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住持房里搜出来的？”
“是的，萍萍说这座架在被放在床下的一个箱子里，看样子是刻意被藏起来的。”
“那……也不能说就是住持的东西, 会不会是凶手故意放在住持房间里的？”
“不会。根据萍萍的调查, 住持不允许任何人进入他的房间，就包括当年负责此案的罗前队长，也没能敲开他的门。”
裴娅琪听罢不住地点头，说：“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 我当时也没能敲开他的门，就算是后来他回来了, 也是在食堂跟我见面的, 寺里的人都说住持严令禁止任何人进入他的房间, 说谁要是违反了这条C&禁令, 免不了肯定一顿毒打。”
“看来他的房间里应该藏了不少秘密。”
“可是……”裴娅琪沉默了一会儿, 说：“这么值钱的刀, 用来杀人, 未免有些……”
“或许对于他来说, 杀人比这把刀更重要。”
“为什么呢？施冉只是一个从浙江来这里的游客, 他怎么会对她产生这么大的恶意？”
“你有没有听说过断人财路犹如夺人性命这句话？”
“当然听过。”
“孙漠要与施冉私奔，离开寒沙寺，一旦他走了，寒沙寺就会失去热度，无法吸引资金流入，那样它只能渐渐衰落回原来的模样。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住持应该无法接受往日的贫穷，所以才对施冉下了死手。”
裴娅琪听罢深深叹了一口气，说：“他可是德高望重的出家人！”
“出家人首先是人，人的本性就是贪婪。”
太阳渐渐升高，麦当劳里也有了人气，两个人坐在人群中，看着忙碌的众生，忽觉疲惫万分。
“小魏，你说孙漠知不知道凶手是他的师父？”
“他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被住持一手拉扯大的，那把凶器武士刀，他肯定早就看见过。”
“那他为什么还要杀那么多无辜的人？”
魏以铭呵呵笑了两声，裴娅琪忽然觉得他的笑声像极了彭盖狱。
“小裴，你这话说错了，在孙漠眼里，死亡名单上的那几个人，包括你在内，都不是无辜的人，他认为施冉的死是你们每一个人都有责任。有一句怎么说来着，雪山崩塌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可是凶手是他师父啊！”裴娅琪还是不能理解。
“他不会愿意承认凶手是自己最尊敬的师父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哪一天我们发现彭老师是凶手，我们会怎么想？第一时间肯定会觉得这是假的！”
裴娅琪敲了敲自己的脑门，皱着眉说：“我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别疑神疑鬼啦，孙漠已经被抓了，还怕不能从他嘴里问出真相来？累了一晚上，我们吃点好的去！”
魏以铭说着把胳膊架在她的肩膀上，裴娅琪本想推开他，不过觉得没必要，也就让他这么一直架着了。
秦林县警局请了当年负责此案的罗前队长前来帮忙，罗前与裴娅琪再次相见的时候，互相都没认出来。
在罗前印象里，裴娅琪还是一个青涩的大学毕业生，没想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干练的刑警，依旧漂亮的脸上没了当初的稚嫩，满满都是英气。
而在裴娅琪的印象里，罗前有着一头浓密的自来卷发，随意摆弄一下就会显得很帅气，没想到现在居然有些秃顶了。
“你头发呢！”裴娅琪忍不住问道。
“小裴警官，能不能不要问这么伤人的话，你还年轻，我已经老了！”
“啊，男人老了真是可怕啊！”裴娅琪说着，同情地看了一眼魏以铭。
魏以铭赶紧用手捂着脑袋说：“别这样看我，我家没有秃顶基因！”
“谁知道。”
三个人在会议室里，裴娅琪将目前的案件情况对罗前完整的叙述了一遍，魏以铭表示，他已经派自己的同事武海去调查住持的行踪，但还是希望罗队长提供支援。
罗前听完，表情略显严肃，看着裴娅琪在白板上写出来的案件全过程，说：“魏队长，你要我提供什么帮助，这些都好说。只是我现在还有几个疑点想问一下。”
“你请问。”
“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们说的这个涉嫌杀人的住持师父到底是谁？”
