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阿珍羊水破了,生产过的妇人正在安慰和鼓励她。
赵九元吩咐阿笙道:“让厨娘给阿珍煮一碗鸡汤面,务必让她吃下去,另再切几片人参备用。”
“诺。”
赵九元知道女人生孩子有多凶险,她不是专业的医生,只能帮阿珍做这么多了。
接生婆被带了进来,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儿后,立马要了热水,将双手洗得干干净净后进了产房。
约莫两刻钟后,寂粟出来对赵九元道:“是动了胎气导致难产,不过大女子体格康健,多半无碍,只是小婴儿一旦生下来,最好一个月不要见风,得仔细养着。”
赵九元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多谢医师。”
寂粟摆了摆手道:“吾观大庶长脸色有些不好,可要让老夫给您把个脉?”
“也好。”赵九元应道。
寂粟闭着眼摸了约一盏茶时间的脉,面色从一开始的轻松,到后头越来越凝重。
赵九元心里只犯嘀咕:怎么回事?最怕老中医变脸和翻书了,我不会已经病入膏肓了吧?
这脉象十分奇怪。
第一次探脉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啊?
脸色如此难看,脉象上除了气虚血亏外,看不出旁的东西来。
寂粟头一次对望闻问切中的相面之术产生了怀疑。
“气血有损,也不必吃药,多多休息,莫要再透支身体了。”
寂粟叹了口气,看了看周围,见旁人都忙着阿珍生产,于是多嘴道:“先生有志于秦,为天下计,天下万民当记先生恩情,若有朝一日,先生……可有想过后果?”
赵九元心头一颤,寂粟、夏无且、毋继启三人,应当知晓她的真实性别。
“踏上此途,便是九元的宿命。”她语气淡淡然,如同晨钟暮鼓一般,渐渐晕开。
系统一开始就让她扮作男子,是经过详细测算的。
若她开局真以女子之身入朝,未必能得如此之多朝臣的支持。
女子太过于引人注目。
她的来历,她的身份都无法掩饰,没有背景,也太容易遭到觊觎,引起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只等时机成熟,她方可以真面目示人。届时众口铄金,于她而言,便不算什么了。
到那时,她便是真正的名垂千古。
寂粟不敢再言,只是起身恭敬地对赵九元大拜。
半个时辰后,醉青端着一盆凉了的水出来,见赵九元正坐在屋檐下挥笔写着什么,她便放轻了脚步,不敢多加打扰。
先生偏爱女子,如此先生,她怎么能不多偏爱一点呢?
深夜,驿馆内,韩非与李斯两人脱了鞋子随意靠坐在榻上饮酒畅谈。
小桌案上已摆了两个空酒壶,韩非脸颊微红,举着陶碗对李斯道:“非今日见到了九元先生,先生与非心中设想全然不同,他如此年轻,而非已经四十六岁了,他的未来不可限量,而非已步入晚年。”
李斯道:“先生之才,你我虽不及一二,但非兄也莫要妄自菲薄,此次非兄入秦,先生有意引非兄入同文学府。”
“非早已听闻大秦兴建同文学府,莫不是在效仿当年稷下?”
