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一天的车程,他们依偎在一起,靠幻想以后的生活抵御严寒。
到了深夜,肖成红怕她冷,就把自己的军大衣脱下,盖在她的身上。
他也是由此得了肺炎,由此落下病根。
到了江苏境内,司机把他们丢在启东的一个废弃的火车站。两个逃回来的年轻人身上没有任何行李,也无法联系到任何亲人。
一整日未进水米,人体已经到达了极限,可是他们没有粮票,无法换粮,只能饿着。
又饿又累,他们互相搀扶着,却又不敢太过亲密,怕多事的人将他们举报。
但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下,终归不是办法。
肖成红因为路上受了冻,浑身高热,嘴里说着胡话,身体越来越重,几乎要瘫倒在地。邢秀仪用自己的红发带换了一杯水,哭着灌进他的嘴里。
前方的路,原来不是春暖花开,依旧是刺骨严寒。
三天后,邢秀仪在服装厂找了一份做衣服的工作。肖成红在邢秀仪每天的照顾下,烧奇迹般的退了,但咳嗽却一直没好,而且似乎永远都好不了了。
肖成红因为病,身体极其虚弱,难以做重活,原本找了码头扛沙包的活,但他一周做的活还不足人家一天干的,又几次在吐血,最终被赶回了家。
他似乎只剩下鞋写字这一项技能了。
可在这个时代里,写字不算值得炫耀的本事,甚至算是原罪。
他坐在桌边,看着自己写下的满桌的文字,对邢秀仪说:“如果能恢复高考就好了。”
邢秀仪洗着碗,不言语。
她不是没有听见,只是无法搭话。那个时候,没有人相信还能有高考。
但,五年后,1977国家恢复了高考。
肖成红看着堆满了整张桌子的,这五年里写的书,激动不已。
邢秀仪说:“我已经帮你报名了。”
肖成红接过她递来的准考证,淡淡地说:“秀仪,我不准备参加高考了。”
“为什么?”邢秀仪一点也不懂他的意思。
肖成红说:“这五年只有你一个人在养家,我看着你操累,却什么都做不了。秀仪,如果我参加了高考,考上了大学,就更不能帮你分担生活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在家明明也……”她想说,你在家明明也什么事都做不了,还不如去高考读书。
但肖成红打断了她的话:“我想开个学校,教书育人,让孩子们去高考,让更堵的人能够识字。”
邢秀仪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想法,一时不知说什么。
看她不说话,肖成红以为她不愿意,便又说:“秀仪,你不是喜欢孩子吗?开一所学校,让远近的孩子都来读书,那些孩子就都是你的了!”
“怎么就是我的孩子了?那些孩子没爹妈?”邢秀仪有些不悦。
她与肖成红结婚后,一直尝试着要一个孩子,但是从来没有如愿过。她后来去上海看过,确诊为两侧输卵管缺失,所以除了试管,永远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她虽然不满于这句话,但她知道肖成红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她其实也很想当一名老师,站在讲台上,面对一个个如嫩芽般的孩子。
孩子就是希望。
他们今生已无未来,所以需要培养希望。
这之后的三年,肖成红通过写书赚到一点小钱。在1980年春天,邢秀仪又拿出自己多年为别人做衣服赚来的继续,两个人把钱并在一起,买了几张桌子几张椅子一块黑板,就在自己用红砖垒起来的小房子里,开办了一所学校。
“叫成仪学堂。”肖成红说。
“别把我的名字放进去,我害羞。”邢秀仪说。
“害羞什么。”不过他还是依了她,把学校名改为了成红学堂。
这一年,他们招来了十个学生,年龄有大有小,目的各有不同。
有的是不想做农活,所以躲在这里不肯回家;
有的是看中了这里有免费的馒头吃,常常吃饱了就走了;
有的是太小了,家里无人照顾,就扔在这里请肖老师邢老师帮忙看一天。
很少有真的想读书的,不过他们还是认认真真地教着。
尽管没有人爱读书,但镇子上的人说到这里,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说:“肖老师邢老师大好人,活菩萨!”
