鹑火用上来各种方法去破译这串实体编码, 她在执微期待的目光里,终于在一片空白里的数据信息流段里,捕捉到了几个字符。
“应该是一篇文章。”鹑火对执微说, “这几个文字应该是题目……《驳斥进化神纲领论》”
但很遗憾,鹑火目前破译出来的,也就只有这几个字符。能看出来这貌似是一篇文章, 但目前只有题目而已,后续的内容,后面的文字,全部是一片空白。
鹑火抱歉地说:“后面的还没破译出来。主官,我会尽快做的。”
执微有些低落。
倒不是因为鹑火破译的速度关系,而是她情绪本就不太好。
但她知道,这事儿着急不来。这又不是什么机械工作,咬咬牙提提速一会儿就能做完了,这种解码破译的工作,本就讲究机缘和灵感的。
“没关系,慢慢破译吧。”执微提起精神,安慰鹑火,“工作是做不完的,一点一点来,质量才有保障。”
她以前做工作的时候,领导总是说着急,总是恨不得此刻说完,下一秒她就做完交上去。
现在执微也算是自己做了领导了,她才不会急着催促下属做事呢。
时间到了二月底,在奥维隆的事情也都做完了,纪蓝号开始返航。
贪狼在驾驶舱,鹑火在破译编码,执微则靠在她最喜欢的那间书厅的沙发上,有些没精打采。
从原奥维隆星盗区的卫星离开之后,执微的情绪一直不怎么好。
她总是缩在角落里玩手机。
手机里有几个单机游戏,但也不多,而且她之前玩过很久,本就是玩腻了的东西。
执微靠在沙发上,干脆翻着相册,去看一些无意间截下来的截图、存的表情包、以前拍的照片,也不肯放下手机。
像是手机瘾又找上了她。
手机,是执微从现代,从地球上带过来的,是她和地球的链接。
执微低头,靠在窗边,目光只落在手机上,只顾着玩手机的时候,就像……她真的还在地球上的家里一样。
好像这只是一个平常的一天,她可以从容地坐在这里清理相册,她点的外卖正在配送中。
但她一直没敢点进微信,去看连不上的信号和聊天记录。
执微低头盯着手机,半晌才回过神,意识到她是在对着手机发呆,已经很久没有触屏滑动一下了。
安德烈很关心她,他先是从书厅外面路过了一下,又借口过来找东西,发现执微没搭理他,又靠在书厅门口,狗狗祟祟地偷偷看她。
执微终于是没办法忽视他了。
“你看我做什么?安德烈?”执微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头,盯着安德烈。
执微总觉得安德烈要是放在她之前的生活环境里,肯定是可以被认为是有点儿斯拉夫血统的,就是那种金发蓝眼高鼻梁的美貌,只看眼睛都觉得震撼人心。
见到了他的蓝眼睛,就再也不觉得那种夸张的对于眼睛的美丽描述是过分的赞美,而是会觉得是恰如其分。
她对着他招招手,安德烈就大只且欢快地哐哐哐跑了过来。
安德烈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执微身边。
执微:“你在想什么?嗯?盯着我看是在想什么?”
“我想,我想……”安德烈支支吾吾起来。
他没法说他想摸摸执微手里的那个最被她信任,存储着她秘密的神秘古老通讯器。
他觉得这样很冒犯,他明白执微在所有人里最信任他,他就更不能恃宠而娇,给执微添麻烦。
执微瞧见了安德烈的眼神。
她沉默了一下,想了想。现在星际时代,人类都用光脑,她拿着早就被淘汰,甚至历史记载都很模糊的手机,当然吸睛了。
要是在她玩手机的时候,有人在用大哥大或者BB机,她也会很好奇地盯着看的。
执微体谅他的好奇,对着安德烈又招了招手,让安德烈坐得离着她更靠近了一些。
她之前正在翻相册,就给安德烈看了两眼她之前的照片。
执微对过往的记忆都很珍惜,所以每次换手机的时候,都很注重数据迁移。所以她的手机里存着从小到大许多的照片。
不过她当然没有给安德烈看那么多。
只是滑动了几下,给他看几眼而已。
“喏,这是树,这是一簇花,这是我截图想买的衣服,啊,这个……”
执微翻到了一张她骑自行车的照片。
那是她在园区里跑活动,和同事一起扫了共享单车骑着赶路,同事当时给她拍的。
执微看着这张照片,滑动的手指停了下来:“这个就是我之前说的自行车。”
安德烈盯着看了看,重复了一遍:“自行车!”
