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承明有心问问怎么回事,但在这个年代询问这些就是要人命,他把话咽了回去,连忙说:“我刚才还让人带了一根参,有什么缺的都可以找我。”
这番情况,还不如等边大夫再问。
白宣还在语无伦次:“神了!居然真的可以……以后得好好养着……神医不愧是神医!我们白家有后了!”
“你也安心养着吧。”齐承明安慰的拍了拍白宣的肩头,拍的人一晃荡。
突然经历这种大事,白宣小夫妻俩都得缓好久了。
边大夫在人的簇拥下出来了,他身后跟着的接生姥姥一身污秽血气,边大夫却还干干净净,就算再不顾男女大防,他也不能是真正去动手的那一个。
“把这方子按我说的煎汤喝了,和丸药错开用。”边大夫还在叮嘱着什么,脸上不见疲惫,全是神采奕奕,精神亢奋着。
“殿下也来了。”他扭头走了过来,笑呵呵的对齐承明行礼,“那些物件……非常有用,剩下的都在这里。”
边大夫眼光精准,看得出来这套法子有多有用。
齐承明没接,交待他拿好。
本来赤脚医生手册包括这些法子都是应该尽量散播出去,帮助百姓们解决病痛伤势的东西。这些东西在边大夫手里才能得到效果最大化,齐承明手上留了一些已经足够了。
边大夫也不推辞,他确实眼热的很。
“大人们,车备好了。”白宅的管家这会儿总算有用武之处了,他停了马车在门口,伺候这几位坐车回去。
齐承明示意小德子和药童去后面那辆马车坐,他要单独和边大夫说话。
只要坐在车厢里把嗓音压得低低的,赶车的马夫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殿下想问老夫什么?”边大夫问。
“白家……方才什么情况?”齐承明还是把没憋住的疑问问了出来。
好在因为他拿了那些对症东西,又在之前和边大夫讨论过相应法子,边大夫清楚王爷没什么冒犯的意思,这么问单纯是出于医者视角,他也就痛快的挑了一些不隐私的地方说了,
“白家夫人难产,拖得太久了,我先是以针法刺穴激神,又佐以汤药,还是不成。再这样下去,就要一尸两命了,老夫只得走一步险棋,好歹保住一个。”
边大夫唏嘘又欣慰:“但有了殿下你给的法子,白家夫人也保住了。那接生姥姥是个缝衣服的老手了,又见惯了大场面,真亏她镇得住,我狠心一下刀……”
齐承明听着,心渐渐落回了肚腹里,回过神来,就只有心有余悸和书籍救到人的喜悦。
这些东西,必须推广!
旁的可以靠御医和满城大夫,潜移默化的都在学习,没有什么要上心的。但王府没有女眷,这些妇人方面的问题……难以传播啊,最多也就是宫里出来的姑姑们有听过几耳朵,有一些诀窍的。
“我打算扶持培养女医。”齐承明喃喃说着。
反正学堂里什么都教,已经过了最初磨合最难的时候了,多添上一门女医也没什么稀奇的。
边大夫却十分激动,在马车上就想给齐承明行礼:“好啊……好啊!老夫一路走来,见到的妇人病痛也不是少数了,但真正能够治上的,十里不足有一,这还是老夫已经古稀之年。”
“若是有女医的路子,那便是太好了!殿下仁德啊!”
齐承明看着平时傲气又脾气古怪的小老头这会儿老泪纵横,真心实意的尊敬他:“边大夫,你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
能撅弃时代的局限性,真真正正总是会在心里想着病患的痛处,边大夫实在了不得。
“所以。”齐承明话音一转,正色了下来,“边大夫,给我诊一次脉吧。”
“殿下哪里不适?”边大夫收敛起之前的激动,一边伸出手一边疑惑的问。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诊脉只是其中一步,但他观二皇子殿下面色正常,问也没问出个名堂,这一诊脉……
一诊脉……
边大夫的脸色骤然变了。
“谁给殿下下毒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又惊又怒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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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剪秋……本宫的头好痛啊,全身骨头都像是融化了一样。要不是得赶榜,今天我也得请假了……气若游丝的写字。生理期叠加了发烧,这种痛感我怀疑自己是中招了……
上章才写了男主中招,不要啊啊啊,不要预言啊!
