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这个时候，唐明丽要么回房间睡回笼觉，要么在一楼看书，顺便陪付老夫人。
今天她很精神，不需要睡回笼觉，所以从边几上翻了本上次没看完的书，慢悠悠翻看起来。
对于在这个时代的生活，唐明丽九分满意。
扣掉的那一分，就是娱乐性。
就拿小说来讲，几十年后网络小说繁荣昌盛，你只恨自己没有十八双眼睛来看。但在这个时候，能看的小说太少了。
而且……
原谅她吃惯了糟糠吃不了细粮，她真觉得这时候的小说，题材和内容都过于沉闷，必须要慢慢品才能看懂。
付老夫人察觉出她翻书都翻得有些心不在焉，打趣问：“是不是想付辞了？”
唐明丽连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的事。”
这是大实话，这两天一人独霸两米大床，睡眠质量都更好了。
付老夫人当她是不好意思承认，忍不住说自己的孙子：“付辞也真是的，虽然开会很忙，但也不至于打个电话回家的时间都没。不挂念我们就算了，总不能你这个妻子也不想。”
“那是他知道我们都在家好好的。”唐明丽这话也是真心的。
除非是没良心的人，不然能长时间不和家里人联系，那只能是知道家人一切都好，安心。
担心奶奶继续调侃自己，唐明丽连忙不着痕迹转移话题：“也不知道付辞这性子随了谁。”
“还能随了谁？他爸呗。不过他爸也是随了老头子。”
付老夫人果然成功被转移话题，开始念叨付老爷子是如何从小对儿子军事化管教的。
唐明丽微笑听着，时不时给予回应。
就在付老夫人说得正欢之际，客厅的电话铃声响了。
因就在自己旁边，唐明丽伸手接了。
喂一声后，那头传来付辞的声音。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唐明丽忙告诉付老夫人：“是付辞的电话。”
听到是孙子的电话，付老夫人瞬间笑开花，放下报纸靠了过来。
聊了两句，付老夫人知道孙子不是因为想家人才打这个电话的，忍不住说他：“还真是榆木脑袋。”
付辞挺莫名其妙的，不过这话这半年听太多，他也听习惯了。
隔着电话，他告诉唐明丽，唐明美回城的事已经找人帮忙了，可能一个星期左右会办妥。
说完这事，也没别的了，便挂了电话。
付老夫人连连摇头：“这榆木脑袋，真是像极了他爷爷。电话都打了，一句贴心的话都不会说。”
唐明丽笑，帮付辞说话：“看人还是要多看一个人的优点，付辞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靠谱。你看还在开会呢，都不忘答应过我的事。”
“你啊，永远都是先看到别人的优点。”付老夫人感慨之余也带着几分担心，“当年你堂姐闹着要下乡，现在又闹着要回来，也不知道会不会搞什么幺蛾子。”
这点唐明丽不是没想过，但她不喜欢杞人忧天。还没发生的事，想那么多，会少很多快乐的。
而且现在两人也不在同一屋檐下，就算搞出什么幺蛾子，更多折腾的还是唐家大伯夫妻。

同一时间，和广城相隔几百公里的李家村。
唐明美昨晚还在担心自己写信求父母把自己弄回城的事给李大柱知道了会不高兴，谁知道今天在地里干着活，就从另一个男知青邓远那听到他明天就能回城的事。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你说谁明天回城？”
邓远道：“李大柱啊。”
“听谁说的？”
“还能是谁，肯定是大柱啊。不过这小子也挺能忍的，都快要离开了，昨晚才告诉我。”
唐明美丢下锄头，面目开始变得狰狞。
她和李大柱处对象是瞒着所有人的，所以邓远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就让她那么大反应。
不过转念一想，还留在这里的知青谁不想回城，听到有人能回城，激动也是正常。
甚至，他自己都叹了口气。
等李大柱也走了，就只剩他一个男知青了，想找个人说个话都没。
这两年，但凡家里有点能力的都想办法把自己孩子弄回城了。剩下这些还没走的，都和他情况差不多，家里使不上力。
他本以为父母都是工人的李大柱和自己都要在这李家村不知道待到猴年马月，没想到突然对方也要回城了。
