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
听他这样问,她也不遮掩,坦然道:
“嗯,想起了一些片段,但都很零散,我不知道要怎么把它们拼凑起来…”
听说过有人被回忆催眠,但辛伊荻这样不记得呼吸的,封疆也是第一次见。
如果想起过往一不留神就要用她的生命当代价,封疆宁可她一无所知。
这样想着,他心疼的将她搂进怀里,抚摸着她的脑后,柔声安抚着:
“算了,伊荻,别想了,我们不一定要在回忆里找答案…”
话未说完,门口却响起了敲门声,敲的正是辛伊荻那间,许是敲了一会儿没反应,那人于是喊到:
“伊荻?你在房间吗?叶教授让我来给你送些药。”
辛伊荻本能的想站起来去开门,却被封疆摁住了,不多会儿,隔壁房门开了,同时响起了骆添懒洋洋的声音:
“伊荻在隔壁,你们顾问那里。”
说完便将门“砰”的关上了。
想必是回笼觉被吵醒,骆添现在一肚子气。但门口的人也不介意,转头便来敲了封疆的门。
封疆对辛伊荻比了个噤声,站起身将战术背心脱了,只剩了件打底的紧身短袖,还故意把领口扯松了些,又把头发弄乱了些,这才去应门。
门口的人们没想到向来衣冠笔挺的封疆会用这样的形象来开门,一下子不知如何应对,嗫嚅了半天才开口问道:
“老师…我找伊荻…我的意思是,她房间的人说,她在您这里。”
封疆却也不跟她解释,只是道:
“有事吗?”
“是叶教授说伊荻身体不适,让我送点药过来,还有热水。”
直到这时,封疆才将辛伊荻喊了过来,顺手将她揽进怀里,目光便再没有移开过,眸子里全是令旁人艳羡的疼爱:
“刚说你得吃点药,叶教授就送药过来了。”
辛伊荻伸手将药拿过来,却见那药片细长的,却是硕大一颗。她沉默着不说话,封疆看不下去了:
“这么大一颗吞的下去吗?要不掰开两段吧…”
送药的那个女生听了,赶紧开口阻止道:
“诶!不行!医疗组的老师交代过这药伤胃…”
听了这话,辛伊荻轻笑一声,向封疆扬了扬手:
“放心吧,不至于噎死。你看,这不是还给我送了热茶来吗?”
说着,她将药放进嘴里,昂首将整杯温热的茶水喝下去,那茶水有股独特的香甜气息,封疆只是闻着都不禁垂涎,巴不得拿过来尝一口,但辛伊荻没给他这个机会,将热水一饮而尽,然后放回了托盘上,向门口的女生道了句谢谢。
女生笑容灿烂的回了句不客气,又说如果还不舒服就通知她,她带医疗组过来,这才端着空杯子离开。
房门再次关上,听着她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里,封疆回过眼看辛伊荻,却见她捂着嘴,两只眼睛憋的通红,满眼是泪:
“伊荻?”
辛伊荻却示意他别说话,强忍着难受扑进他怀里,低声道:
“人走了,不继续吗?”
封疆被她问的莫名其妙,抬手将她憋出的泪抹去,也摸到了她发烫的脸颊:
“你的状态这么差,继续什么?你该好好休息…”
可她却似乎不这么认为,踮起脚搂上他的脖子,下一秒,她柔软的唇峰已贴上了他微凉的嘴唇,蜻蜓点水的碰触,他只觉得大脑片刻停滞,不由自主的搂紧了怀里的纤纤细腰,正想趁热打铁的将这个吻发酵,敲门声又响了,还是刚才那个女生。
辛伊荻微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贴在他耳边道了声:
“去开门吧,你不开,她不会走的。”
这样说着,她从他怀里离开,转身去拿了他刚脱下的战术背心,再回到他身边的时候,门已经开了,他的表情有些不悦,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门外的女生道:
“还有事吗?”