李斯侧首,凝视韩非:“同文学府不同于稷下,改日斯带公子前往参观,公子便知同文学府创建的真正意图了。”
韩非一口饮尽浊酒,酸浆的味道在口里炸开,刺激他的蓓蕾,也刺激他的脑子。
“多谢斯兄。”
两人均醉了,各自歪倒在榻上睡下。
阿珍生了一个晚上,终于在黎明破晓时分,产房内传出了婴孩的啼哭声。
赵九元被这啼哭声惊醒,正要起身时,发现自己背上被人搭了一件披风。
醉青眨巴眨巴眼睛,端了热水来与赵九元洗漱。
“阿珍生了?”赵九元一边漱口一边问。
醉青重重地点头:“生了生了,是个女娃,母女平安。”
赵九元放下帕子,踱步到阿珍的住处。
虽已清扫过,但空气中还飘散着淡淡的血腥气。
“主子。”见到赵九元,阿珍下意识就要起身。
赵九元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道:“无须多礼,你才生产完,正是虚弱的时候,好生养着。”
“诺。”
阿珍将一旁的小婴儿抱给赵九元看,小婴儿小脸红扑扑的,脸上的褶皱还没完全消散,看起来十分丑陋。
赵九元只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实在太辣眼睛了。
进来的醉青笑道:“大人,小孩子刚生下来都这样的,等长一长就好看了。”
“起名字了吗?”赵九元问。
“还未,主子可否赐名?”阿珍期待地问。
“其父尚镇守边疆,为我大秦东出而战,是个英雄,便作瑛。”赵九元取出毛笔,写下一个「瑛」字递给阿珍。
阿珍不识字,但也知道此字之宝贵。
醉青震惊,从玉之字,她拿过那字道:“阿珍姐姐,这是似玉的美石,玉之华光之意。”
阿珍喜不自胜:“多谢主子。”
“莫要太激动,好生修养身体。”赵九元拍了拍阿珍的肩膀。
“诺。”
阿珍眼圈微红,她这一生,最幸运的便是遇到了主子。因为主子,她才得到了如此安稳的生活,还拥有了女儿。
赵九元又委托醉青看顾阿珍和小婴儿,自己则拿了两个馒头就上了去琉璃厂的马车。
琉璃厂是赵九元让莫垣在咸阳城郊开设的一处烧制琉璃的厂子,所用匠人均是她的私匠,也就是当初从吕不韦手中继承而来的那批人。
原本去年就该出成品,奈何她那段时间被迫急流勇退「病了」,一直到今年春末,琉璃厂才真正建起来。
琉璃制作的流程多样,她分别教给了不同的人,避免技术很快被人窃取。
尤其是制釉、配釉这一步,最为关键。因此,在最近一段时间,琉璃厂才烧制出一批琉璃成品。
只是这些成品因为各种原因,都是瑕疵品,赵九元便命匠人重新制作。
那一批瑕疵品,能留下来的,打磨过后赵九元拿回来自用了。
今日要去看第二批成品,希望比第一批情况好一些。
莫垣早就等在琉璃厂门口,见赵九元的车驾来,赶紧搬出下马凳。
“大人,新的一批成品美轮美奂,叹为观止啊!”莫垣双眉高高扬起,嘴角翘起的弧度灿烂无比。
第101章 大美青瓷,绝世白瓷
莫垣让人将各种箱子抬上来,打开后,里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琉璃制品,一共十六件,件件晶莹剔透、色彩斑斓,如玉般纯洁。
赵九元只在博物馆中看到过如此美丽的琉璃。
简直美到令人窒息。
美到她想将其全部据为己有。
“此等珍宝,以你行商多年的经验,估价几何?”赵九元问莫垣道。
莫垣激动道:“大人,此等宝物,当属国之重器,无价呀!”
“大人请看,此紫莲碗,一盏便无法找到言语形容,此物若不是出自仙神,小人找不到任何词语来证明它的来处。”
“还有这蓝色琉璃珠,比齐国临淄宫中那颗还要大。”
“最美的,当属这五彩兰草,失败了五次才成这一盆兰草,任谁看了都会被它的美所倾倒。”
莫垣一边介绍,一边抚摸嘴角,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流口水了。
这些琉璃做出来的东西,实在太过诱人。
战国时期,已经具备了成熟的琉璃制作工艺,只是掌握在贵族手中,平民百姓完全接触不到。
赵九元琉璃厂的琉璃技艺,远超战国同时期,甚至后世几百年。故而制作出来的琉璃,无论是工艺上还是审美上也远超战国。
“将此十六件琉璃好生封存,吾要进宫,将其献与秦王。”
“诺。”
章台宫,嬴政请出群臣与后妃一同观赏这绝世琉璃。
赵九元还是第一次见到后宫的女子。
她暗中数了数,有六七个,个个貌美如花。
她心底不禁吐槽:嬴政可真会享受啊!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嬴政没有立后。但不妨碍他有大老婆,大老婆出自楚系芈姓,叫芈茵,大家尊其为国夫人。
小老婆自然是一大堆了,生了扶苏的郑夫人看起来十分温婉。
生了二公子、大公主的月夫人,体态要丰腴一些。
“此琉璃当属国之重宝啊!”渭阳君瞪着眼睛慨叹道。
昌平君好奇问:“大王,不知这些琉璃从何而来?”
嬴政面露微笑:“此乃大庶长所献。”
众人皆看向赵九元。
赵九元道:“琉璃技艺是吾师门所传,吾学艺不精,只是将其死记硬背下来,再找匠人烧制。”
在场大臣几乎倒吸一口凉气。
这还学艺不精?
