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在一片静默里,执微打量了一圈周围人的神色。
安德烈昂着头,不知道在看哪里。鹑火目光转了转,没有和执微对视,低垂目光以示尊重。贪狼默默地低头保养着他的配枪,俨然一副忠诚护卫的模样。
“……你们不会都信了吧?”执微绝望道。
到了第二天,执微坐在神殿的等候室内,用手撑着额头,低头看着光脑虚拟屏里,她不断上升的名次。
才一个晚上,她已经从第五十多名,蹿到第二十多名了。
执微冷着一张脸,面色严肃。她身边的安德烈则坐立不安。
安德烈委屈巴巴地凑过来,偷偷地说话,恨不得立刻和她赌咒发誓。
安德烈:“你怎么不高兴呢,主官,我没有做别的,我都是按着你说的做的呀!”
他可担心了,这可是一公啊!执微怎么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像是被抽掉了一样?执微怎么不支棱起来?
他就怕是自己坏掉了执微的深谋远虑伟大计划。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我妨碍到你的计划了?我做错的什么事情,叫你为难了,是不是?”
执微挥散了虚拟屏,轻叹一声,沮丧地靠在了椅背上。
“你没错。”她艰难道。
是她的错。
要是她直接承认沙洲的事情是她做的,选民反而没人信,都认为她在胡扯,试图攀附不属于她的荣耀,那才是她的塌房。
但她没承认,安德烈在她的教导下,成了一名合格的谜语人。
谁来问,他那话说得都是似是而非,疑云密布,莫名其妙,乱七八糟。
他笨一点,别人可都是聪明人。
别人就觉得他在说什么暗语,在给出什么暗示,这里面一定水很深,不可轻易触碰。
嘘,没准安德烈的话里面有什么密码,需要解密才能得到真相。
都这样了,那真相自然,复杂而深刻。
也定然和安德烈的主官执微脱不了干系。
懂了,都懂了,懂的都懂了!
不愧是污染值为零的执微竞选人,她一定在沙洲默默做了伟大的事情,一定牺牲了许多。
神明啊,在你其余的竞选人都忙着奔赴选区,在选民面前作秀、召开集会、许诺未来的时候,还有一位实干者,在无人问津的沙洲,付出了我们都没看见沙洲也没公布神殿更是一头雾水但是我们就是知道的那——么——多!
执微!执微!执微只是同情污染种而已,执微凭什么五十多名?
不行,快为执微应援!执微在一公实时卡名次的时候,如果看到自己是五十多名,她该多么伤心啊!
投啊,死手,快投!
执微已经看不下去光脑了,一点点都看不下去了。
她收起光脑之后,勉强自己提起精神,打量着等候室。
神殿里的等候室,是偌大的一片洁白广场,当中分布着许多格子间。
围挡并不严密,没有全部都遮住,只遮挡了人一半的高度。也允许四处溜达,许多来自同个组织的竞选人正凑在一处聊天。
竞选人都带着竞选团队,一个人身边起码围着六七个人。
执微身边,只有安德烈。
她倒是也想把她身边的人都带全,但祁入渊则认为,这是一公。
一公,就算执微把嗓子毒哑了,在台上露出她的招牌营业微笑都能稳过。祁入渊就没跟着来做参谋。
而执微的护卫官呢,是鹑火和贪狼。他俩是已登记的污染种。
神殿还是很中立的,尊重了执微将他们纳入竞选团队的选择,但强硬地不允许他们进入神殿。
不只是没进入那幢巍峨矗立的楼宇,而是连神殿星域都没有进来。
他俩平时受到的歧视多了,虱子多了就不痒的,鹑火还和安德烈开地狱玩笑。
她说,现在团队里污染种和正常人类比例是一比一,希望安德烈的妈妈爸爸奶奶爷爷姥姥婆婆不要堕落做污染者,不然安德烈也算污染种。
半道做污染种,污染种也要歧视安德烈。而且,以后公选,执微只能自己进神殿。
安德烈的表情看着像是想骂人。
但他从小受到的贵族修养,叫他把脸憋得涨红了,愣是没骂出来。
贪狼骂出来了,贪狼说鹑火脑壳有病,净说疯话。
执微没说话,只是进神殿的时候,再次做了污染值测试。
她腰间里藏着可以绵延沙洲,吞没侵蚀数十颗行星卫星的污染,但她测出的污染值,依旧为零。
执微此时坐在等候室内,周围都是神明竞选人,没人知道她带着曾经的沙洲特产。
