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选神明by简卷
简卷  发于:2025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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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仔细地将她看了又看,这才稍微放下点心。他的眼睛巴巴地看着她。他克制着自己,安静地没有主动问询,只是目光恳切地望着执微。
谁都能看出来他没问出口的意思。他想问成功了吗?执微被他的欲盖弥彰逗笑了。
于是分明知道安德烈想问什么,但是执微偏偏没说,而是低声吩咐他:“回头记得,安排人去把里面的洞补上。”
这句话直接把安德烈打懵了。这里面的信息量还是很大的,安德烈都硬是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安德烈喃喃开口:“……洞?”
什么洞?怎么会有洞?她在里面做什么了?她在神殿里面挖洞了?在唯一神的埋骨地打洞了?!
“好的,我马上安排人想办法去做。”哪怕瞳孔已经地震了,但安德烈利落地答应下来,表示会想办法为执微做到这个。
执微走在面前,安德烈跟在她的身后。她将离开神殿再次面前直播镜头,也面对那些对她满怀期待的选民,和心思各异的现存神明。
才走了几步,执微突然站住了。她回身,安德烈立刻快走两步,凑近她,等待着她的命令。
安德烈作为她的副官,和她一起进入神殿,再次和她一起踏出神殿后,他也将从副官成为她的祭司。
此刻,执微停住了脚步,并没有给安德烈什么命令,而是轻轻抬手,握住了安德烈的指尖。
她盯着他的眼睛,能看清楚他眼眸中泛起的每一缕神采。
执微:“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先于众人,为我而做。”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她想让安德烈做什么,她忠诚的祭司,已经给出了回答。
安德烈:“我愿意。”
他大抵也察觉到了一点执微的试探,语气愈发坚定。
“主官,当你是竞选人的时候,我是你的副官。冕下,当你成为神明,我是你的祭司。”
从竞选人到唯一神,从副官到祭司,执微在第一眼见到安德烈的时候,完全没有预想过此时此地的场景。
“我知道我并不聪明,在你选择我之前,没有任何竞选人愿意看我一眼,你将我引导向这条道路,我的价值取决于你,决定跟随你的时候,我就献上了我全部的忠诚。”安德烈毫不退缩地望向她,“而现在,我能成为神明的祭司,也是你成就了我。”
执微:“你服从我,所以你接受我对你做任何事,对吗?”
她的语气平和,语调听着甚至还有几分温柔。任何人都很难拒绝执微主动散发的个人魅力,安德烈自然不例外,执微稍微试探一下,他就诚实开口,恨不得把心脏都剖给执微看看颜色。
安德烈:“服从你,爱慕你。你征服、驯化、占有了我,我的生命将成为你的附庸,我不会离开你哪怕一点。”
“我知道。”执微轻轻说。
她知道安德烈的喜欢,既有男女之情,又有君臣之份,估计的确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执微一时半会儿想象不出来有什么等同作比的例子,大抵就是母狮王和她领地中的一株白桦树。
而她望着安德烈,眯起眼睛。
执微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力量可以做到什么。出于先于人类试验的目的,也出于私情,执微抬起指尖,污染在她的指尖缠绕为一个圆圈。
在这个世界环境里长大的人,就没有不畏惧污染的。安德烈看着她的行为,哪怕知道她是执微,哪怕知道自己一定会是安全的,也下意识地缩紧了瞳孔。执微懂他的感受,这是ptsd了,一时半会儿治不好。
执微:“如果我说,我要将污染放到你的身体里呢?”
