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照片,背景很暗,但借着小窗透进来的光,能看见顾修黎紧紧抱着裴娅琪,而他搂着裴娅琪后背的手上,正握着一把带血的刀。这就是裴娅琪被顾修黎一把拉进怀里后发生的事情。
魏以铭突然回头,贸然闯入现场,顾修黎为了将他赶走,才故意把裴娅琪拉入怀中紧紧抱住。他的目的并不在于让他吃醋,而是在于能够趁机捡起地上的刀,好让裴娅琪作为自己的人质。
所以魏以铭退缩了。他当然担心她的安危,就是因为担心,所以才忍着悲恸退到外面。但他其实一直没有离开,如果裴娅琪真的有生命危险,他当时一定会冲出去。
只是这一切,他都不知道怎么对裴娅琪说。他知道她也很难受,她一定不会希望这种事情被人看见。所以若非需要自己出来作证才能对顾修黎事实抓捕,他会选择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说出来。
他所偷拍下的这张照片,就足以作为证据了。
但他只给裴娅琪看了一眼,就默默地收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如果应春明得到这张照片,一定会将它作为证据公布在所有人面前,那样,小裴这辈子就会被毁掉。
他抬头看向应春明,说:“侦案的时候,只要有一套有力证词,就可以对涉案者进行传讯。我的证词足以说明顾修黎有杀人嫌疑,所以我认为可以将顾修黎带到警局进行问话,这是合情合理的。”
这一次,应春明没有再反驳什么。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要求尽快抓捕顾修黎。
应春明对彭盖狱说:“彭老弟,不愧是你培养出的人,每一个都不逊色于你当年。”
彭盖狱淡淡地说:“他不是我培养出来的,他是他父亲培养出来的,所以才会这么优秀。”
“哦?”应春明颇有兴趣地打量着魏以铭,问道,“他父亲是谁?”
“魏崇耀,我想你应该认识他吧!”
应春明听见这个名字,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他算不上认识他,却对他甚为熟悉。因为他们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解剖室里。
2007年10月4日,魏崇耀在银山大酒店的爆炸案中身亡,应春明就是那起爆炸案的第一法医,是他亲自对魏崇耀进行尸检的。
彭盖狱看见他的神情,知道他已经将当年的事情都想起来了,他淡淡地问道:“老应,我想问问你,魏崇耀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319章 旧案重查
应春明依旧盯着魏以铭看, 平静地说:“魏崇耀的直接死因是爆炸造成了内脏破裂,也就是内出血,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我剖开他的腹腔后发现, 他的心脏以及肺都已经破碎成浆状,大量的血迹汪在上面,让我根本无法将所有器官分离开。”
彭盖狱问:“我不是问直接死因, 我是问间接死因。魏崇耀, 还有梁英庆他们, 在爆炸发生前就已经遭到伤害了吧!”
“……”
“我就直接说了, 他们的身体里有没有检测出毒品?”
应春明沉默了一会儿,说:“有。”
“有多少?”
“每个人的胃里,都装有至少三百克的毒品, 用塑料袋密封着, 种类各不相同,我没有细查,全部交给缉毒部门了。”
应春明至今还记得,当他打开魏崇耀的胃后, 看见堆在一起的装着白色粉末或者彩色药丸的袋子的时候,自己的那种震惊。他在此之前, 只在国外的新闻上看见过有毒贩将毒品吞进肚子里以躲过警察的检查, 却没有想到, 这种事情会真实发生在自己身边。
三个正在调查毒品走私案的刑警——魏崇耀, 梁英庆, 以及梁英庆身边带着的那个年轻人彭梓和, 三个人都被毒贩逼着吞下了包装好的毒品, 最终从他三人的胃里找出总重量一千二百八十六克的毒品。这个分量, 足以让那些毒贩被判死刑。
应春明在配合当时调查此案的刑警进行案件分析时, 得出的结论是,毒贩欲要用这三个人作为毒品运输的工具。这意味着,他们三个迟早会被毒贩杀死。而爆炸,是有意而为之还是只是一个巧合,至今都不得而知。
彭盖狱听完应春明对当年的事情的叙述,低下头擦了擦眼泪,说:“老应,谢谢你。”
“我没什么值得谢的。”应春明说,“其实我很早就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了,但是迫于上面的压力,所以我没能说出来。我应该跟你道歉。”
彭盖狱摇了摇头说:“不必了,没有必要。我知道你的为人,明哲保身就是你的座右铭不是吗?所以你当年选择沉默,我也能理解。可是现在,我希望你能重视起来,不要再重蹈当年的错误。如果这一次,小裴因为你而被诬入狱,我一定不会饶你!”