什么才叫技艺精通?
“唉,若是那克子和毛子还在世,我大秦必出两位圣人。”一赢氏宗亲遗憾地说道。
李斯站出来说:“两位虽已作古,但我大秦仍有大庶长在,这就说明了天命在秦。”
“是啊,是啊!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嬴政满眼皆是赵九元的一举一动,触目之中,都是欣赏。
这就像看到了自己既崇拜又热爱的事物一样。
赵九元受不了这眼神,主动开口道:“大王,臣有一问,此物当估价几何?”
嬴政面向众臣问:“诸位以为,此绝世琉璃当定价几何?”
“此乃无价之宝,无法估价呀。”渭阳君是个老实人,只会老老实实地夸奖。
姚贾道:“尤其是那兰草,精妙绝伦,非城池不可换。”
嬴政哈哈大笑:“好一个非城池不可换,赵卿今日带了这些琉璃玉来,莫不是也有此想法?”
“知我者,大王也。”赵九元毫不犹豫地肯定道。
“物以稀为贵,此琉璃必将引得各国哄抢。说到底,琉璃不过是个供人观赏的物件儿,却可以掠夺他们的府库,搬走他们的财产,以丰饶我大秦,大王觉得如何?”
“彩啊!”嬴政笑道:“无人能拒绝得了如此精美的玉器,寡人就等着赵卿,用琉璃削弱他国的财力,丰厚我秦国的国库。”
在场众臣无不惊叹,大庶长总能出其不意。
这样美丽的东西,不知道他们可否买到?
胡无悔的一双眼睛都快贴到那些琉璃上了,先前自己大半的家当都入了赵九元的府中,早知道赵九元还会这些,他就把家都搬空,然后把赵九元给供起来了。
漆器黑红黑红的,哪有琉璃这样五彩斑斓的好看?
不行,待会儿就要悄悄去问问,能不能买上一件儿,哪怕只是小小的一件儿也好啊。
“大王,臣还需向您借些人手。”
嬴政好似将赵九元的心思看穿了一般:“寡人就知道。”
他看向姚贾以及顿弱:“两位上卿,可否助赵卿一臂之力啊?”
姚贾和顿弱纷纷站出来,拱手道:“为大王分忧,吾等义不容辞。”
十六件琉璃留在了章台宫,嬴政这个看看。那个摸摸,最后指着那紫色的琉璃碗道:“此玉送去给华阳太后。”
“这一件,送到太后处。”嬴政指着一尊矮胖的蓝色宝瓶道。
“诺。”赵高低声应道。
剩下十四件,嬴政挑了四件来分别送给了几个生过孩子的夫人,又给自己留了两件。
余下的全送去了姚贾府上,命其用之出使他国,以换取城池田地、珍宝财货。
赵九元把琉璃之事丢给了两个外交官,自己只管出出主意,剩下的就看纵横家的三寸不烂之舌了。
琉璃厂这边还可以继续制作出精美的琉璃摆件。
除了可作为国之重宝的,也生产一批日常款。
胡无悔这个厚脸皮,来赵九元府上哭诉自己后悔了。
“大庶长,以前是我有眼无珠,我悔啊,恨不能把名字改成胡有悔,您知道的,我向来喜爱这些玉器摆件……没有它们,我可怎么活呀!”
赵九元看着这个来要琉璃的,哭得稀里哗啦的老头子,不禁扶额:“御史莫要再哭了,我给你就是了。”
赵九元随手把架子上的玻璃杯子塞他手上道:“诺,给你。”
真是怕了你了,再哭下去怕不是要水淹我大庶长府?
摸到了玻璃杯,胡无悔顿时不哭了。
“你犯了《大秦律》你可知?”赵九元一个眼刀子过去,胡无悔这才想起,《秦律》规定,男子不可无故哭泣。
“我这是假哭,是假哭!不是真哭。”胡无悔擦了擦眼角,嘴硬道:“史官的事,怎么能算哭呢?”
赵九元:“……”
以后你别叫胡无悔,也别改成什么胡有悔,干脆叫胡乙己算了。
胡无悔心满意足得抱着玻璃杯踏出赵九元府邸的门槛,刚迈出门槛,就碰到一群上门的官员。
一群人看到胡无悔跟打秋风似的出来,眼神晦暗不明。
胡无悔这老头子竟抢在了他们这群年轻力壮的前头!
