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弯了弯嘴角，露出像猫儿一样狡黠的笑意，然后伸出白皙的食指冲他勾了勾，“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太阳落了一半，透蓝的天幕渐渐浮现出绚丽的橘色。
暖色调的客厅里，墙上的挂钟打着有节奏的鼓点，浅色的窗帘被染上黄昏的余晖，像晕了一层朦胧的滤镜。
这是姜岁第一次吃到妈妈做的饭。
虽然她跟苏亦年说只要是她做的自己都喜欢，但事实上她的确有些挑食。
姜岁已经做好勉强自己吃光的心理准备，却发现餐桌上的饭菜都很合她的口味。
“好好吃。”
面对姜岁的夸赞，苏亦年只是轻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不管她跟姜云钊如何，苏亦年从来没有怀疑过姜云钊对姜岁的爱。
她知道姜云钊肯定把姜岁照顾得很好，她的厨艺必然是没法跟姜家那些高薪聘请来的大厨相比的。
看到姜岁吃得那么开心，苏亦年还是没办法真正做到无动于衷。
她默默吃掉姜岁夹给她的菜，不断地告诫自己必须狠下心来。
吃完饭，一切收拾妥当后，苏亦年叫住了姜岁。
“我们谈谈吧。”
姜岁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苏亦年，而是定定地看着她，“妈妈，我有名字。”
她的名字来自她的父母，是他们相爱的证明。
可苏亦年一次都没叫过这个名字，她似乎一直在刻意避免跟姜岁产生亲昵关系。
姜岁的态度很坚决，可以谈，但苏亦年要喊她的名字。
苏亦年的眼神里流露出姜岁读不懂的情绪，片刻之后，她还是妥协了。
“岁岁，我们谈谈可以吗？”
苏亦年是南方人，即使背井离乡这么多年，她的口音里依旧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吴侬软语，念出姜岁名字的时候，温柔得不可思议，满足了姜岁对妈妈的所有幻想。
心愿达成的姜岁很配合，“好，您说。”
“你爸爸拒绝接你走，他甚至帮你办好了转学手续。”苏亦年拿姜云钊的无赖行径没有一点办法，她只能被动接受这个事实。
“但我不希望因为你的到来而让我的生活发生改变。”
一小段静默过后，姜岁开口问她：“什么意思？”
“你可以留下来，直到你爸爸派人来接你回去。”苏亦年深吸一口气，指尖紧紧陷入掌心，靠着掌心传来的疼痛感让她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我会告诉大家，你是我亲戚家的孩子，过来借住一段时间。”
苏亦年的话直白到无情，姜岁当然接受不了，“我不同意。”
“如果你不同意，那明天你就走吧。更何况，你应该不缺妈妈，你爸爸的妻子才是你的妈妈。”
心脏处传来绞痛感，苏亦年以为过去这么多年，她早就都放下了，可姜岁的出现，还是再一次血淋淋地揭开了那段不堪的、痛苦的过往。
她的语气近乎怨怼，藏在身后的手指应激到痉挛。
姜云钊转个身就可以回归正常生活，可她却从此颠沛流离，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姜岁的表情没有比苏亦年好多少，清亮的瞳孔氤氲着水雾，她哽着喉咙，“我没有叫过那个女人妈妈，也从来没有和她生活过，从始至终我的妈妈只有你。”
苏亦年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
她伸手将纸巾递给姜岁，自嘲道：“我一天都没养过你，你不该对我倾注这么多感情。我希望你能清楚我跟你想象里的母亲并不一样，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爱。”
比起母亲这个身份，苏亦年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容器，虽然孕育了姜岁十个月，但当连接她们的脐带被剪断之后，她们之间的缘分就被迫结束了。
她的话既是警告也是提醒，如果姜岁一直拿想象中的标准来要求她，那她注定要失望。
苏亦年起身，看向姜岁的眼神格外复杂，“你有一晚上考虑的时间，希望明早你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可是季璟虞他都听到我见你妈妈了。”
“小璟有分寸，他不会说出去的。”
苏亦年笃定的语气让姜岁嫉妒。
她对邻居家的孩子都叫的这么亲近，却不愿意主动叫一声她的名字。
回房间前，姜岁突然问了一句，“妈妈，我来找你你真的不高兴吗？”
苏亦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她也只是说了一句，“你今天应该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空调外机发出细细的嗡鸣声，小区的夜晚比白天更喧闹，也更富有烟火气息
路灯下有三两成群的小孩子在玩耍，边上站着消食聊天的大人，嬉戏打闹声时不时传入姜岁的耳中，却不惹她厌烦。
这是苏亦年正在经历的普通而寻常的一天，以后也会是她的。
其实根本不用等到第二天早上再给答复，不管多难过多委屈，姜岁都没想过要离开苏亦年。
就算妈妈现在不喜欢她也没关系，反正她现在已经在她身边了，总有一天她会喜欢自己的。
被冷落许久的行李箱终于被人打开，姜岁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给姜云钊发微信。
姜云钊还在公司加班，回复的速度并不算快。
【你什么时候才能离婚？】
【爸爸：很快。】
【那你离婚前都不要再联系妈妈了，她看上去很难过。】
姜岁很后悔，刚刚她不该离开的。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所谓的“姜太太”在她和爸爸眼里连个陌生人都算不上，他们根本没有一起生活过。
可那又怎么样呢？
这并不能抵消妈妈这些年受的苦。
她没有任何立场去要求妈妈原谅爸爸。
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闪烁了很久，但最终发过来的只有一个【好】字。
