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过去。”一直沉默的穆桉突然开口。
“你说什么？！”乌唤声猛的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以你我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我们陪不了柠柠一辈子。”穆桉这次没有对妻子退让，“如果她能站起来......”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乌唤声明白了他的意思。
来到基地医院时，医生对乌嘉柠用了止疼药，小小的女孩躺在无菌舱里安静睡着。
刚长出来的小腿骨白骨森森，肉眼可见血肉组织正逐渐包裹、蔓延。
无菌舱外围绕了一圈医生，她们都惊叹地看着这种“神迹”。医学在它面前都显得暗淡失色。
而这似乎是乌嘉柠吃了那位臭名昭著向导做的饭之后带来的效果。
看见乌唤声夫妇走进来，主治医生声音里带着兴奋和激动：“是真的！小腿是真的长出来了！不是坏死的骨头！”
她举起手中的平板，向他们展示数据：“一切数据都很正常，就是正常小孩的指标！”
看到了他们身后的桑野，她更是两眼放光：“你就是那个向导？你是怎么做到的！”
医生都是向导出身，但是精神力没有高到能去军区做真的向导，于是退而求其次研究医学，为普通人和军队提供后援服务。现在很多医疗设备也需要用精神力来驱动。
乌唤声脸色不太好的看了一眼医生，医生闭了嘴，不再说话。
“我和你一起进去。”尽管同意了桑野的要求，也并不代表穆桉真的放心她。
桑野点点头，尝试着将自己的精神力释放了出来。第一次像一正常个向导一样。
精神力释放的感觉很奇妙，但又和之前释放灵力一样，大同小异。如果想要进入某个人的精神图景，就直奔她而去。
通常来说，小孩的精神图景基本没有自主防护的能力，家长会加上限制。
穆桉打开了限制，让桑野和他的精神力得以顺利进入乌嘉柠的精神图景。
乌嘉柠精神图景是一片长着郁郁青草的大地，一如她的开朗本性。
顺着青草地往前飘荡，很快二人变来到了一团灰物前。
这是桑野第一次看见沉睡的精神体。
但是乌嘉柠精神体上的灰雾只是薄薄一层，精神体的身影非常清晰。
一只金白色的小当康。桑野记忆里的缩小版。
它尖牙短短，身体肉嘟嘟，额上还长着两只碧色似玉的角。
它大大的脑袋搁在短短的前腿上——四只腿发小腿部分被更深的黑雾包裹。
穆桉围着它转了几圈，神色却变得欣喜，他抬头看向乌嘉柠：“它身上的雾气淡了。”
雾气淡了，就意味着精神体即将苏醒。
桑野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之后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乌嘉柠吃到了当康骨髓后，精神体接收到了来自“同族”的精神力的灌溉，肢体重生，于是乌嘉柠也跟着长出小腿来。
穆桉是个非常溺爱女儿的父亲，但凡他在家，每天都要给女儿进行四五遍精神梳理，时不时就会薅过来理一遍，也是想通过精神力灌输的形式唤醒精神体。精神体只要还活着就能自我修复。
他努力了那么多年都没能做到，桑野用几根当康猪骨髓便成功了。
小当康肚子平静地起伏，时不时还慵懒的伸个懒腰，看得出来它苏醒只是时间问题。