执微嘴角扬起了一些,笑道:“你知道啦?”
“嗯嗯,我记得你和我说过的,主官。你说,你在这里,仿佛一条会骑自行车的鱼。”
他记得执微说过的每一句话,连执微随口说出 的抱怨,安德烈也如数家珍。
执微点点头,也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吐槽。
“骑自行车蛮好玩的。”执微目光充满了回忆,“不赶路的时候只是骑着玩,就更有趣了,下坡的时候很刺激。”
她陷进了回忆里,没注意到安德烈一直盯着那张照片看,眼睛都没移开半分。
现在二月底,在还有三天就是三月一日的时候,纪蓝号返回了斯蒂亚德提摩西。
纪蓝号这次没有去兰蒙学府,而是停泊在了一颗水域占星球面积百分之九十的行星上。
这里陆地面积很小,绝大多数地域都是海洋,仅有的陆地上设置着一些科研机构和办公地点,基本都是工作地,倒是没有常住居民在这里生活。
执微抵达了这里之后,稍微休整了一下,去陆地上的锈齿轮总部。
锈齿轮的总部建筑在一座岛屿上,前后周围都是海洋,岛屿的中央是几栋四五层高的楼宇,并不高耸入云,也没有广袤的占地面积。
执微在其中一栋楼的顶层露台,见到了祁入渊。
祁入渊邀请她坐在矮矮的靠背椅上,面前有方形的小茶几,合金面板上显示着温度数值。祁入渊将两个杯子放在桌面上,杯子就开始咕嘟嘟地冒起气泡,执微伸出手指试探了一下,发现并不是水开后的沸腾,而是打入了气体,为饮料增加口感。
执微喝了一口,发现不是她想象中的可乐口感,遗憾地放下了杯子。
祁入渊和她闲聊了一会儿,主要是问了一下她在奥维隆的情况,同时她也将最近一些竞选人在星网上引起轰动的做法、竞选纲领或者集会动向,和执微做了同步。
“维诺瓦的底蕴是所有组织里最厚重的。”祁入渊目光深沉,指尖划过杯沿,“麦特欧只是总结了一下维诺瓦过往神明的履历,名次就又稳了下来。”
祁入渊说:“那是过往神明的功勋和履历,并不是麦特欧的。但选民不这么觉得,银红的选民很容易移情,支持过银红曾经的神明,就会移情为支持麦特欧。”
执微思索了一下,明白了祁入渊的意思。
按她的理解,这一切也情有可原。
想想看吧,你亲眼看见你一路支持的爱豆,在几百亿里挑一的、为期一年的竞选活动里一路过关斩将最后成功登顶,爱豆在你的支持下超越了自己,完成了理想,甚至跨越了物种,从人都变成神了,这对爱豆的感情怎么能不浓厚呢?
然后十年过去,新一届选神来临,爱豆仍兢兢业业为你营业,爱豆的公司又推出了新的小爱豆。
爱豆为小爱豆站台,爱豆为小爱豆说话,爱豆说这是祂信任的孩子,是星际的未来,请你支持他。
执微想,一般情况下,选民当然会移情了。
更何况银红的历史可是有三千多年了,祖祖辈辈都是维诺瓦的选民,祖祖辈辈看着一批一批神明继位。
麦特欧何止是麦特欧,更是维诺瓦的主捧竞选人,是三千多年的选神历史,起码一百多位的神明的继承人。
执微扬起眉梢:“我倒是看到了麦特欧这个月也做了不少的事情,给学习设立奖学金制度啊,为工厂的工会建设奖惩机制啊,还有哪个选区在修什么星际环形城,我看见他还去讲话了。”
祁入渊点点头。
但她总是语气飘忽,说起话来意味深长。
“有没有做成不重要,让全世界知道他去做了,很重要。”
执微同意这句话。
麦特欧真的做成了什么事情吗?执微分析提取信息的能力很强,她扫一遍那些关于麦特欧的报道,基本就能看出来,做事的结果都只写了寥寥几笔或者没写,大部分都是在赞美麦特欧这个人。
执微和祁入渊对上了眼神,在彼此通透默契的目光里,轻轻地笑了一下。
但她俩想的内容倒是不一样。
祁入渊在想麦特欧的漏洞,计划着在舆论上予以攻击。
执微在想麦特欧好不争气!居然做事不做完全!
