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混乱的时候,塞西莉亚闭着眼睛,轻轻的喘/息着,忍不住伸手搂住他的后颈,又像依赖, 又像祈求。
鲜血甜腻的香气和呼吸不断反复交织。
他动作耐心的引导她, 如同猎人在诱惑和安抚落入陷阱的猎物。
天亮了。
璀璨阳光从黑色窗帘的缝隙中透露出, 落在地毯上的淡金色茛苕叶花纹上, 折射出淡淡的反光, 一旁的黑色长袍也散落在地毯上,却如同深渊, 吸引走所有的阳光和温度。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将黑色长袍拾起,然后重新穿在身上。
将胸前的秘银扣子都严丝合缝的扣好后,亚尔维斯才抬头向塞西莉亚看去。
她赤着脚,站在房间的角落里,雪白的睡裙和黑色长发空荡荡垂落在脚边,清澈漂亮的幽蓝色眼睛里,盛满了迷茫惶恐和不安。
或许还有抗拒和怀疑。
塞西莉亚一直在注意亚尔维斯的动作 ,在他突然看过来时,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她第一次躲避亚尔维斯。
“……昨天晚上为什么要这么做?”塞西莉亚望着他问道。
这句问话的语气出乎意料平静,不像从前一样,充满了急切需要安抚的害怕不安。
亚尔维斯有些出乎意料的挑了挑眉。
以这个孩子的性格,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以为塞西尔的反应会更加激烈一点,哪怕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会躲着他也说不定。
身着黑袍的血族走过去将少女抱在怀中,然后不顾她的抗拒,一下一下反复抚摸着她的脊背。
“塞西尔,这样不好吗?我们本来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现在也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变得更加亲密了。”亚尔维斯语气温和的说道。
塞西莉亚身体僵硬,脸色苍白,沉默了半响,轻微的摇了摇头。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您对我而言,从来都是长辈一样的存在……”塞西莉亚说道:“……父亲。”
她抬头看他,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从相似的黑发到线条冷峻的侧脸,塞西莉亚反反复复仔细打量,就好像想要重新认识这个陪伴她从幼年到现在的人一样。
听她这么讲,亚尔维斯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笑声,就好像在嘲笑她的幼稚和天真。
“乖孩子,但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亚尔维斯亲昵的说道,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和眼睫,“……这没什么,很多血族和自己转化的子嗣都是爱人,你会习惯的,今天会有银龙来夜色宫殿,我先走了,你待在城堡里不要乱跑。”
亚尔维斯是谁?
是血族的始祖,也是她年幼时的老师与朋友,长大时的父亲与亲人。
他拯救她的生命,也将她从人类的世界带离,一手推她进入靡丽优雅的血族世界。
亚尔维斯在她的人生里占据了太多身份,几乎成为融入骨血的另一半。
她对亚尔维斯的话言听计从,将他当作人生的领路人和父亲师长,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了自己的主见。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她做不到像从前一样和亚尔维斯相处,就好像一切都若无其事,也做不到因为这莫名其妙的爱人关系而与亚尔维斯决裂。
就好像亚尔维斯安抚她情绪时形容的那样,她会习惯的。
塞西莉亚无法形容自己的复杂情绪,只好出于某种叛逆心理,在一次宴会上,公开要将一个人类血奴转化为自己的后代。
当塞西莉亚在悠扬的音乐宴会上举着酒杯说出自己决定时,一霎那间,无论是西里尔,还是安东尼、爱德华……所有的一代血族都不约而同停下的说话声,紧接着向这里投来了目光。
他们看向她的目光惊奇又古怪。
伴随着高等血族的沉默,寂静飞快传染了整个宴会大厅。
婉转回响的管风琴声音停止,躁动的人群也渐渐停下了舞步和聊天说笑声。
大理石地面上,那个半跪着的俊美人类原本满脸惊喜,也因为这古怪的气氛而左右观望,忐忑不安起来。
“父亲知道你要将这个人类转化为血族吗?”爱德华担忧的开口问道。
“爱德华,难道你转化自己的那么多后裔时,始祖陛下会关心这些小事?……”塞西莉亚挑眉反问,紧接着转头,淡笑着问道:“……您说对吗?”