他们在大家的眼里,竟成了无所不能的菩萨。
其实他们自己觉得没什么,无非是开了个小小的学堂而已,教教书,带孩子玩玩。
1981年,大年三十,邢秀仪把最后一个孩子送回了家。路上,她听说镇子上原先的痞子张外出做生意砍死了人,已经在三个月被枪毙了。她心下一惊,因为她记得痞子张的家里还有两个不算大的孩子。
年初一,邢秀仪不放心那两个孩子,拉着肖成红去给孩子送水饺——这是她在东北生活的时候养成的习惯,在过年的时候,一定要吃一口包着鱼、虾、海参的团圆水饺,这样来年才能顺顺利利,阖家欢乐。
她捧着塞满了水饺的铁饭盒,找到痞子张的家的时候,却没看见任何屋子。那间四面透风的屋子,已经成了一堆瓦砾,两个十来岁的孩子穿着单薄的衣服搂在一起,坐在瓦砾前泪流满面。
他们听见脚步声,回头看去,看见了邢秀仪和肖成红,瞬间放声大哭,然后一前一后地向他们跑过去,扑在他们身上喊着:“肖爸爸,邢妈妈!带我们回家吧!”
第137章 宿舍之家
痞子张的两个孩子被改名肖利文和肖利武。一开始邢秀仪还怕他们二人不愿意, 因为改了姓就意味着以后就是肖家的后人了。
不过两个男孩倒是很讲道理,口口声声说,因为是邢妈妈救了他们, 所以邢妈妈就是妈妈,妈妈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他们要一辈子报答妈妈!
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重孩子的教育。成红学堂几乎每一天都有新孩子过来上课, 抱着两三本书拿着一支短铅笔, 怯生生地站在门口问:“老师, 我也想考大学。”
肖成红夫妇当然来者不拒, 但是人一多,伙食就成了问题。十个人的饭好做,百个人的饭难做。
肖成红忙着教课, 根本没有空暇时间, 做饭的事落在邢秀仪一个人身上,忙得她常常多日不说一句话。很多时候肖成红已经放学回家了,她还在包包子,洗菜择菜。
“我想我们两个人已经忙不过来了, 要不请个厨师来吧。很多课也需要你来教,政治, 地理, 历史, 秀仪, 这些都是你比较擅长的。”肖成红建议道。
“请谁帮忙?我不放心别人, 最近好几起下毒事件了, 要是那些孩子在我们这里受了伤……”
“我那天问了, 卢大哥愿意帮忙, 他原先在大食堂做过厨师, 与妻子离婚后就没有去上班了。”
卢意是个老实人,让他来帮忙,邢秀仪还是能放心的。
1995年,成红学堂正式改名,分为成红小学,成红初中和成红高中三部分。
肖成红当初教的很多学生在大学毕业后都回到来家乡,主动进入成红任职。biao因为一本上线率高,成红高中也成为远近闻名的县中,很多外地人带着孩子慕名来此,想尽办法让孩子成为学校的一员。
给钱,是常用的办法,但是肖成红从不收额外的钱,年过半百的他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里,仍保持着一颗奉献的心。
于是在这里租房子,陪着孩子读书,为了表达对肖校长的感谢,他们主动到学校里帮忙,做菜,打扫卫生,或者帮孩子们洗衣服。
彼时肖利文和肖利武两兄弟已经长大成人,他们没有因为拥有了一对优秀的父母而成为优秀的人。
高中毕业后,勉勉强强读了专科,在学校多次考试挂科,打架斗殴,学校忍无可忍要让他们二人退学,最后是肖成红和邢秀仪二人,背着两袋家乡的洋谷米,送到校长室门口,请他们对自己的孩子手下留情。
勉勉强强地读完专科,二人穿着一身漆黑的皮衣带着墨镜回到家乡,每日站在大街上抽着烟盯着那些勤学的孩子们。
他们倒不是为了搞事,而是嗅到了商机。
启东因为成红中学的存在,来了许多外地人,他们多是过来陪读的,住在当地人家里,当地人心地善良,不肯收他们的钱,他们就象征性地每月给个三五块。
“真是一群白痴。”肖利文说。
“是啊,有钱不赚王八蛋!”肖利武笑道。
他们于是开始了自己的赚钱大计,花很少的钱,和暴力,赶走那些住在学校旁边的人,再花很少的钱,在学校旁边建起又小又密的房子。又警告镇子上的居民不允许收留外地人,否则一律当犯罪团伙举报。
垄断的行为让所有人都很厌恶,但为了能让孩子读成红中学,那些可怜的家长也都忍了。
2001年冬天,离过年还有十天,肖氏兄弟的出租楼发生了一场大火灾,起因是一户人家的老式电饭锅漏电,电线与地面摩擦产生了火星。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因为肖氏兄弟当初为了省钱,并没有在出租楼里装任何防火设施,这才使得这个小火星演变成了一场大火。
