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关上。
一时间,安静如鸡。
总裁站在中央,那衣料考究的衣摆离众人不过一掌的距离,半阖着眼,气场强大地弥漫在轿厢之内。
宁叶心想,这狗老板果然是读不懂空气的。
周姐有不能让空气寂静超过三秒的尴尬症,在电梯开始往下运行之后,便开始假模假式地谈论今晚的聚餐菜品。
然而话一出,众人自然而然地又想起了大老板刚才的发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周姐出师不利,险些闪了舌头。
眼看着周姐额头都开始冒汗了,向来体贴旁人的江行和看不过眼,想了想,转头低下去跟宁叶说话,便很自然地打破了轿厢里的平静。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心里盛赞小江你果然是温润如水好男人。
只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
边寻面无表情。
说什么话。
还要这么小声。
江行和低声问:“你那个……药……还需要……”
某人的额角忽然微微一跳,“?”
江行和没觉得宁叶买药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他低声询问了宁叶几句。
只是“药”这个字戳中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
什么药?
宁叶买的那些药?
和这个人有关?
年轻的总裁冷静如机器的大脑中飞快闪过无数条数据。
但强大的自制力和心理素质让他没有回头去看看是哪个狗东西。
当然,他也并不觉得宁叶会和谁备孕。
除了他,别人凭什么有这种可能。
况且,正常人谁会单颗单颗买药,那些药更像是乱开的,在做某种定量实验。他更倾向于这是一种他不知道因由的目的行为。
为什么?
跟那个小孩子有没有关系?
江行和低头说话时和宁叶保持着社交距离,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嗅到了她发丝间的淡香,呼吸微微顿了一下。
这段时间,江行和其实也没有过问宁叶具体开了什么药,他只是跟家里医院打了招呼,让他们按颗卖给她。
江行和私心还以为宁叶有什么难处,可能是药物太贵?毕竟她是单身妈妈,爸爸不在身边,她还这么年轻,独自带孩子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所以江行和很想帮助她。
宁叶身上有种和别人都与众不同的气质,她既有着年轻女孩不世故的阳光清新,同时又多了一分为人妈妈的温柔,和充满力量感的母性。
这两种很难在同一年龄段展现出的气质,却在她身上融合得那么恰当,江行和时常觉得难以想象。总之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深深被吸引。
边寻面无表情,落在身侧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
众人好不容易把电梯熬到了一层,总裁出了电梯门,周姐长松了一口气,招呼着宁叶他们:“晚上一块儿泡汤唠嗑啊。”
有男声响应,“好啊。”
边寻已经走出去几米,眼尾却不着痕迹地向他们扫了一眼,宁叶笑容清浅地和众人挥手。
再一抬头,就看见边寻黑眸冷肃地斜了她一眼。 ?有病。
没事瞪她干什么。
宁叶莫名其妙地往酒店走,心里想着以后一碗一碗地买点眼药水泼他。
等宁叶走后,总裁高深莫测地微微抬手。
片刻,身后的章助理给马主任打了个电话。
宁叶回到酒店房间,宁之萄和章思洁都在她们房间里。
“宋姐,实在抱歉啊回来晚了。”宁叶从手提的袋里拿出了几根古镇文创冰激凌,两个小女孩顿时欢呼雀跃地挑了起来。
宋桦很理解地笑着道,“没事的,你们有工作。我带一个孩子也是带,带两个孩子,她们还有伴儿。”
晚上宁叶肯定再不能麻烦人家了。
孩子们吃了几口冰激凌,宋桦便牵着章思洁道别,宁叶也准备收拾收拾带孩子去泡汤,好好放松一下。
刚收拾好洗漱袋,她就接到了马主任的电话。
“小叶啊,今天实在对不住,当着外人让你一个新员工去垫付结账,边总挺不高兴的,我也是考虑不周了。”
“这样,员工们都有酒店的泡汤券,但那边是公共的,我给你房间的券升级成私汤了,你晚上好好休息休息啊。”
说完也不等宁叶推辞两句,马主任就把电话挂了。
宁叶眨了眨眼。
该说不说,私汤确实要比公共池子好得多。
她原本打算是带小朋友去最远人少的池子,尽量避开同事,反正室外汤池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人。
但要是去私汤的话,就没有这个担忧了。
能让自己和孩子拥有更好的体验,宁叶自然不会拒绝。
她查了酒店私汤的路线,带着宁之萄走了过去。
私汤在酒店外的一个小院里,进去之后刷了房卡,会有侍者带去相应的汤室。院落的整体风格侘寂冷素,穿过回形长廊,袅袅蒸汽从一扇扇木窗中氤氲而出,那便是一个个私汤了。
宁叶带孩子进了房间,两边的木门都能通向室外,里侧是更衣休息榻榻米,外侧是一整座岩板内嵌的汤池,带着药香的温水弥散着让人安神的气息。
宁叶换了款式简单的黑色泳衣,牵着萄萄一起往水里走。小朋友细皮嫩肉觉得烫,胖乎乎的小脚丫刚伸下去,哗啦一下就窜了上来,然后咯咯笑着赤脚跑远了。
“妈妈,太烫啦!”