她很少有这么尖锐的时刻,爱德华明智的不再多言。
打破这寂静的,是亚尔维斯的鼓掌声。
坐在宴会主桌上的亚尔维斯起初有些惊奇和不悦,过了几秒后,才纵容的微笑起来。
“是的,孩子,你可以转化任何人做你的后代都可以……”顿了顿,他又低声说道:“……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开心就好。”
空气里的压迫感骤然消失。
管风琴的声音重新扬起,乐师们拉起弓弦继续演唱乐曲。
衣着华丽瞳色鲜红的血族们重新拉着自己的舞伴步入舞池,有一搭没一搭的调笑声继续在宴会中回荡。
没过多久,在一场仪式当中,塞西莉亚就如约将那个幸运的人类转化为了自己的后代。
一年以后,那个新鲜出炉的二代血族被驱逐出了夜色宫殿。
下达驱逐命令的是亚尔维斯。
当她得知这个消息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那个被她转化的血族已经远走到了世界的另一端,没有血族始祖的宽恕,这辈子都不会有胆量再回到夜色宫殿见她一面。
负责传达消息的血奴心惊胆战的站在台阶下,担忧一个不慎就要承担高等血族的怒火。
塞西莉亚挥了挥手让他下去,紧接着独自一人沿着偏僻小道走出了荆棘古堡。
城堡外似乎要下雨了,天空呈现出一种阴沉的铅灰色,天气寒冷,用来装点风景的玫瑰都凋谢了,只留下枯死的枝芽和尖刺。
偶尔有来往的血族们,开始撑起了带蕾丝边的雨伞。
如果夜色宫殿还在另一个维度,那么根本不用担心风霜雨雪这种天气,血族们只会拥有永恒明亮璀璨的明月和星辰。
但是亚尔维斯为了她,将整个宫殿搬到了主物质位面。
得知那个后代被驱离时,她没有感觉到愤怒,只感到迷茫。
她分不清亚尔维斯给予的恩惠和禁锢,却如此清晰的第一次感觉到他对她的掌控。
从生命到灵魂思想,没有一处不被亚尔维斯控制。
塞西莉亚走到了爱德华的城堡当中。
爱德华正在窗边绘画。
血族在漫长的生命当中,总会学会很多打发时间的玩意儿,比如说音乐、绘画、雕塑。
他一手持着颜料,一手持着画笔,面前洁白的画布上,已经画出一个端庄优雅的金发少女。
见到塞西莉亚前来,爱德华问道:“父亲没有同你一起来吗?”
“亚尔维斯正在书房,我是独自一人离开的。”塞西莉亚说道。
爱德华露出了微微惊讶的表情,紧接着伸手优雅的邀请塞西莉亚坐下。
“真稀奇,原来父亲没有陪同你,你也会独自一人走出来。”爱德华说道。
天空彻底昏暗了,城堡外有淅沥的小雨珠落下,窗外,猫头鹰嘶哑尖锐的嚎叫声响起。
塞西莉亚在一旁的高背扶手椅上坐下,微微仰头,用好奇的口吻问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很好奇,爱德华,你们为什么那样讨厌我?”
一代血族们彼此之间会有联络和聚会,只有她不一样。
他们数十年如一日的远离她,无视她。
“轰隆——!”
城堡狭小的的窗外雷霆闪过,幽昧的房间里,照亮爱德华一闪而逝的无奈脸色。
“我们怎么敢厌恶你,整个夜色宫殿,甚至没有人敢得罪你……只是塞西莉亚,没有人会违背父亲的命令擅自接近你。”爱德华说道。
谁敢去触碰血族始祖的禁/脔
塞西莉亚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她想起了年幼时,在一场久远噩梦当中一闪而逝的巨大深渊,那裂口横贯着,铺天盖地的浓厚黑雾喷涌而出,裹挟住她的手脚,要将她活生生的拖死在悬崖下,也想起了那个黄金的奢华笼子里,长出了翅膀也不会飞翔的夜莺。
爱德华断断续续讲了很多零碎的信息, 听到最后,塞西莉亚只感觉浑身发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爱德华的城堡,又在磅礴的大雨当中伸展了手臂。
外面的世界暴雨如注。
无穷无尽的雨水冲刷着整个荒芜的世界, 飞沙走石,夜风狂乱,一线又一线雨丝, 像是从天而降的银白刀刃,让整个美好的世界切割破碎,崩塌毁灭。
嘈杂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响起了。
从雨水滴在枯死的玫瑰花枝上的沙沙作响声,到蝙蝠拍打翅膀在小巷低空飞过的刺耳声音……无数的声音忽远忽近, 却共同的刺痛耳膜, 又顺着四肢百骸传入神经, 让她浑身发抖, 头痛欲裂。
雷霆当空而下, 劈裂远方的高大乔木,激起枯死焦黑的树枝和一阵阵硝烟。
她用双手去拥抱天上掉落的雨水,想要借着冰冷的温度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毫无作用。
一只夜莺被关在了黄金的笼子里。
而她,迷失在了更大的牢笼里。
“塞西莉亚殿下?塞西莉亚殿下?”