又过了一会儿,有两个人走了过来,是特意来和执微打招呼的。
“一直很想认识你,执微竞选人。”
站在执微格子间门口的,是一位年轻男性,他的发色是一种淡淡的浅金色,近乎于白色,又带着金色的光芒。
他望过来的绿眼睛,并不清透,而是雾蒙蒙的灰绿色。
“我是斯瑅威。”他礼貌又得体地开口,“麦特欧·斯瑅威。”
他很好看,身形修长,穿了一身白色长袍,像执微以前设想过的神父。
但执微此刻想到的,却是他的自我介绍。
他说他是斯瑅威,麦特欧·斯瑅威。安德烈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只说他是安德烈。
执微思考了一下她要用什么态度对待麦特欧。
毕竟他和之前她遇见的人都不一样,别人是粉丝和粉丝预备役,他是同事、对手、敌人。
后面两个词,执微未必这么想,可安德烈一定是那样认为的。
因为安德烈很警惕地站了起来,站在执微身后,冷着一张脸,瑰丽的美貌像是冰原上呼啸而过的寒风。
不过,执微对麦特欧的印象还不错。闲着也是闲着,麦特欧是第一名,放在选秀里,他是妥妥的c位,执微就邀请他进来坐下,聊聊天。
麦特欧身后跟着的女生,就是之前祁入渊提到过的,拥有伯尔第作为铁票仓的荣枯。
他们才进来坐下,格子间的机器人就跑出来送饮料给他们喝。
机器人是个矮矮的小地墩子,在地上很灵活地跑来跑去。
麦特欧和荣枯垂手拿了一杯,凑到嘴边,只沾了沾下唇的位置,没喝一口。
机器人跑到执微身边,也为她上了一杯新的饮料。
执微拿起来,顺口说:“谢谢。”
机器人晃了两下,去给安德烈换饮料。
安德烈弯下腰,用手指按了一下它的脑壳。他故意欺负了一下它,因为很有趣。
执微瞧见了,拖长了声音:“安德烈——不要欺负它。”
“是——”安德烈学着执微的模样,拖长了声音。
麦特欧雾绿色的眼睛落在执微身上,他捂着心口,像是被感动到了。接着,他轻叹一声:“你刚刚和它说谢谢吗,执微?它可没有人类的感情。”
“在善良的主官面前,安德烈连机器人都不能欺负了?”麦特欧熟稔地望向安德烈,在安德烈不自在的表情里,又从容地将目光落回执微这里。
“是怕机器人伤心吗?”麦特欧笑着问。
执微喝了一口饮品,感觉酸酸甜甜的,还不错。
她随口回答麦特欧的话,只说:“倒也未必。”
“只是见了会动的东西,就默认它们有感情,也会带着感情对待它们。又何止是会动的东西呢?”
执微和他闲聊:“我小时候还给我的玩具熊起名字,把它放在床头,我吃东西之前要喂它一口,我再吃。”
“后来,买了新的大件东西……我都会想个名字给它们。”
比如,电脑、手机、平板、耳机、吉他……总之,贵一些的东西,买之前思考过的东西,她都会给它们取名字。
平时叫一叫,这行为很莫名,但好像也不罕见。
执微想了想,说:“会动的东西,就当作它们有生命。不会动的东西,因为寄予了情感,某种意义上,它们也迸发了生命。”
“人类不就有趣在这种微小又可爱的地方吗?”执微笑着说。
她以为她在和同事闲聊天呢。
结果她说完了,安德烈一脸“我回头也试试”的好学模样,仿佛时刻要和主官看齐似的。
剩下那两位,他俩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
麦特欧抱着胳膊,身子微微向后仰去。他身后的荣枯用一种震撼的神情看着执微。
氛围寂静了一瞬,麦特欧立刻感知到了,他马上开口说话,缓解了空气中刚刚酝酿起来的沉重感。
麦特欧绿色的眼睛像是雨后的森林,看着人的时候,总叫人感知到几分他的忧郁。
可他说的话,一点儿都不忧郁,很没有情面和道理。
麦特欧的态度温和又礼貌,他说:“我这样讲,可能不怎么正确,但你也是竞选人,你明白的。”
“大多数时候,我们默认污染种都不算生命。”
“你真的很特别。”他轻轻道。
第55章 一公(二) 前后位,冷热场
麦特欧轻轻叹息了一声之后, 望着执微的目光深处愈加复杂。
他从未遇见过执微这样,难缠的对手。
别人或许会觉得,执微的许多事情是发自真心, 是巧合是偶然, 麦特欧可不这么觉得。
他坚定地认为, 执微的一切都是谋算好的!