一个冬天下来,数数生病最少十几遭了。
“……果然是毒啊。”得到证实以后, 齐承明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不怕自己中毒,就怕边大夫也诊不出来,剩自己一个人担惊受怕。
“殿下是怎么得知的?哪一天有的征兆?”边大夫眉头紧锁的继续观察王爷的模样, 还是没从外表上看出来任何端倪。
齐承明在问出口前就已经有了腹稿,所以他摇了摇头:“没有征兆,是我身边的人……今天突然提醒我的, 不清楚是哪天的事情。”
他对这件事没有再说下去, 边大夫本来还想再追问,看到这副模样, 有些恍然。
从瑞王爷做的那些事情, 建的厂,今天能拿出来的器具和神秘的丸药来看,他的身边没有另一个水平高的大夫是说不过去的。但,那人也不清楚王爷是怎么回事吗?
齐承明摇头,又示意边神医回想一下:“敢问这是什么毒?边大夫最近给我周围的人诊脉时有观察到吗?”
“具体的老夫也不清楚, 只是从殿下的脉象上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边大夫若不是有多年在外行医的丰富经验,恐怕还不能这么快判断出瑞王爷是中了毒, “这得等老夫回去翻翻手札……”
边大夫有个好习惯。
多年行医下来遇到的疑难杂症, 都被他一一记录下来。这倒不是向往前人作书立传, 而是……是个有追求的大夫就无法容忍没有详细累积病症的习惯。
至于齐承明问出的第二个问题,边大夫沉吟思考了片刻,肯定的说:“没有,殿下若是不放心, 回府我再一一诊脉便知。”
“好。”齐承明在心中列了一份名单,一口答应下来。
一边是详查府里,另一边是给心腹们诊断顺带打草惊蛇。
从本质上来说,他不愿意怀疑府里和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排除这个可能性。
这天晚上回去, 齐承明让宋总管找来艾草,鸡飞狗跳的四处熏烧了一遍,并且要求边大夫给他身边的人都把脉一遍,正院闹得鸡飞狗跳的。
理由也是现成的:
白家刚出事,殿下心有余悸,反应过度了很合理。
宋故不明内里,但他还是主持这件事的人,忙得热火朝天。刘管事美滋滋的排着队,一点都没有仗着自己是小有头面的人敢插队,反而有些自得和狂喜——殿下心里也有他了!
作为非宫里出来的人,这些柳州或者路上后来的人总是有些紧迫感,他们清楚王爷最信任的还是从京城带出来的班底,后来的人想获得青睐,得加倍努力。
“殿下这是怎么了?”就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碧菽都被叫了过来,茫然的在排队中对多天不见的甘棠低声询问着。
当年她俩都是二皇子所里不起眼的普通三等宫女,连露脸都算不上,但王爷被赐来柳州当藩王时,反而是她俩出了头,碧菽在工匠那边混的很熟,现在回了王府,也只有和甘棠能说上几句话。
“许是被吓到了。”甘棠用手捂住嘴唇悄悄回答。
正院这些小宫女小太监平时不显眼,也不好在王爷面前露脸,但就是他们撑起了正院背地里的活计,有什么事情也都看在眼里。
今晚闹得那么鸡飞狗跳的,别说跟去的德公公心有余悸了,她们这些听说的都骇得厉害。女子难产,平时熟悉的白老爷险些痛失妻儿……谁能说碰不上呢?