她们又说了一会儿话,执微在融洽的聊天氛围里,记起了一直旋绕在她心头的疑问。
“教授,我一直想问,你之前在维诺瓦工作,为什么后来离开了维诺瓦,自己创立了锈齿轮呢?”
“是维诺瓦内部出现了问题吗?”执微问。
祁入渊点点头,又摇摇头。
“当时维诺瓦确实有些动荡,但都在我的解决能力范围之内,只靠那个想把我挤走,那是不可能的。”
她目光越过露台,望向不远处的海岸,语气也放空了许多。
像是飘浮在空气中的肥皂泡,就漂浮在执微身边。
“我一直在追查一件,悬案。”祁入渊开口说。
她目光移向执微:“是我家里的事情,执微竞选人。”
她长相本就有些空灵,此刻语气低落了些,执微望着她,犹豫了一下,抬起手,探着身体,将手按在了祁入渊的手背上。
执微的态度,是倾听的态度。
这样恰到好处的亲切,给予了祁入渊开口的力量。
“算是灭门惨案,除了当时离开的我,剩下没有一个人存活。”
“但最顶端的科技,也没有检测出一丝一毫的攻击武力系统残余波动,没有哪怕一点点的线索可以推进查案。”
执微按着她手背的手,加重了力度,握得更紧了一些。
祁入渊喃喃道:“查不出任何异常,一切都很合理,家里的一切都很正常,像是时间停滞了。”
在她轻轻的话语里,执微有些脊背发凉。
她仿佛幻想到了那样的一个空间,什么都正常,什么都合理,偏偏惨案发生了。
执微敏锐道:“如果查不出任何端倪,如果一切都是合理的,却得不出合理的真相。”
“那一定是有合理的恐怖发生了。”她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执微思索了一下:“没有科技攻击的残余波动……那难道是异能吗?”
祁入渊:“异能?这不科学。”
“……都有神了?还讲究科学不科学?”执微无语了一瞬。
执微是在暗示她,在话语的机锋里巧妙地试探祁入渊。
她在暗示,这世界上还有神力这种东西,那不就是异能吗?那是人类可以合理取得的异能。
祁入渊摇头。
“很叛逆的想法,执微竞选人。”她表情有些微妙,显然是觉得执微敢这么想,真的很大逆不道。
但她也不是什么特别守规矩的人。
祁入渊解释着:“神明是竞选上岗,在职责范围内工作,只负责这一部分,不可能有人在成为神之后可以为所欲为。”
“除非像您这样,竞选唯一神的。”祁入渊说,“但很明显,您是三千多年来的唯一一个。”
执微要选唯一神,是在竞选全星际和目前宇宙人类可利用的所有空间下的最高统领。
这是多么震撼的一件事情。
祁入渊看着执微。
选神必须排除异己,泯灭人性,但执微又很善良。祁入渊能看出来,她在保有自己,在坚守自由。
一旦失去自由,她就只是神这个概念的傀儡,而执微绝不会将自己置于那个境地。
执微听完祁入渊的解释,倒也没太信。
不过,嘴上还是说:“神明要真的负责好自己的部分,好像还不错。”
执微又想起安德烈吃的那些巧克力神明卖给他的巧克力。
她好奇地问:“神明给予的东西,就只是东西吗?没有额外的神力附加?”
“比如,神明赐予的物品上面,加点赐福?吃了后会更健康?”
祁入渊摇摇头:“神力是很珍稀的资源,那是神明和人类的区别。掌握之后,神才是神,不再是人。”
她注意到执微的脖子上戴着一根项链。
根据她的分析,那应该是一款带着攻击属性的瞬发配饰。
不过到底是配饰,有些装饰性在的,雕刻的珐琅花朵很漂亮。
祁入渊盯着桌面上的饮料,示意了一下执微。
“您愿意把您的项链,送给这杯饮料,让它漂亮些吗?”
