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甜捧着半碗水,水里放着小章鱼,认真看宋天骄和凌云拼骨头。
“这块骨头是左手指骨。”
“我认为是右手,看起来像左手,是因为咬了一口!”
“要这么说,这个不像大拇指,像大脚趾!”
两个人反复争辩一块块骨头的归属。
田甜捏着章鱼触手,一脸紧张,她在心里已经暗暗下注每一块争议骨头的位置。
所有人都很忙,小章鱼在碗里吐泡泡。
刘槐香忽然目光一凝,站起身。
“有人偷尸!”
刘槐香冲过去,宋天骄和凌云也立刻跳起来。
田甜放下手里的碗,小跑着跟上。
谢青山没动,继续编草席。
法海和王九招也没动。
对谢青山来说,这实在算不上什么新鲜事。不值得大惊小怪,没必要有好奇心。
法海和王九招忙着挖坑,挖一个三米的坑。
宋天骄几人跑到河床旁边,见篝火旁是那个之前抱着襁褓上门的老妇,老妇身后站着一个年轻妇人。
老妇的双手在火堆里翻找,扯出一条手臂。
她欣喜若狂扯出来,丝毫不顾自己枯朽的双手已经焦黑,甚至右手中指因为沾染脂肪,已经燃烧起来。
老妇的头发被烧掉了,脑袋光秃秃的,脸上满是黑灰,一双眼黑亮得惊人。
她这个精神面貌,与一些狂热之人燃指敬佛的状态差不多。
贪婪且疯狂。
老妇的手指还在燃烧,嘴里呼喊着:“有吃的了!有吃的了!”
老妇没有远离火堆,趴在地上,如同兽类一般,撕咬自己的战利品。
年轻妇人神色麻木,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刘槐香抬手,拦住要冲上去的凌云。
宋天骄扭头就走,拉住气喘吁吁跑过来的田甜。
“哈,哈,天骄姐姐你们跑得好快,好快啊。前面怎么了?”
宋天骄没说话,牵着田甜往回走。
“田甜你知道吗?蚂蚁是可以吃的。”
田甜一脸好奇,问:“好吃吗?”
“大蚂蚁的肚子,味道是酸的。酸酸的,可以当调料用,有点像不放糖的青梅酱。”
田甜想象了一下那个味道,吐吐舌头。
“一定不好吃。”
“对啊,一定不好吃。”
宋天骄带田甜回去,喊法海念经。
“大师啊,念经呗。我不嫌弃你嗡嗡叫了。”
法海看了宋天骄一眼,没有说话,继续挖坑。
“大师,你说烧手指疼不疼啊?”
法海眉头皱起,停下手里的活计,说道:“佛不收那种人,为私欲供奉肉身,算不得正法。”
法海没去看情况,但他已经从宋天骄这个问题里,知道了大概情况。
法海继续干活,汗如雨下。
深夜,大坑挖好。
这个坑,比之前的两个坑大了很多。
垫上刚做好的半张草席和毛茸茸睡衣,众人把拼凑出来骨头运下去,摆好,盖上土,完工。
宋天骄一边插树枝,一边后悔。
“不对啊,既然都要摞在一起,一家人整整齐齐,之前我拼人干什么?有什么用?完全是无用功啊。”
凌云在想,她用毛茸茸睡衣的袖子抱住了四具尸体,这样小丑契约会不会生效?
远处的火还在烧。
众人回去睡觉。
天天熬夜,会累死的。
王九招负责守夜。
宋天骄一觉睡醒,坐起来打了个哈欠。
“第四天了,时间过去一半了啊。”
咕噜咕噜,话刚说完,她的肚子就叫了起来。
“好饿啊啊啊~”
此刻,努力做饭的南大头哭晕在烧烤架上,脑袋滋啦滋啦冒烟。
南大头不明白,自己这么努力了,为什么自己的崽还在喊饿。
众人吃了最后一顿饭,再次来到干涸河床。
火已经熄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昨天那个年轻妇人蹲坐着,神色呆滞。
老妇已经不在,地上有拖拽的痕迹。
刘槐香走过去,查看年轻妇人的情况。喊谢青山回去端一碗水,抓了一把昨天挖的草根给年轻妇人。
宋天骄循着地上拖拽的痕迹,一路找过去。
痕迹尽头是村子里尚存的第三户人家。
大门紧闭,炊烟袅袅。
宋天骄一脚踹开大门,看到正在烤肉的两个男人。
院子里晾着两条大腿。
“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有没有看到一条胳膊和一个老太太?”
