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有变,我刚刚见到了小众,她让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最后一块碎片。”
不到半小时, 林家老宅荒废的庭院里, 气氛与之前几日截然不同。
张玥岚、王长老,以及另外两位神色精干、显然在协会中地位不低的中年人齐聚, 连会长也亲自到场, 只是站在廊桥下阴影处,静静观察。
顾绛臣没有任何寒暄,直接转述了林众的话。
“小众的意识确实并未消散,只是被林随困住了,她告诉我如果能拿到完整的檀木珠, 事情就还有转机。”
闻言,张玥岚有些迟疑。
这和他们之前理解的实在不同, 凑齐完整的珠子给林随, 真的不是在冒险吗?
“小众说, 檀木珠的力量如同浩瀚海洋,林随目前能驱使的,不过是因为珠子残缺不全。她以为自己在饲养珠子,实则不过是在向大海倾倒杯水。”
“一旦珠子完整, 那瞬间的冲击,绝非林随所能承受,那将是小众夺回身体的最佳时机,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他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语气凝重:
“所以,我们必须找到最后一块碎片,这不是在帮林随,而是在救林众。”
顾绛臣的话说完,院子里安静得能听见风吹过荒草的声音。
张玥岚眉头拧得死紧,忍不住开口:
“顾先生,我不是不信你,但林随太狡猾了,万一这是她设的套,我们不就成帮凶了吗?”
周围几人显然也有着这样的顾虑。
“不会的,林随没那个脑子。”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廊下传来。众人转头,看见刑合不知何时靠在那里,双手插在裤兜里,脸色苍白得像纸。
刑合的身份人尽皆知,众人警惕地看着他,却见会长就站在他旁边。
终于被解开禁言咒的刑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
“林随如果真的急了,直接动手也不会演戏的,她现在那么强大,早就骄傲得没边了。”
顾绛臣看向刑合,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了底。
他也转回头,语气斩钉截铁:“我确定那就是林众。她的眼神,她说话的语气,我绝不会认错。”
见众人陷入纠结,会长这时往前走了两步。
“既然顾先生这么肯定,我愿意相信他,那就按林众说的办。协会全力配合,一定要尽快找到碎片。”
这下没人再犹豫了。
张玥岚第一个行动起来,双手结印,灵力波纹般扩散开来。
其他人见状,也一改往日的松散,认真寻找。
整个老宅顿时热闹起来,法术的光效此起彼伏,搜查的细致程度和前几天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谁也没注意到,此时林随就站在老宅的大门口。
她抱着胳膊,冷眼看着里面忙忙碌碌的人群,嘴角越扬越高。
“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她轻哼一声,心情大好。
玄清跟在她身后,却皱了皱眉。
协会态度转变得太快了,之前还一副摆明了要拖延时间的样子,怎么忽然就开始真的帮忙了?
玄清的手指在袖中轻轻捻动,心里明镜似的。
但他什么也没说。
老宅里的搜查工作进行了一天一夜。
所有人都很卖力,连地砖都一块块撬开检查,墙角的蜘蛛网都被清理干净,可就是找不到任何线索。
“真的没有啊!”
一个年轻弟子累得直接坐在地上,“该不会碎片根本就不在这里吧?”
早知道碎片这么难找,他们前几天也不用演得那么夸张了。
他这话引起了共鸣,好几个弟子都跟着点头,脸上写满怀疑。
“放屁。”
刑合冷冷的声音从廊下传来。他依然保持着靠墙的姿势,连眼皮都懒得抬。
“林众说在这里,那就一定在,那天她用禁术施法找碎片,还是本尊给她护法的。”
“肯定是还有什么地方没找到,快起来,别摆烂!”
闻言,众人都东倒西歪,怀疑人生起来。
顾绛臣站在院子中央,目光扫过这座熟悉又陌生的老宅,沉声道:“刑合说得对。林众不会错。”
“可能是我们漏了什么细节,或者需要什么特殊的方法才能找到。”
会长站在院子中央,目光缓缓扫过这座饱经风霜的老宅。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让我试试吧。”
他走到一颗枯死的老槐树下,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皮,眼神复杂。
“其实,当年林家出事,是我带人来处理的。”
顾绛臣有些惊讶。
怪不得会长一眼就认出林众是林家的孩子。
“当年我奉命来检查老宅,一直觉得这棵树的能量有些不对劲,但一位故友告诉我,不可强行介入因果。”
“再次迈入林家,它也变得愈发不起眼了。”
会长双手结印,一股温和却强大的灵力缓缓注入树干。
枯树开始微微颤动,树皮上浮现出比之前更加清晰复杂的光纹。
“果然在这里。”
会长叹了口气,“这是隐匿阵,但比普通的阵法要复杂得多。布阵的人在里面加了层层禁制,连我也解不开。”
张玥岚凑近看了看,皱眉道:“这阵法确实古怪,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结构。”
其他几位长老也纷纷上前查看,都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我知道有个人能解开。”
会长收回手,看向众人,“明天我带他过来。今天大家先休息吧,养精蓄锐,明天或许有一场恶战。”
闻言,大家都面色严峻地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会长果然带了一个人回来。
当顾绛臣看清来人时,不禁愣住了。
“……玄尘子前辈?”
