰我,我在长脑子。”
江允:?
季安栀聪明的大脑忽然想到:当初江允确实是因根器到长坪村的,虽然他后来嘴硬说没有,但她不信他会莫名其妙跑到长坪村附近。
所以是血梳沾染了根器的气息。
此后他在沸雪镇召唤她也是因为根器,他如今出现在遂城,血梳忽然有反应绝不是巧合。
遂城有根器。
且和苏小姐、血梳之间有紧密联系。
哈,所以根本不存在她利用了江允,她们依旧是各取所求。
她觑起眼瞥了江允一眼,深沉地感叹:“小、魔、头,心思比谁都重。”
江允微笑:“师尊,方才管家说的你都听了吗。”
“啊,是吗,”季安栀忙笑道,“不好意思,没听,麻烦导游再说一遍。”
管家擦汗。
“咱家姓福,其实是陛下身边的内侍,此乃苏状元苏家的祖宅,去年陛下钦点苏状元为大驸马后,长公主有意在苏府附近建造长公主府。
谁知这苏府的古怪愈演愈烈,长公主派来附近的工匠和方士,都会暴毙府中,可京兆府却一直查不到凶手。长公主上书后,陛下特派咱家接手苏府上下内务,并张榜重金请求高僧、修士帮助。”
季安栀果断问:“原来是福公公啊,那福公公你是不是吃回扣了啊,你那榜上也没写明费用啊。”
福公公:“哎哟,这可不兴乱说。若明恕大师真能解决苏府诡异之处,长公主与陛下,必会赏赐大师,奉明恕大师为国师,并为大师建造国寺,受北周百姓香火。”
季安栀:“搞这么大动静,不是折寿嘛。
咱们明恕大师又不是真的佛,怎么可以受香火,一不小心真的有什么庇佑,让你们北周欣欣向荣怎么办?”
福公公:?
三人走到苏府的祠堂。
“二位,尸体便是每晚在这祠堂被发现的。”
祠堂内烛影重重,案堂上摆满了牌位,从下往上,从前往后,一连十几排,一眼望去十分震撼,像缩小版的陵墓。
很少有人家能将五百年来,所有的嫡系家人牌位都放上去的。
最上层有个单独的牌位,牌位边挂了一张眼熟的画像。
五百年前的苏家大小姐。
画像上的人青涩腼腆,圆圆脸丹凤眼,完全没有冥界里老烟枪的模样。
“你方才说,长公主要建造新的府邸,她为何不直接和大驸马住一块呢,哪有夫妻分居的。”
福公公笑道:“这位小姐有所不知,长公主与前大驸马有过一位郡主,可惜郡主年幼夭折,自此长公主便有些沉默,不愿与陌生人同住,在一个府邸里也不行。”
“哦,苏驸马对公主来说是‘陌生人’,不熟,但是夫妻。”
福公公笑而不语。
“那若长公主如此消沉,住在一起不就能尽快有喜,如此一来,悲伤之情不就淡了,皇帝为何不促成此事,竟默认二人婚后分居?”
福公公不正面回复,只说:“去年,长公主自北周最有名的瓷窑镇——沸雪镇得到一通体透白的瓷瓶,瓷瓶上有可爱童趣的印记,长公主将其放在床头,睹物思人,一想到离去的小郡主,难免无法与驸马亲近。”
季安栀:懂了,那不是睹物思人,是你们长公主把郡主的尸体送到沸雪镇炼了啊。
季安栀终于知道那些诡异的瓷瓶受众都是什么人了。
“苏家的祖坟在哪?”
福公公笑而不语。
季安栀:?你卡了?
“师尊问他,是问不出来的。”
空气像是被定住了,所有的烛火忽然都不动了。
连风吹起的檀香烟,都停在了空中。
福公公被定在了原地。
院子里的所有仆人都被定住了。
江允收回用法力的手。
这法术季安栀之前没见江允用过,在沸雪镇的时候也是残月日,当时江允的法力也受到了压制,如今不仅是残月日,还在天子脚下,但他却能直接用法术将人定住。
可见拿回一个根器后,江允的法力已经涨了一大截。
江允拿起血梳,一根肉眼难以窥见的发丝,正直直指引着一处。
“苏家祖坟,就在我们脚下。”
季安栀像是被雷劈中,轰然一凛。
再看那像公墓一排排墓碑一样的排位设计,头皮发麻。
饶是身为鬼,季安栀也觉得这太邪门了。
“谁家把坟设在自己家里啊。”
她有点打退堂鼓,但血梳的光愈发地亮,江允的神色颇为淡定,好像下一秒就要去盗墓似的。
季安栀做了一番心里挣扎,想说先不急,先喊几个鬼出来问问情况。
那头江允直接一道灵力下去。
整面墙都被炸开了花。
被轰烂的排位墙后,露出一深不见底的甬道。
甬道的两旁,是等身高的泥俑,泥俑之上,是两排纸人。
“师尊,请。”
不要啊!
