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丽这个孙媳妇就是最让人省心的，绝对不会饿着自己。
付老夫人只叮嘱：“想去就去吧，路上注意些。”
“我会的。”
其实广城的社会风气还可以，或者说准确的说这时候的社会风气还行，唐明丽外出都不怎么担心。
新中国成立后，社会风气最差的阶段，应该就是九十年代。但熬过这个阵痛期，一切又都会慢慢好起来。
广城的五月，不冷不热，对唐明丽这种怕冷又怕热的人来说，最是好了。
坐了一个多小时公交车，到筒子楼下时候，刚好是大家吃午饭的时间，扑鼻而来的饭香味。
唐明丽本不觉得饿的，但闻到这饭香味，又想吃了。
她很清楚，非过年过节，大伯母肯定不会多煮饭的。
想着吃点东西也不怎么耽搁时间，她转头朝外走。来到街道边，随便找了一家面馆，要了碗米粉，简单解决了今日的午餐。
当饥饿得到满足后，人很容易产生幸福感。
有时候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吃得饱，穿得暖，有瓦遮头。
再来到大伯家的筒子楼下，即便空气依旧飘着饭菜香，唐明丽也已经不被诱惑了。
抬手看了眼手表，这个时间，正常来说大伯他们应该也吃过午饭了，她上去也妥当。
唐明丽猜得没错。
她上来后，果然看到大伯母站在水池前洗碗。
唐明丽喊了声，李红惊讶转过身。
愣了半响，意外中夹杂着惊喜，道：“怎么突然过来了？”
唐明丽老实说：“想起姐好像快生了，想过来看看。”
说到女儿，李红眼眶一红，深有感触道：“有心了。”
到底是都姓唐，再怎么样也比外姓人关心。
李红不想失了形象，连忙擦了擦眼角，又对唐明丽说：“你先进去坐坐，你大伯还在呢。我先把这几个碗洗完，一会就来。”
“好。”
唐明丽笑着点了点头。
门并没有关，走到门口，唐明丽就看到大伯坐在客厅沙发，拧着眉头抽着烟。
她喊了声大伯，唐建国的反应和李红差不多。
待反应过来后，连忙掐灭手中的烟，说的也和李红差不多的话：“怎么突然过来了？”
唐明丽也是那套回答。
唐建国嘴哆嗦了几下。
唐明丽看得非常疑惑。
不是，大伯和大伯母的反应不太对劲啊，一点都不像以前的他们。
若是搁以前就算她说自己是因为关心唐明美情况才过来，他们肯定也只会觉得是应该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竟然让她从他们眼里瞧出几分感动。
她没看错吧？
纳闷中，李红捧着洗干净的碗筷进来了。
看到丈夫还呆坐着，忍不住说他：“明丽大老远过来，怎么不给倒杯水？”
唐建国这才懊恼摸了摸后脑勺，老实说：“我忘记了。 ”
“忘记忘记，吃饭不见你忘记。”
李红虽然嘴巴不饶人，但手脚确实比唐建国麻利。放下碗筷后，很快又给唐明丽倒来一杯白开水。
搁下水杯后想起什么，连忙提醒：“有点烫，放凉一会再喝。”
唐明丽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是想起了那次她被开水烫到手了。
大伯和大伯母怎么？短短几分钟，唐明丽已经两次感到惊讶。
李红走到丈夫旁边坐下，笑着和唐明丽聊天。
“难为你还记得明美预产期就在这几天。”
唐明丽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是在撕日历的时候才突然想起。
她笑笑，问大伯母：“姐她现在什么情况？我也一个多月没见过她了。”
李红下意识点头：“挺好的。”
说着挺好，眉目之间却是难掩的担心。
唐明丽看出来了，问：“真的挺好的吗？”
李红再次点头：“能吃能睡，是挺好的。”
不过说完她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我就是担心她吃太多，生孩子的时候遭罪。”
唐明美怀孕后确实胖了很多, 这个唐明丽也知道。
她还以为是这时候的人都没有这个意识，都认为孕妇就该多吃，一个人吃两人份。
可听了大伯母这话, 才知道, 原来他们也知道吃太多会导致胎儿过大，不利产妇生产。
唐明丽有些生气。
别人也就算了，大伯母身为堂姐的亲妈, 既然知道吃太多胎儿会太大，生产的时候辛苦，为什么不提醒和阻拦？
