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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屠城  发于:2025年1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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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可怔住没动。
这个吻越来越深,后来黎可轻轻把手搭在他肩膀,他搂着她的腰,小欧一直睡在车里,怎么也不醒,两人在车门旁接吻,不知是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过去。
接完吻后,黎可睫毛一闪,当什么事也没发生,第二天徐清风去茶室找她,她在房间洗茶杯,两人又吻到了一起。
徐清风那时候住在警局附近的自家老房子里,过节他打算送几罐茶叶给自己的老师,黎可回家顺路把茶叶送他家里,大门打开,她扬起脸对他笑,他低头亲吻她那双让人情迷意乱的眼睛,她的手臂搂紧他的肩膀,一步步地关上了卧室的门,白色山茶花的发簪被他抽出,她的长发铺满他的肩膀。
徐清风不知道那种吸引力怎么而来,只是有种念头想摘下她,她就是路边花坛里的玫瑰花,美艳漂亮,当然也是无人保护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路过就顺手薅走了,或者一阵狂风就摧残零落。
他们开始悄悄谈恋爱,带着小欧,周末一起去游乐园玩,一起分吃彩色棉花糖,大冬天一起吃雪糕,一起抢一盒巧克力,一起在家看小欧喜欢的动画片,她大笑的时候会把眼睛弯得像月牙,恶作剧的时候会假装无事发生,害羞的时候也会埋头扎进他怀里。
可惜这种甜蜜时光并没有持续太长,很快就被人发现了端倪,徐清风妈妈破门而入的时候,黎可就躺在徐清风的怀里,身上穿着他的T恤,笑声清脆又轻佻,徐母气得七窍生烟,头昏脑涨。
徐清风跟家里吵了很久,试图让父母接纳黎可,但徐母绝无可能让自己清清白白的儿子跟这样的女人纠缠在一起,家里时常硝烟四起,父母骂儿子鬼迷心窍,吵得厉害,他脱口而出:“我就是喜欢她,我不仅喜欢她,我还想娶她。”
徐母狠扇了徐清风一巴掌,掉着眼泪问他:“我记得你以前上学,妈妈帮你买衣服,你嫌这个颜色不好看,那个款式不喜欢,就单单一件羽绒服,我就给你换了三次,你连买件衣服都要挑,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不知道好好挑一挑了?”
徐清风没办法说服父母,很快,徐清风的妈妈被查出乳腺癌,以死相逼,不分手她就绝不进医院治疗。
黎可知道这事后,就已经主动跟徐清风分手,她从茶室辞职,另外找了工作,跟他划清界限,只是那时候徐清风还是年轻气盛,爱意蓬勃,说好的割舍,却偏偏又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抓紧她,他实在没有办法放手,太痛苦,也太折磨。
后来徐清风只能想出那个办法——趁着徐母化疗,他想立即跟黎可悄悄领证,他们很快会生一个孩子,他会跟父母说是自己冲动,这个意外的孩子会获得父母的心软,成为黎可被家人接纳的敲门砖。
只是黎可拒绝了他。
他紧紧搂着她,眼里含着眼泪求她,甚至狂热地吻住了她,但最后一步,黎可还是要把那枚铝箔包装塞进他的手中,她有一双水光荡漾的眼睛,望着他的时候明明爱着他,却依然要说:“徐清风,我可以跟你玩跟你谈恋爱,却从来没想过要跟你结婚,更不可能为你做到这一步。”
他心里也有莫名的失落和怨气——她可以为小欧的爸爸决意在更年轻的时候生下孩子,却不愿意在正好的年龄和他结婚生子,她其实是不是没那么爱他。
可是徐清风又隐隐能理解黎可——有过养育小欧的伤痛,再没有任何男人能让她不顾一切。
后来黎可立马又找了个男朋友,是工作的同事,徐清风甚至没有找她的机会,两人完全划分了界限,她扔掉了徐清风所有的东西,甚至照片。
后来徐清风再也不出现,黎可情绪也不太好,关春梅恨恨戳着她的脑门:“后悔了吧。”
“有什么后悔的。”她嘴硬,“我又不是找不到更好的。”
关春梅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最后黎可跟小欧分享了一盒巧克力,她告诉小欧:“徐叔叔以后再也不会来了,以后咱们忘记他吧。”
小欧难过问:“为什么?”