来人正是林众的师父,玄尘子。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道袍,神色平静,仿佛早就料到会来到这里。
“是我。”玄尘子微微颔首,径直走到槐树下,“这个阵法,是我当年亲手布下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玄尘子轻抚着树干上的光纹,眼神深远:“我当年带走小众,就算到她命中必有一劫,这劫数既是死局,也是生机。”
他转向顾绛臣,语气郑重。
“所以我留下这最后一块碎片,设下这个只有我能解开的阵法,就是为了等到今天。”
说完,玄尘子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树皮上的光纹随着他的动作开始旋转、重组,最终在树干中央形成一个稳定的漩涡入口。
“去吧。”玄尘子退后一步,“碎片就在里面。”
见状,顾绛臣毫不犹豫地迈入漩涡。
片刻后,他捧着一个盒子走出来,红色绒布上,正是最后一小块檀木珠碎片。
“找到了!”
张玥岚激动地喊道。
众人立即准备动身返回协会总部,却又被玄尘子叫住。
“各位小友,还有一事。”
“……”
最终,在严密的防护下,最后一块碎片被小心翼翼地拼接在檀木珠上。
顾绛臣喉咙发紧,目光盯着檀木珠跃入空中,然而就在珠子完整的瞬间,异变突生!
一个人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骤然出现。
是玄清道长。
“住手!”
张玥岚第一个反应过来,厉声喝道,手中已瞬间捏起法诀。
玄清却对周围的反应置若罔闻,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枚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珠子吸引。
他的手指因极度激动而微微颤抖,一把将檀木珠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抓住了毕生所求。
“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因激动而沙哑,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狂喜与偏执的扭曲表情。
“玄清道长?”
张玥岚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在协会中资历深厚、曾教导过不少后辈的长者,声音里带着不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协会待你不薄!”
哪怕早就知道这结果,张玥岚依然无法接受!
“为什么?”
玄清猛地抬头,冷笑一声,那笑声尖锐。
他环视着将他围住的众人,目光最终落回手中的檀木珠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因为这世上,只有绝对的力量不会背叛,不会辜负!”
他的眼神变得愈发狂乱,这番话像是积压了太久,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协会众人面色凝重,灵力暗暗凝聚,正准备出手制止。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刹那——
一道冰冷的剑光,毫无征兆地从玄清背后透胸而过。
剑尖带着一抹猩红,在他前襟悄然晕开。
玄清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那截穿心而过的剑锋。
林随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姿态闲适。
她慢条斯理地抽出长剑,任由玄清踉跄着向前扑倒,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啧。”
林随瞥了一眼地上蜷缩的身影,语气轻蔑得像是在评价一件垃圾,“真是难看的吃相,背叛我,你怎么敢的呀。”
她随意地抬脚,将还在微微抽搐的玄清踢开一些,然后弯腰,轻而易举地从他尚有余温的手中取回了那枚檀木珠。
玄清的手指在空中无力地抓挠了一下, 终究什么也没能留住。
林随将沾了点血迹的檀木珠在指尖把玩着,仿佛那只是一件寻常的玩物。
她环视了一圈惊怒交加的众人,脸上忽然绽开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
“啊呀, 不小心都被你们看见了啊。”
她歪了歪头,故作惊讶地眨了眨眼,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恶劣与张扬, “既然如此, 那我也就不必再装模作样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紧绷的敌意。协会众人如临大敌,灵力光芒在各自身周隐隐闪烁, 却无人敢轻举妄动。
完整的檀木珠在林随指尖流转, 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林随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警惕的面孔,最后落在顾绛臣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竟流露出几分真实的怅惘。
“你知道吗?”