唐明丽忍不了，直接问李红。
李红被问得支支吾吾, “我, 不是, 我……”
可能因为急，脸都红了，不过最后好歹完整说完了一句话。
“我也不是没提醒过，可毕竟不是住一起, 李大柱他妈生怕饿到肚子里的孩子似的, 明美一吃少点就念叨。再加上怀孕后美明不仅胃口变得越来越大, 也很容易饿, 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
她这番解释算是把自己摘干净了，女儿怀孕会胖成这样, 就是自己, 还有李大柱母亲。
也没毛病, 都是成年人，可不就得对自己负责。
可问题是，她是唐明美的亲妈啊, 唐明美是她唯一的女儿啊，她自己也生过孩子啊，知道生孩子是怎么回事。
唐明丽非常不理解，一股无名火从心底往上串，做了个深呼吸才压下去。
在唐明丽深呼吸调整情绪的时候，李红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和她吐槽起唐明美怀孕期间李家人的种种骚操作。
简单总结起来就是，李家没一个人真的关心孕妇，都只是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好像她不过是他们李家生孩子的工具。
所以李红和唐建国才会在看到唐明丽因为想起女儿快生了，特意跑这一趟时如此大感触。
他们不是瞎子，其实也看出来了，女儿和这个侄女之间其实并不太亲。
以前也试过想拉近两人的关系，特别是在看到唐明丽在付家过得越来越好后。
可是女儿那倔脾气，每次提到唐明丽就跟触碰到她逆鳞似的。而唐明丽也是只白眼狼，嫁人之前以为是温驯听话的，家人之后原形毕露，连回娘家也就在两大节日，平常根本不会想到他们。
久而久之，他们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想开后再看两人的关系就是另一角度了。
本来就不是亲姐妹，不亲也很正常。
只要唐明丽看在同姓唐的份上，大小事不袖手旁观就行。
他们相信唐明丽不可能袖手旁观的，毕竟他们对她有着几年的养育之恩。
但是没想到，在女儿生产在即，这个被他们认为白眼狼的侄女，竟然会专门回来一趟。
在有了李家人的所作所为做对比之后，李红和唐建国再看唐明丽心态已不似从前。
到底是有血缘关系，就算再薄情，也比那些外姓强。
李红一边说得义愤填膺，一边感触亲人到底是亲人。
然而唐明丽却听得非常心酸。
好了，那才压下去的心火又往上串了。
即便没胜过孩子，她也知道，女人最脆弱的阶段，应该就是怀孕的这十个月。
在最需要关心和照顾的时候，丈夫和婆家人却只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亲爸妈虽然对婆家人的做法有微词，但何尝也不也认为孩子重要。
好可怜，好可悲。
唐明丽不是不明白一个道理，父母不过是每个人来这个人世间的载体。若遇上的是爱孩子的父母，那自然最好。可若不幸遇到不会爱孩子的父母，也要学会和解。
可是吧，明白是一回事，做到又是一回事。
她不是没过李红和唐建国有多爱这个唯一的女儿，可谓处处为她谋划。
如果不是唐明美在人生重大事情上和父母背着干，人生不敢说一帆风顺，但至少能少很多风雨。
所以，毋庸置疑，他们是爱女儿的，甚至曾经爱她爱到可以不顾一切。
为什么在唐明美结婚后就变了呢？
唐明丽想不明白，干脆直接问大伯和大伯母。
“你们既然觉得这样其实对孕妇不好，为什么不和李家人据理力争？”
李红一副‘说这话到底年轻了’的眼神看着唐明丽，理所当然道：“明美现在毕竟是李家的媳妇，怀的是李家的孩子。”
“她也是你们的女儿，怀的也是你们的外孙。”
“话虽这么说，但还是有区别的。如果我们插手太多，李家那边会不高兴。”
“他们不高兴就不高兴，肯定是要以堂姐的健康为重。”
李红不认同唐明丽说的，但也没办法说她说的不对，只能叹了口气道：“我们也不是一天到晚住在李家。”
“你们可以把堂姐接回来啊。”
“那怎么行，邻居们看了会怎么说？”李红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不赞成。
邻居怎么看很重要吗？