她咧着嘴笑,眼里盈着光亮,托着腮,仰起头:“因为我不够好。”
流星划过的夜晚,黎可语气闲闲淡淡,她并没有讲太多的话,只是三言两语,简简单单地讲完了她和徐清风恋情。
贺循在旁侧沉默。
他想:原来她当茶艺师,煮的茶那么好,是因为徐清风的缘故。
他又想:
如果她当年继续留在临江,他可能真的遇见她,他也能像徐清风一样站在她身边,徐清风做的事情他都能做,甚至能做得更好,他甚至能看见念幼儿园、奶声奶气的小欧。那么徐清风就根本不会出现,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那清露呢,他还会不会和清露在一起?
甚至……他会不会取代徐清风,成为她的那一任男友?

主持大师仍在医院住院。
老和尚年事虽高,但上岩寺生活作息清简健康,心情平和,身体几乎没有什么大问题,检查的结果大多是器官的自然衰老和病变,脑血管的问题暂时无需也不宜手术治疗,这几天的药物和输液情况已经在好转。
虽然病情让人放心,但还是需要人在医院陪护,所以黎可还是暂住在白塔坊。
她很想回家。
不仅关春梅每天都在旁敲侧击地问,淑女蛮蛮每天都在群里八卦闲话,奈何事情太多,贺循晚上都要工作,她实在忙不过来,留在白塔坊过夜最方便。
黎可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想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瞎想什么——想在医院男人搂住自己的腰往他身上一拢,想他贴在额头的随意一吻,想他深夜牵着她的手回房,想他愤怒地用双手掐紧自己的腰到难以呼吸,想那个缠绵缭乱的吻,想他搂着自己洗着冷水澡,想她把酸痛的脚蹭在他结实的大腿上。
春天到了。
花园的鲜花红艳,夜晚总有虫鸣鸟叫,野猫在墙外惨叫打架。
黎可蹬开被子,捂住脑袋,只能骂一声靠。
那天抽空回家,黎可把几件换洗衣物塞进包里,意外在手拎包的内袋摸出几枚薄薄的铝箔包装。
包装上标着醒目的日期——快到保质期了。
她都忘了。
连避孕套都有保质期,爱情的保质期又能有几年?她都快忘记欧阳飞的样子,再见徐清风也是云淡风轻,再爱一个男人,又能有什么意义。
黎可把铝箔包装扔进垃圾箱,想了想,又仍旧收回内袋——最好的用途,就是看着这个东西过期。
既然睡不着,那就索性不睡。
晚上没睡的同样还有贺循,这几天晚上他都会坐在露台吹风消磨时间。
黎可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这时候的夜晚是安静的,没有虫鸣也没有猫叫,与其胡思乱想,其实两人坐着聊聊天反倒更好——聊素的,越素越好。
黎可会跟他讲讲花园的花花草草开成了怎么样,说起天上的云朵月亮,白塔坊的变化和日渐增多的游客。
她又问他为什么睡不着。
他总是睡不着,不管是在河边散步还是在露台发呆,贺循望着漆黑如墨的夜晚,过了会,说:“可能……因为太贪婪。”
黎可不明白。
贺循从来没对别人说过这些话:
“失明之后,我家里人为了鼓励我、让我重拾信心,带我接触了一些人,认识一些新的朋友……他们有些是先天性盲人,有些后天因故失明,有些除了眼睛看不见外甚至还有别的疾病,有些甚至有更严重的身体残缺。”
“他们有些从未见过光明,但我有过二十四年的精彩人生,他们有身体的残缺和痛苦,但我还有健康的身体,他们生活拮据但努力活着,而我有钱什么都不缺,他们有各种各样的心酸,但我拥有很多让人羡慕的东西。跟他们比,我好像中了幸运大奖。”
“我没有变得更快乐,而是愈加认识到自己的贪婪。”
贺循偏过脸,面对着她,平静道,“即便是跟这世上绝大部分人相比,我已经拥有太多。可我还是想要自己完美无缺,什么都想要,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属于我……但我又知道,人应该知足,越贪婪只会越痛苦。”
他还是想要:想要体面轻快又毫不狼狈地活着,想要把工作做得毫无瑕疵,想要成为完美优雅的男朋友,甚至游刃有余地面对一些处境。