桑野和穆桉退出来时，乌嘉柠也缓缓苏醒了，止痛剂的药效还在持续，但她喊起了痒，哭闹着要去抓正在生长的肢体。
穿着无菌服的乌唤声急忙抓着她的小手，半跪在床边，温柔地哄骗着。
她看见穆桉出来后一脸笑意，心里也缓缓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姐姐你怎么来了？”乌嘉柠被她妈妈抓着手，像一只被抓着的小猴儿，可怜巴巴，隔着无菌仓对桑野说，“姐姐我的腿好痒呀。”泪珠缓缓滚落瘦削的脸颊——每三个月就要动一次手术经受折磨的小孩，自然胖不起来。
桑野凑近无菌仓，仔细看了看她的腿。断肢重生有些像伤口愈合时因为神经末端再生引发了瘙痒。
吃点乌鳢鱼就好了。乌鳢鱼鱼肉止痒。
把储物戒里还剩的当康猪骨髓拿出来炖汤，然后用当康猪骨汤炖一道乌鳢豆腐汤，再煎上两个荷包蛋。又能止痒又能帮助精神体快速愈合。
桑野俯下身来：“那我去给你做乌鳢汤喝好不好？喝完就不痒了。”
“真的吗？”乌嘉柠眼神又变得亮晶晶，语气都欣喜了起来。

桑野回到厨房，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枚玉髓举到眼前。
玉髓中游着几尾乌鳢鱼，这是十方坞的特产，瑶池里的灵鱼和普通乌鳢鱼的杂交后代，鱼苗被一任掌门带了回来，日常养在后山的溪水中。
乌鳢鱼一向有着促进伤口愈合、伤疤止痒的功效。哪怕是民间有人受伤，将养时也会做上一道乌鳢鱼汤来补身。
修仙界的乌鳢汤更是精进、效力不凡。修士们小打小闹受了伤，没钱买仙丹的便会到十方坞酒楼点一道乌鳢豆腐汤，连吃带修复，吃完伤口也就长好了。
十方坞讲究吃鱼吃鲜，鱼不似禽类或是牲畜，死亡后总会快速失去鲜美肉质；有更甚者，像海鲜、河鲜一类，死亡后会快速腐败、产生毒素无法再食用。
所以十方坞一向是用珍贵的玉髓来保存鱼肉的，让它们好似还生活在流动的溪水里。
桑野的玉髓里，一直用蚕豆喂养乌鳢鱼，这样会使鱼肉变得脆生鲜嫩，也就是桑野上次承诺乌嘉柠的脆鱼鲩。
师傅把乌鳢鱼养在洞天瀑布下，不仅用蚕豆喂养，还会一直让它们逆流而上、一刻不停的运动，肉质比之溪水里的更有嚼劲。
小师姐养出了无刺乌鳢鱼，放进师傅的洞天逆流，因为没有刺，乌鳢鱼游的很费力，竟然养出了像海鱼一般的蒜瓣肉，肉质分明似蒜瓣、没有普通浅水鱼的纤维感。
谁能不感叹一声乌鳢鱼满门忠烈？
桑野取出一条大概3、4斤的乌鳢鱼，它乍离开水面猛得在蹦了起来，试图离开桑野的掌控。
桑野怎么会如它所愿，乌鳢鱼全身布满粘液，抓鱼身绝对行不通。
她眼疾手快拽住鱼的腮，从腮边伸入两指便死死勾住了它的头。乌鳢鱼大力摆动满是肌肉的鱼身，宁死不从。
桑野将它利落的甩进水池，用刀拍了几下后，乌鳢鱼老实了，再也不动了。
用一把切水果的匕首将鳞片刮干净、内脏挖出，只留下鱼泡和鱼籽。然后烧开一壶水，将鱼两面翻转都淋上，接着再用小刀刮动鱼身，鱼身的粘液便像泥点子一般掉落。
刮了三四遍之后，桑野把鱼放到水下冲洗，扒开鱼肚至顶到脊背的鱼骨，扯掉鱼腥线，用一把小刷子将血块等杂质清洗干净。
剪掉背鳍后，沿着脊背骨剔下两片鱼身，顺着脊背骨两侧的鱼刺将鱼肉一整块片下来，然后斜着刀切蝴蝶片，便能得到弯曲状的鱼片。
鱼片再用水沥一遍，直到流下的水不浑浊、鱼片透亮清晰为止。
放入一点点盐、胡椒先抓拌均匀后，桑野分出两个蛋清，放进去一起搅拌，这样浆出来的鱼片乳白鲜嫩，加了蛋黄就没有这样的效果。