唐明丽想问，却也知道没必要问出口。
父母的爱，真的好奇怪。
没嫁人之前，也是自己的心肝宝贝女儿，一旦嫁人了，就自动把她是别人家的媳妇排第一了。
小时候她不小心摔倒，都会心疼到去怪地面让自己的孩子摔跤。长大嫁人后在婆家受尽委屈，却让她忍忍。
唐明丽知道，李红和唐建国不是特例，全世界有千千万万父母和他们一样。
争论是争论不出什么结果的，她改变不了他们，也没想过要改变他们。
所以深吸了口气后，她告诉自己算了，她不过是堂妹，还是不受堂姐待见的堂妹，管不了太多。
做人也不能太接入别人的因果，不然容易承受别人的命运。
今日过来，她也就是想了解一下唐明美的情况。目的也算达到了，听上去总之不太好就是。
都已经快生产了，也没办法改变什么。生产的时候只能相信医生了，如果孩子太大没办法顺产，医生也会建议剖腹产的。
感谢医学进步，提高了产妇和婴儿的存活率吧。
剖腹两个字听着太吓人了，李红立刻从座位上跳起，紧张道：“那会不会有事？”
切开肚子，那不是会死人吗？
唐明丽也不可能和李红说一定会没事，只是淡淡道：“到时听医生的吧，两害取其轻。”
李红点头，却依旧紧张道到来回踱步念叨，自我洗脑：“不至于，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但她心里也不是不清楚，如果孩子太大，确实很难生出来。
以前住大杂院的时候，院子里就有一个女的，因为孩子太大，生了两天一夜都没生出来，最后大人和孩子都没了。
本来这事她早忘记了，但这半个多月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总是想起来，然后就想到女儿。
这半个多月来，她最担心的不就是这个吗？
一想到女儿那比自己当初怀孕的时候还要大一圈的肚子，李红就忍不住焦虑。
此时此刻，她也不得不承认，若说没半点后悔是假的。
也许她应该偶尔接女儿回来住一段时间，不能让她一个劲吃的。也许她在看到李大柱母亲一个劲让女儿别饿着肚子里的孩子的时候，就应该豁出去吵一顿。
也许……
她不应该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
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李红心里的不安到达了极点，无助到她忍不住央求唐明丽：“明丽啊，我实在太慌了，明美生产那天你能不能也过来？”
唐明丽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说：“再说吧。”
她不是医生，去了也帮不到什么。
唐明丽是这么想的，加上唐明美对自己如何，她心里也清楚。
生孩子是女人最狼狈的时候，唐明美肯定更不想让她看到。
自从怀孕后，唐明美最骄傲的不就是自己结婚不到一年就怀孕，而她结婚几年肚子都没半点消息嘛。
所以，唐明丽认为，就算李红想自己去，唐明美也不会愿意。
几天后，唐明丽坐在家中沙发吃着水果，想着说一会是直接睡午觉还是先练一会字。
就在此时，电话铃声响了。
是付老夫人接的，聊了几句后，面上而慌张看向唐明丽。
“你大伯母打来的。”
“大伯母？”唐明丽很意外，大伯家没电话，要打电话挺不方便的，特意打这个电话会是什么事？
猛的，她想到了什么。
接过话筒后，喂了声，自报：“我是明丽。”
听到唐明丽的声音，电话那头的李红立刻哭道：“明丽，你能不能来一趟医院？你姐发动了，痛了一晚上都没生出来。”
语序有些乱，但唐明丽还是理解到了。
应该是唐明美昨晚就发动了，但是到现在还没生出来。
第一胎，按理说痛一天一夜才生夜正常，可大伯母哭成这样非常不正常，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出于本能，唐明丽没犹豫，说了句‘我马上过去’后就挂了电话。
也顾不上身上还穿着居家服，她一边走向门口一边对夫老夫人说：“我姐发动了，现在医院呢，我过去一趟。”
付老夫人从李红的语气里就猜出有事，听到是唐明美要生，也紧张了，问：“她人没事吧？听你大伯母的语气可不太对劲。”
唐明丽也不知。
“大伯母电话李没说，只是希望我能过去一趟。”