裴娅琪说：“罗队长，你这一问就问到关键了，这个住持师父的身份，恰恰是最大的疑点。”
“唉？什么情况？”罗前原本想问，没去调查一下住持的身份信息就开始对他进行追踪搜查，这不会太显得太不专业了吗？但是想想他们是经验丰富的江苏重案组，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魏以铭说：“住持这个人我们没有查到他的任何信息，他好像在这个世上不存在。”
罗前半天憋出一个词来：“隐……隐形人？”魏以铭和裴娅琪都盯着他看，他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最近陪儿子打奇幻游戏，有些走火入魔了。”
“你这样的说法也没错，他确实好像隐形了。”裴娅琪说。
“但是他也确实存在啊，我们都看见过他。小裴警官，你也见过他的对吧！”
“嗯……”
“我们看见的不会是鬼吧！”罗前惊道，一抬头又看见两个人凝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又不好意思道，“最近游戏玩多了，你们别在意啊。你们说你们的，你们继续，别管我。”
魏以铭赶紧安慰道：“罗队长，罗队长，你别太紧张，这世上不会有鬼的。”
罗前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你们年纪小，没经过什么事，所以胆子大。而且我们甘肃是属于比较偏的省份，少数民族多，所以稀奇古怪的传说也多。”
裴娅琪乐呵呵地说：“比如说呢？说几个我听听，我最喜欢听鬼故事了！”
罗前嘿嘿笑道：“时间不多，我就讲一个吧。听说麦积山里住着一个老妖精，是清朝雍正年间出生的人，已经有两百多岁了。浑身是土色的，听说他每次快死的时候就会到山里面抓人，吸人阳气，吸得越多，他看起来就越年轻。”
“噗……两百多岁，阎王爷能允许人活那么久？还吸人阳气，怕不是水蛭修炼成了妖精。”魏以铭忍不住吐槽道。
“传说嘛！传说怎么说都可以的！”裴娅琪超感兴趣的，追问道，“有人见过吗？传的那么真实，肯定有人见过吧！”
“还真有，前段时间麦积山不是封山了不许游客进去嘛，听说就是那个老妖精又出来了！”
裴娅琪把头点得像拨浪鼓：“是封山了，这事我知道，我还以为是因为于小烟的人偶工厂所以才封的山，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魏以铭碰了碰她的胳膊，小声说：“这种传闻你不会真的相信吧！”
“我是很相信的！”裴娅琪一本正经地说。
“好吧好吧。”魏以铭没什么想说的了，小裴说得一定对，要是不对肯定是自己的想法错了！
罗前看出魏以铭有些不高兴了，急忙停止了这个话题，说：“魏队，我们不说废话了，你继续说案子的事。”
魏以铭微微笑了一下，说：“我们没有在电脑上查到他的档案，有两种情况。第一种，人口普查的时候没有登记到他。”
罗前说：“这种情况可能性不大，虽然我们这边确实有很多偏远地区，会有漏统计的时候，但是寒沙寺住持不是一个小人物，人口统计局的人不会漏掉这么重要的人。”
“嗯，这一点我们也考虑到了，所以我们认为第二种可能信更大一点。”
“什么？”
“住持已经被登记死亡了，他在以死人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平时的吃住行怎么办？现在这个社会，没有身份证可以说是寸步难行。”
“用□□就可以了。”
魏以铭说着，示意裴娅琪拿出资料来。资料是关于寒沙寺的编制人员，按照进寺年龄排列，除去已经死亡的，年龄最大的是一个法号慧善的老者，今年已经九十二岁。
魏以铭指着这个人说：“我们查到这个人还活着，并且有社会活动记录，但是我的同事武海并没有找到他。所以我们认为他已经死了，住持在用他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
罗前看着资料，说：“假设你们的说法是正确的，可住持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不是还是没法知道吗？”
裴娅琪说：“是的，也许这个疑惑只有住持本人能解释的清楚。”
罗前点点头说：“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尽全力搜查这个人的下落。”