宁叶看着好笑,只得自己慢慢沉入水中。当药香浸润的温水包裹全身,慵懒的暖意漫上全身,一天的疲惫缓缓消散,实在舒服。
宁之萄哗啦哗啦试了几次,还是怕烫,于是换上了妈妈给她买的珊瑚绒睡衣,晃悠到里间的榻榻米自己玩去了。
宁叶也没有在水里待很久。
她的黑发被水汽濡湿,贴在瓷白的肩头和手臂上,不过半个小时,素白的脸就完全被蒸成了桃粉色,多了几分少见的秾丽色泽。
她披上浴巾从水中走出来,推开门想让侍者调低些水温让萄萄泡会儿,谁知,推拉木门一开,一道清冷身影站在门口。
男人抱着胳膊,黑眸掀起,“不泡了?”
私汤室内温度高,边寻手臂上的衬衣袖口卷了起来,露出精悍漂亮的小臂肌肉。他目光是凉的,落在她浴巾之下大面积的皮肤上,渐渐染了温度。
宁叶一惊,虽然穿着泳衣,但只是交叉的吊带。
黑色的细带反而衬得皮肤霜雪一般,被蒸渡了热气,像是一触就融化的奶油,馨香得可怕。
边寻抱着胳膊,嗓音犹带冷静,“你房里还有人?”
他给她留了泡浴的时间,等他来时,隐约听见她在和人说话。
边寻从倚靠的姿势起身,向她近了一步,压迫感缓缓袭来,幽冷的檀香和她身上暖融的药香隐隐交织在一起,暧昧得恍如隔世。
清冷黑眸之下犹有经年暗火。
不得不承认,经历了社会磨砺、权柄加身,学生时代的书卷气息彻底被成熟男人的气场覆盖后,前男友这副皮囊的蛊惑张力,比从前还要强烈。
宁叶镇定道,“有人,我在。”
边寻又向前了一步,半条腿踏入了门内。
室内的确没有男人。
也没有小孩。
边寻垂下长睫,还要再进一步,旖旎的氛围随着热气弥漫,他喉结似乎滚了一下。
宁叶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他不会想吃回头草吧?
宁叶立刻一把推开了他,砰地栓上了门,满脸严肃。
今天不是孩子的诞生日!
她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万一扰乱了原本的时间,创造出的孩子变成了其他人该怎么办?
宁叶:为母则刚!
边寻:“?”
他被隔绝在了门外,缓了好几秒,才缓步走出长廊,到窗口吹了会儿风。
半晌后,缓缓地,回味着摩挲了下指尖。
宁叶草草擦干了水珠,回到里侧的休息室,才发现孩子不见了。
萄萄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这小院里虽然不至于不安全,但是毕竟室内外到处都有水,万一误闯进去,哪个池子水深或者太烫,小朋友自己没留神掉进去了就会有危险。
这一想,也顾不得把头发完全吹干,宁叶换了衣服就往外去找。
边寻站在二楼空庭的窗前吹风,让躁动慢慢止歇。
徐蓝依找来的时候,就看见在他这副清冷寒潭的模样。
四周氤氲温热,却染不上那皎白月光。
徐蓝依微微一笑,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看见他腿边冒出了一个小女孩。
边寻所在的角落正好有个热饮贩售机,那小女孩是要来买东西的。
边寻低头,又看到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穿着带耳朵的绒衣外套,从上往下能看到两坨圆润的胖脸蛋。
又遇见了。
这总不是巧合了吧。
小女孩站在他旁边,似乎一点都不怕生。她趴在贩售机的玻璃上,仰头费力地看了一圈,找到了自己要买的东西,然后抬起脑袋。
边寻低头,两颗圆溜的黑葡萄亮晶晶地看着他。
宁之萄和爸爸四目相对,然后伸出了小肉手,指了指第二排的一个商品。
“我要这个哦~”
边寻:“?”