“那你快去吧。”付老夫人催促完，又不忘安慰：“别太担心，已经在医院了，肯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唐明丽点头，换好鞋子，立刻出了门。
唐明丽赶到医院, 询问过护士后，很快找到了待产室。
谁知道去到之后，又被值班护士告知, 唐明美十几分钟前已经转去产室, 于是又连忙赶到产室。
产室门口的走廊站着好些人，扫过一圈后，唐明丽很快看到了李红焦急的身影, 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
在李红旁边不远处，还有李大柱母子，两人看上去也是一脸焦急。
或许是李红的念叨太让人心烦，李母忍不住说她什么了。
眼看要吵起来了, 唐明丽快步走过去, 喊了声大伯母。
李红猛的转过身, 看到唐明丽就跟看到救星般。
“孩子，你可算来了。”
瞧瞧，‘孩子’这称呼都说出来了。要知道，就算是一起生活了几年, 李红也从来没这么亲切喊过她。
唐明丽心里惦记着事, 也没在意李红怎么叫自己, 忙问：“现在什么情况？”
李红指了指大门紧关的产室, 说：“被推进去了，我也不知道, 只是……”
还没说完, 李红就先哽咽了。
唐明丽真想翻白眼。
真受不了大伯母这种平常看着彪悍, 和邻居们吵架更是当仁不让，但真遇上事却跟丢了魂似的人。
说好听点叫纸老虎，直白点那就是欺善怕恶。
不过在这并没看到大伯的身影, 显然还在上班。
女儿生孩子都还能有心情上班，该夸他责任心强，还是心大。
比起大伯，靠不住的大伯母还是要更称职些。
李红平复些许心情后，陆陆续续说来。
唐明丽才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
唐明美确实是昨晚下半夜发动的，因为天黑路不好走，加上李母有生孩子经验，知道刚开始肚子疼其实离生还早着呢，就让她在家忍到临近天亮，才送到医院来。
李红接到李家人传话时，已经是大早上了。顾不上还没吃早饭，就连忙赶来医院。
看到的是女儿躺在医院病床上，呼天喊地，很是凄凉，当下心就碎成一片。
唐明美一看到母亲，就和她哭诉婆家人的所作所为。
李红听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李母狡辩：“你也生过孩子，也知道第一胎没那么快生的。与其冒着可能摔倒的风险摸黑将人送到医院来，还不如等天亮点再送。”
李红当然知道，但也不妨碍她当场和李母吵了一架。
如果不是后来唐明美宫缩越来越频繁，痛得越来越受不了，甚至哭嚷着不活了，转移了李红的注意力，只怕和李母不会这么快消停。
唐明美甚至一度痛得受不了，哭嚷着不生了，还冲向窗户边，一副要跳下去的模样，把李红吓坏了。
也正是因为吓坏了，慌乱之中，李红没想到丈夫，倒是想起了这个侄女，连忙借了医院的电话打给她。
李红的转述很凌乱，但从她惨白的脸色，哆嗦的手，唐明丽都能想象出她被吓得有多害怕，也能想象唐明美正在承受的分娩之痛有多恐怖。
到底有多痛，才会让人宁愿一死求解脱？
唐明丽面上没太大波动，其实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为什么新生命的诞生要以这么痛为代价？还要女性一力承受。
相比李红的担心女儿，李大柱母子显然更担心孩子为什么久久生不出来。
这不，听到李红一直在强调女儿有多痛多痛，李母忍不住怼她。
“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这样？明美这么矫情，看来是被你这个当妈的惯的。你说哪个女人怀孕能有她这么幸福？班都没上几天，整个孕期几乎都在家躺着，除了吃就是睡。好吃好喝伺候了十个月，到头来还得不到你一句好话。”
“好吃好喝伺候？你那是为了我女儿吗？是怕饿到你们家未出生的孙子吧。”
李母也不否认，“自然也是为了孙子，但难道吃进去的不是明美吗？”
“还好意思提吃？如果不是你整天逼着我女儿吃吃吃，她肚子就不会那么大，现在也不至于那么难生出来。”