“是…您的朋友要在这里暂住的事,要麻烦您去报备一下。”
这样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意思是上面的要求,她也没办法。
封疆不答话,辛伊荻已将战术背心套在了他手臂上,柔声道:
“去吧。我们先斩后奏,确实不合规矩。”
说着,她抬手将他唇上印着的口红擦掉,但手还没离开便被他拉住,顺势低头在她唇上回了一吻,道了声:
“等我回来。”
这便跟着那女生一起离开,待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辛伊荻才将房门关上,捂着嘴躺回床上。
那杯水的气味令她胃里翻江倒海,但她现在不能吐,她必须找个给自己找个没有争议的借口。
发愁中,她的眸光落在了床头的巧克力上…
说明情况,签下保证书,整个过程封疆并没有花太多时间,但生理反应缓过劲之后,辛伊荻刚才的举动此刻在他心里只留下了担心,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担心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成倍放大。
离开指挥室,封疆步履匆匆的往回赶,刚打开门便听见厕所里传来的干呕声,只见辛伊荻扶墙蹲在马桶边,她该是吐了一会儿了,这会儿吐不出东西来只剩干呕。
知道封疆在看着她,她赶紧摆了摆手:
“别过来,脏…”
她说话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醉意,封疆一怔,眸光触到巧克力包装纸时,他一时间哭笑不得:
“你吃巧克力了?”
“饿了,就…吃了一块。”
行动中不允许喝酒,但封疆有轻度的酒精依赖,特别是入睡前,不借助酒精的作用根本睡不着,所以才准备了含高度数酒精的巧克力,他是真没想到辛伊荻会去吃。
他吃一块都微醺,更何况是个女生!
“那是伏特加酒心巧克力,你这是喝醉了…”
辛伊荻确实喝醉了,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将马桶盖上按下冲水键,打开洗漱台的水龙头漱了几遍口,这才上气不接下气道:
“我知道,不然…我找什么借口吐呢?”
不等封疆反应过来,她已看向他,笑容里有些凄凉:
“那药片里有纳米窃听设备,这是他们的惯用手段…”
封疆立刻明白了她刚才为什么会做出那么直白又匪夷所思的举动,她知道有人在听他们谈话,也知道来送药的人一定会回来再探虚实。
醉意又起,她转身便又继续干呕起来,但她已经吐无可吐,咳出来的只剩黄水,她伸手去开水龙头冲洗,眼前一黑,便要栽倒下去,好在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将她拉进怀里,缓过劲来,她从洗漱台的镜子里看见自己正靠在封疆胸口,他的双臂环着她,嘴唇轻吻她的发顶,然后她听见了他低沉的嗓音:
“你需要休息,放心靠在我身上。”
所有的防备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尽数崩溃,强撑的意志力终于到了极限,双腿在不受控制之前,她已经被他抱起,不多会儿便落在了床上。
由于空间限制,舰舱里配置的都是单人床,而且比一般的单人床更窄,他于是只在边坐着,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又问道:
“那杯水是不是也有问题?”
辛伊荻轻轻嗯了一声,呓语般回答道:
“在研究所的时候,我们要进行很多训练,包括在极端环境下对抗饥饿,这个水就是道具之一。后来闻到这个味道就想吐已经成了惯性反应…”
“他们送这个水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们…想看我是不是想起来了。如果我不喝,或者喝完马上去吐,就说明…我记起来了…”
所以刚才她喝完水就涨红了脸,她知道有人在听着,强忍着难受与他演戏。
“封疆…”
听见她轻声唤他,他赶紧俯下身到她耳边应她,好久才听她又道:
“对不起,我…占你便宜了…”
虽然是演戏,可是她吻他了,明明有那么多种桥段,她在危急关头却选了这最合他心意的一种,还觉得是在占他便宜。
“没关系,我不介意。等你酒醒了,我们再好好算这笔账。”
这样说着,他凑近她,本想落在她额前的吻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唇上,只轻轻一下便不敢再深,离开时只剩下满满留恋。
就这样看着她熟睡也是一种享受,但他清楚的知道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如果不想辛伊荻继续承受这样的痛苦,他就必须想办法在眼前的现实里找线索,如果只是坐在这里,线索肯定不会出现。
他现在迫切需要关于这个空间的实时情况,眼下能第一时间收到这些消息的只有作战指挥室。
虽然舍不得也不放心,但他别无选择,只好留了张字条在辛伊荻枕边,起身换了套适合“顾问”这个头衔的正装,锁门离去。
封疆西装革履的出现在指挥室的时候,指挥室里的众人皆是惊讶:刚才他来签保函的时候行色匆匆,嘴唇上还染着淡淡的口红印,一看便是被人生生从温柔乡里拉出来的,匆忙中还带着些男人们心知肚明的不悦。
既然心知肚明,便也没有人责备什么,只是纷纷感叹年轻气盛,理解并包容,私下都认为他不到中午是不可能回来了。没想到这才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已经换了正装回到总控台边,意气风发的样子越发令人越发想入非非。
叶简鑫检查登陆设备回来,见封疆拿了最新的资料在总控大屏前站着,惊讶之余也透出几分欣赏,阔步到他身边,朗声笑道:
“你怎么回来了?任务执行完你是可以休息几个小时的。”
“我还好,越想越觉得刚才的事情很蹊跷,所以想回来做行动复盘,怕遗漏什么细节。”
“年轻人很不错嘛,有责任感!”叶简鑫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问道:
“伊荻好些了吗?”