而唐明美，现在满脑子都是李大柱瞒着自己要回城了。
她整个人先是仿佛丢了魂般，一时间分不清愤怒和悲哀哪个更多。
他凭什么丢下自己回城？她要找李大柱问清楚。
唐明美不顾现在还是出工时间，撒腿就跑。
邓远吓了一跳，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对其他知青说：“唐明美也太激动了吧，还有四个女知青陪着她呢，至于妒忌疯了吗？”
一直没搭话的一个女知青开口：“你还不了解她？如果苍蝇能飞回城里，她连苍蝇都会妒忌。”
这话幽默的，让本来干活干的有些累的知青们哄笑出声。
知青们不知道，唐明美去找李大柱了。
一般要离开的知青都要去大队长那开证明，她猜今日没在田地里看到李大柱，一定是去开证明了，所以撒腿就往公社跑。
来到公社附近，刚好和开好证明出来的李大柱迎面撞上。
看到唐明美，李大柱脸上明显闪过心慌，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嘿嘿笑道：“你怎么过来了？”
唐明美气坏了，以前觉得李大柱笑起来憨厚老实，现在看着碍眼的很。
她没好气反问他：“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李大柱被问沉默了，但想到自己要回城这事很快大家都会知道，所以决定好好和唐明美聊聊。
必须得好好安抚好唐明美，她的性格发起疯了太可怕了。还好自己将回城这个消息瞒得死死的。
“刚好，我有话跟你说，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唐明美冷笑：“聊什么？是不是想说你马上就要回城的事？”
“你知道了？”李大柱心一咯噔。
和唐明美谈了一年多对象，他可太了解她什么性子了。知道自己背着她回城，肯定要大吵大闹。
可他也是没办法，有机会回城，难道不回不成？
害怕唐明美在公社门前闹，李大柱放下身段柔声相劝说：“找个地方，我跟你解释。”
唐明美甩开李大柱欲拉住自己的手，负气道：“我不，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说着又瞪了李大柱一眼，语气冷冷，“无非就是你要丢下我回城而已，有什么好说的。”
李大柱左右张望，庆幸这时候大家都在地里干活。
他耐着性子，压低声音继续哄：“我们在一起一年多，我待你如何，你心里不清楚？就是这么看我的？”
唐明美被说的态度有些松动。
“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好好跟你解释。”
对上李大柱真诚的眼睛，唐明美最终还是听了他的。
两人来到平时约会的小树林。
唐明美还故意冷着脸，“现在没人了，你说吧，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李大柱陪笑：“我当然说不出什么花来，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回城了，肯定会想办法把你也弄回城的。”
唐明美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回城啊，哪个下乡知青不每天做着能回城的梦。
她的态度已没有刚才激烈，将信将疑问：“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骗没骗过无从考证，唐明美反问他：“既然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李大柱早就想好说辞，拉过她的手一脸深情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性格？如果早告诉你，你肯定会失态，到时候我们的关系可能就暴露了。”
说到这，看到唐明美又眯起眼，李大柱连忙往下解释：“其实我也不介意公开我们的关系，但一想到我回城了，留下你一个独自面对大家的流言蜚语，我就心疼。”
李大柱这顾虑不是没道理的，到时候他回城了，留下她一个，其他人即便当面不说什么，背地里肯定也会笑话她被抛弃。