“你这个当妈的会不会说话的？不盼着自己女儿好是吧。”李母抓到了李红的话语错处，理直气壮说起她来，“我当时生大柱的时候痛了两天两夜呢，她才痛了多久。而且已经推进产房了，说明也快了。”
李红红现在脑子本来就乱，加上李母这番话说的又确实在理，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道如何反驳，一口气硬生生堵在胸口。
唐明丽也不想看到两人在产房门口大吵大闹，而身为关键人物的李大柱却跟隐形人似的。
她劝两人：“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这里是医院，还有其他产妇家属也在焦急等着自己家人平安生产，就不要吵到别人了。”
说完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加了句，等唐明美生完孩子，想打一架都随便你们。
这话说的太对了，旁边同样在焦虑等着自己家人生孩子的几人投来赞许的目光。
不管两人听不听得进去，都没有机会再继续争吵。
因为紧闭的产房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着蓝绿色手术服的护士走了出来，朝人群中喊：“哪位是唐明美的家属？”
听到这名字，四人立刻围了上去。
李母强先开口：“护士，是不是生了？”
护士没回答，只是语气焦急再一次确认：“你们是唐明美家属？”
李母：“是，我是她婆婆。”
李红：“我是她亲妈。”
护士大概有谱了，看向李大柱：“你是唐明美丈夫？”
李大柱连忙点头。
得到肯定回应，护士便直说了：“产妇没有力气了，孩子个头太大，生不出来，现在我们建议转剖腹。”
“剖腹？我们不同意。”李母第一个跳起来反对。
不说剖腹产要花更多钱，单说剖出来的孩子没顺产的孩子聪明这一点，她都无法接受。
她还想着孙子能考大学，光宗耀祖呢。
听到李母这话，护士立刻拧起眉头，再次重复了产妇和胎儿的情况。
李母却跟中邪了般，只听到了护士说的‘生不出来’这四个字，重复念叨道：“生不出来？怎么会呢？哪个女人不是这么生的。”
唐明丽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说她：“你见过几个女人生孩子。”
护士显然也不想理会这个顽固的婆婆，改而看向李大柱。
李大柱被盯得没办法，硬着头皮问了自己最关注的一个问题：“剖腹产要多久才能恢复？”
护士道：“这个确实要比顺产久些，深层组织完全愈合，起码要半年左右，二胎间隔起码要一年半以后。”
“这么久？”李大柱脱口而出。
不知道他这么大反应说得这么久，是指产妇伤口愈合时间，还是生下一个孩子的间隔时间。
唐明丽在心里冷笑，更倾向于他是震惊生下一个孩子的间隔时间。没忍住在心里骂了句人渣。
看来那句话说得很对，不生孩子，你永远不知道身边这个男人是人还是鬼。
看到李大柱陷入沉默，护士更焦急了，说他：“你是产妇丈夫，得站在产妇角度考虑问题。”
李大柱这才有些艰难开口，说：“我们想再顺顺试试，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剖。”
护士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人，气得跺脚。
就在这时候，又有一个穿着蓝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
看到站在护士跟前的几人，直接就问：“你们是不是唐明美的家属？”
得到肯定答 复后，语气急切说：“唐明美的情况非常紧急，她已经昏迷过去，必须立刻做手术。”
砰一声，李红吓得跌坐在地。
唐明丽赶忙将她搀扶起身，鼓励道：“堂姐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可别倒下。”
在唐明丽的点醒下，李红强撑着站起身，哭着求出来的医生：“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儿。”
话才落下，李母也哀求道：“医生，也要救救我孙子。”