两人上下打量宋天骄,看看自己瘦得皮包骨的胳膊腿,再看看宋天骄,眼里绽放出精光。
两人起身,提起刀,朝宋天骄走来。
“既然来了,就不用走了。”
宋天骄点头:“对,说的对,不走。既来之,则安之。所以,你们安息吧。”
三分钟后,宋天骄一手拖着一条腿往外走。
遇到匆匆过来的法海,宋天骄笑着说:“大师,准备柴火,门窗都拆了吧。”
法海看着地上那两个脖子断了一半的人,闭上眼就当没看到。
他已经不劝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法海觉得,这时候说这种话,很虚伪,非常沽名钓誉。
干涸的河床上,再次燃起篝火。
幸运儿们收拾为数不多的东西,准备出发。
那对夫妇说,这里是龙霖县龙吟村。龙霖县距离龙吟村有二十里。
众人找出所有能装水的容器,装满水,或挑,或提。
田甜背着小筐,那一小片青菜被挖出来,带着土,小心翼翼塞进筐里。
这片绿色,可能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绿色了。
众人趁着天没亮,赶紧赶路。
走出去没多远,宋天骄回头看到脚步踉跄,远远跟着他们的年轻妇人。
宋天骄问:“跟着我们干什么?想被吃掉,还是想吃我们?”
妇人连连摇头。
“这是去龙霖县的方向,你们要去龙霖县?我知道路。那是我的娘家。”
日上中天,众人躲在枯树下乘凉的时候,田甜给了年轻妇人一碗水。
年轻妇人哆嗦着,险些哭出来。
喝了水,年轻妇人说起自己的来历。
她叫龙小雨,娘家就在龙霖县,是家里的第二个女儿。
他们家贫苦,龙小雨自幼织布绣花,父母拒绝了许多亲事。
直到前两年,龙小雨以命相逼才嫁到龙吟村。
刚嫁过来没多久,就遇到了旱灾,一开始众人只以为是老天爷少下一场雨。
直到几个月过去,滴雨未下,大片庄稼枯死,人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第一年粮食几乎绝收,第二年龙小雨的公爹与丈夫继续耕种。
“公爹说,只要井里有水,就能浇水。怎么能不种地呢?”
龙小雨说话的时候,表情沉寂,眼中没什么神采。
“家里有往年积攒的粮食,原本勒紧裤腰带,也能吃一段时间。今年收税,官差把粮食拿走了。公爹与官差起冲突,被踹了一个窝心脚,没几天人就死了。”
龙小雨看着远处焦黄的土地,声音有了些许起伏。
龙小雨回忆起来。
她的公爹临死前说,要种地,要浇地。只要庄稼有水,就能活。
她的婆婆说,以前我们家的田地,粮食是长得最好,以后也要好好的。
可那一瓢水浇下去,一下子就没了,老天爷像是渴极了。让人看了都绝望,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干涸的土地,像是皮肤龟裂的纹理,一瓢瓢一桶桶的水,倒进庄稼地里,毫无作用。
反倒是打水的绳子,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井里的水,变少了。
龙小雨的脸上满是茫然,她揉了揉脸,右手手腕上一只木镯子摇摇晃晃。
她继续说后来的事情。
龙小雨的丈夫遵循父亲的要求,每日早出晚归,浇水耕种,直到病死。
“爹说了,只要浇水就能活!”
咽气之前,这人还在执着一件希望渺茫的事。只靠人力,一口即将干枯的井,耕作得了十亩田吗?
村子里不少人死了,也有不少人选择搬走。
离开的人说要走远一点,走远一点,说不定走远了,就能活命。
接连的死亡,如同挥之不去的阴霾,将整个村子笼罩。
龙小雨不知道走多远才能活命。
去龙霖县能活吗?