唐明美已经被说服了，但她还是要李大柱发誓，回城后一定尽快想办法将自己弄回城。
李大柱想也没想，举起右手当即就发毒誓：“我李大柱发誓，回城后一定尽快想办法将唐明美弄回城，如若做不到，就让我下半辈子过得比下乡还苦。”
这毒誓够分量，唐明美终于满意了。
有父母在努力，还有李大柱想办法，双重保障，唐明美想自己怎么着都能回城。
想到回城后就能亲眼看到唐明丽在付家如何生不如死，唐明美就忍不住兴奋。
下乡这两年，她每次给父母写信必定也会问一句，唐明丽在付家的生活如何。
父母回信都说的很含糊，‘还行’‘就那样吧’‘嫁到那样的人家还能怎样’。字字句句没明说，却何尝不是字字句句在告诉她，唐明丽在付家过得很不好。
成功安抚好唐明美，李大柱终于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静等着明天到来了。
环视了圈自己待了五年的地 方，想到自己最美好的五年都奉献在这里，李大柱恨得牙痒痒。
这辈子是再也不想来这穷乡僻壤了。
只可惜唐明美没考上大学，不然也可以离开这里，他们也能继续走下去。
她虽然性格不好，但长得漂亮。如果也能回城，就冲着她这张脸，他也愿意娶她。而且还是独生女，将来父母的一切还不都是她的。
李大柱越想越惋惜，但也知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第二天一早，李大柱坐上村里的牛车，满脸笑容离开李家村。
知青们祝贺他的同时，情绪都有点低落。
又一个人离开了，他们却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有个女知青甚至绝望哭起来。
唐明美听着不耐烦，说她：“哭哭哭，又不是死人了，哭什么哭。”
那人委屈：“我难过自己还要继续待在这里不行吗？”
“行，你就难过吧。”唐明美翻了个白眼。
那人被唐明美的态度气到了，气鼓鼓对旁边的人说：“她得意什么？她还不是一样要留在这里。”
“别理她，她这人就是这样。”
听到这话的唐明美也来气了：“我怎么样？你说，我怎么样？”
李大柱离开的第一天，唐明美就和知青点的所有知青闹翻了。
她难过，她气愤，却将所有难过和气愤都怪罪于几百公里以外的唐明丽。
如果不是她上辈子写信不说一个字下乡的苦，自己怎么会选择下乡。
天气明明变暖，但这两天唐明丽却总是莫名其妙打喷嚏，付老夫人都关心她是不是着凉了。
唐明丽揉了揉鼻子，摇头：“没有，可能是春天飘絮多，鼻子痒。”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该不会是大伯一家在说她吧。
付老夫人心疼道：“要不最近早上还是不去散步了，过段时间再说。”
唐明丽却有些纠结。
散步是她目前唯一的运动方式。
在付家吃的好，如果一点都不运动，她怕长胖。
再则，生命在于适当运动。现在的生活好，如无意外往后几十年只会更好，她想活成老妖怪。
衡量过后，她觉得鼻子痒的问题几乎可以忽略。
“没关系的，如果还鼻子痒，我就戴口罩。”
付老夫人觉得这办法不错。
就在这时，张桂花拎了一袋东西过来，问唐明丽：“一块腊肉两斤橘子真的就可以了吗？”
今天唐明丽要去大伯家，告诉他们堂姐很快能回城的消息。空手去总不太好，所以让张桂花准备了点东西。
她笑道：“够了。”
不过说完她又想到什么，让张桂花又拿来一包糖果，这才拎着东西出门。
付老夫人起身送到门口，问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唐明丽笑道：“肯定回来吃晚饭。”
坐了一个多小时公交车，穿过长长一段巷子，唐明丽又来到了这个自己初来到这世界的地方。
自从和付辞结婚后，她基本一年就来一次，和大伯一家保持着面上的亲戚往来。可即便如此，筒子楼的邻居也没有一个说她忘恩负义的。
一进院子，唐明丽就笑吟吟和碰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碰到孩子还大方一把糖果递过去。
孩子们得了糖果，嘴巴跟甜了，一口一个明丽姐姐。
“乖。”
唐明丽一脸慈爱看着这帮可爱的孩子们，直到把整包糖果都发完了，才拎着东西上楼。
大伯母一家住在筒子楼二楼西侧，冬冷夏热。