小女孩脸蛋上带着涡涡,眨巴着眼睛,说话的语气软萌响亮,态度简直可以说是理所应当。
几步之外观望的徐蓝依先是一怔,随后简直快要轻笑出声。
什么样的家教下,小孩能这么直白地要东西?
边寻现在的状态,明显对她还十分陌生。但这孩子竟然就这么理所当然地索要东西?现在只是要吃要喝,以后岂不是要房要车?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大人如此,小孩自然有样学样。
徐蓝依不由地轻笑勾唇,这就体现出她教育孩子的优越性了。
从小,她就会极大满足梓勋的物质需求,富养孩子,让孩子在物质上从不缺乏,也就不会依赖,不会羡慕别人,更不会毫无教养地管别人去要。
说不定宁叶就是这么教她女儿的——看,这是你的爸爸,他就应该给你买,你想要什么直接管他要。
徐蓝依叹息着摇摇头,好好一个小女孩,落在一些不配当父母的人手中,只会越长越歪。
这些年徐蓝依一直觉得,做父母是最应该设置一场考试的,只有这样才能筛选出那些真正有能力供养孩子、教养孩子的人。
比如她,比如边寻。
边寻沉默了几秒,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给她买,但还是伸手按了贩售机上的数字。
还没按完,小女孩又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比了个耶:“要两瓶哦!”
边寻:“?”
这下徐蓝依适时地走上前,笑着微微弯腰,“小朋友,要不要姐姐给你买呀?”
宁之萄疑惑地看了看这个阿姨,歪歪头。
爸爸是爸爸,爸爸会给她买东西,但她怎么会让陌生人给自己买呢?
边寻淡淡扫了徐蓝依一眼,选了小孩要的两瓶,扫码付钱。
所有正常物价的东西,他还不至于买不起。
两个玻璃瓶从机器下方滚落出来,小女孩星星眼地接过来抱好,转头就蹦跶着走了。
甚至连句谢谢都没有说。
徐蓝依笑了。
什么样的母亲能教出这样的孩子?看来都不需要她做什么,她家梓勋和宁叶的女儿就已经高下立判。
边寻面无表情。
总觉得很怪,但又难以拒绝。
另一边。
宁叶绕了一大圈找人。
萄萄不至于跑到别人的私汤里,有可能是看到章思洁她们,去公共池子一起玩了。
她挨个看了一圈,室内室外的池子都看了,这时候也顾不上冷热交替,等她终于看见抱着两瓶牛奶的宁之萄,语气就不由地急了些。
“你去哪了?”
宁叶一把拉住她的手,见小孩掌心热乎乎的,心里才稍微松了口气。
幸好没着凉。
小时候宁叶妈妈给她泡澡,那时候当然没有浴缸的条件,她妈就用一只陈旧的红色大盆灌上热水,把她放在盆里,因为只能浸没到肚子,她妈妈就一直不停地把热水往她身上浇,一直叮嘱她泡完了热水最要注意的就是不能着凉。
那时候哪有泡汤的概念,但幼年时的红澡盆和泼在身上暖洋洋的热水,深深地烙印在宁叶的记忆深处,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谨记着,泡澡之后不能吹凉风。
宁之萄被妈妈的语气吓了一跳,卷卷的长睫毛下大眼睛忽闪两下,“妈妈、我去买牛奶了,以前妈妈每次泡完汤汤都会和我一起喝牛奶。”
宁叶一顿,知道孩子说的是未来的事。
“妈妈我要了两瓶,这个巧克力味的给你哦。”小女孩献宝式地把玻璃瓶举上来,葡萄眼里盛满了甜甜软软的笑意。
玻璃罐装的奶一瓶就有些分量,两瓶对四岁小孩来讲就很沉了,宁之萄一直紧紧抱在怀里,肚皮前的衣服都皱巴巴卷起来,被玻璃瓶贴得发烫。
宁叶也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急了,可能是刚才冷热风交替着吹,她头脑有点昏沉。
宁叶蹲下身来,先接过孩子手里的牛奶放到一边,然后才认真地道:“之萄,咱们现在是在外边,不是在家里,如果大人不在你身边,你不可以跑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因为如果你出现了突发情况,我可能没有办法及时赶到。”
宁之萄乖乖地点头,她的手还很热,但妈妈的指尖已经凉了。
这让她有点难过。
她小小的拳头包住了宁叶的手指,脸蛋耷下来,“对不起妈妈,我不会乱跑的,刚才我是看到了爸爸在那儿,才过去的。”
“爸爸在,萄萄也是安全的吧?”