有陌生又熟悉的呼唤声响起,刚刚回到荆棘城堡的少女停顿几秒,才缓慢的抬头看去, 像是一个因为久病而神志不清的疯子。
塞西莉亚愣愣的向他看去, 人影隔着一层水雾模糊又扭曲。
那似乎是一个熟悉的仆人面孔经常在荆棘城堡当中见到, 可塞西莉亚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叫什么了, 也不想去想。
那个仆人被她反常的目光吓了一跳的, 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停顿了片刻,才柔声询问是否需要他带几个年轻美丽的血奴来给她进食?
塞西莉亚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 才在恍惚间找回了半点感知,意识到自己已经又不知不觉回到荆棘城堡。
除了这座城堡,她无处可去。
仆人还在等着她回话,却看到这位备受血族始祖宠爱的美丽情人面无表情,幽蓝色的眼睛冷寂一片。
她伸手抹去瓷白脸上的雨水,如同抹去泪痕,动作粗暴的划出道道红痕。
“殿下?”仆人心惊胆战的呼唤着,紧接着看到她似乎根本没有听闻一般,摇摇晃晃的向长廊尽头走去。
塞西莉亚独自靠在床柱边上,仰望着有精美浮雕和绘画的天花板。
如果这个世界上,唯一信任爱戴的人……也是在欺骗她?
那么她该怎么办?
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是一个人类孩子的时候,独自一人呆在空旷孤寂的庄园里,是亚尔维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闯入他的生命和家庭。
她年龄渐长,失去的东西却越来越多,从尊敬的师长到身为血亲的父母,再到人类的身份,只有亚尔维斯始终待在她身边,提供温暖安心的怀抱,一回头就能看到。
她也曾经试着成长,独自一人面对这广袤的世界和形形色色的人物,可以总是在冷漠的目光和回避的举动下败退远离,又在亚尔维斯的劝说下止步不前,安心的躲在象牙塔当中。
不论如何,她终究有亚尔维斯可以去爱与信任。
可如果这是裹挟在重重谎言下的虚假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塞西莉亚的抬头时,看到了亚尔维斯坐在床边。
他将手伸来触碰她的额头,神情动作一如既往,兼具长辈的威严与情人的温柔,让她本能的想要依靠和倾吐心中忧虑。
“塞西尔……”亚尔维斯微笑着问道,眼中却露出一点担忧来,“……怎么了?我听见仆人说你神情很难看。”
“我没事……”塞西莉亚说道。
亚尔维斯不语,身体微微一动,换了个姿势坐着,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我做了一个噩梦,想起刚刚来夜色宫殿时,你举办盛大的宴会,但我不要总是独自一个人,让我多去和其他一代血族聊天玩乐……”塞西莉亚说道。
说到这里,床边的黑发少女似乎想起了很不好的回忆,抱紧膝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也觉得不够,又将脸深深埋在了怀中。
亚尔维斯坐在床边,只能勉强听见她低柔的声音,也许是透过厚重衣服的原因,语气里带了微微的发颤。
“……但是不行,每个血族都对我非常疏远和礼貌,没有人愿意亲近我,我只有你了,亚尔维斯……我只剩你了。”塞西莉亚说道。
不知道为何,那一瞬间,亚尔维斯心中突然掠过一丝非常浅淡的阴影,就好像是有什么错误被忽略了一样。
这对于血族始祖来说,是非常少见的情况。
亚尔维斯想不明白这个孩子为什么会心情不快,用哄孩子一样的口气温柔道:“但这样也不错,我们还有彼此……怎么突然会做这样的梦?塞西尔,是爱德华今天给你脸色看了吗?如果是的话,我一定会狠狠惩罚他,让他……嗯……让他像尊重我一样尊重你。”
塞西莉亚脸色越发苍白。