这种场面医生见多了，并没有被她们的哭声扰乱心智，而是非常理智告诉她们现在的情况，以及必须赶紧在手术同意单上签字。
李母哆嗦道：“可是，剖腹的话要很久才能再生。”
她还想三娘抱两呢。
唐明丽实在听不下去了，质问李母：“不签字，很可能大人小孩都不保，你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李母被质问得不敢吭声。
唐明丽又转过头对李红说：“你是堂姐的亲妈，你也有权做决定。”
言外之意，她也有权直接越过李家人签字。
然而李红却怂起来，转而哀求李大柱：“大柱，明美是你的妻子，她肚子里的也是你的孩子，你快做决定吧。”
李大柱显然也慌了，他害怕唐明美和孩子出事，但又实在不想走到剖腹产这一步。
既想又想，急得额头直冒汗。
唐明丽心哇凉哇凉。
人性啊。
她冷冷看着六神无主的李红，告诉她一个铁一般的事实：“如果堂姐不幸有什么事，他们李家失去的不过是一个媳妇。媳妇没了再娶就是。你失去的可是一个含辛茹苦养这么大的唯一的女儿，女儿没了还能再生一次吗？”
说到唯一的时候，唐明丽加重了语气。
这话瞬间点醒了李红。
她也终于回过神来。
是啊，如果女儿有什么万一，李大柱可以再娶，她却没有机会再生一次。
彻底想明白后，李红眼神终于坚定起来，对医生说：“我们剖。”
得了这个准话，医生和护士终于松了口气。
没多久，有护士拿着一堆单据出来。
李红恶狠狠看着李大柱，问：“你签不签？”
大有他不签，她就自己签。
李大柱在她的怒视下，再加上也确实担心唐明美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事，哆嗦着手签了。
到这里，唐明丽才算松了半口气。
同时在心里庆幸，还好她接到电话后过来了。
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唐明丽才发现自己双腿软得厉害，无力往后退了两步，直到两手撑到墙面才稳下来。
她看向再次紧紧关上的产房冰冷铁门，无法想象一门之隔的里面的人，此时承受着怎样的痛苦、煎熬，还有恐惧。
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愿送子娘娘保佑每一个愿意用自己生命孕育新生命的母亲。
在听到护士来报喜说母女平安时, 李母的尖叫声贯彻长廊。
她不敢相信抓着护士追问：“会不会搞错了？我儿媳妇肚子尖尖，怀孕期间我炒菜一直放醋，她也喜欢吃, 怎么可能是女儿。”
护士对李母早就没半点好感, 这会听到她这么说，没忍住，直接给了一个白眼, “你这些根据都是不科学的。”
“怎么不科学呢？当年我怀我儿子的时候就是这样。”
护士无话可说，只强调：“产妇生的是女儿，家属再等等，一会大人和孩子就出来。”
说完转身又进了产房, 懒得和这种家属沟通。
站在不远处的唐明丽一直有在留意着几人, 所以有注意到, 在护士说生了个女儿时，李大柱和李红虽然反应没有李母激烈，但是脸上都露出失望。
对于大伯母，她也是知道的, 一直耿耿于怀当年生孩子的时候伤了身体, 以至于没能生个儿子, 被人背地里嘲笑了半辈子。
现在女儿也没能一胎得男, 那源自骨子里的‘没能生个儿子就是错’的观念，想必让她已经从心里觉得在李家人面前低了一等。
果然, 马上她就看到李红看上李母的眼神已经带上怯意。
女儿结婚了就是别人家的, 这种根深蒂固的旧观念什么时候才能拔除？
她活着的有生之年能看到这种转变吗？
不敢想等过几个月, 国家一胎政策明确实施下来，李大柱还有他的家人会如何。会不会像小品里演的那样，哪怕让唐明美丢掉工作躲起来, 也要坚持追生儿子。
更不知道唐明美会不会也这么想，不惜一切代价也一定要生一个儿子。
她现在不想过多猜测。
一胎政策是必然会到来的，她现在揣测的这一切，不久后的将来必然会知道。
半个多小时后，唐明美和孩子出来了。
不知道是因为生产的缘故，还是得知自己生了个女儿，唐明美整个人看上去死寂一般，毫无半点为人母的喜悦之情。
护士抱着孩子，对家属说了几句恭喜的话，说完却不见有人来接过孩子，只好主动问：“谁来抱抱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