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冬阳一想也是,收回那瞪仇人的目光。
实际上,温宁和白素芳哪有什么计划,应该说温宁不知道白素芳的计划。
大人这一桌,气氛很奇怪,但大家都或多或少的意思着。
当黄正平从陈明洁阴阳怪气的话里,知晓严刚在部队是团长,态度顿时变得殷勤。
他也不管自己的出轨对象和糟糠之妻同处一室的事了。
索性白素芳一向软弱,架都不会吵,出不了啥事。
孩子们吃得少又吃得快,很快,黄冬阳就要带领大家一起去楼下买零食,白素芳大方的摸出五块钱塞给她。
“给弟弟妹妹,大毛二毛都买,阳阳,你是个乖孩子,要听话。”
黄冬阳不以为意道,“妈妈,你不说我也知道的,我今天是小主人。 ”
“嗯。”白素芳摸摸她脑袋,眼底尽是依依不舍,“去吧。”
她看着黄冬阳离开,叹口气,转眼眸底飞快掠过一丝势在必得。
再扭头,白素芳又是那副常见的怯懦样。
她忙前忙后的添汤,热情的给大家舀饭,用公筷夹菜,特意给温宁多舀几碗汤。
没多久,温宁吃完,她下桌,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去厕所。
正是这一会儿的功夫,白素芳手里端着的汤突然倒在陈明华的肚子上。
“啊?”陈明华惊呼一声。
陈明洁脱口而出,“你干嘛!不知道我姐怀着孕啊,她肚子要是有什么事你担得起责任吗!?”
黄正平也很不满,“你就不能小心点,毛手毛脚的,哪里像个女主人!?”
两人把白素芳这个女主人当孩子训,这是什么意思?
白文芳为姐姐不满极了,她皱着眉头,正要开口,却听见姐姐慌张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没事吧?要不去房间里换个衣服,家里有几条新的孕妇裙。”
陈明洁轻哼一声,“算你识趣,孕妇裙都买好了,姐,换一下吧。”
“好。”陈明华有点洁癖,当即应下。
姐妹俩跟着白素芳进里屋,白文芳就不好多说话了。
她恨恨吃花生米,心里想着:姐实在是太窝囊了,就不能硬气点吗!
桌上,严刚眉眼微动,他方才看见白素芳是故意把汤倒在陈明华肚子上的。
这时,温宁从厕所出来,她看见客厅没有陈明华姐妹俩的人影,问。
“她们走了?”
“没。”严刚快速道,“她们在里面换衣服,白姐也在里面。”
夫妻俩一对视,立马心有预感。
温宁两步冲到门前去转门把手,却发现门被反锁了,她着急拍门。
“白姐,开门! ”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不知是陈明华还是陈明洁的尖叫。
“啊!疯子!啊!”
门外的人俱是一慌。
严刚拉过温宁,“让开。”
他抬脚,用力狠狠一踢,就将门踢开。
‘砰!’
门反弹在墙壁上,发出巨响。
严刚直接进去,却瞬间愣住,后进来的温宁看着眼前一幕,也怔住了。
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此生难忘。
白素芳躺在床上,腹部正汩汩流血,连底下的床单都变得鲜红。
她睁大着眼,不知还有没有意识。
陈明华靠坐在墙壁上,摸着大肚,满头大汗,双腿间的血蔓延到地上。
她右手被血染红。
唯一没事的是陈明洁。
她愣愣的蹲在姐姐身边,手里拿着一把沾血的尖锐水果刀。
她突然惊醒,手中刀落地上,她拉着姐姐,慌张,“姐!你别吓我……”
这边,严刚两步上前,利用自己的经验,查看白素芳的伤势。
只是越看,他浓眉皱得越紧。
出血量大,位置特殊,脸色惨白,若在战场中,会被直接放弃。
但这不是战场。
严刚转身朝外,“我去联系医院。”
温宁急着点头,她大步冲向床边。
白素芳还冲她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谢……谢……”
温宁摇头,“你别说话,马上就能去医院!”
这时,白文芳冲进来,扑在床边,她眼睛猩红。
“姐,姐你怎么了,是谁害的你,姐!”