安德烈仿佛呆住了似的,眨了眨眼睛。他的睫毛都是金色的,目光透过眼帘望过来,入目的只是执微温和的、亲切的、毫无波澜的迷人面庞。
他之前,分明才为了执微,用污染杀掉了麦特欧。他太清楚麦特欧是怎么死的了。
污染凝结而成的子弹,在他的射击下进入麦特欧的身体,快速地剥夺了麦特欧全部的生机,又在执微的处理下杳无踪迹。
此时此刻,对于安德烈来说,污染进入了人类的身体,就意味着剥夺这个人的生命,将这个人推向死亡。
所以,当他听到执微这么说的时候,当他看见执微真的抬起指尖向他探来,真的开始这么做的时候,完全可以认为执微是想杀他。
在这样的刻板印象里,在生死存亡的危机里,他仿佛真的像一只金毛蓝眼睛的小熊一样,失去了捕猎的本能,只是望着他信任的人类。
他没有退缩,没有哪怕本能的后撤步,或者一点躲闪。
“那需要我配合什么吗?”安德烈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执微本来装得有些淡漠的情绪,一下子就破功了。这话叫他说的,需要他配合什么吗?需要他配合什么吗??这得是什么样的粗神经,或者说多高的信任度,才让安德烈说出了这样的话呢?
“安德烈。”执微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她扬起眉梢:“你就这么相信我吗?如果我现在觉得你知道了我太多的事情,我真的想在这里杀掉你,你也甘愿为我而死吗?”
安德烈湛蓝色的眼睛眨了眨,他的目光微微晃动着,重复道:“甘愿为你而死吗?当然。”
他甚至有些茫然,觉得执微在问一件理所当然、早已确定,完全无需在此刻再强调问询的事情。
“我是你的副官。当我支持你竞选神明的时候,我就已经准备好为你而死了。”
之前是这样,现在当然更是这样啦。安德烈面对这个问题,当然理直气壮。
蓝色的玻璃珠倒映着执微的神情,她心头一颤。
他的确漂亮,的确性感,可外貌上的优势在他一颗全然是她的心面前,居然也是有些不够看了。
这种信任,这种依赖……执微想,即便她未来将定位到自己的世界,回到自己真正的家中,也不会再遇到这种信任、爱慕她的人了。
这个独特的世界观,造就了一个完全符合她每一点要求的安德烈。她当然不会杀他,她当然不会放手。
“我相信你。”安德烈看着执微情绪舒展了一些,他心情也好了许多,笑道,“而且,我不至于只配死在这种时候,只配死在这里吧?”
“你不会死的。”执微说完,开始进一步的动作。
执微操纵指尖的污染进入安德烈的身体,她为他搭建了掌控力量的体系,赋予他操纵污染的力量。
她需要为人类试验出一种力量通道,将被唯一神使用的污染稀释成为普通神明使用的那种程度,将这种力量赋予人类。
换句话说,她在造神。
她的“神明管理计划”,当然不只是什么996什么007那样简单。如果很难管理神明,那么就为人类升格吧。如果每一个人都掌握了这种力量,那么这当然再也不被叫作恶意的“污染”,也当然不会再拱卫、选举出什么神明。
安德烈的额前渗出一层薄薄的虚汗,执微冷静地将污染引导向他身体的每个角落。
她轻轻开口:“不应该再叫它污染了,这分明就是一种新的物质力量。像是金、银、铜、铁一样,它是一种客观存在的物质,只是以前人类不会利用而已。”
“或许,也是因为它是黑浊黏稠的,人们下意识想到邪恶,许多年里才生出这么多误会。”
执微意念闪动,意识腾空,她指尖盘旋着的污染随着她的意识变化,色调一点点变化着。直到黑色褪去,颜色消散大半。
执微将它变成了一种泛着光晕的浅金色。
过往的三千多年,为了这黑浊黏稠的史莱姆模样,惹出了许多误会。什么信徒,什么不忠,什么惩罚?往后通通都不作数了。
这分明是人类继承自恐龙文明的新型能源力量,还叫什么污染呢?