塞西莉亚低头闭了闭眼睛,紧接着说起另外一件事情,“我今天看到了一副很美丽的金发少女画像,那是光明教廷的第一代圣女,她也叫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并不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
这个单词含义为双目失明的名字也并不称得上是一个祝福,只是因为第一代光明教廷的圣女名字也叫这个,才广为人所知,让许多为人父母者给自己女儿取名为塞西莉亚。
第一代光明教廷的圣女塞西莉亚,她是一个传奇,哪怕故去千年,也会被无数诗人歌颂赞美,捧上神坛。
亚尔维斯一愣。
“你就是因为这个脸色不好?”亚尔维斯温和问道。
不是的。
塞西莉亚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凝视着他。
“孩子,我可以解释这件事。”
亚尔维斯想要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和眼睛,却被她后退一步避开。
“我活了很多年,从众神时代直到如今,所以也认识塞西莉亚,那个光明教廷的第一代圣女……那确实是一位仪态无可挑剔的女性,所以你当初还年轻时,我就以她为模板教导你了,但是塞西尔,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我保证!”亚尔维斯说道。
“但我不是她……再怎样仪容高贵谈吐优雅,那也不是我啊,亚尔维斯,你怎么能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将我活生生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说到最后,塞西莉亚的瞳孔骤然变成红色,那是血族发怒的标志。
没想到这个孩子会发怒,亚尔维斯微微一怔,紧接着想要伸手拉她。
塞西莉亚将手甩开,“不要碰我!”
“……你想太多了,塞西尔。”亚尔维斯眉头蹙了蹙,说道。
“没有多想,我从来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清醒,你根本不爱我,都是虚假的谎言!”塞西莉亚语气颤抖的说道。
她眼睛有些微微发红,已经蓄起了薄薄的水雾。
亚尔维斯很明显被她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惹怒了,眼睛顿时如同浩瀚的海面一样涌动着风浪。
“孩子,你先过来,不要躲避我!”亚尔维斯尽量平静的说道。
长发漆黑的少女就站在宽广窗台的边缘,往后退下一下一步,就是荆棘城堡高达百多米的砖墙。
塞西莉亚摇了摇头,她不想再听从亚尔维斯的意志,于是站在雨幕中舒展双臂,向后跃下。
“塞西尔!”亚尔维斯厉声道。
这天以后,她与亚尔维斯就再也没有见过一面。
夜色宫殿里谣言四起,人人都说塞西莉亚殿下不知为何惹怒始祖陛下,让他大发雷霆,彻底遭到了厌弃。
这让很多高阶的美丽吸血鬼都为此蠢蠢欲动,想方设法的在血族始祖面前出现,好得到他的宠爱,成为下一个身份高贵的一代血族。
只有荆棘城堡少数几个血族仆人才知道,是塞西莉亚殿下将自己彻夜彻夜的关在黑暗房间里,不愿意再见到血族始祖。
塞西莉亚将自己关在空旷而黑暗的房间里,像个婴儿一样紧紧的抱住自己时,总会情不自禁的回想起过去的事。
想起母亲怀抱着头颅沉入沼泽,想起亚尔维斯握着她的手指刺入父亲心脏,一次又一次杀死人类,带着温和的笑意低下头来,给她整理衣领,教导她魔法和剑术,嘱咐她去多交朋友……
但这都是虚假的。
他让她去多交朋友,又在背后命令所有人都不得随意接近她,他教导她魔法剑术,却从来不肯让她独自一人离开夜色宫殿半步,他准许她初拥后代,却又很快将那些后代驱除。
年少的时光纷至沓来,却苍白灰暗的不愿意去再度回想。
她像是在一瞬间又变成了那个年幼而脆弱的人类孩子,跌跌撞撞在风雪当中奔跑,跑向那遥不可及的篝火与希望。