黎可忍不住笑起来:“我有个好办法。你去趟银行,然后站在马路中间撒钱,这样你不仅能看见所有人的贪婪,还能看见满街人的快乐,别人的贪婪比你更贪婪,别人的快乐还能冲灭你的痛苦,多好啊。”
她坐在椅子里扭了扭,想着就心花怒放:“不过你得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得捡最多的钱,显露最大的贪婪,当最快乐的人。”
"……"
贺循抿直唇线,语气生硬,“是个好办法,如果我变成财神爷的话,神仙能有什么贪婪,光顾着看别人的贪婪就行了。”
“对啊!”黎可大笑。
“哎,我给你算个命吧。”黎可兴致勃勃,“你看你想要什么,命里有的那就不叫贪婪,叫命中注定,命里没有的,那都不重要,更扯不上贪婪。”
贺循摊开了自己的手。
借着月光,她的指尖在他掌心的纹路上轻轻划动,像蚂蚁爬过的痒。
她胡言乱语:“你的生命线很干净,家庭幸福,父母关系很好,生活富足,虽然中段可能有些坎坷,但一顺到底,健康长寿,幸福安康……智慧线基本没有什么分叉,说明你这个人的性格很统一专注,有才华有事业,有一点小乱纹,可能记忆力稍稍有点儿衰退,但这个三角交叉,说明你会会凭借自己的能力,越来越有钱,福禄双全。”
“还有你这个感情线,没什么碎纹,说明你对感情专一,虽然结婚比较晚,但结婚对象和你很相配,属于门当户对、心意相通型,顺顺利利没有什么感情波折,恩爱到老。”
贺循淡声问:“我这个样子也适合结婚?”
“太适合了,你不知道吗?你简直是结婚圣体!”
黎可笑道,“天下男人全都是睁眼瞎,特别是结婚之后,连老婆美丑打扮、厨房家里乱不乱糟、孩子哭闹,婆媳矛盾啊什么都看不见。可大哥您就是真看不见啊,谁也埋怨不着您,连借口都不用找,省略了多少家庭矛盾。”
"……"
贺循站起身来,有气无力,“睡觉去吧。”
月光碎了一地,什么都不用想了——被她这么几句胡说八道,什么午夜遐想都消失无踪,久违的通体舒畅之感又回到身上。
主持大师在医院住了一周,情况稳定,可以拄着拐杖行走,差不多能安排出院了。
出院检查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留下个手抖的后遗症,可能以后就没办法再挥墨抄经写字了,只能念佛坐禅。
虽然有点遗憾,但老和尚九十多岁的高龄,心态平和,也到了该收山的时候。
出院之前,特需病区很多人慕名来探望这位白眉长寿的方丈,也因此知道了在山旮旯里那间不收香火的上岩寺。
蛮蛮中午也来找黎可。
她俩站在角落嘀嘀咕咕,贺循时不时能听见。
原来女生无论年龄:念书时候班级女生就爱凑在一起聊天八卦,等她们长大成年还是喜欢谈天说地,等到了老……她们依旧要聚在一起闲话家常。
贺循出声,让她们不要躲在角落聊,这么爱聊天就去特需病房楼下的餐厅边吃边聊。
结果最后就变成了三个人坐在餐厅里大眼瞪小眼。
旁边男人坐着,就不好说得太随意,蛮蛮和黎可哼哼哧哧说些身边的八卦琐事,再问问小欧最近怎么样,什么时候再一起去淑女那剪个头发。
她们聊天吃东西,贺循面前也就一杯咖啡,他面色很安静,只是听她们说,偶尔开口,清淡语气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轻讽:“每天说这么多话,你们的友谊很深厚。”
“友情就是越聊越有嘛。”
蛮蛮说:“……我跟Coco淑女当年有个称号叫江湖四美,都是一起打过架骂过人逃过课的交情。”
贺循问:“江湖四美?你们三个人?”
“原来还有一个娜娜,后来跟我们吵架闹掰了。”蛮蛮瞟瞟贺循,再瞟瞟黎可,笑问,“您对Coco这些事感兴趣哦?”
蛮蛮私下跟淑女交流过,觉得这两人关系似乎越来越近——初中时期他俩交流不多,那没什么可说的。现在黎可贴身照顾贺循,简直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过年那阵Coco还特意跑去临江给贺循送文件,现在两人相遇,会不会有点什么……
黎可在桌子底下踩了蛮蛮一脚,让她少废话。
贺循轻轻挑了下眉,慢悠悠喝口咖啡:“我只是理解你们的友情。”
“江湖四美”这个词跟“侠女红线”真是一派相传。
等蛮蛮回科室上班,贺循和黎可一起回特需病房。
在电梯里,贺循理所当然地问:“你们是不是也经常这样聊我?”