应春明说:“你放心好了,我其实比你们更想抓捕顾修黎。”
作为顾雨欣案的嫌疑人,裴娅琪还是坐在了审讯室里。魏以铭答应她,一定会将顾修黎抓捕归案。
应春明和彭盖狱同时一同坐在审讯桌的对面,他们现在最主要的是想知道顾雨欣身上留下的指纹和DNA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应春明问:“你最后一次见到顾雨欣是什么时候?”
裴娅琪说:“是在玻璃罩娃娃那起案子里,我们在上海和宁区警局看守所对顾雨欣进行了最后一次审讯。”
“哦,那是上海最偏僻的一个看守所,怎么会选在那么隐蔽的地方?”
“因为顾雨欣一直很害怕,她要求我们对她进行保护。为了能稳定她的情绪,我们将她秘密转移到和宁区。”
“她在怕什么?”
“具体在怕什么,她一直没有说,但我们猜测,她是在怕佟永春。”裴娅琪说出这个名字后,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诚然,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刑警,面对那些高官,她就像一只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小蚂蚁。但是她觉得,如果现在不说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不要提无关紧要的人!”应春明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但是彭盖狱却淡淡地说:“小裴,你继续说,佟永春在那起案子里都做了什么。”
应春明有些无奈地看着彭盖狱,说:“彭老弟,你这又是何必呢,不提他也能把这件案子解决不是吗?”
“为什么不能提他?”彭盖狱反问道,“应春明,你根本不知道他在背后对我们做了什么!我迟早要跟他面对面的谈一次。”
应春明听罢冷笑一声,说:“彭老弟,咱们虽说是同一批当上警察的,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还是小啰啰,人家可已经是位高权重的大官了,你觉得你能将他怎么?只怕最后你没把他揭穿,他倒是把你制服了,到时候你可别来找我帮忙。”
“跟你没关系,我们自己会对自己做的事负责。”
应春明见劝说无果,急道:“好,好!你们负责,全都你们负责!如果以后出了什么事别说我保过你们!”
“你放心,我们不会拉你下水。”彭盖狱看着裴娅琪,点了点头说,“你继续说,为什么觉得她害怕的是佟永春。”
裴娅琪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二人争执,听彭盖狱一问,一时回不过神来,愣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佟永春与顾洋的情人成妙有染,成妙为了继承顾洋的遗产,所以想为顾洋生个孩子,但她因为不能生育,所以逼迫顾雨欣与佟永春生下一个孩子,假做顾洋的孩子。我们认为,佟永春与成妙二人想让她这个知情人永远消失,所以才会让顾雨欣感到害怕。”
因为事情太复杂,应春明半晌没有回应。
彭盖狱问:“老应,我觉得有必要对佟永春进行审讯。”
应春明说:“先等一下,佟永春的事情我们先放到一边。我现在重点想问的是,你的指纹为什么会留在顾雨欣的衣服上,她的肌肤上,又为什么会发现你的DNA。如果不查明这一点,那么你裴娅琪会一直是侦案的主要目标,就算你是真的无辜的,他们也会给你强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可我真的不知道……”话说一半,裴娅琪忽然想起什么,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顾雨欣身上的衣服,有没有照片?我想再看一下。”
应春明从材料袋里抽出一张照片,放在她的面前。照片上是顾雨欣被拼凑起来的残尸,尸体上潦草覆盖着一件脏兮兮的连衣裙。虽然破旧不堪,又布满了污渍,但裴娅琪还是认出了这件衣服。
她在废墟里看见这具残尸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件衣服与玻璃罩娃娃案里的杀人凶手章贺设计的蔷薇祭洛丽塔非常相似,现在再近距离仔细观察了一下,她敢肯定,这就是那件曾经风靡全国的连衣裙。
并且,她认为,这就是顾雨优死的时候身上穿着的那一件。
“我想,我或许真的接触过这件衣服。”裴娅琪犹豫地说,“如果能证明她是顾雨优身上穿的那件,那么它的上面留下我的指纹,也是应该的。”
“顾雨优又是谁?”应春明说。
“是上海那起案子的第一个死者,成妙的女儿。她在死的时候,身上穿着一件连衣裙,与顾雨欣身上穿着的这件一样。但是因为这件衣服后来量产了,所以我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件……但我觉得应该是的。”
“你为什么觉得是同一件?”