瞧瞧,瞧瞧,她还故作一副无知又天真的样子!她走到现在,哪一步不是她计算好的?
在本届神明竞选中,麦特欧冷眼觑着,只觉得执微极有可能是他最大的对手。
谁能玩得过执微啊?这路子,生猛又狂野,步步危险又稳健!
在没有组织的阶段,一出场就能拿到第七名, 后面更是开始虐粉提纯, 她自己走美强惨的路线, 连带着支持她的选民死忠程度直线上升。
在别的竞选人还在争取广泛意义上的路人好感度的时候,执微已经虐出了一批狂热的死忠粉。
那可是一个组织调教培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会出现的绝对忠诚啊。
执微还在这里给小熊起名字?呵,她就是用这种对着机器人都说谢谢的亲和姿态, 来竞选神明, 来和他竞争的,对吧!
更可恨的是,她和他有几分该死的默契。叫他厌烦她, 憎恶她,又因为她的实力,不得不关注她。
他们选择了一样的路, 只是将走向截然不同的两端。
麦特欧面上丝毫没显露,但心底复杂的想法已经深沉得如同无光海域。
他旁边了解他的荣枯,此刻安静得像是一只橡皮鸭子,半点不愿去触他的霉头。
麦特欧继续和执微聊天。
他的试探藏得很隐蔽:“你有一个明确的竞选纲领,执微,这在个人独立竞选人里,是很罕见的。”
执微发现了麦特欧和别人的不同。
之前她遇见的所有人,都叫她“执微竞选人”,或者语焉不详地叫她“那个执微”,再不就是想方设法叫她主官。
好像她的名字是什么禁词。
而麦特欧却一上来,就自如地念起她的名字。
执微有些明白,她与他同为竞选人,这其中是意味着什么了。
意味着她与他是神明预备役,她和他此时此刻,共同低于神明,高于人类。
“谢谢。”执微客气道。
但她也解释了一下:“不过我现在不是个人独立竞选人了,我现在的组织是锈齿轮。”
执微当时加入锈齿轮,只是为了显得自己是个正常竞选人,避免当时神殿在对于星辰混乱者的追捕里,有任何一点可能想到她的身上。
锈齿轮规模小,对她的限制和控制就会少,同时,锈齿轮的话事人,祁入渊,她看着很是理想主义,人还不错。
当时就加入了锈齿轮。
既然已经加入,执微就不会耻于提起它。哪怕它微小又无名,她也会理所当然地提起它,念它的名字,如念她的归属地。
她不为了锈齿轮的微小而羞耻,麦特欧倒是先蹙起眉毛了。
他露出了一种,好像他面前有什么腐烂的水果,一直散发出难闻的味道,于是他不得不使劲艰难忍耐着的表情。
执微看着他的神情,在心底啧了一声。
她察觉到了他努力压制着的嫌弃,便觉得他那浅金色的发丝,和灰绿色的眼睛,半点不漂亮了。
麦特欧开口,说:“这种小组织就像野草,每年生出一茬,又死掉一季,究竟能帮到你什么呢?”
“我和你都是明白自己需要什么的竞选人。”他说,“我想,你需要再次衡量你做过的决定。”
执微:……呦,真的吗?