食客讲究“色香味俱全”，色排第一是有道理的，看着好吃才有品尝的想法。
而后加入少量生粉、滴入一小勺油一起浆鱼片，这样鱼片不会粘连在一起。放一旁静置一会。
鱼头连着脊背骨和少许挂连着的鱼肉一起剁成小块，顺带着把鱼头里的鱼齿等不能吃的全拔了。
掏出昨天刚熬好的猪肉，陶罐里一片雪光锃亮，散发着迷人的香气。桑野挖出一勺油，将锅加热后沿着锅壁均匀的抹上，猪肉膏受热化开，沿着漆黑的锅壁滑下，在锅底汇成一汪浅色油塘。
润完锅之后把剁块的鱼头鱼骨扔进去炒一遍，放入大葱结合生姜等去味提鲜，炸至表面金黄后，倒入之前炖好的高汤、加入灵泉，最后把之前剩下的当康猪骨髓一起放进去炖煮。
只希望乌嘉柠的小当康精神体多接收点同族灵气，快点复苏。这样乌嘉柠也能少吃一些苦。
正常做鱼汤不会这样精细地片鱼片，但是鱼肉要是跟着鱼头一起炖煮，就会失去原本脆爽的口感。脆鱼鲩只需烫煮三十息，在这个世界用词是三十秒。
鱼汤里的豆腐没有选普通卤水豆腐或者淮南豆腐，虽通体雪白细腻、摇摇欲晃、一戳就碎，但给小孩容易满碗豆腐渣。
桑野选了来自南诏大理一带的石屏豆腐，这种用井水点的豆腐最大的特点便是外壳酥脆、内里包浆，久煮不烂，汤味也很容易泡入其中。个头也小——食指拇指相扣，圈一半——非常适合一口一个。
另起一个锅，锅热下油，油热后桑野先打了两只鸡蛋，切最小火盖上锅盖，用蒸汽将煎蛋焖熟、内里流心。若是忍不住用筷子轻轻一戳，蛋黄登时便会顺着雪白的蛋清流下，食色极佳。
煎过鸡蛋的油会变得格外香，混合了猪肉的脂香和鸡蛋的鲜，这时拿来煎石屏豆腐最好。
一块块石屏豆腐滚落到油中，溅起点点油花，小火慢煎，一面煎至金黄之后快速翻面，不能煎到全熟，因为等会还要下进鱼汤，太老会影响豆腐的口感。
在煎豆腐的过程中，鱼汤的香气逐渐蒸腾至整个厨房，带着特有的浓厚。
桑野将鱼锅上的火调小，掀开锅盖，只见鱼汤已经变成了乳白色，正咕嘟咕嘟冒着泡、而后破裂。
桑野拿出一根搅拌棍轻轻戳了下鱼头，“啪嗒”，鱼脸颊旁的一颗肉立刻掉入汤中。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按照豆腐、煎蛋、脆鱼鲩的顺序，间隔一分钟以上、依次下进锅。
烟雾翻腾间，一个个石屏豆腐在鱼汤中沉浮翻滚、分外可爱。
数着时间，桑野关火、撒入一把青翠的小葱，点缀在乳白的鱼汤上分外好看。
葱青汤白，鱼脆骨香，细腻醇厚。
看了眼时间，考虑到还要往返基地医院，而病房里又有那么多人。
桑野是个不太好意思吃独食的人，于是她就着鱼汤下了一大把鸡蛋细面，沉浮三次后便捞出，稍微沥一遍汤水，和汤分开打包；鱼汤则用了一个巨大的保温食盒装上。
桑野甚至贴心地准备了碗勺叉等餐具。
没有筷子还是太不方便了，储物戒里还有点木头，干脆有空做一套筷子出来吧。桑野心中暗暗记下。
也不用桑野拎，一只悬浮负重机器人飞到桑野旁边，伸出机械臂构成一个四方小架子，桑野把所有餐食都放了进去，要是空间不够，机器人还能再伸出机械臂叠出另一个小空间来。这倒是很方便，省了人力搬运的功夫有保障了安全。
基地医院散发着比基地本身还要阴沉的氛围。
它的防御级别甚至比监狱还高，处处遍布着高伏电击网，墙上是一排量子武器。
不管向导还是哨兵，只要是觉醒了精神体的，只要精神体还活着并且精神图景还保持稳定就能不断自我修复；即便精神暴动的哨兵，只要精神图景尚且完整、精神体还活着，就用不着来医院。
来医院的基本情况都非常危险了。