裴娅琪说不出理由来,沉默半晌,只说:“我的直觉告诉我,是同一件。”
应春明往椅子上一靠,将尸检照片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说:“你应该也知道,直觉是不能作为证据的。”
“我知道。”裴娅琪点了点头。
“如果这件衣服是顾雨优的,那么你的说辞便能成立,如果无法证明,那么我们需要找其他的证据。裴娅琪,你能想起什么来?”
裴娅琪摇了摇头,说:“想不起来了,我还是那句话,在那起案子结束后,我就再也没有接触过顾雨欣了。”
应春明对彭盖狱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说:“这样子,她是没有办法与这起案子脱离关系的。”
“再等等。”彭盖狱莫名其妙地说。
“等什么?再怎么等,那几个明显的证据也不会消失。”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
彭盖狱话没说完,房间里忽然响起敲门声,在应春明允许开门后,一个熟悉又亲切地声音传了进来。
“我来的还算及时吧!火车晚点了,又抓紧时间做了个头发,所以迟了一会儿!”
裴娅琪寻声看向来人,激动地喊道:“周老师,你康复啦!”
周金平抹了一把自己的栗色小卷毛,说:“瞧我这模样,就是没什么事儿的样子。我这新发型还不错吧!”
彭盖狱淡淡地笑道:“我让你去查案子,你这是去走秀了吗?”
“来见老朋友,怎么能不打扮一下自己呢?”说着,他自顾搬了把椅子在应春明旁边坐下,伸出手说,“应老师,有好些年不见了吧!当年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应春明对这个不速之客有些仓皇,缓慢地与他握了握手,说:“是周老弟,你怎么来了?”
“我来帮你们破案啊!我刚刚在门外都听明白了,现在是缺少证据是吗?”
裴娅琪坐在他们对面,把头点得像拨浪鼓。
也许是因为两位老师都在,所以她觉得一切都不是问题了,情绪也随之好了很多。
周金平对她一笑,然后从身后的双肩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档案袋,放在桌上,说:“顾雨欣死亡案的所有证据,你们想要的一切,我都给带来了。”
“你带了什么来?”应春明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关于为什么顾雨欣身上会留有裴娅琪的DNA, 以及她的衣服上为什么会有她的指纹。你刚刚不是说,只要能解决这个问题,就能判定小裴无罪吗?”周金平看起来很有信心。
“是的, 我准备等审讯结束,就跟上海那边联系一下,看看他们能不能提供当初的审讯记录。”
“等审讯结束, 就迟了。而且审讯记录有什么用?审讯记录里就算有线索, 你觉得他们会给我们吗?他们现在只怕躲都来不及。”
周金平说着, 打开档案袋, 从里面抽出来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顾雨优残破不堪的尸体,尸体上穿着的正是那件洛丽塔洋装。
“这是我给顾雨优做尸检时候拍下的照片。她的尸体被分成了六块,头颅, 四肢分别被割下。头颅部分被单独拿出, 用来制作拼接娃娃。尽管凶手在制作拼接娃娃的时候做了止血处理,但是衣服衣领内侧,还是沾上了少量她的血液。现在要想证明顾雨欣身上的衣服是否就是顾雨优所穿的这件,那很简单, 只需要检测一下衣领处是否有顾雨优的DNA就可以了。”
周金平说的合情合理,裴娅琪当即松了口气。原来就这么简单,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但是应春明却对此表示质疑:“你的意思是凶手从顾雨优的尸体上将这件衣服脱下来, 并保存了半年之后, 又给顾雨欣穿上了?”