她忽然开口,“我说的那些话, 并不全是假的。”
林随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檀木珠温润的表面,眼神有些放空, 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看着她在那场灾厄中挣扎, 我是真的想过要保护她。那份想要变得强大、足以庇护她的执念, 是真实的,是林随这个名字最初的由来。”
那年林众年纪还小,被送到清修观。
林随远远地跟着,一路追随, 却在观前被金光逼退,永远无法靠近。
她的语气渐渐激动起来,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与不甘。
“可是!可是当我看着她一步步长大,看着她走入这红尘俗世, 拥有朋友,拥有牵挂,甚至……拥有了你。”
“凭什么?”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质问,“凭什么她可以拥有这一切,可以感受爱恨嗔痴,可以像个真正的人一样活着?”
“而我,注定只能是一道没有温度的影子,一个为了保护她而存在的工具?这不公平!”
她猛地看向顾绛臣,眼中竟带着一丝近乎卑微的希冀。
“顾绛臣,你看看我,我和她拥有同样的面貌,同样的记忆,甚至现在的我比她更强大,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我当作她。”
“我们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我可以做到她能做到的一切,我甚至可以比她做得更好!我们……本就没有什么不同,不是吗?”
顾绛臣迎着她的目光,眸中却一片冷冽。
他摇头。
“不,你们不同。林众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那句无可替代如同最后的判决,击碎了林随眼中最后一点微光。
她脸上的脆弱和希冀瞬间消失,被一种彻底的疯狂和扭曲所取代。
“好一个无可替代!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她将檀木珠紧紧握在掌心,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
“既然这个旧世界容不下我,那我就创造一个属于我的新世界,创造一个再也没有这些恼人情感的新秩序!”
话音未落,她猛地将全部心神沉入檀木珠,疯狂催动其中的力量。
刺目的光芒瞬间从珠子里爆发出来,强大的能量洪流以她为中心向外席卷,会议室的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林随脸上带着近乎癫狂的喜悦,仿佛已经看到了新世界在她手中诞生的景象。
然而,这喜悦仅仅持续了短短一瞬。
檀木珠的光芒骤然变得极不稳定,内部仿佛有无数狂暴的雷霆在奔涌。
那原本温顺流淌的力量猛地变得桀骜不驯,如同脱缰的野马,反过来疯狂冲击着她的身体!
“不,怎么会这样?”
林随脸上的狂喜僵住,转为震惊。
她试图用自己强大的灵力去压制、去引导,却发现自己在这股完整的、复苏的古老力量面前,渺小得如同蝼蚁!
反噬之力让她气血翻涌,灵体也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就在她心神失守、勉力支撑的这一刻——
“林随,你果然还是集齐了呀。”
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清晰地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是林众!
几乎同时,会议室破碎的门口,玄尘子的身影悄然出现。
他手掐法诀,口中发出一声清越如钟鸣的断喝:
“起!”
随着这声号令,协会总部四周,成百上千道灵力光柱冲天而起!
早已埋伏在各处的协会成员同时现身,他们按照特定的方位站立,彼此灵力勾连交织,瞬间构成一个庞大无比、覆盖了整个空间的镇压大阵。
繁复玄奥的符文在地面、空中流转,散发出强大的束缚之力,如同无数道无形的锁链,重重缠绕在林随身上。
“敕令,伏诛!”
林随身处光芒与符文的中心,感受到阵法带来的巨大压力,以及体内力量越来越失控的反噬,又惊又怒。
她猛地看向玄尘子和会长:
“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
这阵法显然不是仓促布成,其精妙与强大,分明是针对她和她手中完整檀木珠的杀局。
他们竟然早就料到了这一步?
会长面色凝重,沉声道:“林随,收手吧!这镇灵大阵集我协会千人之力,足以暂时压制你的力量。”
“我们会倾尽一切,等待林小姐醒来。”
这是在豪赌!
赌林众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赌他们能在这绝境中,争得一线生机!
一旦林众无法成功醒来,炼化了檀木珠力量的林随将成为这世间最强大的存在,这也意味着所有人都会为林众陪葬。
大家都深知这一点。
但构成阵法的一千个人,一个都没有少!
林随身处狂暴能量与镇压符文的中心,长发在灵压中狂乱飞舞。
她听着会长的话,发出一阵尖锐的嘲讽:
“疯了,你们全都疯了!就为了一个可能醒不过来的人,赌上所有人的命?”
她勉力对抗着体内的反噬和体外的压制,脸上满是讥诮。
“这破阵能困住我多久?等我挣脱出去,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竟然傻到去相信林众?”
“为什么啊!”
闻言,离她最近的张玥岚猛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只有视死如归的坚定。
她双手稳稳维持着法诀,声音铿锵:
“我,张玥岚,从加入协会那天就发誓,要守护那些无法对抗邪祟的普通人,这是我的道,我的信仰。”
“所以,只要还有一丝希望阻止你为祸世间,我就不怕死。”
“我为了我女儿!”