这个问题不问还好,问了,封疆心头却是一沉——刚才那个女生说,是叶简鑫让她去送的药和水,眼下他这样问,究竟是希望他回答“好”还是“不好”呢?
“吃了您给的药,好些了。”
叶简鑫闻言迟疑了片刻,这表情封疆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却还是问道:
“送药的人说是您给的,不是吗?”
叶简鑫醒过神来,笑道:
“是是是,我应该是跟医疗组顺嘴说了一下,早上太忙了就没记住。她吃了?有好些吗?”
“本来是好些了,结果她嘴馋吃了我的巧克力,又全给吐了。”
叶简鑫的眉头夸张的拧了起来:
“巧克力吃吐了?没听说她对巧克力过敏啊!”
“是酒心巧克力,我助眠的,没想到她会去吃。”
听了这话,叶简鑫朗声大笑起来:
“那丫头从小就是喝一口米酒都会倒的量,现在胆子是真大了!她既然醉了,你不回去照顾她,没事吗?”
封疆直觉他话里有话,隐约是在暗示他回辛伊荻身边去,似乎在担心她的安全,他于是也刚好借着话头往下说:
“没事。醉了,吐完,现在睡着了。估计得睡一会儿。我这儿能分析情报,还能看着监控,她要溜出来我马上回去。”
叶简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他的这个角度能将舰舱里的各个监控画面看的一清二楚,暗自庆幸他有设防之心,点点头,语重心长道:
“辛苦你了。”
“本职工作。早点完成任务带她回家才是最稳妥的安排。”
叶简鑫对他的这句话也很是认同,连叹了几声是,叮嘱他有发现及时报告,这才往自己的工位去。
目送叶简鑫的身影被磨砂玻璃门隔断,封疆回味着刚才的对话,越发觉得男人每句话里都别有深意,语气和神态像极了身不由己的老父亲,有一肚子的难言之隐,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一个很冒险的决定出现在封疆的大脑里:如果一定要找人里应外合,这个男人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十分钟后,封疆敲响了叶简鑫办公室的门,得到应允之后,封疆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的会议桌边坐着行动组的多位领导,见他来,很是客气的跟他打招呼,客套之后,叶简鑫终于问他:
“来找我是有什么发现吗?”
“对。关于早上的噪音,我有点想法。”
听说是早上的事情,各种神色在众人脸上一一呈现,办公桌左侧穿着军装的男人率先问他:
“你们不是口径一致的说只是误判,一切正常吗?”
“确实没有遭遇生命体,所以我们当时一直认定是误判。回来之后我还是觉得有些费解,也是刚刚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这样说着,封疆抬眼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叶简鑫,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叶简鑫会意,抬手将投影打开:
“就在这里说吧,让大家都听听。”
“当时我们在通讯里听到的真实情况并不像是干扰,因为我们可以听见总台的呼叫,只是被掩盖在噪音后面,呼叫声越大,噪音也越大。我认为这个情况更符合通讯设备啸叫的描述。”
“你的意思是…在那个区域存在同设备源,同频段的信号?”