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几日之内,赵九元府中来了十几波客人,赵九元快被这群张嘴如乌鸦一般呱呱呱的朝臣和其他贵族给烦透了。
干脆直接「病」了算了,看他们还好意思上门讨要不?
大庶长病了。
嬴政得知是因为太多朝臣和贵族上门讨要琉璃造成的,气得他连奏疏都看不下去了。
他的赵卿本来就身子弱,每日还要处理那么多国事,这些人就不能消停些吗?
嬴政当即下令:“让他们要琉璃就来找寡人要,麻烦赵卿做什么?”
顿时,门庭若市的赵府变得门可罗雀起来。
嬴政还让赵高送来几大箱子金银财宝,顺便慰问慰问。
躺在懒人椅上装病的赵九元心里的小人大声喊:果然,还是大王爱我啊!
绝世好老板!
得闻赵九元病了,正在府上专心致志撰写书稿的韩非急的连笔都差点掉了。
他丢下笔,急切道:“快快去赵府,早就听闻秦国大庶长身子骨弱,如此大才,非得劝他多留著述,将其才学传扬下去才好啊。”
莫留遗憾,莫让后世遗憾。
李斯捧着个琉璃盘子左看右看,就是此物,让咸阳贵族为其折腰,一窝蜂往赵九元府邸门上撞。
“观赏可以,切莫拿来装吃食,此物带有些许毒性,若长久用其盛放吃食,恐有性命之忧。”
赵九元没开玩笑,琉璃器具越美丽,其毒性越大。
里面用的釉彩,含有大量的铅和汞等于人体有害的物质。一旦碰到茶水等热物,就会有铅分子析出。
她的博古架上也只摆放了几个,其余的瑕疵品都在箱子,这些天被人用金银财宝换走了。
“竟然如此么?”李斯不禁感叹:“果然,越是美丽的东西,越会咬人。”
“主子,公子非求见。”
赵九元抬眸,心下惊讶:他不会也是为了琉璃而来的吧?
“请他进来。”
韩非阔步走来,见赵九元脸色不济,正虚弱地躺在懒人椅上,李斯则捧着个琉璃玉盘。
“非闻先生病了……”怎么看起来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似的。
赵九元也没起身,招手让阿笙洗了新茶杯来:“是公子啊,请坐下喝杯茶。”
“非此来,一是探望先生,二是来劝先生多多著书,先生似乎并不热衷于立说,可是有别的顾虑?”
不是,坑你来秦,是为了让你多写书,你怎么还催起我来了?
赵九元差点破防。
“先生所言,是将在下的一家之言宣著于书,只可惜,在下并不热衷于此道。”
韩非甚觉遗憾,如此精妙的理论,为何不能成书?
赵九元平复了心情,心平气和说:“不过,待同文学府建成,在下得出一批教材,以供教学之用。”
韩非又重新燃起希望,这仍旧是著书,只要先生愿意著述,其思想必定会流传下去。
赵九元看向李斯:“斯兄,你熟悉秦国律法,又身居廷尉一职,法学院院长非你莫属,你可要为学府法学院争气啊。”
李斯眼神刷得一下亮了起来。
法学院院长?
赵兄的意思,他李斯可承法而开宗立派?
韩非震惊。
先前李斯就同他说过,同文学府不同于稷下,今日听赵九元这样一说,他已经感受到非同寻常了。
赵九元复看向韩非,这个被后世誉为法家集大成者的老小子,可得薅过来给她打工。
“韩先生乃是法学大家,列国皆赞先生之才,同文学府创成,先生可愿来学府著书论道?”赵九元眼神殷切,带着期盼。
“这……”韩非迟疑了,秦国灭韩之心不死,他若在此时入同文学府,岂不是在事秦?
李斯见韩非迟疑,劝道:“眼下秦王并不会对列国用兵,非兄在咸阳,与其每日闭门著述,还不如就去学府。”
韩非仍在纠结,赵九元继续加码:“先生心中有韩,不妨碍先生在秦国大展才学。若以后秦要对韩用兵,届时先生再斟酌选择就是。”
不管如何,先忽悠进同文学府。
来都来了,还想跑?