宁叶一愣,看见这牛奶,也反应过来了。
“这奶是你爸爸买的吗?”
“是呀,”宁之萄点点头,嘟了嘟嘴,“不过爸爸好像不是很乐意,另一个阿姨想帮我买,最后爸爸还是给我买了。”
宁叶一听就知道那估计是徐蓝依。
她心头忽然有点隐隐约约的不爽。
不是因为边寻和徐蓝依在一起,而是当着女主的面,边寻竟然给孩子买牛奶都要抠门一下?
虽然他并不知道这是他的孩子,但宁叶简直能够想象徐蓝依的心理活动。
她肯定觉得她家小孩要东要西,没有家教,和她儿子比不了。
但是孩子让自己爸爸给买瓶牛奶咋了?
说来也奇怪,徐蓝依在她面前搞事情,宁叶都没什么心理波动。但是一想到她暗戳戳这么嘲笑自己孩子,宁叶就有种强烈的不爽。
连带着有些迁怒边寻。
就不能大方点,给孩子个面子吗?
果然有后妈就有后爸。
宁叶一怒之下起身,结果一站起来差点天旋地转。
另一边,边寻正在皱眉思考。
这小孩或许真是宁叶家的亲戚,放在她身边照料,这样她之前买的儿童用品也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徐蓝依站在他旁边,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柔声道,“小孩子不懂事,大人多体谅吧。”
“养育一个孩子,需要时间和爱的漫长滋养,而不只是金钱,只可惜,有些人并不懂。”
徐蓝依摇头叹惋。
“边寻,今晚是我做的不好,我不该让宁叶去垫付资金,这对她来说该是多大的压力啊。”
显然,宁叶对钱的渴望已经异化扭曲到孩子身上了。
“你也很为难吧?”徐蓝依体贴地问。
边寻抬眸,忽然看见宁叶身边的那两个同事出了酒店门口打车,对着司机说去xx医院。
他一皱眉,还不清楚状况,但手机已经出了账。
就在刚刚。
宁叶在医院花了一千万。
边寻黑眸冷静,忽然不能确定这是什么情况。
如果是一万倍,那大概只是普通检查。
如果是一千倍,那可能有点严重。
如果是一百倍,那她现在应该不太好。
如果是十倍,边寻已经翻身拉开车门,直冲医院。
“边寻!”徐蓝依叫他,但空气中只剩尾气。
迈巴赫行驶在京郊的夜色中,很快停在xx医院门口。
他甩上车门,问了咨询台,找到了宁叶的病房外,听见了她的声音。
“没什么事,别担心我。”
“就是泡完澡之后着凉了,医生说最近有流感病毒,所以抽血多做了几项检查,应该没有大碍。”
边寻在门边停下,一哂。
一道温润的男声从房内传出,“还是不能大意,多观察一下。”
江行和目光担忧,嗓音柔和温暖,“你今天垫付了那么多餐费,钱还够吗?这边郊区医院都得自费吧,你的缴费单呢?我先帮你交上。”
门外,边寻唇角勾起冷笑。
他早就交过了好吗。
用得着别的男人?
边寻抬手,正想一脚踹开房门,就听宁叶虚弱一笑。
“没事的啦,我交了一千,医保能报70%。”
“公司有公费医疗,还能集中走公司账号,再报70%。”
宁叶腼腆一笑,“我就付几十块。”
边寻:“?”