对孙漠进行审问之后, 案件的真相基本浮出水面。
孙漠承认自己为了替施冉复仇，策划了一系列谋杀案，复仇目标包括乔月, 陈天娟，李毓珊，以及女警裴娅琪。除了裴娅琪, 另外三个人都是警方当时列出的重要嫌疑人, 孙漠因为查不到真相, 所以决定把她们都杀了。
至于裴娅琪, 孙漠表示想杀她的原因就是因为那四张照片，他认为那四张照片足以说明裴娅琪曾经杀过人。
最后一点，关于他与于念之间的关系, 孙漠说, 于念是他亲姐姐，他还有另一个姐姐，名叫于珍。
他们姐弟三人都是上海人，1997年的时候, 于珍和于念带着小孙漠去东方明珠玩，三个人在一个姓吴的大妈的引诱下, 坐上了一辆黑巴士, 之后被运往无锡, 转卖去了不同的地方。
于念作为三个人中的大姐, 这些年一直在找自己的胞妹以及弟弟, 也是因此她才选择成为一名导游——可以边工作边寻亲。
在五年前, 她在网路上发现了孙漠, 之后不久, 又在巧合之下找到了于珍。三个人订了一个相聚的日子, 想着见了面一起商量一下，选一个三个人都喜欢的地方安家。
但是这个计划被突如其来的一系列意外打乱了。
孙漠说，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要不是他执意要带着施冉走，他就不会耽搁在寺庙里，施冉也就不会被杀，姐姐于念也就不会为了替他寻找真相解开心结，而被卷入人体木偶一案中。
罗队长替裴娅琪问：“于念是否替乔月转了三百万给你？”
孙漠回道：“是的，于念说乔月知道我记恨她，所以希望用这笔钱化解我们之间的怨恨，还希望我能与她见面聊聊。钱我收下了，但是我并没有主动联系她。”
“最后一个问题，寒沙寺的住持是谁？”
“住持是我师父。”
“你师父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你们永远都不可能找到他。”
秦林县这边的案子基本上结束，后续的工作就交给罗前队长完成了。
裴娅琪不肯离开，她很不满意罗前对孙漠的审讯，认为他很多关键的事情都没有问，所以准备重新对孙漠进行审讯。
但是沈佳晗从天水打来电话，说他们那边的案子已经处理完毕，她要急着回去汇报，问他们要不要跟着一起回去。
魏以铭因此劝裴娅琪先回南京，一来对住持的追捕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一直留在这里无休无止也不是办法；二来现在案件的真相已经明了，当务之急是要汇报给上级领导，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以洗清裴娅琪的冤情。
裴娅琪听罢虽然不甘心，但也觉得有理，只好答应。
武海将搜查工作交给罗前，高高兴兴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因为林萍萍提前回了南京，两个人约好了到南京见面。
提起林萍萍，魏以铭忽然又想起一个关键，他问裴娅琪：“有一点我还是没有想明白，调查组为什么要参与到这起案子里来。”
“你不说我都忘了，调查组。你们来这里没有跟他们见面吗？”
“哪敢见面，怕遇见了起矛盾，中间都是林萍萍在调控。”
武海在旁边插嘴道：“因为姓叶的小白脸不想黑历史被扒出来影响他升官吧！那种人，假公济私，就该下地狱！”他恶狠狠地说，似乎对姓叶的恨之入骨。
“哪个姓叶的？”裴娅琪问。
“叶亦铭啊，还能有其他姓叶的不成？成天盯着我们家萍萍，真是不要脸！”
魏以铭清了清嗓子，说：“小武，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他的黑历史是什么。”
武海也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憨憨一笑，说：“我昨天跟萍萍分开的时候她告诉我的，说叶亦铭以前是做电影投资的，仗着爹有点权力，家里有点钱，投资了几部电影，走狗屎运那几部电影还都挺火的。把寒沙寺当做拍摄基地，就是他的主意，当时那么破旧的一座寺庙，不知道他看上了什么。”
魏以铭和裴娅琪瞬间都明白了，叶亦铭到底在怕什么。那个看上觉音小师父并且逼他成为寒沙寺的摇钱树的制片人，就是当初年轻气盛的叶亦铭。
因为乔月的突然死亡，他怕重案组寻根究底，会查到他的这段历史，所以几番想法子干扰破案。