走到楼梯拐角处，她听到背后邻居们在讨论她。
“明丽这孩子真是不错，嫁了那么好的人家也没半点架子。”
“这孩子可是唐老爷子带在身边养到七八岁的，性子自然随了唐老爷子。”
唐明丽惭愧。
什么随了唐老爷子，不过是上辈子在职场上被逼着学到了点圆滑。现用在淳朴年代的人民身上，真有点满级玩家屠新手村的错觉。
可当年，她在职场也是被屠的那个。

唐明丽选择今天过来大伯家告诉他们堂姐能回城的消息是有原因的，而这原因概括起来无非一个字——懒。
大伯家没电话，要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只能亲自上门。
虽说这两天出太阳了，天气暖和了许多，但依然冷啊，她最不喜欢大冷天出远门。
可她也知道，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一来付家人看着不好，事情已经有结果了却迟迟不去告诉当事人。
二来大伯夫妻担心女儿都快担心疯了，再不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可能又亲自上门了。
她猜得没错，李红在家坐立难安，确实已经在纠结要不要再去一趟付家。
自上次付家回来后，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天天做梦梦到女儿回来了。
每次梦醒了就哭，想到女儿还在乡下吃苦，而唐明丽则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更是悔到肠子都青了。
当年怎么能由着女儿任性呢，她和丈夫也是中邪了。
哭过后，也只能无力祈祷付家能帮上忙。
明知道才过去几天，回城那么难的事，就算付家帮忙也要花点时间疏通。可她就是急，昨晚还和丈夫商量，要不要再去一趟付家，没想到今天唐明丽就过来了。
打开门见是她，李红有些意外。但随即想到非过年过节突然过来，肯定是自己拜托她的事有结果了。
而且是好结果。
所以呆愣过后笑得见牙不见眼，以史无前例的热情招呼唐明丽进屋。
唐明丽有些受宠若惊，哪怕嫁给付辞后大伯夫妻对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怠慢，也从来没哪次像今天这样受到如此真挚热烈的欢迎过。
人进屋后，李红又说：“要是知道你今天过来，早上我就去副食品店买几个菜，做好等你来吃。”
唐明丽笑吟吟道：“我已经吃过了。”
都下午两点多了，怎么会还没吃午饭呢。
要不是来这里，这个点她已经在温暖的大床上睡午觉。
生活还是要无波无澜才舒服啊。
“你这孩子，既然今天过来，就应该早点过来，在这里吃饭。”
唐明丽笑笑，谈笑间很自然把带来的礼物递出去。
李红接过，随意看了眼。
看到只有这么点，脸上闪过一些嫌弃。不过只是一瞬，快到仿佛不曾有过一样，面上依然亲热道：“回自己娘家，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唐明丽顺势道：“所以才随意拿了点东西。”
李红如鲠在喉，这话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能说：“你先坐，我去给你泡壶茶。”
转过身后，忍不住撇了撇嘴。
不过她依然拿出家里平时不舍得喝的茶叶来招待唐明丽，嘴上却说：“家里也没什么好茶叶，凑合着喝。”
要是搁在以前，李红是怎么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这样讨好这个看不上的侄女。
说到底还是女儿不懂事，那么好的一门亲事竟然就这么拱手让出去，脑子进水选择去乡下受苦。
好了，现在还要求人家才能脱离苦海。
唐明丽接过李红递过来的茶，抿了口后才放下，笑道：“大伯娘，你知道的，我不挑。”
李红也笑笑，心道，以前是没资格挑，嫁去付家后过上了好日子，谁知道有没变得挑剔。
她藏起腹诽，堆起笑脸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
“你今天过来，是不是你堂姐回城的事有眉目了？”