王爷一定是吓到了,才这么怕他们出事。
甘棠心里从来不会觉得王爷大惊小怪,只有他们王爷才会这么把大家放在心上。
“碧菽姐姐,到你了。”前面的宫女唤着,碧菽赶紧进去了。
诊脉花了一晚上时间,盯梢和暗中审查花了一晚上一上午时间。
结果是,正院包括王府和齐承明亲近或近身接触过的人都没有事,只有他自己中毒了。宋故是被王爷信任的人,在诊脉后就告诉了他真相,悄无声息的越过禁卫军们,联络上王府的护院们一起负责此事。
别忘了,王府护院都是由山上庄子来的,威勇伯府那边送来的忠心耿耿的老兵们。
愤怒的王府大总管愣是一夜没睡,面前摆满了汇总的消息。
……王府里,也没有被打草惊蛇惊出来的人。
王爷的三餐永远是房姑姑和张太监做的,宫里带出来的几个宫女太监打下手。厨房是王府里最炙手可热的地方,那些后来的丫鬟小子挤破了头都挤不进厨房。
食材从庄子上提供,每次都是有火头军经验的老兵们负责运输的,可以说每一次他们都用的是战时标准。
白家酒楼初步调查没有问题……
宋故脸色发沉的带着这堆消息和边大夫一起坐在书房里,面见殿下。
“是吗?也就是说……可能不是王府里的问题。”齐承明若有所思的托着腮帮,比起其他人,少年皇子反而显得分外淡定了。
“殿下,还不能这么早下结论。”宋故自从知道真相后,私下眉头就蹙得没有展开过,“我会再监查府里一段时间,除了正院,还有齐宅需要细细筛查一遍。”
比起戒备森严的王府,齐宅里平时除了买的一房人和伺候的丫鬟护院外,只有柳奶娘和田雅。宋故心里很是不放心。
他的心脏下沉。
上一世宋故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他是在新君回到宫里才认识对方的,就算调查过去的往事,查的也是宫中旧闻,对新君在柳州故地发生了什么……他一点都不清楚。
如果这次中毒事件在上一世也有出现,新君是怎么度过的?如果上一世没有,这是不是重生的某个敌人在暗中想率先解决掉殿下?!
宋故脑中飞快转动着。
“边大夫,你有查到什么吗?”他忧心忡忡的看向不停翻着手札,在纸上分析思索什么的老人。只能寄希望在对方身上了。
“似乎是一种宫中常用的秘药,效果差不多,都是平时不显,但多日之后才会突然爆发出来,致人死去。”边大夫眉头紧皱,他唯独对宫里发生的事情最不了解,所以这话说得也不是很肯定。
“普通人想要用毒,一般都是鹤顶红,三月春等物,也就是砒霜掺入其他药材形成的方子,本质上都一样。宫中赐死人喜欢用鸩酒。这是最常见的两种毒物,都有很明显的毒发症状。”
边大夫给不了解这些的宋总管和王爷解释着:“其他人若是想用毒暗算他人,一般是很难的。”
“为什么?”齐承明不属于这个时代,知识相对空白,他虚心求解着。
宋故倒是有了一些想法:“因为……秘方难得?”
他代入了一下自己,若是他们还住在宫中,殿下让他为自己下毒报仇,前去对付三皇子。他该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
宋故想了一下就一筹莫展。
不是因为毒物难以运送进宫,而是他压根不知道该用什么毒,能想到的确实只有砒霜和鸩酒。
齐承明恍然:“对我下毒的幕后黑手要有相关了解,并且有这种方子,能把毒制造出来。所以我中的类似于什么毒?”
他还惦记着自己背包里的重金属解毒剂。
如果效果类似,他就能用上了。即便不用这个,商城里也有疗伤丹和健康药卖的,可以先试试能不能祛毒。
边大夫摇摇头:“不好说,据老夫所知,有两种方法都能做到。要么是一种叫据那卫的花的有毒叶子……要么是一种叫做流珠的奇毒。无需服用,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殿下与它们接触,这两种毒物都能导致殿下中毒。”
“况且这两种毒物只是许多秘方的原料,殿下中的具体是哪种毒……老夫还要钻研才能进一步分辨。”边大夫愧疚的沉下声音,有些心焦。
他认定的这位皇子可以说是众皇子中最有明君之相的……现在还不知道多久殿下就会毒发身亡,他不是专门钻研毒药的人,在这方面进展笨拙,实在让边大夫夜不能寐。
齐承明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陷入了沉思:“……”
“这样,边大夫,你再详细对我描述一下这两种毒导致的大概状态……”就算是以它们为原材料做出的秘方,估计效果大差不差的偏不到哪里去。
“殿下?您是打算……”宋故在别的方面不懂,但在揣摩新君的想法上总是最敏锐的。
“如果这是一种慢性的毒药,对方想见到什么场面?”齐承明反问。
看他卧床不起,或者就这么慢慢的死去。
齐承明从意识到自己中毒的那一刻起,就不得不怀疑上了远在京城的原男主七皇子。
谁让这一位在原剧情里有前科?