一个中年模样的修士红着眼睛,声音哽咽却毫不退缩,“她才三岁,我不可能能让她活在有你这种怪物的世界里!”
“我为了我爸妈!”
一个年轻弟子嘶喊着,泪水混着汗水流下,“他们就是普通人,我想让他们平平安安过日子。”
“为了我老婆孩子!”另一个方向传来粗犷的吼声。
“为了我爱的人……”
“为了这个世界!”
一道道声音,来自不同方位,属于不同的人,带着哽咽,带着决绝,却汇成一股无形的洪流。
他们修为或许不高,面对林随如同萤火之于皓月,但此刻,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不容撼动的信念。
林众的声音再次在林随脑海中响起。
“看到了吗,林随?这就是你一直看不起的,属于人的感情。”
林随体内气血翻涌,外部大阵的压力如同山岳,那些她嗤之以鼻的软弱宣言,此刻却像一根根尖刺,扎进她混乱的心神。
“你觉得他们弱小,可怜,被无用的情感束缚。”
林众的声音继续着,“但正是这些被你忽视的情感,能让他们在绝境中爆发出你无法想象的力量。”
“人很脆弱,但也因这心中的牵挂与信念,可以变得无比坚韧,无比强大。”
“闭嘴,你给我闭嘴!”
林随厉声嘶吼,不知是在对外面那些人,还是对脑海中的林众。
她疯狂催动力量,试图冲破大阵的束缚,同时用灵力将脑海中的林众彻底压了下去。
“快,加固阵法,不能让她挣脱!”
会长感觉到不妙,迅速将自身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阵眼。
玄尘子也指诀变幻,引导着千人之力,将那无形的锁链收得更紧。
林随的嘶吼声仿佛撕裂了天空,她周身爆发出令人窒息的恐怖能量。檀木珠在她掌心剧烈震颤,迸射出万丈光芒,如同黑色的太阳吞噬着周围的光线。
“就凭你们这些蝼蚁,也配与我为敌?”
她双臂猛地一震,狂暴的灵力化作无数道利刃向四周激射。
阵法光幕剧烈波动,符文接连破碎,维持阵法的修士们齐齐喷出一口鲜血。
“大家稳住!”
会长双手结印的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金色的符文从他掌心涌出,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网,勉强挡住了这波冲击。
见状,张玥岚也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在虚空中画符。
血符成型的瞬间,化作一道赤色流光直取林随心口。
“雕虫小技。”
林随冷笑,随手一挥便将血符击碎。
但就在这个空隙,其他修士抓住机会,千百道法术如流星般向她袭来。
火球、冰锥……大家都拿出了自己最厉害的一招,顿时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攻击网。
眼看着大家都在奋力反抗,顾绛臣紧握着胸前的蕴神符,目光死死锁定光芒中心的那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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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完结倒计时~
林随尖叫着,做最后的挣扎。
她强行吸纳檀木珠狂暴的能量,身体表面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灵光从中逸散。
大阵的符文锁链在她疯狂的冲击下发出刺耳的铮鸣,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崩断。
“该结束了, 林随。”
林众的声音带着一丝叹息, “你的执念,该放下了。”
就在林随即将彻底引动檀木珠核心力量, 准备玉石俱焚的刹那——
顾绛臣快步走入了阵中。
“别!”
玄尘子面色大变。
此刻阵法中力量混杂, 顾绛臣这样贸然进去,是会死的!
“顾绛臣,回来!”
离得最近的张玥岚也失声惊呼,伸手下意识去捞,却没能摸到。
顾绛臣已经毫不犹豫地踏入那片死亡区域, 灵力乱流瞬间撕扯着他的衣角,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划出血痕。
他踉跄着, 却坚定地走向那个被光芒包裹的身影。
林随看着他走近, 露出一丝嘲弄的笑。
“来得好, 那就一起死吧!让你们这些该死的感情统统为我陪葬!”
她催动最后的力量,檀木珠爆发出毁灭性的光芒,整个阵法开始剧烈震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
然而顾绛臣仿佛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只是张开双臂,用力将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拥入怀中。
“小众。”
他在她耳边低唤,声音在能量的嘶鸣中几乎微不可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众, 回来吧,我们都需要你。”
林随的身体在他怀中剧烈颤抖,她尖利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后背,声音扭曲:
“没用的,她回不来了!我会带着她一起……”
“小众。”
他又唤了一声,仿佛听不见她的威胁,只是固执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双臂收得更紧,“我知道,你听得到。”
他们的身体紧贴在一起,隔着薄薄的衣料,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两颗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林随脸上的笑戛然而止。
因为她确实感觉到了。
不仅仅是她自己那颗被嫉妒充斥着,而剧烈搏动的心脏,还有另一股微弱的搏动,正从这具身体的深处,透过紧密相贴的胸膛,与顾绛臣的心跳逐渐产生共鸣。
那微弱的心跳,属于林众。
“不……”
林随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慌,“这不可能!”