白素芳用尽浑身的力气,一把握住她手臂,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双眼发出晶亮的光芒。
“阳……阳阳……交……交给你……了……”
白文芳胡乱点头,想要抱姐姐,却压根不知道从何下手,她哭着答应。
“好,好,姐,你别说话,我会照顾阳阳,我会把她当成我亲生女儿看待,姐,你要好好的……”
喝了几口酒,反应最慢的黄正平终于进屋,看见惨状。
他掠过妻子,奔向陈明华,着急发问。
“我儿子有没有事!”
陈明华发出痛苦的嘤咛。
也是在这时,门外传来黄冬阳欢快雀跃的声音。
“妈妈,外面有叔叔背着雪糕卖,我买了好多好多呀~~~”
半小时后。
温宁、白文芳、黄正平、周强、陈明洁等人都站在急救室外,等着里面的消息。
孩子们都没来,留严刚在家里看着。
突然 ,门打开,穿着白袍的医生走出,宣布白素芳抢救失败,已经离世。
白文芳立马瘫倒在地,捂着脸,痛哭出声。
温宁握着她肩膀,内心酸涩。
这时,黄正平则碾灭手中的烟,上前问医生。
“另一个孕妇肚子里的孩子能保住吗?”
医生快速回答,“她还在抢救。”
听见对话的白文芳内心充满愤怒,她利索站起来就是质问。
“我姐都死了,你还关心别人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男人,她肚子里怀的孩子是你的呢! ”
黄正平沉着脸没吭声。
突然,有两个穿着警服的公安大步走过来,“你们谁报的警?”
是严刚报的警。
但这时,白文芳迫不及待,她指着陈明洁。
“是我!公安同志,这个女人和她姐姐一起害死我姐姐,我姐姐已经死了!你们快把她抓起来! ”
陈明洁腿一下软了,她赶紧抓住黄正平的手。
“黄哥,不是我,不是我和我姐,白素芳是自杀的,你帮帮我吧,我姐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啊!”
此言一出,白文芳惊呆了。
她脑子一转,突然明白了,怪不得今天气氛那么奇怪。
她怒上心头,上前就甩黄正平一巴掌。
“妈的!狗男人!你背叛我姐,还把贱货带到家里!你个龟儿子,贱坯子……”
她爱人周强忙拉住她,“冷静点……”
“好了,不要在医院闹事! ”警察打断,再问话。
这次是由温宁和周强说的,他俩比较冷静。
最后,警察将陈明洁带走。
陈明洁明显被吓到了,她嘴里一直重复着不是她,不是她,让黄正平救她的话。
警察离开后,医生将盖着白布的白素芳推出来,白文芳又是扑上去一顿痛哭。
温宁和周强都陪着她。
黄正平则终于等到了陈明华的消息。
“孩子只有六个月,保不住了,再拖延下去,大人也保不住,我们现在就给她做刮宫手术。”
黄正平脸立马变得阴沉阴沉的。
停尸房外。
白文芳还趴在地上哭,周强怎么劝都劝不动。
还是温宁上前,一句话勾起她的愤怒。
“你姐姐,本来也是要死的。”
白文芳浑身一僵,立马站起来,双眼仇视,“你什么意思?”