尤其是现在夺嫡风波一起,七皇子在背地里对齐承明虎视眈眈的话,要么是等着他回京与六皇子对上,要么就是打算对他下毒,狠下心直接除去了。
齐承明看着自己的血条,他发现自己中毒的时候血条就不是满的,而是掉了两格血。从昨晚到现在,也只是缓慢的又掉了一格。
早上他有些不放心,给自己买了一粒丹药,好歹把血先回满了。
即便以后他暂时找不到解毒的方法,他也能靠堆血条的办法维持健康。
那么……
“我打算先将计就计。”齐承明平静的宣布,在心里摩拳擦掌。
瞧啊,他找不到原男主七皇子的把柄,一筹莫展了好久。
结果现在突然来了这么一遭……
好哇,不怕你动,就怕你不动!
齐承明安慰着边大夫,少年人的脸色镇定极了,还泛起了淡淡的笑容:“别担心,在你辨认出是什么方子或研究出解药前,我都不会出事的。”
他暗示的看了一眼,边大夫立刻想到了那位隐藏在瑞王爷身后的同僚。
边大夫的心脏落回了肚子里:“……老夫,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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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十分对不起大家,断更了好几天。
过去一周病的像是一滩烂泥,好多次都感觉自己已经死掉了,这次的流感还是什么,恐怖如斯,对我生理期趁虚而入了……但是我还有两篇文的榜单没写!嘶。
连上一章都是上周三我昏昏沉沉在病中爬起来赶的榜单。
这周三以前只能尽量先把这周榜单赶完了,过两天本来是我生日,空出来准备歇着,现在变成赶稿度过了23333
我的补更记录已经叠了好多次,啊啊啊一月至少得补完吧!
第152章
话虽然这么说了, 但在这种风声鹤唳的关头,宋故不得不请示一件事情:“殿下,今年的新年还大办吗?”
原定的种种事宜, 在殿下中毒和接下来的计划面前都不适用了。若是马上改,具体要留几分喜庆,这都是宋故要根据接下来的答复揣摩上意, 反复斟酌的事。
“当然继续!不大办, 准备的时间人力物力心意不都全浪费了?”齐承明理所当然的反问着。
去年就没过一个好年,今年齐承明铁了心要热热闹闹与大家一起度过。
他看着宋故若有所思的脸, 又接着说:“再者, 若是我真的悄无声息中了毒,我是会慌张得一反常态?还是竭力粉饰太平,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这下边大夫也恍然了,慢慢点着头:“唔,今年不仅要热闹过年, 还要越喜庆越好。”
“明白了。”宋故心中有数了。
他打算把这件事交给王府里的两位管事,自己专心在暗中监察蛛丝马迹, 若有幕后黑手, 也只会以为他是过于忧心王爷情况却无法排解, 只能把王府诸事托付出去。
本就年关了,柳州城越发热闹,在没有任何突发事件的打扰下,时间终于到了过年的前一天晚上……
除夕夜。
“北方的除夕夜必定会吃饺子, 在南方呢?”齐承明站在厨房门口随口问着,鼻尖萦绕的全是煮饺子的氤氲蒸气和气味。
他和这一班宫里来的人都是北方人,年夜饭是必定要上饺子的。但到了柳州,也该入乡随俗。王府里余下那些管事下人都是南方人, 所以齐承明吩咐这顿年夜饭要符合两地人的习俗,两种都有。
他现在就是好奇的来厨房看了。
这可难不倒小成子,他脱口而出:“我知道——有扣肉煎鱼,五辛盘,压岁果子,还有必不可少的圆子。要是家境贫困的,就不摆鸡鸭鱼肉,吃些麦饭再煮碗圆子。”
齐承明不需要介绍就福至心灵的懂了:“圆子是汤圆吗?”