而且黑塔星向导数量非常少，正常向导不会来这里。帝国本就对向导晋升有特权，何必来这里浪费人生呢？
乌唤声母女出事后，穆桉拒绝了军队对他的调任安排，跟着乌唤声母女来到了黑塔星，尽自己最后的力量稳定母女的精神，同时帮基地还能保持理智的哨兵做做梳理。
相比之下，截肢的乌嘉柠是他们中最正常的一个。
但当桑野带着餐食走进医院时，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
因为机器人运送的餐食正源源不断的向外输送精神力——餐具没有阻隔精神力的手段。
精神力四溢之下，许多人光是闻着味就能吸收不少，原本混沌的精神也为之一振。加上这从未闻到的香气......进化也没能带走人类对食物本能的渴望。
医院里众人或起身、或探头，纷纷看向精神力的来源，目光如有实质，直勾勾的盯着桑野和机器人。
桑野顶着神色各异众人的目光，如芒刺背般逃跑似的进入了乌嘉柠的病房。
进入病房时，乌唤声和穆桉都已经退出了无菌室，乌嘉柠躺在病床上就像一只可怜的玩偶。
但是乌嘉柠也不能趁机偷偷挠自己，因为她的手被绿色的藤蔓轻轻绑了起来，另外几株藤蔓在无菌室内变幻模样、转移乌嘉柠的注意力。
这是桑野第一次看见乌唤声的精神体。
精神体的传承似乎很有趣，植物类精神体居然能生出动物精神体。
桑野还没靠近病房时，穆桉和乌唤声便感受到了大股精神力的靠近，这股精神力不容拒绝地直击面门，让人生不出任何抵抗反应。
“姐姐你来了！”乌嘉柠眼尖，才看见桑野一只脚进了病房，便迫不及待地大喊起来。
桑野面色如常地对乌唤声夫妇点点头，仿佛丝毫没有发生先前的冲突。
而后指挥机器人放下餐食和餐具，立刻消毒送入无菌室，藤蔓松开乌嘉柠，乌嘉柠迫不及待地接过餐具，捧着一只小碗巴巴地盯着大食盒。
桑野尝试了几次，便熟练使用精神力操控起无菌室内的机械臂，为乌嘉柠舀上一碗乌鳢豆腐汤，又在汤旁边放了一只大碟子，把当康猪骨捞上。
乌唤声和穆桉早就站到了一旁，面带惊诧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穆桉本就是向导，他能看到食物散发的精神力正不断向乌嘉柠涌去，要知道乌嘉柠精神图景里还有他设下的限制。但这些精神力视若无物般横冲直撞，而乌嘉柠半点排斥都没有！
而食物的香气则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分泌口水了。
二人转头看向桑野，只见她正专注的给鱼汤上撒一点葱花，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桑野不是没注意到，而是分不出眼神来。
操控机械臂来做精细功夫是真不容易，对她这个实际上的“门外汉”来说。颇有鲁智深绣花的费劲。
但是她作为大厨，绝对不能不摆盘就呈给食客！
“我开动啦！！”乌嘉柠兴奋的语调从无菌室内传来，她举着勺子幸福的摆动，瞄准了面前的最可爱、最圆滚滚的石屏豆腐。

用在石屏豆腐上倒也妥当。
石屏豆腐外皮焦脆定型，连热气都不溢出半点，但内里吸满了滚烫汤汁。
乌嘉柠一早就瞅准了这个圆滚滚的可爱东西，小勺一捞、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
“别——”桑野阻拦的话还没说出口，无菌仓里便传来乌嘉柠被烫的大叫的声音。
乌唤声和穆桉立刻贴到了透明玻璃上，焦急地看着女儿：“柠柠怎么了！”