她倒是明白自己需要什么,但你真的知道她需要什么吗?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退选!你上哪里去知道,你知道都会认为她疯了。
安德烈在面对执微相关的事情的时候,一向都是很敏感的。
他立刻就察觉到了麦特欧话里的意思,直接开口道:“质疑就是冒犯,你这话越界了,麦特欧竞选人。”
麦特欧柔和了眉眼,借着台阶做了一个轻巧地翻身,就安稳地落了下来:“抱歉,是我的错。我有些崇拜你,执微,我总想你拥有最好的。”
“最好的,就是维诺瓦?”执微问他。
他点点头,矜持而贵气地说:“当然。”
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毕竟副官对于主官是绝对忠诚的,可竞选人对于组织,不必如那样忠诚。
过往那么多届的竞选里,许多竞选人都有改换门庭的情况。组织培养竞选人,竞选人也挑选组织,合情合理极了。
但场地突然的变动,让麦特欧没说完的话,压在了喉咙里。
等候室内,所有竞选人的面前,突然浮现出了一个悬浮着的虚拟数据屏。
屏幕通体是泛着晶蓝底色的荧光透明感,无限向高处伸展,无限向远处纵横,执微定睛一看,发现上面是实时变动着的排名。
字字清晰,又字字融光,似乎每一个名字都在燃烧。
执微看见了她的名次。
【锈齿轮,执微。28名。】
而后,在她一个眨眼的时间,她的名字闪出金色的光芒,如同颗粒般的碎粒融金。
同时,她上面的那一位竞选人的名字亮着微弱的银色光芒。两个人的位置,在瞬间便完成了交换,执微那一栏裹挟着金光,上升了一位。
更新后的位置连着更改后的位次,形成了新的文字。
【锈齿轮,执微。27名。】
执微看见,她的名次还在上升。
她向更高的位置看去,看见榜单最上方,是在她第一次看见这个排名的时候,直到此刻,都没有变动过的——
【维诺瓦,麦特欧·斯瑅威。】
“一公开始了。”那第一名就站在她的身边,同她一起望向这实时显示星网排名的光屏,轻轻这么说。
是的,一公开始了。
执微明白,这是第一次公选,是神殿及神明竞选人面向全星际的第一次全息直播淘汰赛。
榜单会实时刷新,显示竞选人的名次。现在是有两千位竞选人,但一公结束后,排在后面的一千人全部将被淘汰,只有前面的一千人,可以进入到竞选神明的下个阶段。
她的步履,注定不会结束在此时。
执微环视了一圈,看见场地内所有的竞选人都站了起来,怔怔地盯着光屏。
她看各位的神色,就大概能猜出各位的排名。
绝望到试图最后奋力一击的,便是淘汰线外的竞选人。神情忐忑不安,一直和身边的竞选团队说话的,大概就是在死线附近的竞选人,一场宣讲下来,就定了输赢。
像她与麦特欧这样,还有闲心到处观察的,就是排名很稳。
执微看着苦笑嗔痴、贪欲理想,在此刻被打碎,在每一位竞选人脸上重组。她心绪复杂,恍然惊觉,这选神是人进阶升级的通天大道。
这里有两千人,过了今日,还有一千。
执微之前在兰蒙补课的时候,读过竞选神明的历史,明白在选神的过程中,会有许多竞选人犯罪、死亡、堕落,被关押、被收容。
很难说他们真的是卑劣,或是栽入了对手的计谋。
人们也不在乎他们。
人类只在年底,恭迎新的神明。
这里是神殿,此刻,这里有各大大小小的组织、各排位高高低低的竞选人,以及秘密追查星辰混乱者的神殿行动队。
外面还有目前仍一直在联系安德烈的大量财团企业。
守住你自己,执微,她对自己说。
坚定你回家的选择,别忘记那颗湛蓝色的星球,和你真正归属的地方。
一旦失去自己,人类就只是神明这个概念的傀 儡。
保有自由,抓紧勇气,执微。她轻轻地在心底,对自己说。
麦特欧在一旁开口,语调很缓慢地说:“看看你分到的组别和顺序,执微。看看我们是不是真的那么有默契。”
安德烈因为他这话,瞪了他一眼。
执微将手伸向她的后颈处,查看她收到的消息。
因为一公是有两千人需要做宣讲,时间不够一个人一个人按顺序登台。
于是,人们被分割归属为不同的直播间,每一组共用一个直播间,按照顺序依次上场。
如果是一组的,就要考虑顺序前后。
如果是不同组的,即有可能同时上场。
许多直播间一字排开,许多竞选人在同一时间出现在选民面前,势必只有一个后果,选民看了这个就不能看那个。
同一时段里的竞选人,如同被放入斗兽场。必须争取选民的目光,在厮杀过后,同一时段里,要么大家都默默无闻,迎接失败,要么一位竞选人拿下所有选民的注意力。
只有一位赢家,赢者通吃。
“我是第五组,第六位。”麦特欧率先说。
此刻,麦特欧不必说谎,执微也清楚,他不会说谎。换作别人,麦特欧这个第一名想用组别和顺序搞谁心态,也算一个方法,但他用不到执微这里。
只一照面的时间,他就知道执微的心态极稳。执微也知道,他知道这点,于是她确认他说的是实话,也对他说出她的真实组别和顺序。
“我是第五组……”执微轻轻说,“第七位。”
麦特欧瞳孔紧缩,他轻笑一声,感慨他们的默契。
他和执微在同一组。顺序是挨着的,麦特欧在前,执微在后。
麦特欧抿了下唇,他很满意这个结果,想想看吧,他在前一位宣讲结束,只要执微接不住他的场子,执微就注定失利。
他很高兴,暗暗地窃喜。
但他不知道,执微也挺高兴嘞!