龙小雨不知道。
但她不能回去,成亲时与娘家已经闹翻了。
不久后,院子里的水井干涸,再也打不出水。村子里只有一户人家的井里还有水,那户人家不好相与。
每一次打水,都要给一些东西。
时间久了,家里藏着的粮食,都一点点送了过去。
龙小雨觉得自己要死了,要饿死了。就在这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个孩子来的时间不对,不会投胎。
龙小雨不高兴,婆婆却很高兴。
龙小雨发现,自己的婆婆有了变化,婆婆偷偷摸摸出门,偷偷摸摸回来,她经常听到被窝里有咀嚼的声音。
不久后,龙小雨发现婆婆在吃肉。
哪里来的肉?
龙小雨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变得奇怪,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她捂着嘴,不住的摇头。
片刻后,龙小雨冲到太阳下面,呕吐起来。
宋天骄舀了一碗水,放在龙小雨身边。
龙小雨一直在吐,她根本吐不出来什么东西,都是青青黄黄的胆汁。
刘槐香过来看了眼,摇了摇头。
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龙小雨没有再说下去,被宋天骄拉到阴影处后,就抱着腿蜷缩,闭着眼,不再言语。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下山后众人再次启程。
温度还是很高,宋天骄觉得一口水咽下肚,几乎瞬间就会变成汗水流出。
继续往前走,宋天骄的知觉已经麻木。
只剩下往前走的本能。
她走在众人后面,走在龙小雨后面,提着一坛子水,手里握着一把砍柴刀。
时不时喝一口水,警惕可能到来的危险。
王九招走在队伍最前面,手里握着斧头。
队伍缓缓前行,像是一队蚂蚁。
二十里路,不算长。
但在高温环境下,这条路显得格外远。
深夜,众人抵达目的地。
这个县城墙已经破败,没有人守卫。
进城没有任何阻碍,倒是沿路的房屋听到动静,有人打开门往外看。
龙小雨带着众人来到一个房子外面,表情生动道:“这就是我家,我一直没有回家,他们大概会想我的。”
刘槐香翻白眼,她可不这样想。
如果想女儿,二十里地也不远,怎么不去找龙小雨呢?
门开了,举着油灯的老头一脸戒备,看清龙小雨的脸后,他立刻笑了。
“回来了,回来好啊!”
龙小雨介绍道:“这是我爹。爹这些人……”
龙小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头拉进门内,啪的一声,门关上了。
里面传来老头的声音。
“我们家小,没地方住!也没饭吃!”
宋天骄摸摸鼻子,踮着脚看这户人家。
她说:“找地方休息吧,路上看到好多开着门的房子,要是没人,我们借住一下。”
龙吟村只剩下一个活人,这龙霖县情况要好一点,但也没好太多。一路走来,路边有不少空房子。
众人坐在墙角休息,王九招去找落脚点。
没过多久,王九招就回来了。
“我发现一个房子,没有人,屋子里都是灰尘!而且有地下室,一定凉快。”
王九招发现的房子距离这里有半里地,众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出发,到了地方,发现这房子果然和王九招说的一样。
用带来的柴火烧水,煮青菜。
一人一碗飘着青菜叶子的‘粥’,就算是晚饭了。
刘槐香打开一个小盒子,取出在龙吟村收集到的盐,每个碗里放一点盐。
“出了那么多汗,要多吃点盐。慢慢喝水,喝了水睡觉。”刘槐香顿了一下,指着啃木棍的王九招说,“你继续守夜吧。”
王九招的身体素质,以及获取能量的方式与其他人不同。
王九招的状态良好,只是能量没有满而已。比起其他人,王九招的状态可以称之为好极了。
王九招扫干净地下室里的灰尘,又跑去抓老鼠。
“这里比村子里富庶,一定有老鼠的!”
谢青山已经对床有阴影了,对地下室很满意,直接躺下睡觉。
其他人也没有进别的房间,也纷纷选择在地下室睡觉。
这个地下室是挖出来,说是地下室,其实只有一米多深,三米见方,上面搭着屋顶。
这大概是曾经的房屋主人拿来避暑的。
的确凉快。
宋天骄坐在院子里发呆,有一搭没一搭戳着碗里的小章鱼。
碗里的水有点少,小章鱼又有点干巴了。
小章鱼拒绝田甜加水,所以它又变回了梗啾啾的样子。
“章鱼啊,我觉得吧……田甜快饿死的时候,我可以把你塞进田甜嘴里。”
小章鱼用触手比出ok。
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
宋天骄睁开眼,就见王九招蹲在她身旁,伸着两只手,每只手上都抓着一只小老鼠。
“天骄,你要这只长尾巴老鼠,还是短尾巴老鼠?”