“是这个意思。”
“难道顾雨优的尸体当时没有被火化?”
“确实没有被火化。”
周金平又拿出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出奇的恶心, 是一只头颅, 眼睛部分的皮肤已经开始严重腐烂, 眼眶因此变得格外明显。眼球不知被什么东西咬食过, 变得坑坑洼洼, 软踏踏地躺在眼眶里。鼻子到还挺立着,但是鼻孔里流出黑色的液体,粘稠地躺在人中两侧。最可怕的是嘴部,苍白的嘴唇干裂像百岁老人,牙龈肿胀严重,牙齿因此全部突出在外,舌头也吐在外面,翘起压着上嘴唇,可以看见整个舌底。但原本是舌系带的位置,却被一个白森森的洞代替,从洞里冒出一个小拇指粗细的虫尾巴。这张可怕的死人脸,就连应春明看了,也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这是顾雨优的头部特写,你能看见里面有什么吗?”周金平指着那只虫尾巴问道。
应春明瞥了一眼照片说:“这舌头下面的,是蛆?”
周金平呵呵笑了两声,说:“应老师说笑了,哪里会有这么肥大的蛆?这是绦虫!”说起绦虫,周金平似乎有些兴奋,这是他在那起案子里的最大的收获——他刚解剖顾雨优尸体的时候,这只绦虫只有八十厘米,但到了案子结束的时候,已经长到两米多长,他由此猜测,人的尸体可以被当做虫皿,并且寄生虫在死人身上的生长速度远快于在活人身上的生长速度。
“绦虫?寄生虫?什么玩意!”应春明又看了一眼,但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恶心。
“这是苗疆蛊术,有人为了让顾雨优死,所以给她下了蛊。”周金平一本正经地说。
这下轮到应春明笑了:“小周,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你觉得这是一个法医应该说出来的话吗?还苗疆蛊术,你怎么不说是中邪?”
“说中邪也可以,只是会显得不太专业。”周金平举起照片,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这只虫尾巴,似乎舍不得放下来。一旁的彭盖狱知道他又对尸体入迷了,咳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周金平点了点头,把照片放下,说:“我给你看这张照片,是为了告诉你,顾雨优的尸体为什么没有被火化。第一,案子结束后,她的家人并没有来领取她的尸体,所以按照流程,她被送去医学院做了大体老师。第二,因为这是一具涉及苗疆蛊术的尸体,我觉得很珍贵,非常有研究价值,所以让人把它制作成了标本。”
应春明对他说的这些完全没有兴趣,他甚至觉得有些恶心,赶紧催道:“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你要表示什么。这句尸体跟我现在正在查的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
周金平一点也不着急,依旧不紧不慢地说:“制作成标本后的顾雨优的尸体,被陈列在上海法医部,我这一次专门去看了,还拍了照片。”他又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顾雨优的标本,身上穿着的并不是这件洋装。我问过制作标本的负责人,他们说在尸体被送来之前,尸体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掉了。”
裴娅琪一直没敢说话,也没敢去看周金平拿出的几张照片,但听到这里,她忍不住瞥了一眼照片。照片上的标本做得非常细致,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杜莎夫人蜡像馆里的蜡像。
应春明沉默了一会儿,拿起审讯室里的电话,联系了自己的手下,要求他们尽快提取衣领上的DNA,并跟半年前那起案子的死者顾雨优的DNA做对比。
周金平在旁边听了,对裴娅琪比了个耶,裴娅琪也对他回以一笑。
但应春明挂了电话,却还是没有给他们好脸色,他冷冷地对周金平说:“我虽然采纳了你的建议,但不代表我认同你的观点。”
“谢谢你采纳我的建议。”周金平边说边将桌面收拾干净。
“比起指纹,我更想知道,为什么她的身体上会留有裴娅琪的DNA。只有直接接触才会有这样的结果吧!关于这一点,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
“不只是直接接触才能留下DNA吧!老应,你这种认知就是错的。”彭盖狱悠悠地说,“在重大刑事案件里,利用DNA嫁祸他人的案例也有不少,最常见的就是留下被嫁祸人的皮屑,在杀死被害人之后,将皮屑放在被害人的指缝里,造成被害人与被嫁祸者挣扎的假象。怎么,难道你没听说过这种?”