“烫，慢慢吃。”桑野有些无奈，她都不知道提醒过乌嘉柠几次小心烫了，这次只是没来得及，她便立刻被烫到。
“先咬一小口外皮，然后吹吹——”她走到仓外，指导乌嘉柠如何吃这种豆腐，“对就这样，多吹几下，不热了在吃哦。”
乌嘉柠按照她的话，加上才被烫过心有余悸，因此这次便格外小心。
只是一小口，内里鲜滑的豆腐便顺着舌头一路滑了下去。
哎？怎么回事？我还什么都没吃到呢！
乌嘉柠有些不解，看向勺中已经被咬了一半的豆腐。
之间炸的金黄的豆腐皮内，竟包裹着雪白的吸满了鱼汤的豆花，外焦里软，像是魔术一般神奇。
尤其是和着鱼汤一起送入口中——哇撒哇撒，这口感也太棒了。
小孩不懂怎么做出来的，小孩只觉得好吃。
石屏豆腐因为是用地底井水点出来的，总会带有一点淡淡的臭味。但桑野把它放在灵泉之中泡了半小时后，那点味便几乎没有了；而后又放在鱼汤中一起炖煮，那味更是丝毫不见踪影。
桑野向来愿意做这些细碎的准备功夫。作为十方坞的一员，她奉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想吃肉，就得用各种不同的方法除腥；想吃菌菇，就得分辨有毒无毒、甚至用尽办法除毒；想吃；想吃糕点，就得耐心等到发酵......
于是乌嘉柠吃完一个豆腐，又将目光转向了装满了脆鱼鲩的大碗里，乳白的汤上飘着翠绿的葱花。汤里撒了些胡椒粉，尝起来除了鱼汤的鲜美，更有一点辣嗓感，但是给味蕾带来的刺激巨大，喝完一口只想赶快下一口，恨不能把自己喝成一只小永动机。
鱼汤带来的暖意迅速消融了她四肢的麻木寒冷，比爸爸给她做几遍精神梳理都来的舒服呢！
再叉起一片脆鱼鲩，乌嘉柠吹了吹热气，将一整片嗷呜一口送入口中咀嚼。
乌嘉柠惊喜的发现，这个肉和之前吃到的都不一样呐！脆生生、但是吃起来比咬破豆腐的皮还不费劲，轻轻咀嚼几下，肉便快速消弭在口舌之间，直直的落到肚子里面去啦！
脆鱼鲩若是搭配调料来吃只会更加有滋味，但考虑到乌嘉柠在长腿，不能吃太多有颜色的东西，她便也没有带来，哪怕是自己等下要吃——要知道，小孩若是看见大人在吃自己不能吃，必定是要闹起来的。
最后便是在鱼汤里泡久了的煎荷包蛋，原本溏心的鸡蛋在和鱼汤一起炖煮后，蛋黄彻底凝固成型，拌着鱼汤吃鲜香不腻。
她在里面吃起来的样子颇有些像桑野曾经见过的当康小猪仔，但能吃便是好事，证明她没被病痛折磨，能吃便能继续成长。
桑野没有把鱼头鱼骨等打包一起带来，一来是上面没什么肉，二来是这里人不会吃鱼，被鱼刺卡住了又是大麻烦。
虽然食材在这个世界很珍贵，但也不能太秤薪量水。
不如她把以后剩余的骨头都留着，碾压过后处理成骨粉，到时候一并撒到小楼花园里，也算是施肥。只是她还没想好种什么。
看乌嘉柠吃得开怀，很快就吃完那满满一碗的脆鱼鲩，桑野这才从操作台前下来，打开那份另外盛出的鱼汤和做熟的面条。
“这是我做给大人们吃的，二位可要一起来尝尝？”桑野询问乌唤声和穆桉夫妇。
桑野并不介怀乌唤声先前的态度，她这个无关的外人再看见乌嘉鲜血淋漓的腿骨时都心惊肉跳，她又是这么小的孩子；
更何况是生下乌嘉柠、又拼命拯救她的亲生母亲？
并且乌唤声身居上将高位，即便是流放到了黑塔星，帝国也并未剥夺原有军衔。
与这样的人为敌，若是个心胸宽广的倒无所谓；要是个心胸狭隘的，只怕她在基地的处境只会雪上加霜。
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当然是有话尽快说开为好。