执微兀自道:“往后就叫灵气。”

执微有点被自己逗笑了。
她是觉得有些好玩, 才突发奇想说起来灵气的。说完自己也觉得搞笑,可起码这个名字比污染好听。
无论她是因为什么给污染取了新的名字,当污染有了另一个称呼的时候, 这一切也将迎来改变。
世界将拥有崭新的开始。
执微操纵着这股力量在安德烈体内游走, 这种感觉很玄妙, 有点儿像是为一个失去双腿的人捏出一双崭新的腿来。
她在安德烈的脑海里种下细密的力量纹路,引导着安德烈试着去操纵这股力量。安德烈的确能感觉到一种异样充斥在他的血管里,意识像是浮在身体之上,可以无限制地外延。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执微为他的灵魂硬生生地凿出来了一个出口。
从此封闭的世界有了通往更广博的领域的甬道,他的身体和灵魂尽数轻盈起来。
他明明闭着眼睛,也切实地感知到了疼痛。他应该不安的,也应该恐慌,他的生长环境和他所接触到的认知, 以往所学习到的每一处细节都在告诉他——污染是可怕的东西, 污染会叫他堕落, 背弃神明。
他明明可以躲避,可他没有,他只是任由执微动作,心中也格外安定。
因为执微在他面前, 因为伟大的唯一神就在他的面前, 哪怕被污染侵蚀,他也绝不认为自己在背弃神明。即便面对之前他认为最可怕的东西,他也不必担忧自己的意识堕落。
执微是唯一神, 她的意念便是他的意志,他将舍弃过往他的一切认知,由执微重塑他的全部。
所以安德烈无所畏惧, 也丝毫不怕,不仅并不躲闪执微引进来的力量,还试图配合。
慢慢地,疼痛缓缓消散掉,他发现自己的视线似乎被未知的力量尽其所能地抬高,用一种超脱的第三视角,俯视着现在发生着什么。
于是安德烈清晰地看见执微的指尖盘旋萦绕的那些浅金色的细线,那些东西渗透进入他的身体,而后又离开。那些丝线围着他的身体,像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仿佛他整个人都是毛绒绒的了。
诡异、离奇又梦幻。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安德烈只觉得视线从未这么清晰剔透过。
浑身也格外轻松,像是睡了一个很长又很饱满的觉,现在睁开眼之后浑身充满了力气,可以去面对世间出现的一切困难。
他深深地吸气,又吐出来,清澈的蓝眼睛中毫无阴霾,每一缕思绪都格外清晰。
“我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安德烈有些茫然地开口。
执微牵着他的指尖,扯着他的手,将他的小臂提起来。“把大脑放空。”执微试验着去教会他,“去感知你的身体,从你的头往下,到你的心口、手臂、小腹……去捕捉在你体内流动的力量……安德烈,它不诞生于你的贪欲,也不来自于你的悖逆,它客观存在着,而你当然可以捉到它,然后使用它。”
随着执微的声音一点点传递到安德烈的耳朵里,他循着执微的指示去做,感知到体内的力量愈发清晰——
他突然握紧指尖,攥住了执微的手指。
执微低头扫了一眼他的手,扬起眉梢。
安德烈耳根有些红涨,但没松手,甚至立刻示意执微去看他学会的东西,来转移执微的注意力。
是的,他学会了。他的指缝中飘荡着泛着细腻流光的淡金色,丝丝缕缕盘旋在他的手边。
安德烈眼巴巴地望着执微。
执微没有挣开他的手,反而轻轻开口为他解释。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污染。污染这个叫法,指代人类被欲望污染而后堕落。但善恶同源,在唯一神死后出现的污染,本就是一种力量的外泄。”
“我们之前的研究也能证明这一点。”执微说,“对神明的信仰越虔诚,越容易被污染,本身就是因为靠近了这种力量,得到了这种力量。只是不会使用,所以反被力量所害。”
可说到这里,执微心头一顿。
她喃喃着:“我应该想一个更便于大家接受的说法。”
“想想看吧,如果将真相如山地告知出去,那会显得三千多年中人类的自我围剿像一场笑话。”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人们得知了真相,会做什么呢?“真相如果和现实相差太多,人们会排斥真相,甚至被真相逼疯。”执微轻轻道。
三千多年的时间,在一个文明才踏入星际时代的黄金发展时段,将另一个已消亡文明的最后一位遗老尊崇为神明,将它留下的力量分割给人类,为之竞赛、斗争,整个人类的基础逻辑调性都随之改变。