执微低头去看那冒着气的饮料。
它需要项链吗?它需要项链装饰自己吗?它难道被生产出来,不就是被喝掉的嘛?
祁入渊轻轻开口:“神就是你此刻的心情。”
执微握着杯子,指尖微微蜷缩着。
这句话给执微带来了一定的冲击。直到执微回到纪蓝号上之后,还在想这件事情。
安德烈从她身边走过,跛着脚,一瘸一拐的。
执微惊奇地看着他:“你怎么了,安德烈,你受伤了?”
安德烈的步伐顿了一下。他想否认,想说他没有,但作为副官的忠诚,又叫他不肯对着执微说谎话。
于是安德烈一瘸一拐地跑走了。
执微盯着他的背影,咕哝了一句:“莫名其妙。”
后面的两天,执微每天都去锈齿轮的总部见祁入渊。祁入渊会和她分析目前的形势,给她一些建议。
执微都听着,有些以前上课或者开会的感觉了。
直到二月底的最后一天,这天下午,执微没去锈齿轮总部,而是在纪蓝号的战术分析室里,自己整理着关于二公的思路。
安德烈过来找她。
“主官,你和我一起去一下甲板上,好吗?”他眼睛亮亮的,像是清透的玻璃珠,璀璨得不像话。
执微心情一般:“做什么?”她先问道。
安德烈不说,但很坚持,他跑到执微面前,在她坐着的椅子前面,半跪着蹲了下去。
他便和执微视线平行,漂亮的脸在执微一抬眼就能望见的位置。
“去甲板。”他请求她,“去甲板。”
他好像卡顿了,只重复着说话,词汇量不怎么丰富的样子。
“好吧,好吧。”执微无奈地抬手,搓了一下他的金毛头,把他灿金色的头发,摸成了一颗晃眼的金色洋葱。
她和安德烈走出了纪蓝号的星舰内部舱体,来到了星舰的甲板上。
甲板的面积很大,可以同时停泊、起飞和降落许多舰艇的星舰甲板,目测都能装一堆航母。
就是在这么广阔的甲板上,执微看见了一辆由合金组成,支架和管子在空气中闪耀着银亮明艳光泽的东西。
执微几乎是以为自己花了眼了。
“这是……一辆自行车?”执微走近后,震撼地开口。
她仔细看看,发现居然它还被涂着黄色的涂料。细节做得有些模糊不全,但这分明就是一辆某团小黄车。
就是执微之前的照片里,骑着的那款。
安德烈使劲点头,头发被他甩得都翘起来了。
“我做的!”他兴奋地说,“我记下了样子,然后边试边做,才摔了一天半我就做出来了!”
执微盯着他,目光柔软,半晌,她敛起眼神。
谁说这安德烈笨蛋了?这安德烈可太聪明了!
贪狼此刻也走出了内舱,靠在一边,打量着这奇形怪状的东西。
执微很感动,她迫不及待地要骑车!
一屁股坐了上去,踩着脚蹬子就想往前骑。
执微蹬得很用力,但自行车一动不动。然后,执微歪了一下,差点掉下来。
她弯腰一看,摸索了两下,发现后轮铰链上掉了个零件,正好连着轴承,导致她根本骑不动。
但执微嘴硬,立刻坐了回来,她还夸呢:“特别完美!”
贪狼在旁边看着,故意说:“……哪里完美了?他看着像是要害您啊,主官。”
安德烈急得到处查看:“之前还好好的!这怎么了?”
直到鹑火赶了过来,帮着修了一下。
“有一些机械原理的基础性错误啊,大少爷。”鹑火调侃他。
安德烈惭愧得耳根子都红了:“嘘嘘嘘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在鹑火的帮助下,众人很快就把这处疏漏修理好了。
执微重新坐回车座子上,她试着蹬了一下,发现它可以正常使用了。
一圈,两圈,自行车缓缓向前。
安德烈又匆匆跑掉了,执微骑了两圈之后,发现纪蓝号的甲板升起来了一处斜坡。
她想,她知道刚才安德烈跑走后,是去做什么的了。
执微骑着自行车,在纪蓝号升起来的甲板斜坡上,往下俯冲。
她的发丝扬起,凛冽呼啸的破风声就在她耳边。
抬眼,是天际和海洋。
海水波光粼粼,四处空寂悠远。
执微倚在自行车上,看着海景,仿佛回到了一瞬的地球。
第82章 二公(一) 硬币神会发钱吗?……
执微伴着夜色逐渐冷下来的天气和沉下来的天光, 独自骑了两个小时的自行车。
仔细想想,这行为也够癫的。好像她很喜欢骑自行车一样。
其实是因为这里是星际时代,搞到地球上有的自行车就很不容易了。执微怒骑俩小时直抒胸臆, 显得她正常多了!