花了一千万的边总面无表情地推门进来。
“边总?!您怎么来了?”周姐惊叫。
边寻面无表情地看向宁叶。
来当她的重疾险。
原来10000倍还不是她的上限。
按照宁叶医保报销完的价格, 和总裁实际缴纳的医药费——大约差了11万倍。
边寻面无表情地笑了。
病房内,踩着一千万徐徐走来的男人矜贵无比。
房内的三个人不由地抬高了视线。
只见总裁的每一步都像是钻石与财富铺就而成,郊区医院简陋的病房, 生生让他走得像红毯一样。
宁叶:“?”
男人清清冷冷地走近了,一脸讨债的模样, 不知道谁又惹他了。
他来干什么?
江行和站在宁叶身后, 他的目光在边寻和宁叶之间轻轻来回一次, 忽然有些察觉。
江行和知道这次来京郊, 宁叶大概是带着萄萄来的。他本想等周姐走了问一句,但现在边总突然出现,江行和本能地把话咽了下去。
不过不必问,也知道宁叶多半是等孩子睡下了才来看病的。
周姐不知道这层内情,她久经瓜霜的眼睛已经放得锃光瓦亮, 大老板为什么会来看底下的员工?
啊啊啊宁叶难道?莫非她?!
宁叶一时觉得有些棘手。
现在公司里没有人知道她和边寻的关系——本来也没有现在进行时的关系,但一旦被人知道,那简直会带来数不尽的麻烦,甚至边家人也有可能再次把视线放到她身上。
宁叶现在带着萄萄,不想给母女俩的生活找任何难度,因此略感不安地看了周姐一眼。
不过这就小看了周姐,周姐虽然的确在猛吃瓜, 但今天的事却万万不敢往外说啊。
毕竟今晚,这里只有四个人,小江那温和内敛的样子一看就不爱八卦, 那总裁夜间出现的消息一旦宣扬出去,还能是谁说的?
周姐低头看了看自己,很上道地给嘴拉上了拉链。
做大企业的混子,就是要有政治敏感度。
边寻平静地走到了宁叶坐着的病床边, 漠然看了她的同事两眼,在江行和脸上停留多了一秒钟,然后不甚在意地错开。
温吞男。
身上带着一股只有小孩会喜欢的气质,看着像是爱做家庭主夫的类型。
在资本家眼中,这些嵌在庞大机器中的小小螺丝,并不值得关注。
总裁漠然抬了抬手,“你们回去吧。”
江行和顿了顿开口,声音果然也是温润如水的清越,“我们可以守在这里,还是边总您事务更繁忙。”
边寻从眼尾再次递出去一眼,低冽嗓音暗流涌动,“我就是来忙的。”
周姐见状,非常有危机意识地拉住了小江,心想姐这是保你工作啊同志,于是一边后撤一边道,“那小宁等你回酒店给我们发个消息啊,明天你也别早起了,会上我和小江会看着办的——”
江行和就被周姐架了出去,他的性格也实在做不出和女同事掰扯的行为,很快,病房中就再次安静了下来。
边寻敛了大衣,弯腰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这人腿太长,只能屈就在窄小的长椅,膝盖折出了一个极高的角度,显得身形大马金刀,贵气迫人。
男人五官冷冽英俊,垂眸看她半晌,“怎么病的?”
她在私汤外披着浴巾出来,那一时片刻的清凉,应该不至于。
宁叶眼睛一眨,感冒时鼻头和眼底微微有点晕红。
她又没法说是为了找咱俩的孩子才感冒的。
何况孩子还是跑去找他买牛奶去了。
宁叶只能摆摆手客气道,“没什么事,还劳烦您来一趟。”
其实,钱已经到位了,人到不到的也不是很重要。
边寻冷眼旁观,看出了她心底的想法,冷呵了一声,“不用客气。”
一千万的小病。
他们之间还有必要客气吗。
男人视线打量了她擦红的鼻尖,眼底薄凉,哂道,“还需要做其他检查吗?”
宁叶忙推脱道:“不用……”
“全身体检,各个科室,核磁,CT,能拍的片都拍一拍,”边寻的语气冷静理智,听着有点欠,“别留遗憾,我都包了。”
宁叶那股客气疏离消散了,一脸莫名其妙,“?”
“边总,我其他方面没什么问题。”她道。
您也不用咒我吧!