在那温暖的篝火里,千万个散发着温暖微光的回忆碎片一一浮现,又在下一秒破碎消逝,幻化成远去的微茫星光,消失在头顶茫茫无垠的黑暗里。
只留下她一个人,站在寒冷的冰天雪地里无路可走。
厚重而温暖的被子里,塞西莉亚捂着自己的眼睛,终于痛哭失声。
她是被亚尔维斯随意操控支配的玩偶,任由他漫不经心的主宰。
——她要离开夜色宫殿,要离开亚尔维斯。
哪怕早已被驯养,她也想鼓起勇气反抗。
她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漂亮精致的玩偶。
逃离当中,塞西莉亚没有幸运的避开其他一代血族耳目。
她被围堵在高高的城堡尖顶上,冰冷的夜风呼啸着划向天际,无数身披铁链的食尸鬼站在城堡下,一眼望不到边际,如同叫停宣传的深渊壁画。
不远处的半空当中,得到消息赶来的西里尔、安东尼、爱德华都团团围绕,瞳孔鲜红獠牙生长,让她不要违抗血族始祖的命令。
围攻当中,塞西莉亚垂落下漆黑纤长的眼睫,指尖跳跃起漆黑的灵动火焰。
诸神黄昏,末日审判——
天空霎那间黑暗一片,只有无穷无尽的烈焰自虚空当中下降,铺天盖地的雷霆与烈火当中,没有任何城堡和房屋可以幸免……
禁咒停止以后,整个夜色宫殿都成为一片断壁残垣,废墟遥远的看不见尽头。
塞西莉亚的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捂着被围攻出的伤口摇摇晃晃从城堡顶上站起来,向外走去。
残余的食尸鬼向两侧避让,没有人敢拦她。
她赢不了所有人,趁着西里尔等人应付禁咒时离开,这是唯一的机会。
一切都计划的很好,如果不是亚尔维斯在此时赶回来的话。
第62章
呼啸的风卷过硝烟与烈火划向远方天际, 崩塌坠落的城堡废墟中,大步走来的黑袍血族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气势。
塞西莉亚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声音透过胸膛沉闷无比, 紧接着又感觉到了喉咙里翻涌出的腥甜气味,又咬着牙强行咽下,只是紧紧盯着他冰冷的面孔后退。
在灵魂深处, 她一直有些畏惧亚尔维斯。
而现在,畏惧被成百上千倍的放大了。
见到血族始祖终于归来,在场的一代血族们纷纷松了一口气,围绕在他的身边, 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向亚尔维斯诉说情况, 并且隐隐的表达对塞西莉亚的不满。
亚尔维斯停下脚步向周围后代看去。
“退下。”亚尔维斯平静说道。
那漆黑的眼睛中似乎裹挟着滔天怒火与寒意。
血族们一瞬间静默无言, 几秒后, 慢慢后退着远离了血族始祖和更远处的塞西莉亚。
亚尔维斯继续向前走, 在塞西莉亚面前站定,看了她几秒,紧接着扬手狠狠的向她甩了一巴掌——
伴随着隐隐风声,塞西莉亚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亚尔维斯的手没有落下,险险在她侧脸前停住。
“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亚尔维斯冷声说道。
塞西莉亚脸色苍白。
她抬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额头上还有细小伤口流落下的鲜血和擦伤,居高临下的看下去时实在显得非常可怜, 亚尔维斯刚刚心中柔软了一刹那, 又很快被她的回答激怒。
“我要永远离开这里, 离开你。”塞西莉亚说道。
“啪——”
亚尔维斯的手重重落下, 狠狠在她脸上打了一个巴掌!
“为什么?”亚尔维斯说道。
他在问她这样说的原因是什么。
“我不会再被你主宰我的思想和感情, 亚尔维斯,我不是你驯养的宠物。”塞西莉亚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
亚尔维斯目光一瞬间森冷无比, 低头缓慢问道道:“孩子,你觉得我只是在把你当做宠物圈养?”