他没等人回答,自己看了看锅里:“果然……”
“今年菜式更丰盛。”小成子低声说着,迫不及待对殿下分享他在外面的新发现,“我回来的时候闻到不少农家自己在做烤鸭!还有大家的压岁果子也大多从野果换成柑橘了。”
“压岁果子是什么说法?”齐承明先是欣慰点头,又求解的问。
他觉得就算自己不带菜谱过来,百姓们也知道烤鸭怎么烤,本身这边就属于爱吃鸭子和鹅的地区。但柑橘今年泛滥,又以低价能供应进了普通的百姓家里,这点才是真正让他高兴的。
——这是表兄一家和杨姥姥的功劳啊。
这还是小成子知晓的东西,他更得意了,不着痕站直了滔滔不绝讲述着:
“压岁果子就是一盘放了柑橘,柿子和柏树枝的特殊菜肴,一家人要分吃了它们,再到睡前把果子压在枕边,寓意来年吉利顺遂。”
“家境困苦的人就只能买些野果,或者上山找一些柏树枝,压在枕边是一样的。”
齐承明了然。
这和压岁钱是一个道理。
“没想到你懂得这么多。”齐承明对小成子要刮目相看了。
同样是来了一年多,他觉得小成子更像是本地人,反而齐承明自己心里装了太多东西。这一刻齐承明就忍不住告诫自己,不要飘得太远离普通百姓了。
“殿下,桃符都换好了,祭祖的三牲也准备好了,大家都在正院候着。”宋故匆匆忙忙走来汇报,嘴里吐出来一连串的事情。
“唉。”齐承明听得头痛。
去年特殊,到了今年,既然想过个好年,事情安排就不能全随齐承明心意。在除夕夜有祭祖的习惯,他若是敢不做,什么时候传到宫里这就是大罪。
好在齐承明是个在外的藩王,除了祭祖这个不得不进行的流程,就没有旁的了。大家伙可以热热闹闹的吃完饭,去外面看傩舞,再等着领他这个王爷发的压岁钱,就可以过个好年了。
要是他这会儿在京城里……
得参加没人愿意去只有忙和累的宫宴,吃一些自己不是真心想庆贺吃的食物,再见一些不愿意见的人,在皇帝面前还得战战兢兢小心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好好的过年都不快乐了。
想想都遭罪。
这么一对比,齐承明现在的高兴就翻倍了。
这天晚上的年夜饭,齐承明谁都没请——推己及人,他不可能刚抱怨完皇帝,自己这边也把心腹下属们请过来陪他吃饭。
正院里只坐了一些熟面孔和不请自来的。
宋故,边大夫,暂时回不去家的何大家,小德子和小成子,甘棠和碧菽,还有厚着脸皮一定要蹭来的秦留颂,特地留下来过个年的黄栋。柳奶娘带着田雅。
大家分坐成了两桌。
齐承明端着酒杯陷入了沉思:“……”
说真的,孤家寡人的心腹们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但他因为身份使然,连撮合或者询问都不能随意开口,不然就成古代最惯有的上位者赏赐配人了。随他们去吧。
这样的心思一晃而过,齐承明举起酒杯,废话一句都没多说:“在大家的努力下,这是一个好年——今晚放开了吃喝!”
“是,殿下!”“明白了。”“王爷请!”众人七嘴八舌的回敬着。
齐承明看着他们,情不自禁怀念起了现在不知道在何处的温二与表兄。
要是朋友们也都在身边,打打闹闹的场面绝对更——
更不可能。
他的思绪戛然而止。
温仲南只会回江南过年,表兄今晚也得回他家过。
至于白宣……齐承明没有思念白宣的原因,是因为他就在柳州城,前不久还喜得贵子,哪有空来王府过什么除夕夜?