“怎么会!”
黎可佯装无辜,语气铿锵清白:“你有什么好聊的?”
贺循神情笃定:“我不值得成为你们的谈资之一?”
从小到大,他几乎都是被人夸奖围绕,失明后更是成为话题人物——并不是说这是件值得自豪的事情,但贺循已经习惯并对这种处境淡然置之。
“大哥,您是不是太自信了?谁培养您这种自信的?”黎可匪夷所思,语气夸张,“您从头到脚、从上到下有哪里可以作为谈资的吗?您平时生活那么无趣无聊……无聊你懂吗?就是‘无聊’的意思。”
她嫌弃地“啧啧”两声,领着他走出了电梯。
贺循跟在她身后,并不觉得恼怒或者尴尬,只是讪讪地摸了摸鼻尖——他不相信她的话,但又对她的揶揄并无不适,内心甚至舒适坦然。
这就是潜移默化的力量。
方丈大师出院那天,黎可终于带着小欧住回了自己家。
即便贺循没有说让她走,黎可还是迫不及待、甚至麻溜地把客房整理出来。
贺循的父母从临江来了潞白。
因为主持的这次住院,宋慧书觉得无论如何要回潞白探望下,另外贺循最近接手了公司在潞白的新项目,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种新开始,父母想再来看看他在白塔坊的生活。
另外电话里没有明说……上次春节无缘得见,父母私心想见见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
贺循挂断电话后,握着手机蹙眉。
他跟黎可说起这事,黎可倒是一脸无所谓,贺循听她语气轻松坦然,抿抿薄唇,也没再说什么。
四个小时的车程,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过是半日时间。
车子驶到白塔坊,黎可站在贺循身边,看见从车里下来的夫妻——贺循的父母看着比实际年龄更年轻,虽然发间缕缕银丝,但保养得宜,衣着装扮贵气又低调,言行举止沉稳笃定,是那种典型的带文化和财富底蕴的长辈。
她走上前,接过司机手里的行李,客气礼貌又笑盈盈地喊先生和太太。
黎可想装的时候,自然是天衣无缝。
见长辈就是要低调,黎可甚至都没化妆,简单素净的衣裙,头发梳得整齐利落,虽然发色有些亮眼,但更衬得她眉目如画,天生丽质。
宋慧书挽着丈夫贺永谦的胳膊,两人对视一眼,双双眼睛发亮。
这姑娘……看着真不错啊。
老夫妻俩没声张,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儿子,拍拍贺循的肩膀,整整他的衣领,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地往家里走,旁边跟着牵着Lucky的黎可。
踏进家门,目光所及,两人也是心里宽慰。
老宅子还是宋慧书记忆中的样子,记忆里有些昏暗复古的色调,不知道是不是午后阳光太过灿烂,花园明媚鲜艳,家里窗明几净,处处都是整齐有序,纤尘不染——打理得真温馨。
不是黎可干的———主要请了园丁和全屋清洁来临时抱佛脚。
宋慧书和贺永谦坐在沙发,笑容满面地跟贺循说话,不动声色又不落痕迹地打量黎可。
这姑娘做事有条有理,对待Lucky也温柔细心,泡茶的手艺特别好,她端着茶杯,落落大方地送到各人手里,贺永谦喝一口茶,当即欣喜地夸了声“好”。
果真像贺邈和贺菲所说,是个温柔娴静的好女孩。
黎可也知道夫妻俩在悄悄打量她,不过也不以为意,毕竟她走哪都要被人打量一番。
直到宋慧书拿出了特意为黎可准备的礼物。
“小黎,你来坐。”
宋慧书握着黎可的手,话说客气得体:“年轻女孩儿也不要穿得太简单素气,青春难得呀,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看你身上什么都没戴,正好包里有个小玩意,就当一点心意,谢谢你对小循的照顾。”
说是小玩意,其实是条珍珠项链。
礼物拆了外包装,只是用个精致的缎袋装着,说显眼隆重也不是,毕竟只是小小巧巧的一串项链,但更不能说是随意,大颗闪亮的珍珠像电灯泡般耀眼,光泽度一看就很昂贵。
像个意思不那么明显的见面礼。
显然这不是送给“保姆”或者“助理”的小礼物。
黎可捏着那串珍珠项链,轻轻瞅了眼贺循——他姿势闲适地坐在那里,神情或者话语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
她拿什么身份收这份礼物?