居然真被王九招找到老鼠了。
这一窝老鼠,到底是多努力,才能活到现在?宋天骄都有点同情老鼠了。
好不容易活到现在,就这样成了盘中餐。
好极了,真是好极了。
谢青山一边给老鼠剥皮,一边说:“我认为应该叫田鼠。老鼠这个名字不好听,耗子也不好听,就应该叫田鼠。
“不管品种对不对,就应该叫田鼠。就像把蛤蟆叫做田鸡一样。”
谢青山说得有理有据。
宋天骄点头赞同:“你说的对。我吃素,我不吃老鼠,你们吃吧。”
法海诧异看向宋天骄,不由道:“宋施主,你不是说自己吃过蚂蚁,为什么不吃老鼠……田鼠?”
宋天骄用棍子戳死老鼠,幽幽道:“老鼠怎么活下来的呢?老鼠能找到的食物,人应该也能找到吧?人吃什么,老鼠就吃什么?如果人吃人呢?老鼠吃什么?”
宋天骄起了疑心。
她现在看什么,都觉得不对。
就算现在看到一株花树,她都要怀疑花开那么好,下面到底有没有埋人。
这一番话,让磨刀霍霍的凌云停下动作。
凌云揉揉肚子,目光艰难的从老鼠身上移开。
“这是第五天。快要结束了。我认为,我还可以忍一忍。”
谢青山突然觉得面前七八只小老鼠不香了。
他原本没有往这个方向想。
现在有了这个猜想,真是浑身不自在。
先不说有没有鼠疫之类的传染病,宋天骄的猜测,仔细一想还真有道理。
谢青山提着老鼠尾巴,把老鼠丢到院子角落里。
刘槐香若有所思,问道:“王九招你在哪里找到的老鼠?老鼠洞见到了吗?里面有东西吗?”
王九招一拍脑袋,立刻跑去挖老鼠洞。
谢青山见状连忙跟上。
刘槐香取下耳朵上的金耳环,耳环之前在《肋骨》副本里用过,后来被宋天骄捏成了尾巴长长的水滴形状,又戴在了刘槐香耳朵上。
“好歹有些重量,货币天然就是金银,拿金子换粮食去吧。”
宋天骄和凌云喝饱了水,出去买粮食。
这种时候,没人知道还能不能买到粮食。
更不知道,这点金子能买到多少粮食。
刘槐香拉着田甜,坐在阴影里编小辫子,法海坐在一旁念经。
金耳环加起来大概有十一克,换算成这个副本的重量,大概是二到三钱。
如果是寻常时候,是盛世,这些金子能换不少粮食。
宋天骄和凌云把看到的粮铺都问了一遍,有说能换半斤米的,也有说能换一斤米的。
凌云说:“我们人多,一斤不太够,再看看下一家吧。”
宋天骄道:“不一定要吃米,麦麸也行,杂粮也行,能吃的就行。”
到了下一家,店主说能换半斤米,换其他粮食,也是半斤。
店主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什么粮食都一样。便宜的粮食,早就卖完了。只有这些。”
宋天骄看来看去,觉得豆子合适点,煮熟了一颗一颗吃,比较有奔头。
正要交易,外面传来呼喊声。
“有肉了!有肉了!有肉了!比粮食便宜的肉啊!!!”
宋天骄探头出去,看到不远处的肉摊挤了不少人,铁钩上挂着的,就是人们口中说的肉。
宋天骄发现,有一只木镯子在那块肉手腕上摇摆。
宋天骄拉住要给店主金耳环的凌云,笑着说:“我们买肉吧。”
“什么?”凌云惊呼,“谁知道那是什么肉!”
等到了肉摊前,凌云看到那只木镯子,不言语了。
木镯子的主人,少了左小臂,手臂下方,还有一只碗接住血。
周围人纷纷叫价。
凌云挤开人群,把手里的金耳环交给宋天骄。
宋天骄扯着嗓子喊:“让一让!让一让!我们有钱!我们买肉!!!包圆了,全都要了!”