如果直接击穿这三千多年的谬论,人类会想什么呢?会觉得族群、文明、历史都成了一场空谈。
不要直接击破玻璃花窗。执微想,在玻璃花窗没有粉碎的时候,就赞美它漂亮,也依赖它保暖。将真相缓缓埋进时间里,随着时间的前移,慢慢透露给人们。
安德烈默契地理解了执微未说出口的话。
“您要清除所有污染吗,冕下?”他用非常正式的口吻这样问。
执微:“大家期待我成为唯一神,最关键的是,希望我解决疗养院暴动。”因为有将人类撵在存亡生死线上的疗养院暴动,所以执微才能借题发挥,顺利地将总选提前。
她深深地望进安德烈的眼睛,温和地笑了一下。她不必再解释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执微只说:“而我成为唯一神,带给大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疗养院暴动不存在了。”
“世间过去存在唯一神的时候,宇宙如何运转,那么现在时过三千多年,只会过得更好。”
安德烈的指尖还盘旋着金色的丝线,他盯着自己的手指,隐约明白了执微要做什么,可仍旧不敢置信。
“主官……”他又用起了这个他最熟悉的称呼。
执微看见了他眼底的担忧,实际上,她心中也是没有完全的把握的。走到这步,自己从未经历过即将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将在自己的掌控之下,执微怎么会不担心呢。
但她只是说:“我明白我在做什么。”
她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而最重要的是,这些必须要做的事情,只有她能做。
她被簇拥着走到神殿,命运与责任心,都叫她无法回头。
于是 即便已经想到了这些,执微也只是挺直脊背,沉下肩膀,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她笑着问:“但我来这里,要是什么都不改变,那我不是白来了吗?”
安德烈反而有些疑惑。
“你不来这里,又要去哪里呢?你要一直在荒星吗?你是注定要来这里的呀。”
他以为执微说的“这里”,说的是“神殿”,说的是这个所有竞选人都梦想着抵达的地方。
执微没有解释,只是温和地对他扬起唇角。
她未说出口的,是她最大的秘密。她将对这个世界保密,对这个世界中她最亲近的人也依旧保守如初。
她将始终保有自己,信任自己。
“走吧。”执微示意,开口,“外面的各位,等待得太久了。”
这个世界,等待得也够久的了。
执微走出神殿,入目的就是外面围着的密密麻麻的人群。
“执微竞选人!执微竞选人!”
人们这样叫着她的名字,欢呼着,庆祝着她成为神明。而后立刻就又安静了一瞬,开始高呼冕下。
冕下,是的。执微竞选人这个名头叫得久了,也成了习惯,但现在不一样了。虽然人们不知道她有没有得到成为唯一神的资格,但她从神殿中走出来,她显然已经成为神明。
人群期待地望着她的身影,等待着她带来的讯息。
执微要说什么呢?
风从人群的方向吹过来,带着人类的期待气息,拂过她的衣角。她才在神殿里对着陨落的恐龙文明流过泪,或许此刻她的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于是会在微风拂过的时候泛起刺痛。
维诺瓦的高层在台下紧张地看向她,银红的人望向她的面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人们都等着看,看她究竟从唯一神那里得到了什么。
在人们怀疑期待的目光中,执微又向前走了几步。她站在殿宇拱门的下方,站在人群视线的正中央。
悬停的摄像机围着她转,将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处变化都转播给星网上看着她直播的选民。
执微还没有动,但逢迎者已经到位了。
一位神明站在台下,轻巧地往前凑近几步,执微抬眸扫了他一眼,他却弯着眼眸,叫她冕下。
“冕下,疗养院暴动还没解决。如果您真的得到了唯一神的力量,那么请您赐予人类安全和稳定,解决疗养院的暴动,将那些污染者逮回疗养院吧。”