应春明愣了一下,说:“听说过。只是我觉得,这种嫁祸手段非常容易被识破。而且在顾雨欣身上发现的,并不是皮屑这么容易转移的东西。”
“那是什么?”裴娅琪忍不住问道。
“是血液。”应春明也取出两张照片,排在桌子上。三张照片分别是顾雨欣的右臂,右手,以及左小腿的部分皮肤特写,皮肤淋上了骨米诺试剂,所以血迹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这三处骨米诺反应都不太明显。”周金平指出可疑之处。
“不明显但也是存在的,这三处血液,经过提取检测,就是裴娅琪的血液。”
“这不可能……”裴娅琪极力想解释,但周金平却示意她不必解释。
“我记得小裴在处理横店案的时候曾经住过院是不是。”周金平问道。
裴娅琪点了点头,说:“是因为笑气中毒,所以住了两天院。”
“你又想说什么?”应春明不耐烦地说,“我不想听你们把破过的案子都说一遍,要是想邀功领赏,只怕你找错人了!”
“呵呵,我们就算有功,也没人会给我们奖赏的,要不然这一次爆炸案,就不应该是我们重案组的人受伤了。”周金平意味深长地说,“我不过只是提了上海那件案子,还有横店案,并没有说其他的,请你耐心一点,听我说完啦。”
周金平不紧不慢的性格,其实连彭盖狱都有点受不了,但看他理直气壮的样子,便也不好催他。
应春明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又一次从档案袋里抽出……这次是抽出了一个破旧的皮质笔记本。裴娅琪认得,这本笔记本是周金平一直带在身上的,但凡有什么重要线索,他都会记录在这个上面。
“2011年,8月16日,病患裴娅琪因吸入大量浓度过高的笑气导致半昏迷而被送入横店市医院,8月18日,按照病患的意愿,提前出院。医院告知病患日后会有有笑气和乙|醚依赖后遗症,但病患为了工作还是强制要求出院。”周金平读到这里,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了一眼应春明,放大了点声音继续读道,“8月18日晚,有人以警方名义要走了裴娅琪的血液。”
“血液?”应春明疑惑地问了一句。
“就是住院时候为了血样分析所以抽出来的……”
“我当然知道,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是谁要走的?”
“我不知道,医院也没有登记。只说是警方派人要走的,但我去横店派出所问过了,当时并没有人做这件事……当然,前提是他们没有说谎。”
“你的意思是,顾雨欣身上留下的血迹,就是当时被人偷走的裴娅琪的血?”
“是的,并且这个也很好证明。当时小裴是因为笑气和乙|醚中毒所以住院的,那么这份被偷走的血液里,应该可以检测出乙|醚成分。”
第321章 抽血试管
见应春明半晌没有反应, 彭盖狱淡淡地说:“一切已经很明了了,老应,你是不是应该再打一个电话?”
“我没有说不打电话。”应春明冷着脸站起身, 又一次走到电话旁边,在电话里交代了需要做的工作。
等他挂断电话,彭盖狱立刻问道:“小裴的嫌疑差不多可以洗清了吧!”
“要等结果全部出来才能算洗清了。”他说着, 转头看向周金平, 说, “关于血液的事情, 我想问一下,你既然去了医院,应该可以查到是谁取走的。”
“没能查到, 就算是调健康都没有看见是谁拿走的, 但是她的血液确实不见了,连试管都没了。不过……我这里还是查到了可疑人物。”
“谁?”
“顾修黎。他在小裴出院后曾经来过一次横店,我怀疑他来横店就是为了窃取小裴的血液。”
应春明严肃地说:“不能因为他去过横店就说他有嫌疑……”
彭盖狱立刻打断他的话,说:“老应啊, 你从一开始就在为他说话,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一心想要抓捕他, 这有点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应春明愣了一下, 皱着眉说:“我不是在为他说话, 只是这个人我想你们也知道, 他是一个公众人物, 如果我们冤枉他了, 他一定会找事, 不只是他, 那些缺德的媒体也会大做文章……”
“媒体什么的……这是我们现在应该担心的事情吗?”彭盖狱吼了一声, 审讯室里瞬间一片寂静。彭盖狱重重地叹了口气,又说,“我知道,你面对事情,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凡事只管推卸责任,只管完成任务,但是你想想,我们作为刑警,还有什么比找出真相更重要的?”