带着木镯子的手,拉住宋天骄的衣角,手的主人摇了摇头。
宋天骄果断道:“全要了,我们有金子!”
宋天骄和凌云用能换来一斤米的金子,换来一团肉。
两人抬着人挤出人群。
路上,宋天骄停下脚步,扯下衣角,试图包扎伤口。布料弹性不够,无法有效止血。
血淅淅沥沥落在地上。
有人端着碗跟上两人,试图将手里的铜板塞给宋天骄。
“让我接点血,接一点,一点就好。家里还有孩子要养。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宋天骄没有理会这个人。
往前走了一段路,有人提着刀要抢,被宋天骄踹了一个窝心脚。
被踹了一脚的大汉捂着心口怒道:“做人不要太贪!你们留不住这么多肉的!”
宋天骄将手里的人放下,走过去,叹道:“是啊,做人不要太贪。”
大汉面露喜色。
宋天骄踩着大汉的肩膀,抱着他的头,扭了一下。
响声清脆。
“你说得很有道理。该死的时候就去死,做人不要太贪。”
宋天骄抬起人,继续往前走。
这下子,没人拦路了。
盯着她们的人,全都看向那个已经断气的大汉。
回去时,宋天骄一进门,就见刘槐香和田甜在挑拣什么东西。
“回来了?买了多少……”
刘槐香的话戛然而止,她起身冲过来,看着满是是血的龙小雨,叹了口气。
“我应该猜到的,应该早就猜到的。”
昨晚,那个老头的笑容并不虚假,只是那不是看到女儿的笑容,那是看到食物时的笑容。
刘槐香想,她早该想到的。
她早该料到的。
龙小雨少了一根小臂。
刘槐香割下所有人的衣角,试图给龙小雨包扎。
龙小雨躺在门板上,幽幽道:“我是不是应该死在村子里?我应该死在村子里。我吃过肉,他们来复仇了……”
龙小雨闭上眼。
谢青山问:“死了吗?”
法海拿起了铁锨。
宋天骄听了心跳,说道:“还活着。”
谢青山继续烧水,法海放下铁锨,继续念经。
念了几句后,法海重新拿起铁锨。
法海决定先挖坑,总能用上的。
刘槐香继续挑拣东西,这是从老鼠洞里挖出来谷物。
有的已经发霉腐败,有的还能吃。
刘槐香要把这些挑拣出来,洗干净煮来吃。
金耳环没有换来米粮,好在还有老鼠洞里挖出来的一把谷物。
凌云盯着米粒咽口水。
“我第一次觉得,一粒米这样诱人。”
宋天骄坐在龙小雨旁边,仔细观察,心一横,直接扯下包扎伤口的布料。
“王九招!来,找血管!”
这种包扎方式是没用的,只能换一种方式。
找到大血管,直接把血管绑紧。
王九招冲过来,按照宋天骄的要求,试图找到大血管。
此刻的血管就像是裤腰带上的皮筋,断了之后会往回缩。想要找到血管,有一定难度。
好在伤在小臂,找到大血管的难度并不大。
如果是大臂直接砍断,血管会直接缩回体内,那就难办了。
王九招找到血管拉出来,宋天骄立刻将准备好的绳子递过去。
王九招赶紧扎紧血管,以免失血过多。
这一过程中,所有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龙小雨艰难睁开眼,努力抬起头,看着自己被拉出来的血管,嘴角动了动。
王九招一松手,绑紧的血管又缩了回去。
刘槐香将一把砍柴刀丢进火里,喊道:“水!给她喝水!喝放了盐的水!”