温宁把最近发生的事都告诉她。
“陈明华陈明洁犯不着在这个时候杀你姐姐,你姐姐肯定是故意弄这一出,用自己的死来拉垮陈明华,你不能一直哭,你要想法子让你姐姐不白死。”
白文芳神色怔忪。
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喃喃道。
“怪不得,怪不得上周她突然来看我,还说要回老家去给奶奶上坟,要去以前的学校走走,我早该猜到的,我早该猜到的……”
“我姐命苦,她不像我,从小就在爸妈身边长大,她是在奶奶身边长大的,小时候被欺负,性格一直懦弱,长大后又被黄正平哄去……”
“她怎么就不告诉我啊,呜呜,我没有姐姐了,阳阳没有妈妈了……”
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痛哭。
她爱人周强忙将她搂进怀里,一个大男人,眼眶也绯红。
温宁张了张嘴,心口沉得要命。
谁料到白素芳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所有人都觉得她懦弱,无能,是软蛋。
可她却用自己宝贵的生命,来证明她是一个爱女儿的好妈妈。
有温宁的提醒,白文芳很快打起精神。
她和爱人一起操持姐姐的后事,再去警局做笔录。
总之,她坚决要告陈明洁捅死她姐姐。
等忙完这些,三人回白素芳的家。
门口还有一滩五颜六色的水渍,旁边是一个袋子。
应该是孩子们买的雪糕化了。
他们一进去,就见黄冬阳迎出来。
她白嫩的脸上满脸期待,但在看见白文芳三人的反应时,表情逐渐空白。
白文芳上前抱着她,哽咽道。
“阳阳,以后你就跟着小姨过,搬到小姨的家里,跟弟弟妹妹一起住好不好。”
黄冬阳呆呆的,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晃神中。
接下来她的状态一直如此,白文芳很担心,但没办法,得给她时间。
天色渐黑,温宁和严刚要带大毛二毛回去了。
临走前,她给白文芳留下家属院和服装厂的地址和电话。
“有什么事就找我,能帮上的忙我都会帮。”
白文芳笑容满是苦涩,她点头,“谢谢。”
温宁一家下楼梯,听见有邻居在议论。
“……听说流了一地的血,可怜啊,素芳平时和气又善良,怎么年纪轻轻就死了呢。”
“还不是怪她那个丑男人,阳阳生日,把贱人招家里来,你知道吗,那贱人还怀孕了!”
“哎,还是阳阳最可怜,亲眼看见自己妈妈死了,得留下多大心理阴影啊。”
“……”
温宁载大毛,严刚载二毛,四人之间异样的沉默。
温宁怕孩子们吓着了,问。
“二毛,你怎么不说话?好歹吱一声。”
二毛抱着爸爸的腰,脸贴在他背上,张嘴,恹恹的。
“吱。”
温宁:“……”
二毛到底还是满足自己的妈妈。
他小大人一般的叹口长气。
“妈妈,我就是觉得阳阳姐太可怜了,她才这么小,就没妈妈了,以后谁给她买衣服,谁给她扎辫子,谁给她找对象呢?
虽然我说白阿姨不是个好妈妈,但她是阳阳姐的亲妈妈啊,
阳阳姐要是在外面受委屈了,都抱不到她妈妈了,阳阳姐好惨,哇!”
他说着说着突然大哭出声。
他直起上半身,冲温宁伸出手,泪眼汪汪。
“妈妈,我要和你坐一起,我不要爸爸了,我要妈妈!”
二毛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崩溃了。
大毛也不肯下妈妈的车,他紧紧搂着温宁的腰,脸贴着妈妈的背。
最后,二毛坐在温宁自行车的前杠,母子三人挤在一辆自行车上回家。
有一身力气和手段,但自行车上载不到人的严刚:“……”
回到家,温宁陪着大毛和二毛睡着,才回到房间,两口子这才有说话的机会。
力度适中,压力顿消。
温宁呼口气,“今天发生的一切,白素芳都早有准备,我们也是她棋盘上的棋子。”
按照黄正平对陈明华肚子的在乎程度,如果只有白素芳那不知情的妹妹妹夫一家在现场,可能事情根本就闹不大。
严刚点头,表示同意。
“她是故意求死,想将陈明华姐妹俩拖下水。”
温宁扭头,“真的拖下水了吗?她们能定死杀人的罪名吗?”
下午,他们几人都去派出所做过笔录,交代的也都是眼睁睁看见的事实。
比如刚进屋时看见陈明洁手里有带血水果刀,陈明华大肚子流血,陈明华和黄正平的非法关系。
严刚在公安局有老战友,他知晓得要多些。
“现在白素芳死无对证,陈明华还没醒不能做笔录,证据都指向陈明洁,但她矢口否认。”
温宁冷笑,她不由地回想起上辈子的事,她攥紧手,眸底尽是疯狂。
“如果我是白素芳,我就不会搞陷害这一出,我一刀一个!”