“对。”
“刚才我们分析了头雁带回来的土壤样本,非常确定这里曾经做过大清洗,根据残留的元素体量判断,大清洗之前发生在五年前。什么设备可以待机五年?”
果真,这是个绕不开的问题。但封疆并没有打算在这里讨论,而是道:
“万一真的有人躲过了大清洗,并且只做了发电设备,又刚好能给通讯器充电呢?”
不及众人反驳,他已打开手中的激光笔,指向c、d、E、F四区的交界处:
“在车队抵达这里的时候,我们的车载设备已经出现了电流音,并且有明显的长短波节奏。我当下的决定是加速通过干扰区,尽可能缩短失联时长,同时避免不明信号源可能造成的设备损坏。”
激光点向前推移,而后又定住了:
“在这个坐标,干扰达到了峰值,应该也就是叶教授提醒我不要冒进的时候。假设这个位置是干扰源所在,那么接下去的路程里,信号干扰应该是减弱直至消失的。可是实际结果各位都是有目共睹的。”
先前还各有千秋的神色此刻不约而同的被惊惧取代,封疆毫不避讳的将大家心领神会的答案说了出来:
“干扰并没有消失,而是跟随着我的车速前进,直到这里,突然消失。”
他说的“这里”,正是刹车点。
“那时候我判断干扰源是会移动的,而且是有目的性的移动。但是刹车之后我们并没有遭遇袭击,也没有发现生命体,为了证实我的判断,当下我让三台车兵分两路:我们继续执行比对任务,武装力量较强的北极狼二号原路返回,复勘异常点。”
穿着军装的男人看他的眼色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从调侃变成了玩味:
“但是北极狼二号返程的过程并没有发生信号干扰的情况。”
“这就是问题所在。”
封疆将手里的激光笔丢回桌上,“咚”的一声闷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响亮。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台未知设备刚好没电了?”
“刚好有发电机,刚好能充电,刚好保持着常开待机状态,刚好能跟随车队移动,刚好又没电了?严少校您从实战角度评估一下这么多‘刚好’同时发生的概率有多大?”
指挥室里内再度沉默,封疆的这个问题答案大家心知肚明:这个概率不是没有,但确实太渺茫了。
桌边众人交换了一轮眼神,似乎默契的达成了一致,就连那位姓严的少校也向叶简鑫点了点头。
“封疆,你的策略是什么?”
“第一,召回已经登陆的队员,暂停本次任务;第二,决策层再探存疑区域,必须找到信号源;第三,派出声纳探测仪对整个区域进行断层扫描,着重扫描建筑地下和山体内部是否存在可供生命体躲避的空间。”
他特别强调了“山体内部”,因为他记得在出发前,辛伊荻就是在看到那条山脉之后产生的应激反应,那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令她印象深刻,至今心怀恐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向会议桌前端的三人,慎重思考之后,严韬率先举手表态:
“我同意顾问的建议,我建议加大复勘区域范围,必须找到信号源。”
与他对坐的男人似乎不认同,冷声道:
“复勘肯定是必要的,声纳断层扫描也合理,但是暂停任务是不可能的。”
此话一出,立刻收到了严韬的驳斥:
“目前地面情况并不明朗,在不能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进行科研探测,这与拿组员的生命在冒险有什么区别?如果造成大范围牺牲,崔博士您担待的起吗?”
“空间探索本来就是冒险,每一项科研成就也都是建立在牺牲之上的。这次调研时间紧任务重,如果耽搁了采样,导致样本数量不足,这个风险您担得起吗?”
两人不客气的争锋相对,做决定的重任最终又落到了叶简鑫身上:
“既然如此,那就不暂停行动吧,提高风险防护等级,把原定于今晚执行的勘测采集任务提前,务必在天黑之前完成,7小时后进入宵禁时段,封锁离舰通道,进行全境声纳扫描。各位有没有意见?”