“那就好。”边寻漠然看她半晌。
他开的药费买命都够了。
边寻缓缓闭了闭眼。
记忆里,宁叶很少生病,她自理能力很强,总是把自己的生活照顾得很好。
她就像是贫瘠岩缝间生出的浅色山花,能适应恶劣的环境,能应对繁杂的生活琐碎,还能保持平和地绽放。
所以今晚是为了什么,把自己弄到感冒了呢?边寻眸光微烁。
她不说,边寻也可以自己探究。
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宁叶靠坐在床头上,眼睫垂下的纤细淡影落在肌骨上,有种清丽。
她划拉着手机上的提醒,看到医院官方号提醒血液检查结果出了,连忙起身,“我去拿一下检验单。”
“坐着。”边寻从椅子上站起来,掌心把她压回去,眼底带着点死感。
“我去取单子。”
价值千金的薄薄几张纸,边寻垂眸一扫,以目前的经验来看,她刷他卡买的实体东西才能刷新出来。
如果买的是服务或者抽象的存在,他那边就不会出现。
宁叶各项检测结果确实没什么问题,没有感染流感,只是单纯感冒,闻着医院里的消毒水味,这会儿其实已经有点缓和过来了。
她出门前刚刚把喝完牛奶的宁之萄哄睡着,小朋友要是知道她去医院,估计会一晚上翻来覆去地害怕。
宁叶不想在外耽搁太久,穿好外衣,拿上医生开的药单,准备交钱买药就回酒店。
谁知门还没出,章助理却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章助理那头也是刚把章思洁哄睡着,穿着不像平时那么精英能干,带着几分奶爸气息。
他和宁叶一照面,虽然彼此并不熟悉,但章助理莫名从宁叶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家长气质。
章助理问候了几句情况,然后递上来一样东西。
宁叶有些意外,给她的?
章助理其实也很疑惑,但是他只负责传话,并不探究原因。
边寻的视线落在那一张折起的烫字纸上,眉心微折。
宁叶接过来,是张红底烫金字的请柬,翻开一看,原来是边国华先生的八十大寿寿辰。
这就是边家老爷子。
章助理道,“边老爷子就在这京郊湖畔的别墅里疗养,得知边总和宁小姐都在附近,特意让我把请柬送来。”
宁叶心里琢磨,这是偶然得知吗,徐蓝依这次出现,八成就是陪徐、边两家的长辈散心,自己的消息或许就是她有意无意传达的。
这说明,女主开始为后边的事做铺垫了,她以为宁叶已经带着女儿找过边寻,一旦边寻也有了“私生女”,两人才算是真正的势均力敌,各有隐痛,真正的剧情也就就此展开。
毕竟等男女主都有了孩子,那些亲子互动、爸爸带娃的活动才有意义。
而按照原著剧情,宁叶这个女配在收到请柬之后应该受宠若惊,欣喜若狂,以为这是边家接纳她的信号,以为自己有了孩子之后就能迈入边家的门槛,享受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当然不是什么看得起她的表现,而是一种暗示,一种敲打。
宁叶在六年前就见识过,边老爷子是个多么封建传统的人,他们边家嫡嫡道道的规矩一箩筐,宁叶去了只有被审判的份儿。
但今天这事却提醒了宁叶,虽然她没让边寻知道孩子的事,但如果以后徐蓝依把这件事透露给了边家人呢?
要是真让他们发现宁之萄是边寻的骨肉,肯定会直接把孩子带走。
宁之萄来路不正、亲生母亲又身份低微,那孩子的后半生很有可能就要在边家大宅里生活了。
宁叶简直不敢想象,不愿想象。
她定了定神,边老爷子这种自恃权贵的老头,特意给她发了请柬,她如果置之不理,那对方反而会更加来劲地敲打她。
寿辰她自然不会去现场,但同时她又不能毫无反应,她得让这糟老头子知道自己寂寂无名,并无意重新回到边寻的生活里。
宁叶想了想,那就买个便宜低端寿礼。
当然,她也不会花自己的钱,直接刷边寻的卡尽绵薄之孝。
请柬的事一来,宁叶心里想着孩子的事,压根忘了边寻还在旁边。
她一边琢磨一边往外走,手机上开始搜索两百元以下送老人的礼物,还没到门口,已经很不走心地选好了一件礼盒。
刚要付钱,手机却让人抽了出去。
边寻行云流水地退出了她的支付页面,垂眸一扫,“你要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