哇,麦特欧是第一名,是c位,他一说完,她再上场,排名说不定会库库往下掉噜!执微渴望这个很久了!
双方都不知道彼此偷偷琢磨着些什么,但两人都很满意。
麦特欧瞥见执微莹亮的目光,迟疑了一下。
嘶,她在高兴什么?
名次第一,出场顺序靠前的明明是他啊!优势在我,敌方在快乐什么?!
麦特欧很困惑, 他摸不清执微的路数。
执微也摸不清麦特欧。她觑见麦特欧微扬的唇角,也犹豫了一下。
啧,他在高兴什么?
哇, 他不会是准备好了一会儿上场的绝招, 要暴打我吧?咦咦咦好害怕, 但好兴奋!终于要被实力很强的竞选人殴打了,她之前浑水摸鱼就能有好日子过的生活,果然是因为她运气太邪门,大家菜菜的,对吧!现在遇见排名第一的竞选人,她一定讨不到什么好,对吧!
执微期待地偷偷用指尖捻了捻衣角。
麦特欧觉得执微莫名其妙,他已占尽便宜,执微还眼含期待, 这只有一种可能。
懂了, 执微背后一定有阴谋。
麦特欧得体和执微道别, 然后,也不和她聊天了,带着荣枯就走了。
执微站在格子间里,目视着麦特欧快速离开的背影, 还有些淡淡的遗憾。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其实她也是真的想再和麦特欧聊聊天呢。
毕竟他是第一名,学习到一些他的成功经验,然后直接反其道而行之, 一定可以为她的退选事业添砖加瓦!
执微迫不及待地问:“麦特欧的竞选纲领是什么?”
不怪她记不住,实在是之前她看前六位的竞选纲领,是一起看的。大家的纲领又都很文绉绉, 谁都没像她一样当啷来一句“竞选唯一神”这么生猛,她也就看过后只是看过而已,没多留神。
但安德烈之前做过功课,于是此刻自然是脱口而出:“重掌星际秩序,复现旧日辉煌。”
执微沉默了一下。她咀嚼了一下这个句子,思考了一下麦特欧的竞选纲领,发出了真诚的疑问。
“他这个纲领,才比较像是竞选唯一神吧。”
重掌星际秩序,复现旧日辉煌,这背后的意思,不就是要改变星际此时混乱的格局吗?
怎么大家不说麦特欧要竞选唯一神啊?
她之前在台上明明只是说了一堆废话,为什么大家默认她要做救世主,竞选唯一神了?