这个安排很是稳妥,自然是全票通过。见大家都没有异议,叶简鑫于是继续安排道:
“现在是中午十一点三十分,请严少校安排复勘小组,一小时后出发,对存疑区域进行第二次勘测,目标是找到信号干扰源。现场有可能存在未知生命体,做好临战准备。”
严韬应了声没问题,便听叶简鑫又道:
“时间紧迫,有可能需要现场决策。决策组谁去?”
说着,他自己先举起了手,然后将殷切的期待目光投向了封疆。
封疆自然会意,慢悠悠的举起手道:
“是我提的建议,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但是我要求保证伊荻的安全,不希望再有人做多余的事情,否则我会让她退出本次行动。”
回答他的是严韬: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派人守着,任何人都不能进入你的房间,跟她有所接触,直到你回来。”
这是个一箭双雕的办法,既能保证她的安全,又等于是攥了个控制他的筹码在手里,封疆心知肚明,但眼下这是保障她生命安全最可靠的办法。
大局已定,细节安排不需要封疆参与,叶简鑫于是让他先去用午餐,再抓紧时间回房间休息片刻,封疆自是接受了这个建议,不仅是他自己需要吃东西,他还得给辛伊荻带一些回去,毕竟这次复勘不知需要多长时间,万一她下午醒来,肯定是要吃东西补充体力。
看着封疆离开办公室,严韬收起玩味的目光,看向叶简鑫,叹息道:
“这小子是个好苗子,只可惜身世背景太复杂。”
“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是上天的安排,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是自己的选择。说不定他真能在这乱世有所贡献,成为了不起的人。”
“如果他真如你所期待,我愿意为他破例。”
听了这话,叶简鑫却笑起来:
“撒饵可得趁早。只怕到时你有心,他未必看的上你那方寸清池。”
执行复勘任务的车队可以用“声势浩大”来形容,轻武装卡车开道,重火力装甲压阵,有决策权的高层几乎全都参与了行动,两人一台车,随行的研究机构还跟了台笼车出来,一副要活捉生物体的架势。
按照行动任务安排,封疆和叶简鑫乘坐的是行动方便的防弹越野车,体型小巧但车体很重,便于在狭窄的道路穿行。因为只有两个位置,这台车上没有配备司机,封疆熟悉路况负责驾驶,叶简鑫坐副驾观察环境,两人跟着车队行进一路无话。
临近d区,车载通讯器里再次响起了稀疏的噪音,以实际行动给中午悬而未决的那个问题一个答案:“巧合”是不成立的,除非那台神秘的设备又“刚好”充上了电。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头车亮起尾灯,压低速度示警,车载通讯器里响起了严韬的声音:
“各单位注意,目标出现,信号源在九点钟方位。”
叶简鑫复了声收到,便听封疆道:
“前方五十米,十点钟方向的高层建筑。”
“你怀疑是干扰源所在吗?”
“嗯。”
叶简鑫会意,按下通话键:
“游隼找到可疑目标,申请离队排查。”
喊话很快收到了答复:
“收到。可以离队。”
这句回复中的干扰已经相当严重,听着那噪音,封疆眉头一蹙,眸光中寒意骤起,减速让后面的车队超过之后,脱离车队向着目标建筑加速而去。
在啸叫的噪音里,封疆听见了另一个声音,嘶哑的嗓音无法判断性别,但他依稀听见了“伊荻”两个字,那声音似乎在说:
“伊荻…你终于回来了…”
目标建筑物周围残留着大量砖石碎块,用作防御工事的刺绳护栏被强行冲撞开,木架已经在大火中烧成焦炭,岌岌可危的勉强支楞着。建筑物上的玻璃早已破碎无存,墙壁上斑驳的弹孔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激烈冲突——那大概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攻防战,也不知最后的胜利属于攻防的哪一方,但最终都没逃过大清洗的命运。
越野车在瓦砾和石块上颠簸穿行,越接近建筑物路况也约恶劣,建筑的主要路口外堆砌起土坡石台,明显是人为制造的,目的就是阻止大型设备进入,越野车再不能前行,封疆与叶简鑫只能带了装备下车步行。
越接近建筑主体,耳机里的啸叫声也越嘈杂,很快便超过了耳朵的承受范围,二人索性将耳机拿下来,这样既能随时通过外扩的声音听见耳机中的响动,也不至于损伤脆弱的听觉神经。
只不过相比叶简鑫,封疆还多做了一步:他将耳机连同话筒一起放进了衣服的领口里。见他这样操作,叶简鑫心领神会的照做,边前行边问道: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跟我单独谈?”