“小众。”
顾绛臣第三次呼唤她的名字,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交融。
“我们该回家了。”
那枚没入林随眉心的蕴神符此刻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润光芒,如同春水般涤荡过一切。
林随的动作猛地一僵。
她眼中疯狂的赤红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空洞。
周身狂暴的能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开始变得温顺、内敛。
而她手中那枚躁动不安的檀木珠,也渐渐恢复了平和温润的光泽,掉落在了地上。
覆盖全场的庞大阵法压力悄然散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中心那个身影。
只见,她缓缓低下头,有些陌生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轻轻握拳,再松开。
最后,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满脸紧张、眼眶微红的顾绛臣脸上。
那双眼睛里,陌生的偏执消失了,只剩下众人熟悉的、带着点狡黠的清澈光芒。
她对着顾绛臣,微微弯起了嘴角,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
“顾绛臣。”
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确确实实是林众的语调。
“我好像……睡了个有点长的觉。”
一瞬间,顾绛臣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他几乎是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而周围,劫后余生的欢呼与哽咽声,终于打破了这死寂的沉默。
林众,真的回来了。
她真的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光怪陆离,有小时候在林家老宅奔跑的画面,有父母模糊却温暖的笑脸,有清修观里师父严厉的教导,还有……顾绛臣。
梦里,林众看见顾绛臣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
他很难过,非常难过。
于是她也很难过,很想抬手替他擦掉眼泪,告诉他别哭,她没事。
可身体却像被什么束缚住,动弹不得。
就在她拼命挣扎的时候,一阵摇摇晃晃的感觉传来,把她从深沉的梦境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林众有些茫然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微微晃动的车顶,以及窗外飞速后退的树木。
她偏过头,看见玄尘子正笑眯眯地坐在旁边,手里还捻着一串念珠。
“小众,醒了?”
“你这一觉睡得可有点久了。”
玄尘子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带她出了趟远门。
“……师父?”
林众撑着坐起身,感觉身体有些虚弱,但并无大碍。
林随彻底消失了。
她环顾四周,这是一辆正在行驶的越野车后座,只有她和师傅两个人。
林众有些不解。
“我怎么在这儿?协会那边……”
她记得最后意识回笼时,看到的是顾绛臣通红的眼眶,听到的是震耳欲聋的欢呼。
怎么一转眼,就在车上了?
玄尘子捋了捋胡子,笑道:“为了对抗林随,闹出的动静可不小,千人大阵啊,那灵力波动还有冲天的光柱,想瞒都瞒不住。”
“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什么的都有,协会那边正焦头烂额地处理后续,忙着跟各方解释,头疼着呢。”
林众想问的明明不是这个,但玄尘子已经顿了顿,看向林众,道:
“你身上有点伤,灵力也耗得厉害,但根基无碍。咱们清修观向来不掺和这些热闹,正好带你回来好好养养。”
“你的俗事,至此,也算告一段落了。”
林众怔怔地听着,心里莫名空了一块。
告一段落?
所以他们就这样……离开了?
车子在山路上又行驶了一段,终于停在了清修观那熟悉的山门前。
还没下车,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响。
“回来了回来了。”
“快看看小众怎么样了?”
“药熬好了没,我说你个老三,一天光吃饭,干活这么磨蹭,赶紧的!”
林众刚推开车门,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大师叔手里端着还冒着热气的药碗,二师叔拿着针灸包,三师叔提着个食盒,连大黄都挤在前面,一脸关切。
“哎哟喂,看看这小脸白的,快,先把药喝了。”
“喝什么药,先扎两针固本培元!”
“扎什么针,先吃饭!我炖了人参鸡汤……”
“都别吵!让小众先进门!”
大家七嘴八舌地吵嚷着,不由分说地把林众簇拥进观里,这份过于热情的关怀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心里却暖暖的。
毛色油亮的大黄狗从人群里钻出来,亲热地蹭着林众的腿。
她弯腰,摸了摸小黄的脑袋,狗狗发出舒服的呜咽声,尾巴摇得像螺旋桨。
吃完饭,林众像往常一样躺在院子的躺椅上,却有些走神。
转头间,她看见了玄尘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