法海将早上煮开的清水端过来,捏了一点盐放进去。
凌云试图把龙小雨的肩膀抬起来,微微一动,牵扯到伤口,立刻有血流出来。凌云不敢动了。
法海一勺清水喂到龙小雨嘴边。
龙小雨试图吞咽,被宋天骄按住。
“躺好,正常呼吸,让水一点点流进喉咙里,脑袋微微侧一点。一点就好。”
说完这番话,宋天骄看向法海。
“慢一点,一点点给水,不然容易呛死。”
压力到了法海这边,一句话直接让法海的光头上满是汗水。
法海一点点,将盐水喂到龙小雨嘴里。
要慢,要少,要一点一点……
法海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他认真将水一滴一滴,送到龙小雨嘴里,眼里只剩下滴落的水滴。
法海习惯性开口念经,刚念几个字,就不念了。
他发现自己一念经,手就会抖。
刘槐香扯下谢青山的小背心,包着已经烧红的砍柴刀的刀柄走过来。
“把人按住了。能不能活,就看命了。”
话音刚落,刘槐香就把烧红的砍柴刀按上去。
滋啦——
“啊啊啊啊——”
龙小雨痛呼出声,本能地挣扎,被众人齐齐按住。
刘槐香拿起砍柴刀,仔细观察伤口横切面,发现没有新鲜的血流出来,松了一口气。
“熬粥吧。”
刘槐香走到原来的位置坐下,闭目养神。
田甜凑过去,擦了擦刘槐香额头汗水。
“刘奶奶,你的身体在抖。”
刘槐香摇摇头没说话,她已经很久没遇到这种事情了,她回忆起了过去。
这让刘槐香很不舒服。
刘槐香握住田甜冰凉的手,试图调整自己的心情,她扯出一丝笑,说道:“给你的小章鱼添水去吧,它快成章鱼干了。”
刘槐香眼里,田阙有三重身份,首先田阙是个奇怪的敌人,其次田阙是田甜养的宠物,最后田阙是田甜的爸爸。
在刘槐香心里,田阙和田甜之间,到底是谁收养谁还不一定呢。
田甜去看小章鱼的碗,果然发现水已经快干了。
田甜捧着碗去加水,想了想,说:“爸爸,你是海洋动物,需不需要加点盐?”
小姑娘看着装盐的小罐子,眼里满是求知欲。
小章鱼舒展触手,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田甜想了想,还是往水里加了一点盐,只有一点点。
刘槐香说,人不吃盐会没有力气的。
田甜觉得,应该省着点用。
龙小雨被放在阴凉处,熬粥的间隙里,众人全都眼巴巴看着这个重伤员。
没人知道龙小雨能不能扛住这种重伤。
没有药品,没有有效消毒,失血过多……此刻只能靠命扛。
就算扛过去了,以后呢?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等粥熬得差不多,刘槐香用砍柴刀把青菜切碎,丢进锅里,再加上一点盐。
搅拌均匀后,一锅不稀不稠的青菜粥就做好了。
八个人,一人分半碗。
法海端着两只碗,去给龙小雨喂饭。
众人吃了粥,或站或躺,试图熬过酷热的中午。
时间一点点过去,宋天骄时不时去探一探龙小雨的鼻息。法海盘腿坐在龙小雨身边,这次他没有念经,只是目光平静望着院子里的阳光。
终于到了傍晚,空气还是燥热,至少有点盼头了。
所有人都期待夜晚的些许清凉。
没了小背心,只能光着膀子的谢青山爬起来,拉着王九招一起,拍着胸脯道:“继续找老鼠洞,找食物!”
宋天骄靠在墙边,用棍子在地上画地形图。
凌云凑过去看了眼,问:“这是粮铺的位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没人抢粮铺的粮食?”
宋天骄伸手,扒拉凌云。
“让一让,你挡我光了。”
这是《饿》副本的第五天,也是他们来到龙霖县,经历的第一个傍晚。
昨天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即便是深夜,走在路上,也有许多人开门开窗,往外看。
他们在看什么呢?
宋天骄仔细回想那些人的行为举止。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杀人了!杀人了!”
宋天骄立刻站起来,提着斧头往外冲。
凌云连忙跟上。
两人走出巷子,就见距离最近的那间粮铺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那个告诉她们两只金耳环,可以换一斤粮食的店主,此刻挂在房梁上,左摇右摆,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众人捧着粮食冲出来,四散逃开。
一粒米滚到宋天骄脚边,她踩着这一粒米冲过去,用斧头砍断上吊的绳索。
宋天骄用脚踢了踢掉在地上的店主,不解道:“店主,你有粮吃,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咳咳咳!”
店主剧烈咳嗽,整个人趴在地上,脊骨凸出,像只瘦弱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