再听着宋慧书说话,黎可稍稍琢磨了下。
临江那两天,她住在贺循的公寓里,第二天早上贺菲让人送来衣服,后来去跟贺邈和清露吃饭,又当着人的面接吻……
找了个空当,黎可捏着珍珠项链,悄声问贺循:“你大哥和清露不是订婚了吗?”
清露和贺邈的确已经订婚,就在不久之前,但贺循没有回临江,只是照常地往家里打电话祝贺。
贺循点头说是。
黎可问:“你没有跟家里人解释……我们的关系吗?”
“解释什么?”
贺循垂眼,慢条斯理说话,“不需要解释,你也不要多说,应付几句让他们放心即可,我父母并不会在潞白待太久。”
“那这个珍珠项链怎么办?”黎可压着嗓音。
“收着吧。”他淡声道,“一点小小心意。”
“这么大方。”黎可嘀咕,“你们一家人都是慈善家啊?”
这阵子白塔坊的家里就热闹欢乐,也是忙不过来,贺永谦和宋慧书探望方丈,在在上岩寺待了一天,何老板又登门拜访又设宴款待,连着见了几位远亲旧友,剩余的时间夫妻俩都陪着贺循,也想着跟黎可多相处相处。
人的期待值总是一点点拉升的,贺循失明之后,最初贺永谦和宋慧书想着儿子能好好活着就好,后来又盼着他能乐观坚强,再想着他能跟正常人一样生活,而后又想他多接触外面的世界,现在盼着他能跟女孩子恋爱相处,又想着他结婚生子。
以前想着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总归先要有个人能走进他心里,有正常人的感情。
等这个女孩子出现,看见是个年轻漂亮、温柔体贴的女生,又更加放心高兴。
在宋慧书和贺永谦心里,贺循永远是最懂事最让人疼的幼子,以前两人工作太忙又光顾着收拾两个哥哥姐姐,贺循从出生都是保姆带着,后来又放到潞白的外公外婆身边,即便长大回家也是念书工作都稳重笃静,直到眼睛意外失明。
夫妻俩想过。
如果这女孩子外貌性格人品各方面都让人满意,两人也不会挑剔家世背景或者个人经历,肯定是踏踏实实、高高兴兴地盼着两人顺利地走下去。
奈何贺循不喜欢父母的探问,不管怎么旁敲侧击都很少讲,总是搪塞两句过去。
现在好了,贺循不肯说,耐不住宋慧书和贺永谦能用眼睛看,当面跟黎可说话聊天。
短短几天的接触下来,宋慧书怎么看黎可都满意。
贺循不让她多问,宋慧书只能不着痕迹地跟黎可聊天,想知道她家里住哪儿、父母如何、生活如何、以前的经历如何。
并不是非要着急如何,只是两个人年龄其实也不算小,同龄人到这时候也差不多要谈婚论嫁,可以多了解了解。
黎可也知道。
那天宋慧书坐在蔷薇花架下,让黎可陪着她喝茶聊天,再慈爱地看着趴在旁边的Lucky,调笑道:“这小黄鸭真可爱,Lucky当宝贝似的,走哪儿都叼着。”
黎可矜持微笑,冷不丁来了句:“这是我儿子送给Lucky的玩具。”
宋慧书端着茶杯,猛然愣住,半响回神,惊讶忐忑:“你刚才说……”
“我说这个玩具是我儿子送给Lucky的。”黎可说话清清凌凌,“我儿子经常来家里找Lucky玩。”
宋慧书脸色发懵,如遭雷劈:“小黎……你,你有儿子?”
“对啊。”黎可甜甜笑道,“我儿子就在白塔小学念书,今年都八岁了。”
“亲儿子?”宋慧书瞪着眼。
黎可挑眉笑道:“当然是亲生的,我怀胎十月,在医院痛得要命才把孩子生下来。”
"……"
空气沉闷,宋慧书上上下下打量黎可,目光疑虑。
黎可噗嗤一笑:“阿姨,您是不是看我不像生过孩子?”