魏以铭本想对武海发火，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瞒着不说，但转念一想，要是真的追查到叶亦铭头上，叶亦铭一定知道是林萍萍告的密，这样对林萍萍不利，想想还是算了。
三个人离开的时候，是罗前队长亲自把他们送到火车站的。罗前队长表示这几天跟着他们学到了很多，在他们的帮助下解决了一个陈年旧案，他非常感激他们。
裴娅琪说：“真凶还没有抓到，说什么结局。罗队长，你可要用心抓捕犯人，就算我回去了，也会盯着你的！”
罗前点头，严肃地说：“小裴警官，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不会松懈。对了，等回去后帮我跟范老师打个招呼，说我有空就去看他。”
裴娅琪说：“范老师已经去世了，我之后会把墓园地址发给你。”
沈佳晗在火车站接他们，一见面她就很开心的关于人口买卖案已经全部调查清楚了，非常感觉重案组几位的协助帮忙。
沈佳晗说：“起源就在茶餐厅，茶餐厅的幕后老大，也就是代号老板娘的人，就是冯天义。无锡那边把冯天义的DNA数据发给了周老师，经过比对，发现了剧院后面的尸体里有一具是属于他的。不过你们知道最让人吃惊的是什么？”
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裴娅琪急着问道：“是什么？”
“是他的身体。周老师将他完全解剖后发现，身体里百分之八十的器官都被换过，按照周老师的话来说，除了大脑和心脏还是他本人的，其他器官都是别人的。就连他的眼睛，他的头皮，都不是自己的。周老师在皮影挂像上找到了于珍的DNA，是因为他移植了于珍的头皮。听说因为他秃顶严重。所以才移植了她的头皮。”
沈佳晗见大家没什么反应，继续激动道：“无锡警方在他家里搜出来一本日记本，在日记本里他自己写了，第一次置换器官是在十六岁的时候，因为肺部疾病，所以换了一个肺，当时就萌生了做人体器官贩卖的生意。天呐，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会有这样的想法，这是天生的反社会吧！”
几个人还是没有太大反应，见过太多变态的重案组，已经变得无坚不摧，没什么再能吓到他们的了。
沈佳晗愣了一下，问：“你们没有觉得这个故事很玄幻吗？”
武海说：“我觉得还好，我都觉得还好，他们应该就更不觉得什么了。”
裴娅琪说：“有没有查到更多关于于珍的事？我现在对于珍的真正死因表示质疑。”
沈佳晗笑嘻嘻地说：“就知道你们要问这个，所以我专门让无锡警方针对这一点进行了探查。从他的电脑记录里发现，他早在五年前就与于念有联系，于念请他帮忙寻找自己的双胞胎妹妹于珍，说希望用她来做器官移植。冯天义花了三年时间找到于珍，正准备把于珍当做器官商品卖给于念，谁知道于珍忽然跑了，后来听说她已经死亡这件事也感到很吃惊，说因为县道案，他怕警方查到自己，所以躲起来了。也就是那段时间，于念跑去无锡找他，所以没找到。”
“唉？”裴娅琪一怔，问，“你说谁在问他买器官？”
“于念啊，她不是早就癌症晚期了嘛！我想她为了活下去也是想尽办法了。”
沈佳晗说：“因为资源太好，所以冯天义不断提价，最后的交易价格达到了五百万。”
“怪不得！”武海喊道，“所以于念要拼命赚黑钱，因为乔月给的三百万根本不够！”
裴娅琪问：“那我有些迷糊了，于念与于珍是同卵双胞胎，也是于念做梦都想找到的家人，既然是这样，她怎么会忍心移植于珍的器官？”
魏以铭说：“正是因为她们是双胞胎，所以她才那么强烈地想要移植她的器官就算冯天义狮子大开口她也愿意，因为双胞胎之间做器官移植，排异性小，成功率更高。”
裴娅琪沉默了一会儿，说：“看来，我们对人性还是太不了解了。”
沈佳晗说：“她的求生欲太强了。你们不在的这两天，于念已经死了，听医生说，她在被认定死亡后的五分钟后，心脏还跳动了三秒钟，以至于大家都以为判断错了，还对她实施了抢救，不过最终还是没有救回来。”
武海撇了撇嘴说：“死得这么不情不愿，不会变成恶鬼吧！”
因为心情沉重，所以大家都没有理他。
据周金平推测，冯天义死于最近不久的一次人体木偶表演上。他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回到了天水，与于念撞了个正着，于念这才知道于珍早就死了。