上辈子,她知晓全部真相后,拽着假女儿从十八楼越下,一起毙命。
在那之前,她已经将所有证据发到网上,刘金兰和严辉必定会被追究刑事责任,牢底坐穿。
严刚觉得这一刻的温宁很遥远,像是经历过他不知晓的刻骨铭心。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保证,“宁宁,相信我,我不会做出那些事,
而且,白素芳应该是为女儿考虑,她女儿要是有个杀人犯母亲,名声上会不好。”
怯懦的白素芳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厉害,谁也没资格嫌弃她没有做到更好。
这一夜,许多人都没睡好,但时间悄然流逝,太阳照常升起,日子还得往下过。
第二天,严刚一早就去部队,温宁和婆婆,孩子们吃早饭时,大毛放下碗筷。
“妈妈,我今天不想去学校,我想请个假。”
“为啥?”贾淑芬不知道昨天发生啥,脱口而出,“你跟你弟学的?”
二毛咽下咬着的一口包子,委屈,“关我啥事啊,虽然我一周有八天都不想去学校……”
“奶,和二毛无关,”大毛很快为他澄清。
他摸出一个长条形的盒子,里面装着一只自动铅笔。
“昨天忙,我忘记送黄冬阳生日礼物。”
本来该吹蜡烛的时候送的,但没有吹蜡烛的机会,他的礼物就没送出去。
贾淑芬不以为意,“让你妈妈带就是……”
“妈,”温宁打断,轻声道,“就给大毛二毛请个假吧,我带大毛去城里,二毛就在家里休息。”
遇见昨天的事,可以让他俩在家里缓缓。
离开饭桌后,温宁避开孩子们,把事透露给贾淑芬。
贾淑芬听完,唏嘘又愤怒。
“本来当女人就难,当妈更难,为保护娃还得选择去死,咋没见男人为了保护娃去死呢,
小温,下辈子咱俩一定要投胎成男人,让那些败类当女人,享受苦的一生!”
温宁一怔,失笑,“好。”
她载着大毛,先去厂里忙活会,再去黄冬阳的家。
温宁敲门时,出来的人是周强。
他在家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和黄冬阳,“文芳去医院办手续了,她说姐妹一场,她要亲自送走她姐姐。”
“黄正平呢?”
周强嘴角撇起讽刺,“上班,昨晚他回来,文芳问他打算怎么办,他说我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不管。”
就是一个冷心冷情的白眼狼。
温宁皱眉,“我去找文芳,大毛留在这陪陪阳阳。”
“成。”周强很感谢。
“我家两孩子有点被吓到,阳阳也一直不出声,我离不开,麻烦你了温宁。”
“没事。”
温宁交代好大毛就着急走了。
而大毛走进黄冬阳的屋里,看见她平躺在床上,怔怔望着天花板,像是失去灵魂的一具躯壳。
大毛在杂书上看见过,人在遭遇重大变故时,会懵。
有人懵的时间长,有人懵的时间短,要等神经反应过来,意识到事实,才会放声大哭。
黄冬阳现在是懵住了。
大毛抿着嘴角,搬一条凳子,坐在床边,自顾自的从包里摸出一本练习册,递到她面前。
“起来,做题。”
大毛见她没动弹,就把练习册打开。
“我今年读四年级,但四年级的课程太简单,我下半年想跳到六年级,所以我在做初中的题,
你肯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做初中的,
因为六年级的我也觉得很简单,但要参加升学考试,不能直接跳到初中。”
他自顾自做半小时题,对照着答案,给自己判满分,然后摸出一本英文书。
“听说城里的小学早就教英语了,你们肯定也教了吧?
但我们学校没教,我买了一本英语书自学,我读读,你听听,对不对。”
大毛轻咳一声,舔舔唇,“我抱他哟,法尔木,踢球,死特登,阿芙忒……”
黄冬阳有反应了,她闭上双眼。
但当大毛把这几个词重复读三遍,她终于憋不住,三两下坐起来,夺过大毛手里的书,大声念。
“about!farm!teacher!student!after!”
她烦躁的把书甩他怀里,“你到底什么破口音!一点都不标准!不许再读了!别逼我揍你!”
大毛从善如流的捡起书,“哦。”
他摸出长条形盒子,“昨天忘记给你的礼物,黄冬阳,祝你昂扬向上,所向披靡。”
黄冬阳一怔。
昨天,礼物,哦,她生日……妈妈……
她眼一眨,泪水大颗大颗的滴下。
大毛没有安慰过除了妈妈妹妹和奶奶以外的女孩子。
他硬着头皮讲故事。
“之前为了让我妹妹学会叫哥哥,我和二毛买了两只鸡,小玉很喜欢它们,也学会了叫哥哥,还给鸡取名字,叫嗒嗒和喔喔,
后来两只鸡都死了,她好伤心的吃了土豆烧鸡,捧着碗说还要多多的肉肉。”
黄冬阳:“……”
她哭声停顿两秒,抹两把泪,“严肃,我最讨厌你了!”