“我可不是刑警,我是法医。”应春明冷冷地回道,“而且我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人,我一把年纪了,自己有数得很!”
“你也知道你一把年纪了?那就更该心无杂念!我知道顾修黎一定跟你有私底下的交易,否则你不会突然从上海调到南京,还主动要求参与调查。不过你的事情我没兴趣,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把我的组员拉下水!”
彭盖狱一字一句地说,应春明的脸色变得很不好。他沉默了许久,才说:“我做了半辈子法医,协助警方破了无数案子,没有一起冤假错案,所以彭老弟,你放心,我不会允许我的名声毁在这里。”
“好,我希望你说到做到!”彭盖狱转而对周金平说,“老周,你继续说,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是顾修黎做的?”
“我去了趟蛊术店,在那里看见了这只试管。”周金平又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照片——看来他的档案袋里真的存了不少重要内容。
照片上的试管,是典型的医用抽血试管,也叫真空采血管。试管壁上的标签被撕了,但是上面还留有标签的残缺。
周金平趁大家看照片的时候,从档案袋里取出一个小号证物袋,里面装着一支棉签,说:“我趁他们不注意,还采了点样回来。这只棉签上的血应该与顾雨欣身上的残留血迹相同。”他把证物袋递给应春明,说,“这个我就交给你了,仅此一份,再多没有。”
应春明把证物袋接过来,冷冷地说:“知道了。”
周金平接着说:“我问过店主了,9月30日那天,顾修恒去过一次蛊术店里,消费了十五万人民币,没有购买任何蛊术,只是将这只装有小裴的血液的试管交给店主,并交代了如何使用它。10月1日,顾雨欣来到店里,店主按照顾修恒的要求将血液抹在她的身上……这就是顾雨欣的尸体上为什么会出现小裴的DNA的真相。”
应春明听罢,忍不住笑道:“天底下竟然有这么复杂的嫁祸案,如果最后的检测结果正如你所说的这样,那真叫我大开眼界了。”
彭盖狱说:“这么复杂的事情,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不过如果是顾修黎,那么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
“其他事情确实能在他的掌控下,但有一点,我不得不怀疑一下。顾雨欣为什么会那么巧,就在第二天出现在蛊术店里?”
周金平摇了摇头,说:“这一点我也很好奇,但因为忙着赶火车,所以没有来得及调查,如果需要,我可以再去一趟上海。”
“是佟永春吧!我想是佟永春让她去的。”一直当听众的裴娅琪小声说道。在三位老师面前,她不敢乱发言,但是关于顾雨欣和佟永春之间的恩怨,在这里只有她最清楚。
“怎么又是佟永春?”应春明问道。
“佟永春做了什么?”彭盖狱催促道。
裴娅琪说:“佟永春一直想杀顾雨欣灭口,以隐瞒她代孕的成妙和顾洋的孩子其实是他的,这个事实。我想他为了避免自己动手,所以借助了顾氏兄弟二人的力量,借刀杀人。”
彭盖狱和周金平听罢都点了点头,但是应春明却说:“你说的却是有合理之处,但是现在顾雨欣已经死了,我们无法问出真相了。”
彭盖狱说:“关于佟永春的事情先放到一边,现在还有什么需要调查的?我们重案组会非常配合你。”
应春明听罢露出久违的笑容,淡淡地说:“彭老弟,你不要跟我这么客气,我们都是为了查明真相,我也答应过你了,不会耍什么心思。”
“这可说不好,只要你不放了小裴,我就永远会戒备你。”
裴娅琪听彭盖狱这样说,心中不禁有些感动。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除了把她领进侦案大门的范永明老师,就属彭老师对她最好了。
应春明轻笑道:“行吧行吧,呵呵,彭老弟,你可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怪不得过了这么多年,你还在调查他们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