这难道真的是什么自行车吗?不是, 这是她的回家代餐!
执微很感谢安德烈的小心思。她是真的很感动, 心头如轻柔的云朵一般软了下来。
他细腻地发觉她情绪的低落,努力想为她做事情。
执微清楚,安德烈不会明白这辆仿造的小黄车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安德烈看来,这大概只是个玩具样的东西。
毕竟,作为交通工具,这东西落后古老极了,还是人力驱使的,放在现在,更是早就不可能有人在用了。
这么低效且简单的东西, 安德烈不明白它对于执微有什么价值。
他不理解, 他只知道执微望着那车的时候, 目光很是温柔。眼里的情绪和有时候她望向他的蓝眼睛的时候差不多。
安德烈想为她做事,也真的在做,只要他做出来的事情或者东西叫执微高兴一秒,他就会加倍地快乐起来。
他在为了执微的快乐而高兴。
执微骑着自行车转回安德烈的身边, 在他的表情里, 读到了这点。
“谢谢。”执微坐在自行车上,一条腿顶着车镫子,另一条腿支撑着地面, 斜着身子望着安德烈。
安德烈壮硕得有一种丰盈感,他抱着胳膊站在那里,上臂和胸肌都鼓鼓囊囊的, 像一块颤巍巍的果冻。
执微打量着他,肯定他的漂亮,和他的用心。
她觉得满心是她的安德烈,即便有时候拖的后腿不是她最开始梦想的那种拖后腿,可也不错。
安德烈还是很不错的,执微也没有抛下安德烈再找个卧龙凤雏来的想法。
她知道副官讲究忠诚,而安德烈尤为忠诚。被主官抛弃的副官会被别人嫌弃,执微不想安德烈什么都没做错,还吃那样的委屈。
安德烈听见了执微的道谢,急忙摆摆手:“我该做的,我该做的。”
他对上了执微感动的目光,自己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一样。
“我活着就应该为主官排解烦恼,我活该的!”安德烈有些语无伦次了。
执微:“……这话怎么怪怪的。”
但执微还是笑着,笑容更深了一些,眼神的深处像是波动着奇妙的水波纹。
“你可以在后面按一个后座。”她比划着,示意给安德烈看,“这样我就可以载着你一起骑车了。”
执微想,她就可以拉着安德烈,一起在甲板上兜风。
安德烈长得壮,那么大一只,执微想了一下,觉得载安德烈,真的很需要一把子力气。
可能到时候不会太顺利,但此刻,安德烈听完就很高兴。
“我会的!我会尽快安装一个车后座的!”他向执微保证说。
托安德烈的福,执微在二公前振作起来了,心情好了很多。
如果没有安德烈的自行车,她大抵在这两天之内,也会把情绪调整好。
但,那估摸着就更像是一种故意的忽视,和对于自己内部的压抑。
是将情感埋藏起来,等待着后续有可能的激烈爆发,终究是对她并不好的。
不像现在,现在她在安德烈的自行车带来的熟悉情感冲击下,是真的释然了一些,勇气与决心再次占领了她心底的不灭高地。
执微当晚,在夜深下来的时候,在安德烈、贪狼和鹑火都返回内舱,甲板上没人的时候,她重新回到了甲板上,站在了夜空下。
浓稠的黑色笼罩天地间的此刻,执微站在风里,拍了拍停靠在一旁的自行车的车座子。
晚风阵阵,她的发丝拂过眉梢,垂在脸颊侧面,执微缓缓捋到耳后。
在夜色下,对着浩瀚无垠的夜空,人终于可以褪下伪装,直面自己的内心。
她注视着夜幕,沉默地坚定了她的心。
执微向来只忠诚于自己,于是她向自己承认她的畏惧、她的迷茫、她的胆怯,也向自己保证、承诺、发誓……
执微喃喃自语,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说:“我绝不退缩。”
她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咕哝着:“绝不。”