“我,我就不去了,我在外头帮你望风。”
“这五百年的家族墓,颇有规模,师尊还是与我一同进去为好。”
季安栀浑身写满了拒绝。
但想想自己的毁灭度,想想光明的未来,她只能咬咬牙,紧紧攥住江允的袈裟,都没发现自己的手跟老大爷的老寒腿似的狂抖。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赤红的袈裟被她攥皱了,她也浑然不觉:“江,江允,你走慢点。”
江允莫名勾起唇角:“师尊是鬼,也怕墓么。”
季安栀不说话,一只手半捂着眼睛,紧紧靠着江允。
江允偏生举起金钵,投射出一道赤红的光线。
不投还好,这红光所到之处更是吓人。
她攥地更紧了。
两旁的泥俑和纸人,不同于江允烧给她的俊男们,个个都是圆脸,眉眼弯弯,眯眯含笑,是人间常有的纸人没错,却颇为诡异。
真正走进去才发现,这些纸人的角度,都是低头看着来人。
太可怕了!!
季安栀这才意识到,自己收到的那些纸人,都是江允自己手绘的,和市面上的妖魔鬼怪不一样。
她忙扯住江允,几乎是平移着往前挪。
江允踩到了机关。
“额啊啊啊啊!”
季安栀声嘶力竭地狂叫,下意识把他紧紧搂进怀里。
“小坚果别怕!为师护你!”
墓的深处射出多道机关,箭矢破空如蜂群。
季安栀叫得超大声, 下意识把他一抡, 一整个扛着左右躲避起来,闪现地比风还快。
但很快她察觉根本躲不过, 果断把江允一竖,让他履行坚果的挡枪职责。
这就是她所谓的“保护”?
江允无语凝噎,一道灵力打过去, 无形的空气互相碾压, 把箭矢全碾成了灰尘。
空气骤然平息下来。
季安栀这才从他身后抬起头, 睁大眼睛看着黑洞洞的墓室内部,不由抬手抚摸他的头顶, 获得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徒儿, 这地方也太暗了,连你的光头都不反光了。”
江允:……
江允沉默着又投出去几道灵火, 将墓室周围的火把点燃了。
顺便拂开她的手,挣脱她。
“善哉善哉,师尊,如此还暗么。”
季安栀:“好徒儿,很亮, 但是更恐怖了, 为师可以扒拉着你走吗?我才发现你没有戒疤, 你的头还挺软的,暖暖的,很安心。”
“师尊,你已经语无伦次了。”
“我没有。”季安栀嘴犟, 眼前倏然一黑,熟悉的暗色罩下来,笼上漆黑的滤镜。
季安栀摸着眼前多出的一副墨镜,轰然愣住。
“阿弥陀佛,师尊可好些了。”
他双手合什,微微偏头,认真等待她的回复。
季安栀忽然没来由的,安全感倍增。
江允可是大魔头,是金莲化身的、超越生死,被大卸八块还能活的大魔头。
连这样的恶魔坚果在她身边她都能说垃圾话,她为什么要怕这些有的没的。
想清楚这点,季安栀豁然开朗。
江允的神识如密密麻麻的触须,暗暗包裹着她。
察觉她的每一分变化。
她好像,心情变好了。
用神识去探查这世间的一切,其实是相当危险的行为,若在修仙界,很容易撞上别的修仙者的神识,行踪暴露无遗。
早前在人间,江允其实也很少用神识探查。
但季安栀太奇怪了,和他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好奇,季安栀到底在做什么小动作,在做什么表情,神态又是怎么样的,心情又是如何。
甚至偶尔担心她的精神状态。
她方才,甚至下意识护住了他。
为什么。
江允百思不得其解。
她好像知道他是世人口中的坏蛋,也知道他不会死,那又为何护他。
他死了,她岂不是更自由。
江允方才沾上的阴气至今都未能散开,蛰得人如坠冰窖。
“我又活过来了。”季安栀扶着墨镜,理直气壮,“你用灵力引火那招,教为师。”
江允:……
从没听过师父向徒弟学艺的。
“此为御火术,只需筛选出世间灵气中的火灵,汇聚在指尖,即可引火。”
好抽象啊,季安栀想办法照做。
二人指尖都冒出了灵火。
江允却忽的一愣。
季安栀的灵力蕴含鬼气,所以鬼火是蓝黑色的,但是火焰的温度极高。
与他的火焰温度相同。
很少有人的灵火能和他一样的温度。
江允很快反应过来,是因为那滴心头血。
“学到了。”季安栀手一挥,把墓门口所有的纸人都烧了。
灵火只烧了一会儿便熄灭,纸人也都成了灰烬。
眼不见为净,季安栀心情大好:“冲!”