很多住户,包括在成红中学读书的部分走读生都被烧死了。
受害者里还有两个成红中学的教职工,图书管理员于水清和化学老师吴晓静。他们是第一个发现火情的人,两个人冲进火里救了很多学生,最后因为体力不支,没有能够逃出。
于水清和吴晓静二人都是成红中学毕业的学生,毕业后回到学校任教,肖成红夫妇对他们的死非常痛心。邢秀仪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孩子后,主动把那个孩子拎回了家。
那个孩子也就是徐枕阳。
徐枕阳是邢秀仪领养的第四个孩子,前三个分别是肖利文肖利武兄弟,和一个被扔在成红学校门口的孤儿邹峰。
肖成红知道,这场火灾是那一对逆子造成的,可是他已病弱体衰,年轻时从东北逃回江苏的路上落下的病根又愈发严重,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拄着拐杖站在被烧得碳黑的出租屋前,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抬出,那些表情扭曲的,痛苦的尸体,让他已经没有脸面再活下去了。
年三十晚,肖成红病逝,年仅五十三岁。
年初一,肖利文与肖利武二人就遗产问题在肖成红的灵堂里大打出手。
邢秀仪告知肖成红已立了遗嘱,学校归公家所有。肖氏兄弟知道后将邢秀仪暴打一顿,要不是邹峰与徐枕阳护着,只怕这个老人当时就一命呜呼了。
邢秀仪,邹峰和徐枕阳三人被赶去学生宿舍,肖氏兄弟二人为了表示对她的惩罚,选了最顶层的并且是最小的一间房给他们母子三人住。
冬凉夏暖,虫鼠为患。
邢秀仪总是抱着两个孩子,披着被子,坐在窗前,借着窗外的一盏路灯,教他们读书写字。
邹峰常常愤愤不平地说:“两个哥哥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妈妈!”
他那时已经十二岁,已经听懂了外人骂他的“野杂种”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邢妈妈时时护着他安慰他,他真不知道会变成怎样扭曲的人。
肖利文和肖利武的身份算他的哥哥,可是这样的哥哥带给他的只有恐惧。他害怕他们,也恨他们。
而徐枕阳,刚刚经历失去家人的痛苦,时长对着窗外的树发呆,很少说话,偶尔说一句话,也让人听不明白。直到很久之后,来邢妈妈这里的孩子多了,他才开朗起来。
总有无家可归或者有家难归的孩子来找邢妈妈,曹晨和王珍是来得最勤的。
王珍在父亲王军死后,将一封信交给邢老师,请她转交给肖成红,可是那时候肖成红已经去世了。
信里是王军的遗言,他请求肖成红帮忙照顾他的女儿王珍。邢秀仪自然就接下了这个责任,常常带她到宿舍里,跟徐枕阳他们一起玩。
而曹晨则是在十六岁那年才成为这个大家庭里的一员。
她跟着有精神分裂的残疾姑妈住在一起,没有上学,从小到大的任务就是照顾姑妈。姑妈打她骂她,将她贬低地一无是处,最后还在她十五岁那年,为了五千块钱把她卖给了开火锅店的刘大东。
也就是刘经理。
这个交易连胡英妹都不知道,只有当事人知道。
曹晨明面上是刘大东店里的服务员,实则是他的小老婆。她几度逃跑未果,直到她想起了人人称赞的邢妈妈,便不抱希望地找到了她。
邢妈妈收留了她,并将她安排进学校合作的服装厂上班,让她有了一份能够糊口的工作。
曹晨,王珍,徐枕阳,邹峰。
四个年龄不一出生各异的孩子,在这间小小的宿舍里日渐长大。曹晨住在厂里,一周只能来一玩一次,王珍徐枕阳和邹峰都在读书,都有各自的宿舍,学业也日益繁重。
但是每到大年三十,他们一定会聚在一起,跟着邢妈妈一起包东北的团圆水饺,并在宿舍里拍一张团圆照。
“我们是一家人。”邢老师常常这样说。
2010年2月2日,大年三十。下午,大家按照往年的习惯,来到邢老师的宿舍里团聚,但邢老师却将他们拦在了门外,说正在与人谈论重要的事情。
几人觉得有些奇怪,因为邢老师向来不会对大家隐瞒什么,他们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
一直等到晚上,邢老师的访客才从屋子里出来。大家惊奇的发现,与邢老师秘密谈话的人竟是食堂师傅卢意。
卢意这个人很少与人交流,他总是带着自己家的小儿子蜗居在员工宿舍里。
他怎么来了?他能有什么秘密?