封疆嗯了一声当做回应,道了声:
“上楼再说。”
这便全神贯注的于脚下的路和手里的红外探测设备上,确认周围没有生命体之后,叶简鑫跟着封疆沿楼梯一路向上,径直来到了十四楼的避难层门口,再往上的楼梯已经被杂物和砖石完全封闭起来,无法继续上行。
十四层的防火门没有上锁,封疆轻轻拉开一道缝,将带了摄像头的红外生物探测器放进去,探测器立刻打开两个小翅膀,像只小甲虫似的,呼啦啦的往避难层深处飞去。
实时画面很快回传到设备屏幕上——消防门里是一个半封闭式避难间,靠窗的一面自地面往上做了一半围墙,另一半本该是窗户的位置只剩下空荡荡的窗框。确认过没有生命体之后,两人拉开车门进了避难间,穿过悠长的隔间,径直到了最靠里的窗边。
这是一扇向南的全开式窗户,高度接近这层楼高,设计初期应该是用作云梯逃生的出口,他们在找的光伏板就在窗口底下,做工粗糙,但也勉强能用,短短的几根电线连着通讯器的充电装备,型号正是他们在用的这款,只是在经年的风吹日晒里,原有的涂装都已经褪色,连白色的外壳都发黄磨损,龟裂出细细的纹路。
但放在上面充电的那只对讲机却已经被盘包浆了,光滑细腻,跟充电器就像是两个材质制作的。
很明显有生命体长期把玩这只对讲机,不可能是多年前撤离时碰巧遗落在这里。
两人将避难层里外搜索了一遍,确认不存在威胁之后,不约而同的舒出口长气来。
叶简鑫看向旁边的青年,思虑片刻后,终于问出了他憋了一路的问题:
“伊荻醒了对吗?她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这一路,封疆就像开了导航,不带一点犹豫的直奔这个地方而来,唯一的解释便是辛伊荻想起了当年的事情,给了他一个确切的坐标。
封疆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转头与他四目相对:
“对。”
但只这一个字,却又不再说了。
“她跟你说了什么?”
知道他会这么问,封疆的嘴角挑起一丝得逞笑意:
“说了很多。就看叶教授您给我的信息,够不够换我知道的事了。”
叶简鑫登时哭笑不得:
“你们两个小家伙是商量好的吗?跟你们聊天我得做好被敲诈的心理准备啊!”
听他说他们像,封疆笑意越发明显了:
“是吗?她也这么跟您讨价还价的?”
“嗯。你不知道,我为了让她参加这个行动,可是给她全家开了张免死金牌啊!”
原来如此!他就说拜伦商店不该对这样的行动感兴趣才是!
“说吧,你想从我这儿诈点什么?”
“我想知道当年‘所罗门密钥’的所有资料。”
封疆对“所罗门密钥”感兴趣,叶简鑫倒是真的没想到,愣愣看了他半天,才问:
“你是对‘所罗门密钥’感兴趣,还是对你父亲的死心有余悸?”
寒意在封疆深邃的眸子里沉淀,看着叶简鑫的眼神也少了几分友善:
“您认识我父亲?”
“你父亲也是‘所罗门密钥’的核心成员,他是我最好的搭档,也是最优秀的学生…你很像他。如果不是那次行动发生意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伊荻也牵扯其中的那次行动吗?”
叶简鑫沉默着从内袋里抽出支烟,点燃了吸了一口,才悠悠道:
“是啊…那次行动是研究所计划之外的,我们知道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出发了。你父亲知道之后,跟高层大吵了一架,但是木已成舟,回天乏术。因为缺少有力的后援支持,那场行动以失败收场,十二个孩子,只有伊荻一个人活着回来,还有十个孩子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话到这里,叶简鑫一顿,忽然转向封疆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