这并非是市侩。十方坞是世俗门派，门下弟子几乎百无禁忌，长久发展下来自然有处世的哲学智慧。
乌唤声和穆桉知道这个向导犯的事，但是她们同样记得那天桑野反驳她的话，也许所谓的“真相”下面隐藏着另一个事实。
现下既然桑野主动示好，她们没有理由抹不开面子。
“早上不分青红皂白对你动手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出乎桑野意料，乌唤声大方地认错，“你想要什么补偿尽可提，钱财、飞行舰还是别的什么，都行。”
乌唤声出身大族，母亲战功赫赫，奶奶更是为帝国开拓边境的先锋元帅，她原本也要沿着母辈们铺好的路扶摇直上，但是她的精神体只能让她止步于此；好在家里还有几个妹妹能继承。
这些话她没必要跟桑野说，只是想表示桑野所求，她基本能为桑野带来除了减刑之外的一切。
“那我先记下了，”桑野没有推辞，同样落落大方的接受了，“将来要是有上将帮忙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向您求助的。”
乌唤声点点头，没要桑野为她们准备，和穆桉一起将桑野额外准备的面条拿了出来。
“这是用鱼汤煮的面条，怕来的路上泡胀了，我便分开装。”桑野介绍道，“等下一拌就好。”
二人按照她的吩咐，用叉子将面条和鱼汤拌匀，只是怎么也没有刚做出来、大厨盘上去好看。
只是这美食很稀奇，她们也从未吃过，当下也不觉得有什么。
然后桑野端上一碗乌鳢豆腐汤。
乌唤声一边吃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女儿，乌嘉柠吃得差不多了，正用小勺一点点挖着猪骨髓，吃的满脸油花。
“那是当康猪骨。”桑野注意道她的目光，“和你女儿的精神体同出一族。”
“你竟然认识那是什么？”哨兵正常情况下不能进入他人的精神图景，这就像是生理限制，但不妨碍穆桉与她共享。夫妻二人谁也不认识那是什么精神体，就好比没有人认识她的精神体一样。
“......闲暇时看的书多，数个纪元之前的古籍有提到过。”桑野沉默了一下，快速编了个答案。
乌唤声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吃面。
鱼汤面和阳春面虽然都是汤面、也都用了高汤，但却大不同。
鱼汤面汤白浓厚，阳春面汤清透亮。
乌唤声本也只是抱着试试的念头，但吃了一口便停不下来。她作为帝国少有的超A级哨兵，一般向导的精神梳理对她根本没有用处，她们都害怕被反噬。
只有莫名和她相契合的穆桉，哪怕精神等级降到了C，也能自如地在她精神图景里游荡。只可惜他现在的精神力不够，一次梳理过后便要修养大半个月。她们还有女儿更重要，因此如果不到控制不住的情况，乌唤声不会主动要求。
但这餐食里的精神力，像是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在她精神图景里自在降落，大半附着在了正休憩的精神体上。
桑野还没有见识过精神暴动哨兵的精神图景，如果她此刻进来，便会发现乌唤声的精神图景中，天空布满了裂痕，原本郁郁青青的草地正腐败消散，池塘里的死水泛不起一丝波澜，远处的高楼大厦墙体也斑驳脱离。
一切都在朝着最后崩坏的结局发展。
被硕大藤蔓包裹的精神体尽管在试图休息，但总会有莫名的燥意让它恨不得冲出去毁灭点什么，躺在草地上也不安地扭动身体。