江允狐疑地跟紧了一些。
这坟墓的构造与上头的宅院一模一样,分好几进,每一个墓室都对应着苏府的一间屋子,越往里走年代越久远,空气中的氧气也越稀薄,季安栀的灵火也明明灭灭。
地上放着许多玉器,有些不知为何已经碎了,踩上去嘎嘣脆。
“阿弥陀佛,师尊一路可有看出什么。”
“自然!我看出……”季安栀将灵火对着下巴,突然转身,“这些棺材都很丑,我想到了新的发财之路——棺材皮肤!”
江允:?
“我们可以根据死者的爱好,给这些棺材贴上皮肤,比如喜欢戏曲的,就画些著名的人物,喜欢花草的,就镀上花草的纹路……我们可以做客制化陶瓷棺材。
比如青釉仰覆莲花仙鹤棺,沸雪窑白釉刻花海水瑞兽纹棺,珐琅彩缠枝牡丹纹象耳雕盖棺!”
江允的表情皲裂了一瞬:“师尊取名的功力……果真不同凡响。”
“不仅如此,”她走到一副棺材后头,忽而冒头,“如果你的棺材还有语音的话,不是更拽酷炫厉害炸了吗!”
江允:??
“想象一下你刚进入棺材,或者别人进入你的棺材。”
江允:别人为何要进入我的棺材。
“然后就听见:欢迎光↗临↘!
或者:想死你啦!
或者:恭喜发财!
是不是就感觉更高端大气上档次,甚至可以录制死者音频,做客制化开棺铃声!
入棺如入五星级酒店大堂,尽享奢华高端的体验!”
江允:……
江允扯住血线,把她从棺材里拽出来。
“走了,师尊。这里机关重重,师尊还是谨慎为妙。”
“好好好,”季安栀推推墨镜,“谨慎一点,不能让别人听到咱们的赚钱大计,这可都是商业机密。”
二人继续往里走,一路上季安栀还向江允要了和李老道的传音珠,把新的产品创意激昂说了一通。
对面李老道不语,只一味沉默。
根据祠堂内的牌位情况,二人摸到了最里面一座墓室。
季安栀忽然停了下来,身为鬼,她感受到夺门而出的怨气与血债。
江允拿出血梳,血梳的红光,照亮了整座墓室。
“有痕迹。”
有血梳的痕迹,也有根器的痕迹。
这间墓室内的陪葬品显然更多更华贵,年代也更久远,墓室中央仅放有一座棺材。
季安栀:“别人都是集体宿舍,这儿是豪华套房。”
她想到祠堂的布局,猜到这棺材里放的,应该就是苏旎。
“奇怪,这座棺材怎么这么大?”
一路走来,季安栀对棺材的制式也大致有了了解,但这样大的棺材确实独一份,棺材长宽相等,是个正方形。
季安栀记住了,有钱人的棺材要做大!
那头江允一掌打过去,棺材盖便被掀飞,宛如未封。
季安栀皱着眉头,用灵火照明,凑上去看。
尸体早已只剩白骨,但位置却奇怪,只占了左边一半,右边一半白白空着。
难道她给那个姓郭的男人留了位置?