疗养院的暴动本来就是执微的安排,但只有执微自己人知道。在其余人眼里,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对于污染的恐惧,对于未知的担忧,对于自己的性命踩在危险的临界点上……种种般般的负面情绪裹挟着人的脑子,使得执微可以轻易操纵舆论。
当人们陷入恐慌的时候,只要你表现出可靠,别管你是不是真的自信,也别管你是不是真的可靠,人们会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彼此互相倚靠着向你这边缩过来。
台下的神明噤若寒蝉。人类也等待着她的答案。她从出道以来的态度都很明显,对选民如同慈母,温和亲切,但对神明却偏向冷淡。
在她的主场集会或者是演讲里,她从没渴望邀请一位神明的降临为她的竞选生涯增光添彩。
她就这样一路走到现在,她的原生组织锈齿轮已经破灭消亡,铸造为她的星际母港,她后加入的组织子午被她侵蚀占据拉拢,已经基本成了她的一言堂。
她的对手组织锈齿轮,失去了主捧竞选人,剩余的力量也被她蚕食,不得不低下头颅。
最顶尖的贵族和财团被她的副官握在手里,她可以不给任何势力好脸色看,她随时可以对着任何势力发难。
没有谁可以阻止她。
当人们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耳朵听见的是铺天盖地、漫山遍野的,属于选民的欢呼声。
选民爱戴她,选民庆幸是她,选民看着她一路走到现在。
而执微也没有让大家失望。
执微则非常利落:“不必了。”
“不必了?”这位搭话的神明有些愣住了。他轻轻地重复着执微的话,但显然是并没有理解,“不必了是指……”他试探着看向执微的神色。
执微也并不兜圈子。
她对着镜头,神情温柔,眼神宽和明艳,眉宇间带着几分悲悯。在选民眼里,她的神情,分明是对人类过去所经历的一切感到痛心,也将给予人类未来要经历的更好的一切。
而这样和蔼的神明,面对着直播镜头,对着所有观看直播的选民,对星际宇宙中每一位她的信徒,轻轻钉扣。
“我成为了新的唯一神,意味着我们会得到比三千多年前更安稳的日子。三千多年前,那位唯一神还没有陨落的时候,世界上有污染这个东西吗?没有。”
“所以现在,也没有污染了。”
执微:“人们当然不必再自相猜忌,互相防备,污染都没有了,污染者还有吗?都没有污染者了,疗养院又是什么东西呢?”
“那么疗养院暴动,还有必要费尽心力去应付吗?或者说,疗养院还存在暴动的理由吗?”
以艾洛尔为首的维诺瓦高层,眼睛几乎脱框而出。
人们当然没有尖叫出声,但倒吸的冷气也发出了那种尖锐呼啸的动静。
“什么……这是在说什么!这是什么?”人们喃喃出声,不可置信。
在维诺瓦高层的崩溃声音里,郁见反而率先接受了这一切。她轻轻地笑起来,和旁边的副官对视一眼:“这是什么?”她自问自答,“这才是重塑旧日辉煌啊,不是吗?”
谁说要杀光污染者和污染种,才能重塑唯一神存续期间的旧日辉煌?
瞧,现在,唯一神再诞,人类自然拥有了比旧日辉煌更加光明的,新纪元时代。
执微并没有理会台下人的反应。她知道,此时说再多的话语都不如证明给大家看。于是,执微抬起手,黑浊、黏稠、彼此缠绕的污染从她的指尖飘散而出。
恐惧沿着人群蔓延,所有选民通过直播镜头都能看见这一幕。
那是污染,人们认出那是污染!在恐慌和惊诧中,本应尖叫四散的人群陷入了死寂,人们像是被固定在了原地。
身体无法动弹,只剩下一双眼睛盯着她,死死地望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当执微抬起指尖,充沛的力量奔走在她的身体里,被基因药剂改造过的身体可以驱动污染,将所有的力量集中在她的意识中,宇宙尽在她眼前。
世界在她眼中简单极了,她可以像是拾起地面上的苹果一般修改宇宙规则。但给她的束缚也是很大的,她必须思虑周全,否则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黑色的黏稠穿过她的手掌,又从她的指尖流出。灿金色的水雾丝线流淌在空气中,那样晶莹美丽,像是液态的丝绸。
执微目光如同最璀璨的星子,所有人都看见她的动作,听见她的话语。
“不要着急,各位。我将带领人类完成升格,往后,人们无需再担忧自己受到污染影响或者成为污染者了,从此刻开始,世界将再也没有这些概念。”

执微就这样在人类面前, 展示着属于神明的力量。
污染就这样流经她的身体,可污染对她毫无影响,她没有展示出一丝畏怯。