“先生先前还劝我著述,殊不知我之道便在这学府。”赵九元缓缓撑起身,她脸色微白,唇无血色,语气有些虚弱。
韩非赶忙起身要搀扶赵九元,被赵九元伸手阻拦了。
她微微摇头,扯出个笑来:“眼下还没到起不来床的时候,多谢先生好意,在下想自己站起来。”
“先生……你……”韩非满眼不可置信难道真是天妒英才吗?
赵九元这一看就不是长寿之相。
老天给了他如此聪慧的头脑,却又要拿走他的寿元?
赵九元拱手拜韩非,语气中满是遗憾道:“是在下一意孤行要先生入秦,便是想请先生助我一臂之力。若是先生不愿,在下也无法再强求,只是可惜我此生的夙愿,恐怕再难以实现了。”
“我……”韩非转身,面露挣扎之色。
他真是该死啊!赵九元病得如此重,枉他把赵九元当做知己。如今他如此恳切邀请,自己还在犹豫什么呢?
“非兄,还请非兄答应吧。”李斯亦拱手请求。
“也罢,左右在秦也无旁的事。”韩非拂袖,做下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赵九元微微勾起唇角,她眼角的余光瞥向李斯。
李斯挑眉回应。
赵九元让阿笙去书房取来一个木盒,里面是用玉米壳制作出来的淡黄色硬纸,赵九元将其裁剪成了聘书大小。
又手写了两份合同,落了她的个人印章以及同文学府的印章。
当然,她还给嬴政的国印留了个地儿。
“此乃聘书以及任免合同,上方加盖了同文学府大印,同文学府是在下毕生心血,法学院如今就靠斯兄与非兄两位帮着立起来了。”
李斯和韩非对视一眼。
总感觉在做一件经天纬地的大事。
第103章 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韩非仔细阅读聘书,将上面法学誓词给读了出来:“挥律法之利剑,持正义之天平;除人间之邪恶,守政法之圣洁;积人文之底蕴,昌世界之文明。”
多么美妙的一段话呀。
赵九元的胸怀,当真是他无法比拟的。
他能看到法,心中有法,能看到儒,心中有儒,能看到道,心中有道。
他能包容万物,而我韩非却做不到。
“我同文学府的办学宗旨,乃是兼容并包,当世之才,当入我学府,传我华夏万世之文明。”
赵九元单薄的身躯就立在那儿,恍若一根通天柱石。以她为中心,撑起了一方文明的天。
“当今世界,无论是齐楚,还是三晋,往上数均出于一脉,分疆裂土,只是暂时,未来一定会一统,我创立同文学府是为寻找大一统国家的出路。”
赵九元凝视李斯和韩非二人,无比认真道:“如今列国的疆土曾经都是周土,是一整块博大的疆域,其法不明,其德甚简,周公制礼以治民,其民安,其国定,如今形势早已不同于周代。”
“请二位放下心中的小国观念,将目光放到一整片大国上,思考这个问题:倘若六国合而为一,以何法可治六国之民?”
李斯倒吸一口凉气。
如今六国还没一统,赵兄就已经在预备这个问题了。
韩非则更多的是震惊。
赵九元这样的大才,他去任何一个国家,只要君主和臣子均信任他,他便可以让那个国家迅速崛起。
难怪秦国这两年发展如此之快,赵九元实在太可怕了。
站在大门后的嬴政将赵九元的问题听了个一清二楚,也陷入了沉思。
韩非思索后,拿出了他的法、术、势观念,慷慨陈词了一番。
赵九元点评道:“此乃帝王之道,先生应当说与秦王听。”
正在偷听的嬴政表示:不必再单独说给寡人听了,寡人都掌握了。
李斯所行,乃为臣之道,故而其法只能适用于辅佐君王。
赵九元回到躺椅上,慢慢悠悠道:“君法、臣法,而今均不缺,在下认为,大一统国家,缺的乃是民法。”
韩非迷茫,他沉声道:“赵兄此言,恕非愚钝难解。”
“在下看来,法者,帝王之器也,一统之规也。上令下行,令行禁止,此乃法之本意。「民法」之说,岂非混淆贵贱,颠倒尊卑?”
韩非之法,虽具备一定的朴素的民本思想,但说到底,仍具有强烈的士大夫阶级性。
这「民法」二字,于他们这些士大夫而言,陌生又突兀,几乎与「民权」「民利」一样,是离经叛道之言。
这个时代,从没有人从民的角度,提出法。
李斯同样困惑,但他心思更为活络,隐隐觉得赵九元所指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他谨慎问道:“赵兄所言「民法」,究竟何指?莫非是乡规民约之属?亦或如《周礼》所载,教化之事?”