直到数朵精神力的降临。
精神体原本有些抵触，但它们轻轻落在了它身上，然后自然而然地与它融为一体，像是本该如此。
精神体有些困惑，然而随着精神力的融入，它变得有些困了，慢慢慢慢，数年来的第一次，它沉沉睡了过去。
乌唤声比任何人都最先感知到这一点，她怔愣地停下了吃饭的手，甚至有些不敢置信地喊了喊它，结果精神体一动不动。
哪怕是穆桉精神力最强的时候也无法彻底安抚她的精神体，有时候甚至还会在她的精神图景内被暴打一顿。
但是今天，它睡下了。
乌唤声抬头，带着惊疑不定的目光看向桑野。
就在桑野回以不解眼神时，无菌仓里的乌嘉柠喊了起来：“妈妈爸爸你们看！”
她的声音里没有痛苦，但却有着害怕。
被她一喊，乌唤声的精神体立刻警觉的苏醒，仿佛刚才的平静只是错觉。
病房里的大人们看向无菌仓里，令他们目瞪口呆一幕发生了。
乌嘉柠小腿正快速生长！
不过几分钟时间内居然出现了脚的雏形！
“啊！”她又是一声惊叫，“我脑袋里有东西在说话！”

第11章 当康火腿、珊瑚盐（1）
听到乌嘉柠说的话，桑野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乌唤声和穆桉却早就一脸惊喜的冲了过去。
“柠柠别害怕，那是你的小精神体在和你说话呢。”穆桉笑着安抚，“你在脑海中回应它一下。”
在父母鼓励的眼神下，乌嘉柠第一次调动精神力，尝试和小当康交流，精神体和主人之间往往是心意相通，双方都能准确理解对方的意思；在这个时代，精神体才是人类的第一个灵魂伴侣。
乌嘉柠出生时，乌唤声便知道她是向导。她为此感到高兴。
虽然哨兵力量强大，但是几乎每个哨兵都有或多或少的精神困扰。
向导不一样，向导的精神世界非常稳定，她们中少有人会精神暴动，在帝国对向导偏向性政策下，大多数人都会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
三个小时之后，乌嘉柠的双腿和双脚完全长了出来。看得一旁的医生们啧啧称奇，顺带着眼神还眼巴巴的盯着剩下的乌鳢豆腐汤和面条。
桑野只能当做没看见，总不能让人家吃剩饭。
乌嘉柠也新奇地看着她的新腿新脚，就像刚发现自己还有尾巴的小狗一样，小脚趾一扭一扭，时不时还抬起来几下再重重放下。
她跃跃欲试地就要下床走路，乌唤声等人怎么肯，一叠声地劝阻。
就在病房里洋溢着喜气和吵嚷时，桑野招呼机器人收拾好残羹剩饭，施施然走了出去，像是做好事不留名的大侠。
安排机器人回到厨房收拾碗筷。
桑野对着即将变成泔水的剩饭剩菜发起了呆。
厨房杂余在这里怎么处理？
十方坞酒楼没有这种担忧，酒楼里剩下的杂余喂牲畜都不够，哪里会有残留。
这些灵植灵兽做成的餐食，泔水不过是一种集合称呼，实际上并不会像凡间那样产生腐败的腥臭味。
怎么处理厨房杂余，确实是她的知识盲区。
但是，或许能和骨粉一起打碎了当做化肥呢？
星际时代，科技的发展有时候比她们的灵术还好使。
于是她询问机器人：“你能把这些打碎吗？越碎越好，碎成粉末那种。”
机器人不语，只是从侧边身体里换出来了一对形似圆形锯子的双臂。
看样子它可以。
桑野退到一遍，看着机器人几下便碾碎了丧失灵气的猪骨等最难处理的骨头，然后是鱼骨、鱼头、面条等剩料。
完事了还会自动清洁一下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