大毛不当回事,“没关系,讨厌我的人很多,不差你一个。”
你哭出来就好了。
大毛继续陪了黄冬阳一会,把铅笔放在床边,起身。
“我出去做题,这里光线暗,对我眼睛不好。”
黄冬阳:“……”不是来安慰她的吗?怎么还要做题啊。
她指着书桌,抽抽噎噎道,“你去那吧,我妈妈给我买了台灯。”
妈妈,呜呜,妈妈再也不会给她买东西了。
黄冬阳哭得越发伤心,大毛却走到书桌旁坐下。
他一眼瞧见书桌上有个正方形的大盒子,是用粉色碎花的纸包好的,上面还用丝带套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大毛扭头,问,“我可以把这个挪到地上吗?它有点大。”
黄冬阳下意识点头,随后突然想起什么,她脸色一变,快速爬起来,夺过大盒子。
“这是我妈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她让我晚上再开……”
她着急的拆开盒子,想知道里面是什么,打开后却发现里面是许多个黄色的信封。
每个信封上面都有一排字。
“给九岁阳阳的一封信。”
“给十岁阳阳的一封信。”
“给十一岁阳阳的一封信。”
一直写到给二十五岁的阳阳。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比较厚的大信封,一个写着:阳阳的嫁妆。
另一个写着:给阳阳的对象。
黄冬阳颤抖着手,打开给九岁阳阳的一封信。
她一打开,信纸就被她的泪水打湿,她泪眼模糊的往下读。
“亲爱的阳阳,很抱歉,妈妈不能陪你长大了,
妈妈身体不好,要先走一步,但你不要害怕,妈妈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盛开的花、变成晚风,一直守护着你,
妈妈无处不在,所以,不要哭,好不好?
阳阳,你出生前,妈妈度过这辈子最漫长最难熬的冬天,可你就像冬天的太阳,代表着希望,妈妈愿你能永远赤诚,炽热,无病无痛,长命百岁……”
看到这儿,黄冬阳没忍住,她把信纸抱在胸口,放声悲哭。
“妈妈!妈妈……”
大毛往窗户那看,奇怪,窗子明明关着,为什么还是有沙子进了他的眼?
他眼眶红红的,他仰起头,倔强的不让泪水落下。
他家里又没死人,不哭。
门口,听见动静的周强走近看两眼,幽幽叹气,又踮着脚尖离开。
哭吧,哭完就好了。
温宁找了几个地方都没找到白文芳,后来她心念一转,找护士问陈明华住在哪间病房。
她找过去时,发现白文芳坐在病房外走廊的椅子上,低着头又哭又笑。
周围路过的人都向她投去好奇的目光。
温宁快步走近,坐她旁边,“怎么了?”
白文芳抬起头,举起手中的信,嘶哑着声音道。
“我才看见我姐塞在我包里的信,原来她真的把什么都想到了,她劝我不要怨恨任何人,包括陈明华和陈明洁,
温宁,我姐真的太傻了,她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考虑,害怕别人生气,害怕别人过不好,害怕别人心里不舒服,
可她有考虑过自己吗?她怎么那么蠢啊!”
准确来说,白文芳来这,就是想找陈明华的麻烦。
可她翻包找纸,想收拾收拾自己时,却发现姐姐留下的信。
一读,却更气。
为姐姐的妥帖和无能生气。
温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拍拍白文芳的背,静静的陪她熬过这一小段时间。
但没一会,突然有一道诧异的声音响起,“温宁?你怎么在这?”
温宁抬眸,看见面无表情的丁立涛,着急的孟慧娥和陈明华的闺女丁文美。
喊她的是孟慧娥。
她也没等温宁回答,就四处张望,“明华在哪个屋子?”
丁文美也满脸着急,“我妈妈呢。”
几人对面的屋里,陈明华虚弱的声音响起,“是文美吗?”