唐明丽嗯了声，也不卖关子，言简意赅说结果：“付辞说大概过几天就能回来。”
“这么快？”李红激动到站起身，两手甚至因为激动微微颤抖。
她不知道现在政策有变，知青回城不像以前那么难。只认为是付家能耐，那么难的事也这么快办妥。
应该早点去求唐明丽的，这样女儿就可以少受点苦。
分不清是高兴还是后悔，李红忍不住哭了。
她连忙背过身擦眼泪，对唐明丽说：“你替我好好谢谢付辞，这次他真是帮了我们家大忙了，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他。”
唐明丽没居功，说了大实话：“也是现在政策有所松动，回城没以前卡的那么严了。”
不然即便付辞有人脉，这事办起来也麻烦。
不对，不然这事她也不可能央求付辞帮忙。
李红才不信，不过唐明丽既然不居功，她也不勉强，省得他们家欠了多大人情似的。
算起来他们两家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姻亲，怎么说她和丈夫都养了唐明丽几年，帮他们是应该的。
李红越想越理所当然，止住泪意后和侄女聊起还在乡下的女儿。
反正人也快回来了，有些话也不怕直说，加上这会感触正深，便一口气说了许多女儿这两年在乡下吃了多少苦。
这些都是女儿上一封信里说的，以前写信回来也说辛苦，但没那么细致，估计是怕他们担心。。
真是傻丫头。
“你也知道的，我和你大伯只有明美一个孩子，她哪吃过这么多苦。都是因为两年前把那门婚事让给了你，不然也不用遭这个罪。”
说着说着多少有点变味。
唐明丽如今也不需要忍，微笑帮大伯母找回记忆：“当年堂姐死都要选择下乡，还以为是有心里准备，原来竟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也好，待了两年知道错了，想回来了，以后也许就不会那么任性了。”
李红被说得悻悻一笑，听出唐明丽语气里的不满，急忙换了个话题：“你嫁给付辞也两年了，他们家就没想着要给你找份工作？”
这话听得唐明丽眉头一皱。
开什么玩笑，上辈子当社畜还不够，这辈子还要。
不过大伯母问这个，不会是关心她有没工作这么简单。
她摇头：“付家也不缺我那份工资。”
“这倒也是。”李红心又堵了。
不是家底厚，谁敢说这样的话。
就拿她来说，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愿意只在家里做个煮饭婆。
如果年轻的时候母亲没有为了给大哥娶媳妇，把自己那份工作卖掉，她也是个光荣的工人。两年前女儿也许能顶自己的工作，不用下乡。
想起前程往事，李红对娘家也是多少带了点恨的，但更多的是意识到一份稳定工作的重要性。
她给唐明丽杯子里添了点茶，带了些讨好说：“你看，你堂姐也快回来了。她还那么年轻，也没结婚生子，总不能一直在家待着。付辞既然都有办法把她弄回城了，能不能顺便帮忙安排份工作？”
李红殷切看着唐明丽。
如此明晃晃的得寸进尺，唐明丽只觉得烦。
但换个角度也不是不能理解，在这个工作靠分配又僧多粥少的年代，想找份合心意的工作，没关系还真不好办。
只是，回城和找工作是两码事。
一个是一次性的，一个搞不好会有源源不断的牵扯。
万一以后唐明美工作没做好，可能会牵扯到给她介绍工作的人身上。
说她冷心冷肺也罢，反正她不爱干自找麻烦的事，所以非常干脆推脱说：“堂姐在乡下吃了两年苦，回来后还是先好好养着，工作的事先不要逼她了。”
李红哪能听不出这话什么意思，心里不高兴了，不过强忍着没表露出来。
等女儿回来，工作的事还真不能没有付家帮忙。
她告诉自己，侄女这话说得也并非全然不对，女儿在乡下吃了那么多苦，确实不用那么着急工作。
比起工作，也许婚姻大事更重要。
可没有份好工作，想找个好对象又谈何容易。
唐明丽勉强和李红聊了半个小时，觉得差不多了，忙不迭提出离开。
“这么快？难得回来一趟，再多坐会吧。”李红客套挽留。
“不了。”唐明丽淡笑解释：“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家里只有一个保姆照顾不来。”
这理由合情合理，李红听着甚至还有些痛快。
高嫁也并非全然事好，有时不也和保姆差不多。还要忍气吞声委屈讨好。