不过众人没有多过问,大家欢欢喜喜地钻进宿舍里,要包团圆饺,要拍大合照。
但是邢老师已经完全不能坐起身了。
她在孩子们忙碌无暇来此看望她的这段时间里,病入膏肓。她看见她的几个孩子都回来了,虽然欣慰却也只能笑笑。
之后的几天,邢老师的病情愈发严重。几个孩子商量着要带她去医院,但邢老师就是不肯,说还有事情没有完成,要等到卢师傅回来告诉她真相,她才肯离开这里。
但卢师傅一直没有再过来。
2月9日晚,邢老师陷入昏迷。几个孩子关不及其他,将她紧急送往医院。
2月11日,邢老师病情极度不稳,医生查不出根本病因,要看以往的就诊记录。晚上,徐枕阳按照医生的吩咐回来取邢老师的就诊病历和平时吃的药。
在匆匆回到宿舍翻箱倒柜的时候,他发现了一具被扭曲地塞在大木箱里的尸体。
那是邢老师一直没有等到的人,卢师傅卢意。
第138章 三个计划
“枕阳哥是在12号凌晨带着病历和药回到医院的, 那个时候医生已经给邢老师下了三张病危通知书了。早上四点多钟,邢老师就走了。”王珍边哭边说,曹晨很有大姐姐的样子, 为她递纸巾,还握着她的手。
裴娅琪问:“徐枕阳到了医院,有没有跟你们提及宿舍发生尸体这件事?”
曹晨摇了摇头说:“没有, 我们能看出他有心事, 但那个情况下大家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毕竟邢妈妈不行了。所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天下午把邢妈妈送去殡仪馆后, 邹大哥说要回去整理邢妈妈的遗物,枕阳说现在不方便去,这个时候他才对我们说出尸体的事情。”王珍说。
“我们一开始的想法确实是报警, 可是枕阳他说尸体是在邢老师房间被发现的, 如果传出去,对邢老师不好。所以我们就想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一具尸体在那里,你们怎么想到让他不了了之的?”裴娅琪不可思议地问。
曹晨低着头说:“我原来在火锅店上班过,见过刘经理经常用死老鼠肉绞碎了假冒猪肉丸子, 所以我想到了把人肉混进碎肉里。”
2月12日,四个少年聚在邢老师的宿舍里, 面对一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这里的尸体, 开始了他们的分尸计划。
他们起先设计了一套能够让所有人逃脱罪行的计划, 即将卢意尸体完全分解, 将肉剥离骨头, 骨头用硫酸溶解, 肉用绞肉机绞碎, 分别融进三家火锅店的后厨, 再在当晚当做垃圾倒进垃圾站。
但他们忘记了春节期间垃圾站并不是每天都开门, 一周只开一次,不开门的日子垃圾都堆在自家后门。人来人往的,总会被人发现。
他们于是想到给尸肉包上一层伪装外壳,让尸肉变得不那么明显。
于是,人肉水饺,在这个冬天,代替了往年的团圆水饺。
四个人沉默地,面无表情地切割着尸体。
徐枕阳先将尸体的头割了下来,他尝试着挖出尸体的一只眼睛,然后想敲碎尸体的头骨,可是头部太过坚硬,几番尝试后难以成功,最后他暂时将头部弃置一边。
邹峰割下了尸体的四肢;
王珍和曹晨合作剖开了尸体的肚子,挖出内脏。
分尸比他们想象的要困难很多,忙完这一切,几个人将尸块藏在房间的角落,然后各自去完成自己的下一个任务。
曹晨时隔三年,重新找到了刘经理,表示这些年自己很想他,希望重新回来成为他的小老婆。刘经理此时正在遭遇着被老婆戴绿帽子的不幸,心情极度愤怒与抑郁,几乎毫不犹疑的就应下了。
其实她只是在为抛尸做准备,她偷走了店里的绞肉机,并观察了后厨,找到可以完美藏尸的备用方案——将碎肉混入辣椒桶内。
徐枕阳去到自己的女朋友林小紫家,借了一台绞肉机,并与她约定在14日晚见面。
邹峰趁着温莹莹睡觉后,也将绞肉机偷出,带到宿舍。
而王珍,则联系到了对自己有好感的男生牛成,她的任务是将他引入本案之中,如果尸体被发现,那么就让牛成成为替罪羊。
2月13日,四个人又聚在一起,开始对尸体进行进一步处理。
割下尸肉,放进绞肉机里,绞成肉糜,包成饺子。