因为被欺骗以及对死亡的恐惧，于念愤怒异常，于是将冯天义骗来皮影戏大剧院，让他成为了那一晚的“被虐者”。
这个作恶多端的器官贩卖者，最终得到了地狱般的惩罚。

时间回到2011年8月20日, 傍晚七点，甘肃天水，麦积山山顶。
“我撑不到今年圣诞了, 如果我死了，就抽出我的血，把你的嫁衣染成红色。”瘦弱苍白的男人, 偏偏有着将近两米的身高, 站在两个只有一米六左右的女人间, 显得异常突兀。
“好。”扶着他左边胳膊, 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女人轻声应道。
男人听见她的声音，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我没跟你说话，咳咳, 小烟, 我从没想过跟你结婚。”
蓝色裙子的女人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男人看向右边穿着民族服的女生，微微笑道，“阿禾, 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却不能给你一个结果。”
叫阿禾的女人面无表情, 她的头上拴着一绳子, 绳子紧绷, 另一端系在男人右手的食指上。男人微微动了动手指, 绳子随即动了起来, 牵扯着女人的头, 让她看起来像是在点头。
男人又动了动无名指, 无名指上系着的绳子链接着女生的右手, 她的右手被绳子拉起，像是小鸟翅膀一样打开。
“这里的风景这么好，你看阿禾的心情也好多了。小烟，我早就说过，皮影也是有灵魂的。”
叫小烟的蓝衣女孩带着一丝恐惧，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她鼓足了勇气说：“可是，阿禾不是皮影，她是一个人！人是不能被做成皮影的！”
瘦高的男人愣了一下，然后向女人转过头，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恶狠狠地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就杀了你！”
于小烟没有表现出害怕，她只是有些失落。这个叫陆禾的女人明明是自己带回来的，她明明只是一个实验品而已，为什么会占据她的地位。
她淡淡地问：“郝大哥，你不是真正喜欢她对吧。”
郝瑞动了动手指，木偶人又动了起来。
“我喜欢什么，你应该知道。”
于小烟听罢，脸上扬起天真的笑容：“我知道，我最知道，活体木偶对吗？如果你跟我结婚，我会送给你一座木偶工厂！”
“我只会很木偶结婚……你说什么？木偶工厂？”
夜幕降临，他们三个相依离开。没过多久，有两个人，一个老和尚，一个年轻人，出现在相同的位置上。
“就是刚刚穿蓝衣服的这个女孩。”时尚青年说：“我听说她做的这个生意很赚钱。”
老和尚问：“哪个？”
“人的生意。那个蓝衣服的女孩现在是人体工厂的小老板，必须把她处理掉，我们才能取而代之。”
“也就是说我们又要开始杀人了。”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我不想再杀人了。”
“不杀人就没有钱。”
“师父，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老和尚呵呵笑了两声，问：“觉音，你知道我已经多少岁了吗？”
“我记得师父说过的，九十二岁。”
“那是我骗你们的。其实我已经二百八十四岁了。”
“二百……”
“我出生在清世祖雍正五年，我经历过多少次生死磨难，为了活命杀过多少人，我的身体里换过多少次器官，我都已经记不清了。不过这些也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他们死了，我却永远活下来了。”
老和尚记得，他在十七岁那年就差点死掉。当时西洋的火枪刚传入大清，贵族们开始流行用枪狩猎，他在某一日砍柴之时不慎被枪打中。但万幸的是，当时的一位西方来的医生来到中国，希望清政府能够支持他的活体研究。就这样，老和尚成了医学实验品，并成功活了下来。
“那时候的子弹还是铁球，直接穿透了我的心脏，我当时就知道自己要死了，因为我的灵魂已经飘在了天上，俯视着我的肉身。我也走进了地府，但是临进地府门的那一刻，我醒了。