他试图在现有知识体系中,为这陌生的概念寻找一个合理的定位。
赵九元靠在躺椅上,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的椽木:“韩先生所言,乃是以刑统民,以威慑下,此乃「刑法」之范畴,不可或缺,却非全部。李兄所提乡约教化,乃「礼」之延伸,亦有其用。”
赵九元笑:“吾之所言,乃商贾之讼、邻里之争、家产之析这样的与民相关的日常之法。”
“可赵兄所指,《秦律》当中,早已规定。”李斯更疑惑了。
赵九元微微摇头:“不,当今《秦律》并不完善,且其乃是倚靠商君变法而生的小国之法,并不能适用于疆域辽阔,各地风俗民情皆不同的大一统之国。”
李斯听后差点背过气去,韩非更是万分震惊。
赵兄以前就不喜欢《秦律》,偶尔说说也就罢了,现在竟然公然诋毁《秦律》,也就是大王和那些赢氏宗亲不在场。若是在场,必定得对赵兄群起而攻之。
嬴政兴致勃勃的表情瞬间凝滞。
赵高小心翼翼抬眸,见大王的果真生气了,他立马低下头,为院内的赵九元捏了一把汗。
大庶长啊,您下面的话,可得说些大王爱听的,不然大王怕是哄不好了。
忽然,嬴政眼神微动,赵高瞬间明白了嬴政的意思,高声道:“大王到。”
正在院子里讨论的三人纷纷一愣。
嬴政大踏步跨过门槛,李斯和韩非率先迎了出去,赵九元慢吞吞地从懒人椅上起来。
“拜见秦王。”韩非拱手行了礼。
嬴政道:“先生远道而来,不必多礼。”
阿笙见状,赶忙与阿旺一同搬了桌椅来,又吩咐厨娘多准备些糕点。
领导来了,赵九元一个打工人自然也就不敢再躺在懒人椅上,只能和大家一块儿坐在椅子上了。
“赵卿病中还在替寡人辛劳国事,寡人心有不忍。故而亲自过来看看,听到赵卿谈及《秦律》,看来赵卿这次病得不算重,寡人就放心了。”
赵九元心里的小人翻白眼。
你小子,刚才在外头偷听了吧?说话阴阳怪气的。
内心呵呵哒,表面笑嘻嘻,赵九元道:“方才的确说起《秦律》。”
“那赵卿可否畅所欲言,为韩先生说一说《秦律》。”嬴政自然不会在韩非面前承认《秦律》有问题。
《秦律》是他秦国统治的根基,只有赵九元说这话才算合适。
“臣也想知道。”李斯端坐在桌案前,凸显自己的存在感。
韩非瞧着秦国君臣一派和谐的模样,想到自己在韩国朝堂,韩王不待见他,丞相排挤他,众臣均对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心中一阵落寞。
韩国弱小,秦国强大,其根本原因在何处?
就在于秦国君臣庶民上下一心,这是他国所无法复刻的。
赵九元娓娓道来:“大王可还记得,第一次见时,臣就已经提过此事。”
嬴政眼皮一关一开,慵懒地颔首。
“《秦律》严格服务于商君所制军功授爵、重农抑商等策,且与我大秦关中、巴蜀磨合百年,其只是我大秦的一国一地之法。”
第104章 你不是法家,谁是法家之人
“倘若大一统,我大秦的疆域、人口将会暴增,若还以现有《秦律》在户籍、徭役上的规定行事,必定会造成底层吏治不堪重负,以至于掀起庶民的反抗情绪,导致暴乱。”
“各地民风民俗全然不同,齐地商业发达,楚地巫风浓厚,燕赵多豪侠,关东地区宗族势力强大,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现有《秦律》能够囊括进去的。”
赵九元澄澈的眸子看向嬴政,顶着他欣赏的眼光道:“故而臣方才与廷尉以及公子非论法,才会提出民法这一概念。”
“若是在大一统情况下,我《大秦律》应当具备一统大国的气概,当由刑法、民法、婚姻法、商法、土地法等诸多律法构成,分门别类,相互印证,共同服务于我大秦最高法《大秦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