“因为我那时候年纪小,我没念过大学,二十岁就怀孕,同学们还在学校上课,我二十一岁就有了儿子,速度比她们快。”
宋慧书张张嘴,想说些什么,眼神难辨:“那,那你已经结婚了?还是……”
“没有,我从来没结过婚。”
黎可慢悠悠、轻飘飘,语气还带着些许自豪,“我是未婚生子,自己带着儿子生活,孩子没有爸爸,跟我姓。”
他们这种家庭,什么时候接触过这种人,宋慧书的笑容已经完全裂开:“这……那……”
黎可坦坦荡荡:“我从小家境就不好,爸妈早年离婚,我爸跟着别的女人私奔,我跟着我妈生活,我妈以前在工厂上班,后来下岗失业,她就迷上了打麻将,脾气也暴躁,还因为打麻将骗钱被警局拘留过,她自己跟男朋友同居,从来都不管我。”
“后来我就青春期叛逆,读书的时候天天逃课打架,每天游手好闲,读书成绩特别不好,初中毕业后我勉强念了个垫底高中,但谈恋爱还是挺拿手的,后来一不小心就怀孕,那时候年龄小也不懂事,干脆把孩子生下来。”
“这些年我也没怎么正经上班,以前在酒吧卖过酒、网吧游戏厅都干过,工作换了一茬又一茬。不过我运气还行,毕竟长得漂亮,追我的人也多,我妈就天天催我找个好男人嫁了,下半辈子带着儿子有依靠,也不用上班吃苦。”
“别的事情我都做不好,但做做饭洗洗衣服还是能干的,俗话说嘛,想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男人的胃,把家里的事情做好、男人伺候好,这样才容易嫁出去。”
“阿姨,这些贺先生没跟您提过吗?”
黎可眨眨眼睛,问:“您还想知道点什么吗?您对我这么好,我肯定跟你讲的都是真心话。”
“哦,对了,您之前也问过……其实这份工作是我朋友特意推荐我来的,毕竟这里工资高、环境好、贺先生对我也特别好。”
宋慧书望着眼前这张笑盈盈的俏脸,只觉天旋地转,天昏地暗。
这家里,宋慧书和贺永谦面面相觑,饭也吃不下,话也说不出来,心也乱糟糟的,只是愁眉苦脸地望着贺循。
第二天,实在没忍住,贺循被父母请进了书房。
宋慧书小心翼翼地问他,知不知道黎可有个儿子,知不知道这姑娘的具体情况。
贺循紧紧拧眉,闭上了眼,沉了口浊气,冷白着脸回答:“知道。”
“小循。”
宋慧书看着儿子差点要哭出来,心里无比酸楚,“儿子!”
儿子是好的,即便眼睛看不见,但是相貌、性格、人品、能力和家世样样不缺,他真的值得遇见个好姑娘。
清露是很好,即便比不上清露那样好,普通人家的好女孩也很好。
他要是眼睛看得见,绝不会跟这样天差地别的女孩误入情网。
是因为缺了这双眼睛——他看不见,他被人蒙蔽,他心里缺了东西,他生活太孤独,他需要人给他温暖。
他值得一个好女孩。
“我和你爸爸的心都很痛。”宋慧书搂着贺循的脑袋,声声低泣,“我们不该让你独自回潞白,我们不应该让你受这种苦,我们不应该……”
贺循眉眼冷凝,面沉如水。
她真厉害——一开始她都能把他骗得团团转,如今在宋慧书面前,她一口气全说了。
“爸,妈。”
贺循捏着眉心,“情况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你们不用操心,也不用管。”
“天下的好女孩那么多,你换个女孩喜欢?换个人喜欢行吗?”
宋慧书心痛地握着儿子的手,“你是个很好的孩子,能找个更好的女孩子,这个黎小姐,她,她实在……你明白事理的对不对?”
“跟我们一起回临江吧。”
贺永谦摁在贺循肩膀,“你哥跟清露已经订婚,你姐又在国外,家里只剩我跟你妈,两个人冷冷清清,你在潞白生活了这么久,也该回家了,有家里人照顾还是放心些,总比一个人在这里呆着强。”
“……”
“……”
贺循不想解释他跟黎可没走到“陷入情网”的那一步。
又要解释她其实“没那么糟糕”。
但宋慧书和贺永谦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
除了头疼和闭眼沉气,贺循只能忍气吞声:“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一切东西。”他声音也凛冽,“爸妈,我的事情不需要任何人插手,也不用劝说什么,我的事情只能我自己做决定。”
一如他决定离开临江,回到潞白。
宋慧书和贺永谦离开潞白的时候,心情和气氛其实并不愉快。
不过罪魁祸首浑然不觉,还戴上了那串闪亮亮的珍珠项链,仪态端庄,翘首以盼:“叔叔阿姨,期待你们下次再回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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