“行，既然这样，我就不留你了。”
李红站起身，亲自送唐明丽到楼下。
出了筒子楼，唐明丽不用再强忍着，哈欠一个接一个。
习惯了午睡，一天没睡很是难受。
但今日既然出来了，她就不想白出来。
所以她坐上的公交车并非回家的方向，而是去本市唯一一家百货商店。
也不是说缺什么，就是逛街的瘾犯了。
不过既然来了，她也没打算空手而归。
逛了一圈，她看中了一款女士真皮手提包，没犹豫就买了，还顺带给婆婆和奶奶各买了一个。
三个真皮手提包，花了四百多块，抵得上普通工人半年的工资了。
付家其实称不上大富，只不过三代人都有稳定的工资，加上这么些年的积累，底子肯定比绝大部分普通人家要好。而且付辞对于她花钱从来不限制，她才敢这么理直气壮花。
不管是后世还是现在，购物都能让人心情愉快。
抬手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四点了。
唐明丽愉快结束了今天的行程，坐上公交车回大院。
她时间掐得准，五点不到就到家属大院站，完美避过下班小高峰。
这个时候的汽车虽然不多，但上班族几乎人手一辆自行车。到了下班的点，马路两边都是骑着自行车的男男女女。
这在唐明丽看来，也属于小高峰了。
从公交站到大院还要走几分钟的路，唐明丽慢悠悠走着，打量着骑着自行车飞驰而过的人们。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光芒，完全没有后世打工人的死气沉沉。
羡慕吗？
不羡慕。
等再过十来年，这些人又有多少会被卷入时代洪流，成为时代前进的代价。
就在唐明丽平和感触正深时，忽然有个声音喊她。
“唐明丽？”

“唐明丽，真的是你！”
唐明丽顺着声音望过去，看着兴奋朝自己快步走来的人，努力想了好一会才想到对方是谁，立刻扬起笑脸回应对方。
“李宝华。”
粗壮有力的四肢，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梨涡。
不是李宝华是谁。
这个李宝华可曾是许多同年代的孩子最羡慕的对象，只因她父亲在肉联厂上班。
在那个有肉票都难买到肉的年代，她因为父亲的关系，经常能吃到一些猪下水之类的，从小就白白胖胖。
走近后，李宝华就恨很自然地给了唐明丽一拳，嘟嚷道：“你现在怎么变得那么漂亮，刚才我都差点不敢认。”
这一拳没收着力，直接让唐明丽疼得嘶了声。
不愧是吃猪下水长大的，力气真大。
不过没几个女人在被夸漂亮的时候会不高兴的，所以哪怕疼得龇牙咧嘴，她也笑盈盈：“可能现在日子好了，吃得上肉了。”
“那是，我爸说猪肉最养人了。”
这话听得唐明丽一时没克制住，噗呲笑出声。
“你爸说得可真对。”
久别偶遇的两人聊了一会，李宝华有些可惜道：“真想和你好好聊聊，不过我还有事，必须得赶回家。”
“好。”唐明丽含笑点了点头。
她并没有问李宝华什么事，李宝华自己却叽叽喳喳说了出来。
“我哥回城了，才回来没两天，我妈就着急着给安排相亲。今晚约了媒人要去女方家相看，我可不能迟到。”
唐明丽知道，这时候很多相亲都是这样，男方直接去女方家，但男方举家去女方家，还是第一次听。只不过她到底是外人，虽然感到惊奇，也并没有多多嘴。
临别前，李宝华问唐明丽要电话，说改天有空约。
唐明丽确实还挺喜欢李宝华这个人的，便给她留了。
告别李宝华，回家的路上，唐明丽不禁想，如果当时没有应下这门婚事会是怎么样呢？会甘心和另一个同样不认识的人相亲、结婚、生子吗？
只是想想她都打了个冷颤。
这样的未来着实让人害怕。
不过她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回到家，付母已经回来了，和付老夫人不知道在聊着什么。
看到唐明丽回来，连忙招手她过来。
“怎么这个点才回来？”
“去百货公司逛了下，回来的路上又遇到曾经的同学，聊了一会。”
提到李宝华，唐明丽觉得有趣，便多说了些上学时的事。那候大家都喜欢喊她猪肉妹，因为只有她能经常吃到猪肉，那些很久没吃上肉的小伙伴们喜欢拉着她问吃肉时什么滋味，听得付老夫人和付母好笑又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