两个男孩子负责割肉,两个女孩子负责包饺子。他们坐在四张折叠凳子上,围着一张折叠方桌,像以往的很多年一样一刻不停地忙碌着。
只是没有欢声笑语,没有嬉笑打闹,四个人安静的,好像雪地里的石雕。
但没有交流,他们互相之间也都配合地很好,有条不紊的,在天亮十分包好了一百多个人肉饺子。
那时候,尸体只剩下了一盆尸肉和一个头颅,就连骨头都已经被徐枕阳和邹峰带去了学校公厕及时溶解掉了。
因为用光了面粉,那一盆尸肉只能另作处理。
曹晨说:“我带回去,我有办法把它处理掉。”
徐枕阳说:“那头颅我去想办法扔了。”
两个人带走剩余尸体后,邹峰和王珍将现场大致打扫了一遍。但因为血迹太难清理,他们于是将房间弄得一团糟,以掩饰未曾扫净的分尸现场。
一切准备就绪,就连替罪羊也准时到场了。
2月14日,清晨,路上还没有什么行人。徐枕阳首先出动,将未能处理掉的尸体的头颅带到庙港河支流的一处废弃的河道,将头颅塞进了已经被垃圾和淤泥填满了的污水排水口。
处理完头颅部分后,徐枕阳回到宿舍,四个人在抛尸前最后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是王珍出去买的,简简单单的大煮干丝,和一笼三鲜包。她还买了一小瓶二锅头,几个人一人喝了一小口。
整个过程,仍旧无人说话。
一直待到临近中午,作为大哥的邹峰说:“走吧,出了这个门,我们就是陌生人了。”
几个人点了点头,依次走出宿舍。
原本,人肉饺子是由四个人分别带走,但是徐枕阳最后拦住了他们,要求抛尸工作由他一人完成。
“如果最后事情暴露,我将承担所有责任。我这不是相当英雄,只是你们必须要活着,因为我们的大仇还未报。”他是指的肖利文和肖利武,他们不能容忍这两个人渣在邢妈妈凄惨死后,还逍遥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几个人原先不同意,但是徐枕阳强烈这样要求,并且把他们都赶出了宿舍,反锁上门。他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对他很是放心,因此也没有多想。
2月14日晚,正如监控录像中所显示的那样,徐枕阳将人肉饺子丢弃在三家火锅里。最后一步,只要曹晨将剩余尸肉混进辣椒桶里,那么卢意这个人,就永远在世界上消失了。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但是匆忙之中他们忘记了一点。
2月14日是情人节,客人比想象中要多得多。
在秦里火锅店里,邹峰忙着接待客人,忘记了将徐枕阳藏尸的锅端走,于是那只锅落在了温莹莹手里,她在将锅里的残渣倒掉的时候,发现了一个裹着大拇指的轿子。
在和悦火锅店里,曹晨为了不让店内其他人触碰到藏尸的锅,第一时间端起那只锅,但刘经理又拼命催促她,让她不得不铤而走险,于是手一滑,锅落在地上,掉出了一只人眼。
计划完全被破坏,曹晨在当夜匆匆将剩余尸肉处理掉,然后与邹峰和王珍碰了头。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完全联系不上徐枕阳,他们知道,事情已经完全失控了。
曹晨冷漠地将邢老师死后,他们如何发现尸体,如何讨论藏尸,如何进行分尸的过程,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
这期间王珍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尤其是说到分尸的细节,说到她二人如何手把着手握着刀将尸体的肚子剖开时,王珍惊叫不止。
想必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也是不愿意想起的回忆。
“发现事情失控后,你们又做了什么?”裴娅琪问。
“最先想到的一定是隐藏罪行,因为我们事先已经做好了这一方面的准备,所以警察问话的时候,故意把话题引向牛成。”曹晨说。
裴娅琪问:“那么在和悦火锅店门口,牛成与徐枕阳发生矛盾,也是你们有意的?”