孟慧娥和丁文美忙跑进去,丁立涛跟在后面。
瞧着他们一家三口冲进去,白文芳直起上半身,表情恍惚,喃喃发问,“陈明华……也有闺女?”
温宁‘嗯’了一声。
她能猜到白文芳的想法。
有闺女的女人,怎么能肆意去伤害别的女人和小孩,难道她就不怕报应吗?
“呵。”白文芳发出讥讽的笑声。
“贱人无敌,可我不是,我等她闺女离开再进去。”
当着小孩的面,白文芳做不出撒泼的事。
温宁轻叹口气,白家姐妹都是体面人,体面人活得累。
陈明华心情很焦灼。
她是昨晚醒的,醒来发现肚子瘪瘪的,护士说她已经做完手术,孩子没保住。
陈明华追问是男孩女孩,护士犹豫半天才说是男孩。
陈明华一下就崩溃了。
她开始后悔,她就不该去赴白素芳的约,不该想着去得意,不该跟她进屋里……
谁能料到一进屋,白素芳就伸刀子捅她肚子。
当时妹妹陈明洁只知道大喊大叫。
陈明华反应快,用手攥住刀,使劲抢了过来!
结果白素芳是个疯子啊,她不要命,直接冲上来将陈明华按地上。
陈明华肚子遭撞击,往下坠,疼得不行,自然而然,尖刀也捅入白素芳肚子。
之后,房门被拍响,有人要撞门,陈明华惊慌之下,把带着血的水果刀塞到了妹妹手里……
白素芳死了。
她的儿子没保住。
妹妹明洁被抓去派出所。
黄正平更是不曾出现。
深夜,陈明华痛哭完,突然想起自己昨晚没回家,文美肯定担心坏了。
于是今早,陈明华用钱拜托医院的护工把自家人找来。
谁知道,她竟然听见婆婆喊温宁的名字。
温宁……在门外吗?
她会不会跑进来,当着文美的面,说她破坏别人家庭?
此时此刻,陈明华躺在病床上,双手紧攥床单,眼神直勾勾的望着门外。
“……明华!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吭声!”孟慧娥焦躁不安,她微胖的身躯挡住陈明华的视线。
四目相对,她大声质问,“我孙子呢?”
陈明华嘴唇微动,握住女儿的手,没回答,反而看向丁立涛。
“你们,回去。”
丁立涛嘴角扯出讥讽,他用脚猜都知道,陈明华绝对是做亏心事,把孩子搞没了。
丁立涛喊人,“文美,走吧。”
丁文美泪眼汪汪,“妈妈,我不想走,我留下来陪着你好不好?我会乖乖的……”
“不行!”陈明华果断拒绝,她脸色苍白。
“跟爸爸走,妈妈过两天就回来。”
她望着丁立涛的眼底蕴着疯狂,嗓音凄厉,“丁立涛,带走她!”
丁立涛一怔,倒是没说什么。
他拽着哭哭啼啼的丁文美往外走。
孟慧娥却不想离开,她拍着大腿,哭喊。
“我孙子没了!我问你个话你都不回答我,立涛,你儿子没了你为什么不吱个声啊!”
“妈!”丁立涛发出一声困兽般的怒吼。
“别闹了!跟我回去!”
温宁在外面,温宁是严刚的爱人,丁立涛要脸啊,他不想当着温宁的面,撕破自己家的丑事。
他一声吼,孟慧娥吓着了。
孟慧娥呐呐的跟在他后面。
三人飞快的来,又飞快的走。
他们一离开,白文芳呼口气,“我要进去一趟。”
温宁点头,走在她身边,一起进病房。
赶走闺女的陈明华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她望着白文芳,嘴角扬着冷笑。
“你姐一条命,换我儿子一条命,再把我妹妹送进牢里,真狠,但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不可能,我还能生!”
真是死不悔改。
白文芳平静道,“生不了,我姐把母猪绝种药下在汤里,给黄正平吃了,你要是能怀上,才是有鬼。”
陈明华眼睛瞪大,连温宁也有些吃惊。
她想到她当初给白素芳提的两个意见,一是让阳阳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二是有足够的钱。
白素芳……真的在认真听她的话。
“陈明华。”白文芳缓缓道。
“我昨天还很恨你,二十分钟前,我也很恨你,可现在我不恨了,因为我发现你也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