绝不退缩,绝不放弃。执微承认她对于未知的恐惧,承认她对于死亡的迷茫,承认她面对这可以竞选神明的世界,所产生的一切胆怯与懦弱。
但执微也无比坚定。
她告诉自己,在任何境地下,面对任何会发生的事情,她都要在这离奇复杂的星际世界里活下去。
她会积极地去思考,勇敢地去做事。她会坚定最初的决心,不被特权侵染迷惑。
但也绝不会被道德所绑架,她会忠于自己,大胆地利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为自己而周全。
在她追求被淘汰的过程里,如果能帮到谁,能救下谁,她也不会视若无睹,不会无动于衷。
她会保有自己,同时努力探寻过往发生的一切真相。
执微对自己说,她希望她自由,希望更多的人也自由。
在滚滚无边的夜色里,执微褪去了对布莱恩死亡的执着。她不会忘记他的死,但也不再心情低落。
来吧。执微盯着黑色无垠的夜空。
一切会冲着她来的,都请都来吧。她会尽她所能地活下去,忠于自己的心。
如果,如果她只有彻底背叛自己才能活下去,放弃公正自由……她想,她也不再畏惧死亡。
没人知道这个晚上,执微在甲板上,摸着自行车,自己一个人想了些什么。
但是天光大亮后,鹑火和贪狼都敏锐地察觉到,执微之前的那些疲惫,已经尽数全部消散了。
连安德烈都察觉出来,执微的心情变好了。
纪蓝号起航,离开了这颗卫星,驶向神殿,将载着执微去参与二公。
依旧是如一公一般的淘汰赛,之前一公的时候,是两千位竞选人,只留下了一半。现在二公,也是一样的,一千位竞选人,有五百人将被淘汰,剩下的五百人可以进行到下一阶段。
不过,一公的时候,是划分了全息直播间的组别和提前抽取了演讲的顺序,之后上台的。
这次有些不一样。
这次并非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顺序发言,而是会按照随机模式,抽取一对一的两位竞选人。
两位竞选人,将出现在同一个全息直播间里,可以顺序发言,可以互相辩论,可以共同拉票,可以互相钳制。
是随机的,于是一切的可能都有机会发生。
可能是宿敌见面,银红的两位竞选人带着组织过往的恩恩怨怨开始对打;可能是朋友合作,一个组织的两位竞选人互相聊天,高位次的竞选人还可以为低位次的竞选人拉票。
所有的可能性都准备着出现。
但不变的是,时间一到,照旧按着淘汰的截止线划分。
在圈内的,仍然是高于人类而低于神明的竞选人。在圈外的,失去身份,重新归于人类。
执微还挺好奇这玩意儿里面是真的随机,还是有些什么控制操作的。
因为,如果随机性可以控制,那叫她来想,就会把她和麦特欧分到一个直播间。
执微很清楚,上次一公的时候,她的发言几乎是捏着麦特欧的脖子打,不是因为麦特欧真的嘴笨到在她的攻击下一句话都说不出。
而是,她在发言次序在麦特欧后面。她可以攻击麦特欧,但麦特欧没法再重新回台上说话。
这是很气人的,执微估计,麦特欧当时能憋死。
如果这次她被和麦特欧分到了一个全息直播间,执微想,她和他一定会吸引到全星际选民的注意力,同时,她和他一定会吵得昏天黑地。
麦特欧的怨气会迟了一个月,但照旧扑面而来。
执微琢磨着,要是真的和麦特欧分到一起去了,就看麦特欧会说些什么吧。
要还是什么毁三观的暴戾法案,真叫她无动于衷、保持沉默,选民会认为她也支持的。那样,执微根本过不去心里的坎,她会觉得自己被同化,成为了刽子手。
麦特欧要真再说什么行刑处死,执微还是会反驳的。
但,如果麦特欧说点儿人话,执微想,她大抵会沉默些,试图在第一名的光晕下隐蔽起来。
名次可以再降低一些,执微想,现在已经重回第七名了,她还是有些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