许久，年轻人说：“师父，你的话让我难以相信。”
“等你快要死的时候，就会相信我的话了。只要你足够冷血，足够强大，就可以获得永生的。”
“我没想过要永生。”
“那你现在就跳下去。”
“……”
“你不敢？”
“我现在不想死。”
“你永远都不会想死。”
“可是师父，器官移植就那么简单吗？”
“不简单，以前难在技术，现在难在资源……觉音，要不是你两年前心软，师父我已经换上新的器官了。”
年轻人颤抖了一下嘴唇，说：“换别人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是施冉？”
“我选人自然有我的道理。”
“我后来不是又帮你选了一个吗？她难道不可以？”
“你说的是那个小女警？”
“嗯。”
“她是不错，可是她是警察。我们不能惊动警察。”
远处有人语声，他们知道，又是大胆的有神论者来山间寻找传说中的“不死的老妖精”。两个人暂停了交流，等人声消失，才继续说。
“觉音，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师父不会留你。”
“我……红尘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你的意思是愿意与我留在这座山里？”
“嗯，说实话，我害怕山外的世界，我不想再面对镜头。”
“好。”
“不过那个女警还活着，她手里有我们杀人的证据，我要杀了她才能放心。”
“好，那你去处理那个女警，我来想办法处理掉那个蓝衣服的女人。”
“那十天后，我们在这里见面。”
“可以。”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老和尚看着远处的灯火辉煌，感慨万千。他并不是在感慨时代的巨大变化，社会的高速发展，而是在感慨他自己。沧海桑田，白驹过隙，当初与自己一同寻找永生之术的同道中人都已经化作白骨，只有他活下来了。
所以，炼丹管什么用？修佛管什么用？最有用的还是一命换一命。
年轻人轻叹了一声，问：“师父，你有没有想过，做这么多恶，以后会下地狱？”
“想过，但我不怕，我不会让自己死去。况且我活了这么久，早就明白了，人间就是地狱，我们都在地狱里苟活。”
“可是师父，你说你不怕地狱，却为什么不敢死呢？”
“……”
“师父，轮到我问你了，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为师不怕。”
“那我们试一试，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
天很暗，正在直播的有神论者听见几声沉重的低吼声，他们很害怕，丢下拍摄设备就跑。
摄像机没有因为主人的抛弃而停止工作，直到一大摊红色的液体糊住了它的镜头。

【壹】皮影戏大剧院结案报告
1.2011年8月23日, 由重案组成员彭盖狱、周金平二人发现剧院异常状态，在剧院墙壁上发现九幅人皮画像，受害者身份不明。
当日抓捕嫌疑人郝瑞、石德善二人。
2.8月24日, 抓捕小男孩陆思豪（真实姓名殷国庆）
同日，发现位于麦积山下的木头村，抓捕木头村人偶工厂的幕后老板于小烟（于小烟自杀未遂）、医生季洪翰（已被吊销行医执照）
于念投案自首, 当晚因病住院
3.8月25日晚, 在大剧院后院挖出九具无皮尸体, 通过DNA对比确定, 九具尸体与九幅人皮画像受害者身份重合
在其中一幅画像上，检测出去年县道案中的死者于珍的DNA。
【本案总结】
1.本案的始作俑者为殷国庆与石德善，二人为改善剧院经营状况, 策划出耸人听闻的午夜剧场, 通过举办对受害人的虐待活动来吸引顾客，据不完全统计，因此死亡者多达九人，因此致残者多达五十余人。（警方仍在调查受害者人数）
2.本案协同犯案者为郝瑞与于小烟, 二人为谋得利益置办“人偶工厂”，严重侵犯了公民的人身权利, 民主权利, 因伤致残致死者多达百人。（多数被害者为被拐卖至此, 或是社会边缘人）
3.本案协同犯案者季洪翰, 非法行医, 致多人伤残死亡。
3.死者陆禾, 死于郝瑞之手。尸体后被陆思豪以研究为名买走, 郝瑞从中赚取费用三百五十元。
*因犯案手段残忍, 我组建议对本案所有涉案者判处死刑立刻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