执微很茫然。
但安德烈,多多少少,了解麦特欧一些。他不只是了解麦特欧,或者说,他成长起来的环境,叫他更了解斯瑅威,了解以伊图尔和斯瑅威为首的贵族,究竟在想些什么。
于是,安德烈犹豫了一下,终将他的猜测,与执微和盘托出。
“这个‘旧日’,是三千多年前陨落神在时的旧日。但不是三千多年前陨落神在时,星际和平安定的旧日。”他慢吞吞道。
执微转过身来,深深地望向安德烈。
她只觉得安德烈像是在说什么顺口溜。而这意味不明的话,叫执微莫名地有些脊背发凉。
她的指尖蜷缩起来,扣向掌心,她坚定地开口,要求安德烈:“说下去。”
麦特欧浅金色的发丝,灰绿色的眼睛,和他带着高傲与骄矜的神情,浮现在执微的脑海里。
她听着安德烈的话,想着排名第一的麦特欧。
安德烈说:“陨落神在的时候,世间是没有污染的。”
“他说的,是这个旧日。”他像是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执微的想法一向不够极端,她习惯把事情和人,都往好处去思考,都往善意处去衡量。
她松了口气,还这样问:“是要针对性地消除污染吗?回到以前没有污染的日子里,这样不错呀。”
“这是很切实有效的竞选纲领,难得看见有人选神是为了做些实事。”执微轻轻吐槽着,“比起那些用很细节的事情去竞选神明的竞选人,麦特欧还算很清醒的。”
安德烈低垂着头,他自己也很茫然。
看之前麦特欧的宣讲和纲领,的确是要回到以前没有污染的旧日,叫星际人类重掌星际秩序,复现旧日辉煌。
就像是执微说的,很切实有效,是难得的不搞笑不琐碎的纲领。
可安德烈还是,心头紧紧地缩着。
“我怀疑,这是所有贵族的期望,这次麦特欧竞选,不单单是斯瑅威的势力……我现在怀疑所有的贵族都支持他。”
安德烈喃喃着,向着执微说道:“贵族是很抱团的,面上出现的是斯瑅威,看见的是斯瑅威,背后一定已经布满了伊图尔、李家、欧文……各种贵族势力。”
“我就是感觉不对。”他咕哝着。
执微看出了安德烈的不安。
她拍了拍安德烈的上臂,捋了捋他穿着的黑色长排扣大衣的肩膀处,叫他安心些。
“没事的。”执微安慰他,“不要焦虑,坐下,喝点东西,平复一下心情。”
她的心态就可好了,之前又是身为社畜被生活殴打,又是做兼职爱豆锻炼,她稳如一只边牧,生来就会管理羊群。
执微和安德烈坐回格子间,安德烈扯出他的光脑,将虚拟屏延展扩大,立在她和他面前,将各个直播间分开布局,时刻可以查看各直播间各竞选人的最新讯息。
安德烈忙忙碌碌的,还在一边扯出一个小屏幕,自己试图记录些笔记,想勤快地为执微多做些工作。
“同一时段的竞选人,基本就是在彼此打架。选民的注意力有限,想好好听一位竞选人讲话,就势必要忽视其余的竞选人。”
说到这里,安德烈舒了口气,不好意思地瞧着执微。
“我不是不信任主官的意思,但我真的很庆幸,主官和麦特欧不是同一时段不同直播间的竞选人。”他说。
说完,又还是觉得不够放心,哀叹道:“但怎么在他后面呢?在第一名后面讲话,选民的注意力要被他抢走多少呢!”
安德烈抱怨道。
执微心想,那就太好了!
他俩在这里一起坐着,看各直播间里的各竞选人的宣讲,两个脑袋凑在一起,脑袋里面的想法那叫一个天差地别。
执微看到人数飙增,或者她感兴趣的直播间,就点进去放大看看,倒也看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竞选纲领。
竞选神明发展到现在,已经三千多年了,能留给人们思考出来充作竞选纲领的,已经很少了,真的很考验大家的脑力。
她看着直播间,发现一会儿是有人说,他以沙洲特产麦饼为灵感来源,如果他做神了,就把人类吃的每一个东西都变得和沙洲麦饼一样,吃一口变一个味道,吃一口变一个味道。一会儿又有人说,为了保障人类的营养供应,她要是做神了,会每天指定一种食物,可以切成肉丁。
执微看着看着,陷入了思考。
如果她真的是土生土长的星际人,每十年一次的选神,她要支持谁呢?是从此以后食物味道全是随机盲盒,还是往后苹果可以切出来肉丁?
执微揉了揉太阳穴,深深呼出一口气。
她心情是轻松里带着无语的,直到,麦特欧上台。
麦特欧是第一名,他一登场,第五组的直播间人数激增,吸干了同一时段其余直播间的人数,其余的竞选人那里瞬间便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