季安栀摇摇头,不对,苏旎业债缠身,显然与那男人有关,怎还可能为他留半个棺材,要与他合葬?那不就是恋爱脑了吗。
姐们儿不能够。
可是苏家的牌位,最顶上也只有苏旎。
而且苏旎和血梳、根器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季安栀思考间,江允忽然伸手,往棺材里空出的右半边抹了一下。
他默念经文,指尖浮现出荧光点点,很快消失不见。
“这里曾趟过一个人,且躺了五百多年。”
“哈?”季安栀不由背上一寒,脑补出一个中式僵尸突然有一天从棺材里举着膀子,跳跳虎一样跳出去咬人的场景。
她感觉自己需要一个铃铛。
用来赶尸。
她吓得往系统炼炉里投了三颗冥石。
炼炉收到她的请求,炼化起来,季安栀这才安心了些,尽量把注意力放在苏旎的白骨上,她甜甜一笑:“润生~”
江允偏过头来,勾唇笑了:“师尊又有什么吩咐。”
“这苏家祖母,业债缠身,你既是出自玉佛门的佛子,可会超度她,帮她清除业债?”
“阿弥陀佛,怨气未除,谈何超度。”
季安栀脸瞬间垮下来:“哦,好吧。”
江允唇角的笑愈发盛然。
他从血梳中,以灵力抽出一根发丝,那发丝自动飞了出去,引导向一个方位,却又断断续续。
“看来时机未到,相关者并未出现,师尊若不急,便与我先在这苏府静候三日吧。”
季安栀爽快答应:“可以,正好把你的传音珠给我,我要监工李道长研发新产品。”
江允无语片刻:“不如,我为师尊炼一个新的传音珠。”
季安栀一愣。
她怎么觉得这回见面,大魔王好说话了很多。
明明对他来说,这一年来,都是她单方面骚扰他,他应该更讨厌她才对。
出墓门后,江允将一切还原,二人回到祠堂,解除了福公公等人的禁制。
季安栀笑道:“我们已经有眉目了,需要在贵宅停留几日。”
福公公狐疑地愣了一下,继而勉强笑道:“好好好,二位请随我来。”
季安栀:怎么感觉这福公公不希望我们破案呢?
季安栀与江允被安排在同一处院落中,分居东西两个厢房。
季安栀不需要睡觉,所以等江允刚在榻上趺坐,一白发女鬼就“咻”地飞过来,“嵌”在窗户里望着他:“润生,快帮为师炼传音珠~”
江允:……
“阿弥陀佛,师尊,夜深了。”
“嗯啊,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师尊,徒儿方十一,你之前说过,小孩子要早些睡觉。”
“你的身高不会影响你大魔头的气场,晚点睡也没关系,重要的是白天多晒太阳,补钙~”
“徒儿尚未诵今日经。”
“没事儿,你都入邪了,就算你诵佛祖也听不到,佛祖拒接。”
江允:……
江允无奈停下数珠,拿出金钵,将灵力投入其中。
“徒儿已开炼了,师尊可以离开了。”
季安栀说好。
但是没动。
半个时辰后,江允被盯得头皮发麻,为了加速炼化,直接把仅剩的灵力全都投进去,方加速炼出一颗通体透白的传声珠。
季安栀美滋滋拿走后,江允以为终于可以清净了。
没成想半盏茶后,对面厢房传来了煲传声粥的声音。
“有没有那种罗盘,上面写好字,亲人死后也能和在冥界的亲戚联系的那种,等人死了就发给他亲戚,让他们有空常联系~”
“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定制亲朋好友盲盒,用瓷器烧制迷你管材,把死者的白骨塞进去,所有亲人人手一份,拿到什么部位全靠运气!”
“还有立牌,你知道什么是立牌吗,就是你死了以后,我在你的葬礼门口放上你的等身画像,并与你合影。”
“怎么做不出来?这种惠及冥生的东西,我们做了我们就发了,公司会给你分红的。李道长,你年纪也不小了,事业无成,感情无成,人长得也老,甚至没有职业规划,你要支棱起来啊!”
江允不禁捏了捏眉心。
不知为何,他与李京岸关系虽然不是很熟,却莫名难得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血梳漂浮在空中,血线一直不清晰。
期间福公公邀请二人用饭,江允也以“布阵”为由留下。
二人在遂城待了三日。
到第三日晚上,李老道已经拒接季安栀的电话了。
季安栀:……
当天是明火节。
江允推开东厢房的房门,握着血梳,血梳上的发丝比前几日都清晰。
“时候到了。”
季安栀果断披上披风,与江允出了苏府。
“师尊可发现,近三日你我虽住在苏府,却从未见过这传闻中的苏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