面对侵蚀人类三千多年的污染, 她只需抬手, 其中的污浊像是全部被净化一样, 污染被消散为一种新的形态,剩下的只是缠绵盘旋在她指尖的金色丝线。
所有人,无论是站在神殿前肉眼望着执微的各位,还是透过直播镜头在星网上看向执微的人们,惊恐的神情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从人类的面庞上褪去。
事实就发生在眼前,一切都不是错觉,亲眼看着执微做出的这些事情,人们脸上终于混合出一种希冀、无措和不可置信的表情。
在神殿门口亲眼看着这一切的人,受到的冲击是最大的。他们只顾着望向执微, 呆滞到嘴巴都张不开,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反而是星网上的消息刷得很快, 执微安排在锈齿轮母港为她监控引导舆论的工作人员,光是看着星网上层出不穷的消息,眼睛都快出现残影了。
【唯一神!!这才是唯一神!】
【联系星舰!我们现在就要联系星舰,现在就去神殿!我现在就要去神殿, 只要远远见到唯一神就太值得了!】
【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也没法说什么了,唯一神真的可以带我们回到没有污染的日子吗?】
执微现在没看到这些言论,不然她一定会说——
不是回到没有污染的日子, 而是去往一个崭新的时代。
艾洛尔和周围的高层的面色已经铁青惨白下来。没人敢质疑执微的话,但此刻,也没人敢相信执微的话。
“但还有桑西的复活, 还有这件事需要去查证。疗养院也需要军队干预,对吧?”
“污染者一直很安分,现在却受不了这种用余生为唯一神忏悔的代价了,对您未免有些不够尊崇,冕下。”
“他们真是低劣,已经堕落为污染者了,就应该在虚无中忏悔下去,用余下的生命向您赎罪。”
执微身边响起这样的声音。
每句话里都是试探,人们盯着她手上的金色,努力配合着她的话题。可说着说着,就将矛头又对准了疗养院。准确来说,是对准了疗养院中的污染者。
说得很好,就是没有一句是执微愿意听的。
执微抬起手,示意道:“停。”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她目光平静,态度笃定:“以前,唯一神陨落了,你们要求污染者将余生耗费在疗养院的空白中,没有谁提出异议,三千多年也就这么过去了,可以。”
“但现在,你们已经有了新的唯一神。”
执微:“在我这里,不会要求污染者用余生在虚无里祈祷反思。”
“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大家应该了解我的行事风格。我不喜欢放任生命走向虚无,也很厌烦资源的浪费。”
“我要求所有被归零的污染者,前往宇宙荒星扎根。如果他们连挨过漫长到生命尽头才会得到解脱的虚无都不怕,那么他们的虔诚一定可以为我做到这个。一定能够,为我效力,对吧?”
执微现在才说这件事,但她已经笃信,一定会的。
一定会的。
因为这帮人之所以现在被关在疗养院里,忍受虚无,之所以是污染者,就是因为这些人信神,信到了极点。
就像贪狼鹑火兄妹两个的父母一样,孩子过去许多年回忆起父母,脑海中只有时时刻刻都在祷告的信徒的背影形象。
既然为了神什么都愿意做,为了神明可以长久地自我磋磨,那就为了她这个唯一神支援边疆吧?
如果一定要吃苦,为什么要吃信仰的苦呢?去为了她吃建设星际的苦吧。
人们听着执微的话,眼底露出迷茫。
“什么是归零?我猜,你们想问这个。”
执微调出了她的污染值数据,将那个大大的零展现给每一位看向她的选民。
她的污染值为零,曾经向选民证明了她的虔诚。即便她知道这个数字只意味着她忠于她自己,但在这个世界看来,这是她虔诚对待神明的铁证。
现在,她是唯一神,那么规则、说法、解读都应该由她而定。
那么她一个人是零,算什么呢?为了恒定平衡,为了减少动荡,她无法立刻将真相告知大家,必须通过时间去将真相逐步渗透给各位。那么这些污染者的冤屈还要受到什么时候呢?为了补偿,为了让他们快速回到正常生活里,还有什么是能比被唯一神亲自“净化”,在众目睽睽之下污染值降到和唯一神一样的“零”,更震撼的做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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