“我也是糊涂了。”齐承明失笑,捡起筷子吃菜。
他目光带着暖意的望着这些熟悉面孔,着重在小德子小成子和宋故身上停顿了片刻。
是这些人构成了他穿越以后的支点啊,有帮助他的,有支持他的,有理解他的,一个个的都在让他与这个艰难又顺遂的时代变得关系密切。
未来似乎全是凶险万分的未知,但齐承明从没有再像刚穿越那时的仓惶不安过。
因为他心中镇定而清晰的知晓着,有许许多多的人都为他而来。
新的一年,要继续努力了。
白天的柳州城里锣鼓喧嚣,张灯结彩,处处弥漫着食物香味,持续着昨日的狂欢。
有王爷做主主持了集市上的活动,傩舞一直未停,街上还有发放的糕点与糖。各地厂和铺子都允了早早停工放假,百姓们各自回家过年。
小孩子们在烧爆竹的噼啪声中跑在大街上,发出刺耳又高昂的尖叫欢笑,看得应接不暇。只有在这一天,父母不会训斥他们,跑到王府前,还能收到王爷好心发给大家的蔗糖。
“——谢谢瑞王爷!”年纪小的孩童们大喊着,年纪稍大一些懂事的孩子就学着读书人对王府的大门作揖行礼。
有远道而来的游商感慨又稀奇的望着这一幕。
也只有在奇怪的柳州城里,好像一地藩王不是什么让人畏惧,让百姓避着走的恐怖大人物。王府居然允许这些贱民们亲近,也与他们这些商人们四处打交道。
当今陛下所出的这位二皇子,瑞王,真是个怪胎。
游商只敢这么腹诽的想想,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不止柳州,南方相邻的这几州都遍布瑞王事迹和影响,他是想死了才敢这么口出狂言。
“大郎二郎,该回来了!”一大早的,从郁林州逃难过来的马氏老妇人走在街上,呼唤着自己的两个孙儿。
当初她多亏了胡家人的帮忙,在柳州安顿下来,先后到了卤货店和饮子铺做工,现在攒了钱准备自己也开一家卤味店,总算是过得安顿了。
两个孙儿最初不能说顽劣,只能说是没上过学堂的乡野孩童,但自从去学堂了一段时间,回来连名字都改成了更好听的大郎二郎,原本的土名就当做乳名唤了。
即便是这样,小哥俩还不乐意,坚持要姥姥喊他们大名。
“走了,咱们该去星君庙上香了。”马氏慈祥的招呼着,看着向她跑来的两个孩童,替他们擦了一把汗。她的手臂上挽着一个沉甸甸的篮子,里面摆着一条腊肉,十几个鸡蛋,一些门后新摘的绿叶菜。
对她这种小老百姓来说,这些都是咬牙凑出来的昂贵年货了,但马氏知道,这对王爷来说连根毫毛都算不上。
即便如此,马氏还是领着两个孙儿吃力的赶去了星君庙。
在城门口的时候,他们就与许许多多百姓汇合成了洪流,融在里面看不见了。是的,这些都是柳州百姓,自发的要去星君庙烧香供奉。
在最初那一批百姓心照不宣的把对王爷的感激都投入星君庙后,这种想法似乎就变成了一种潜移默化的惯例。后来的人,例如马氏,她发自内心的感激着大家伙能安居乐业的柳州,感谢着带来这一切的瑞王爷。
她能做的事很少,也只有烧一炷香,把自己的心意送到庙里,再拜一拜祈求来年王爷保佑了。
谁都知道星君庙的住持是王爷的人轮换担任,平时为了监督百姓们不许过于破财,费劲了心思。但今天……哈,再如何也没法阻止百姓们一股脑的涌进星君庙留下心意了。
是的,新年到星君庙烧香已经变成了一种百姓趋之若鹜的风气。
王府里。
昨日的喧嚣过后,今天一早小德子也精神抖擞的领着宫女太监们检查了一遍四处。
趁着殿下没醒,他又指挥三等的粗使丫鬟去把庭院里的落叶再扫到旁处,廊下照料花草的宫女们重新摆了位置,好方便殿下开窗一眼就能看见。
禁卫军们在东跨院那边闹哄哄的,是毛大统领声如洪钟的在发王爷昨晚赐下的馈岁钱——这没有什么名头,只是齐承明认为劳苦功高的禁卫军们值得一份新年礼物,每人一百两的大红包就这么发出去了。
一切都沉浸在新年的欢乐氛围中。
只有甘棠悄无声息的避开人,到了后院的某处小院里。
王府最空旷也是防范最薄弱的地方就是没住多少人的后院了——
她安静的关上门,蹲下去在墙角做着什么,透过门缝只隐约看得到她手边若隐若现的一抹火光,似乎是甘棠点燃了火堆,在悄悄烧着什么,柴火微弱的噼啪响着。
“——去抓人吧。”齐承明的声音叹息的清晰响起,毫无波动。
他站在远处的门槛上,命令身后安静的禁卫军们去扭住后院门外偷看的那个小宫女。
脸熟的小宫女惶然的猛然抬头。
甘棠已经不知道何时起身转了过来,她失望的注视着这个宫女:“小桃,为什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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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很符合气氛的这一章,大家新年快乐!
我今天缩在电脑前要奋力赶榜单补更新了,请期待后几张!
对于这个计划, 最初竟然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甘棠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