王珍点点头说:“是的,枕阳哥故意撞了我一下,我故意哭给牛成看,因为我知道他的为人,是那种很想在人面前逞英雄的傻缺。”
裴娅琪听到王珍这样说,心里忍不住可怜起牛成来。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虚荣了一点,就被当做嫌犯抓起来审了又审,背地里还被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用这样难听的话去描述,要是他事后知道了真相,恐怕一辈子都不想谈恋爱了吧!
“只是没有想到,来调查这个案子的是你们重案组,”曹晨自嘲地笑了笑,“我们所做的一切掩饰在你们面前都像是过家家,所以我们实施了计划C。”
“计划C?”裴娅琪拖着下巴看着她们。
王珍解释道:“全部脱罪,是计划A;牛成替罪,是计划B;计划C则是,由我们三个出来顶罪。”
“所以你们是约好了一起自首的?”
“不,”曹晨摇了摇头,“我们约好了,一起把需要杀掉的人都杀掉,然后成为一名名正言顺的杀人犯。”
裴娅琪听得此处,愣了好久。
他们为了保护邢老师的清白,不惜让自己成为了杀人犯。
他们的罪行,其实只是破坏尸体。一旦杀了人,那么他们就是真正的杀人犯了,到那个时候,杀一个人或是两个人,都将被判死刑,那么卢意被杀案,就会被轻描淡写地带过去。
因此,王珍杀害了对她家庭暴力多年的母亲;
邹峰杀死了肖利文,又准备杀死肖利武;
可是曹晨……
“曹晨,你也杀人了?”裴娅琪问。
“原本我准备杀了刘经理,但是胡英妹先动手了,所以我没有杀成他。”
“所以其实你只是参与了分尸与抛尸。”裴娅琪低头准备把这一点写在记录本上。
但曹晨缓缓说道:“如果肖利武没有死的话,应该是这样的。”
“什么意思?”裴娅琪停住笔,皱眉看着她。
曹晨说:“我在来警局之前,也就是2月16日下午,去了趟红龙中学的校长室,在他的保温杯里到了一小勺百草枯。我记得看过报道,有人在服下百草枯后过了十多天才死。”
第139章 案发现场
沈佳晗在得到裴娅琪的通知后, 赶紧赶到警局的休息室里,那里关着肖利武——因为还没有证据证明他犯罪,所以警局无法将他关押, 只能把他放在休息室,保证他人在警局。
推开门,只见肖利武卧倒在地上, 抓着自己的衣领, 面容痛苦扭曲, 看见沈佳晗, 他努力想从地上爬起,但心口的烧灼感让他无力起身。他试了多次还是失败,只能痛苦地看着沈佳晗, 张着嘴用手指着喉咙, 发出沙哑的声音。
沈佳晗看见他这幅模样,立刻打了120,然后给裴娅琪打了个电话,说:“曹晨没有说慌, 肖利武真的服下了百草枯。”
裴娅琪看着曹晨淡漠的,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的脸, 心里五味杂陈。
她们这样急于求死, 或许是因为失去了邢老师的同时, 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审讯告一段落, 不是超人的重案组决定先回去休息, 睡醒了再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今日收获颇多, 除了一些小疑点, 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杀害卢意的凶手到底是谁。
不过, 其实大家心里都已经有了一个答案:肖利文和肖利武兄弟二人。
卢意在邢老师死前, 大年三十曾秘密拜访过她,很有可能是邢老师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将某件重要的事情委托给他。而他在之后失约,一直未曾出现,应该是事情的相关人员阻拦了他的行动,并与他产生了矛盾。
根据柯桐的证词,卢意在2月11日那天曾与肖利文发生争执,并在成才中学校门口被肖利文当众殴打,后经过查证,证实了这件事确有发生。
这么说来,肖利文就是杀害卢意的最大嫌疑人。
现在,肖利文已死,只有肖利武还苟且活着,送去医院后医生反映,他确实服下了百草枯,医院正在全力抢救,但是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救活几率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