“对啊,你让我杀了我的父亲,把我转化成血族,把我带到夜色宫殿!你一边让我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去交更多的朋友,一边不断的暗示我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可以依赖和信任,你说我可以去做任何事情,又操控我周围的所有人,你不爱我,却说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去信赖和爱的人就是你……”说到一半时,塞西莉亚就已经按耐不住喉咙里翻涌的血腥味,低头捂着嘴咳嗽起来。
沉闷的咳嗽声越来越严重,最终伴着滚烫的泪水一起落下。
她万分厌恶这样软弱无能的自己。
“好极了……”
亚尔维斯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是暗红色,冷厉又充满寒意,他似乎是愤怒到了极点,一贯镇定的脸色一变再变,最终冷笑出声。
数十年费尽心血的抚养和照顾,前所未有的倾注关怀和爱意,却最终只换来了这样一段话。
塞西莉亚按耐不住地后退了一步。
“好极了……”亚尔维斯伸手捏住她的下颌骨,低头紧紧盯着这个孩子幽蓝色的漂亮眼睛看,“……孩子,你不是觉得我在把你当傀儡玩偶养?那你就认真感受一下真正当傀儡玩偶的日子。”
血族的圣地——夜色宫殿在数十年之后,又一次从主物质位面撤回到了维度之外的半位面。
成千上万的食尸鬼被召唤而来,拖着沉重的锁链,修复被禁咒摧毁的城市,其他的一代血族们负责在上面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以防再受到魔法的攻击。
每当塞西莉亚打开塔楼的窗户一角,顺着那一丝微弱的缝隙向下看去时,只能看到食尸鬼丑陋畸形的脚腕之间,栓着沉重的黑铁链子。
这是与她手腕脚腕上相似的铁链,被紧紧捆绑,逃脱不得……
这是整个荆棘城堡最高的一间房间,也是看守最为严密的一间房间,房门外和四周的墙壁已经被交叉扭曲的魔法阵封死了,只有血族始祖才能持有钥匙打开这里。
所有的窗户全都被关闭了,无法用正常方法打开,只能顺着一线缝隙向外看去。
幽暗而又奢华靡丽的房间里,也没有书本、象棋或者是其他任何能够打发时间的东西。
只有床榻边,层层叠叠的红色纱幔自然而然,优雅垂落,精致的玫瑰刺绣和蕾丝带来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
亚尔维斯走了进来。
他俯下身,亲吻塞西莉亚修长优美的脖颈,紧接着用獠牙咬去,吮吸其中的血液。
塞西莉亚动了动身体,紧接着将眼睛深深地闭住……
这样的亲呢,这样的疏离。
这个孩子总是让亚尔维斯感觉到出乎意料和不知所措。
经过这样漫长的拉锯以后,他总是以为她会在下一刻崩溃和认输,软弱的哭泣着和妥协,就好像以前他哄劝她时一样。
可出乎意料,她总是咬着牙坚持,绝不肯更改自己的想法。
她曾经那么喜欢和信赖他,现在明明那么害怕他,只要他一个不满的眼神,就会身体僵硬到不敢动弹。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要离开夜色宫殿。
就好像现在一样。
长发漆黑的少女将自己侧脸深深的埋到被子当中,脸色苍白而冷淡,用自己的方式竖起一堵无言而透明的高墙。
亚尔维斯心中突然浮现出一点微妙的感慨,伸手抚摸着她的侧脸,温和说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吗?”
塞西莉亚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我教你转化成血族的那个晚上,对你说,从此以后你是我的骨中骨、血中血……”亚维斯低声说道。
塞西莉亚动了动眼睫,说道:“还给你。”
“什么?”亚尔维斯说道。
“当年成为血族时,也不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您珍贵的血液,我还给你。”塞西莉亚说道。
亚尔维斯很快就明白了塞西莉亚说这句话的意思。
他是血族始祖,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半刻不离的待在塔楼房间里,等到他下一次再去往塔楼时,只看到了落满了整个房间的浓稠血色。
浓稠的鲜血流淌着,这是蕴含着极高能量的一代血族血液。
血液从床榻上一路蔓延,到丰厚柔软的地毯,再到大理石地板上,灼伤眼睛的一片红色当中,只有那指甲尖锐的手指比雪色更苍白。
空气里弥漫着腥甜的气息。
离开的那一天, 夜色宫殿又一次暂时打开了通往主物质位面的通道。
这座黑暗城市照耀在了阳光下。
天空万里无云,细腻而温柔的曙光从东方浩浩荡荡的一路照耀来,给路边碧绿的玫瑰叶子上也蒙了金砂似的光。
塞西莉亚坐在长椅上遥望窗口, 因为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而显得面色恹恹。
她身上的伤太严重了,即便昏迷沉睡了将近一年, 依旧精力不济。
那天晚上,她并不是简单的将自己的手腕割破,然后让鲜血流出,不然以一代血族的愈合能力, 留下少许鲜血后, 那种小伤口就会快速恢复。
她直接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房间里, 荆棘城堡的血奴忙碌着收拾东西, 然后装入一枚小小的空间耳钉当中, 又被女仆双手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