姜云钊本就计划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之后再去找苏亦年。
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说到底还是他太没用了。
姜岁能想象得到电话那头爸爸的表情会有多落寞，语言上的安慰虽然苍白却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爸爸加油！妈妈这里有我，你放心。】
将该归置的物品归置好，姜岁打量着自己的新房间，还是很简陋。
不过她现在有的是时间把这里布置成她喜欢的模样。
星月高悬，夜色越发浓重。
楼下的动静渐渐消失，整栋小区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万籁俱静。
姜岁本以为自己到了一个新环境会睡不着，可刚躺下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困意上涌。
睡意朦胧间，她朝着苏亦年房间的方向，轻声说了句：“晚安，妈妈。”
没有回应，她也觉得心满意足。
一夜无梦。
姜岁是被窗外的清脆鸟叫声吵醒的。
昨天她就发现自己房间的窗户正对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微风摇曳间隐约可以瞧见一个鸟窝。
门外时不时传出点动静，苏亦年已经起床了。
姜岁一激灵，赶紧跑去卫生间洗漱，她着急去告诉苏亦年自己的答案。
只是打开房门以后，外面却不止苏亦年一个人。
家里多了一位陌生老太太。
虽然上了年纪，但老太太身段高挑，五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明媚大气，眼角的皱眉非但不显得老态，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来自岁月沉淀的优雅和大气。
老人似乎也惊了惊，目光在苏亦年和姜岁之间打转，随后笑了笑，“小苏，这是？”
“这是我……”
苏亦年的话刚起了个头，就被姜岁打断了，“奶奶好，我是苏老师的亲戚，来她家暂住一段时间。”
听到她这么介绍自己，苏亦年放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她没想到姜岁不仅接受了自己的提议，还如此坦然地说了出来。
可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苏亦年定了定神，“这是对门的季奶奶，她过来给我们送水饺。”
姜岁这才注意到老人手里提着一个透明保鲜盒，里面装着的水饺白白胖胖，看着像是她自己包的。
“季奶奶好，我是姜岁。”
对面季奶奶。
季璟虞的奶奶？
这么一看，姜岁发现两人眉眼之间还真有些相像。
季奶奶脸上惊讶的神色不像是在骗人。
姜岁没想到季璟虞居然真的什么都没跟家里人说。
难怪苏亦年这么相信他。
“这小囡囡长得可真漂亮。”季奶奶看着姜岁眼底满是慈爱的笑意，“岁岁，要不要去奶奶家吃早饭？”
姜岁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头看向苏亦年，似乎在等她给自己拿主意。
苏亦年替姜岁婉拒，“这也太麻烦您了，而且我正准备做早餐呢。”
“不麻烦，小宇从他奶奶家回来以后就说要吃我煮的面，这会人就在我家坐着呢。”
“小宇回来了？”
季奶奶点点头，“后天就开学了，他可不得回来了。不光是他，小辞和繁繁他们也都要过来，正好岁岁一块来，认认她的小伙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亦年也不好再拒绝。
季奶奶将手里的盒子放到桌上，朝姜岁招招手，“奶奶做饭可好吃了，保准你会喜欢。”
姜岁从未跟这个年纪的长辈相处过。
她没出生前奶奶就去世了，至于外公外婆压根没人跟她提过，唯一接触过的只有爷爷姜振楷，但每年就见寥寥几面，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眼缘这东西真的很奇妙。
从见到季奶奶的第一面，姜岁就很喜欢这位和蔼的老人。
姜岁朝苏亦年眨眨眼，语气难掩雀跃，“那我过去啦。”
她有点想昨天的小胖猫了。
毕竟她可是答应过它要给它买小零食的。
“嗯，去吧。”
季奶奶还有事要跟苏亦年说，让姜岁先过去。
对面的门虚掩着，姜岁一推就开了。
季璟虞家的格局跟苏亦年家大差不差，但大概是因为家里有老人的缘故，设计更偏向于中式风格，家具大多以红棕色为主。
客厅阳光最好的地方，一边放着猫爬架，一边放着藤椅，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几本书。
姜岁猜季奶奶应该信佛。
因为一进屋她就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檀香味。
不算浓郁，却让人觉得心定。
虽然有些对不住在场的另一位男生，但姜岁进门后的第一眼就只注意到了季璟虞。
她发现季璟虞似乎偏爱白色，白T搭配牛仔裤，看上去简单而清爽。
清晨的阳光温柔地勾勒出他清隽的侧脸和挺拔的身形，搁在桌上的小臂劲瘦白皙，犹如上帝最得意的作品。
一双黑眸微微垂着，纤长的眼睫将他眼底的神色尽数挡住，叫人猜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坐在他边上的蒋德宇理着板寸头，浓眉大眼，肤色跟季璟虞一比就黑得有些明显了。
他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季璟虞，见他不回应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着话。
听到门口处传来的动静，季璟虞抬起头，冷不丁和姜岁对上了视线。
那双眼睛漆黑幽邃，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姜岁闪躲不及，莫名有种偷看被正主抓包的感觉，下意识移开了目光，装作很忙地看自己的脚。
这一幕尽数被季璟虞看在眼里，他不由得勾了勾薄唇。
蒋德宇跟季璟虞讲了那么多暑假趣事，他都无动于衷。这会见人终于笑了还以为是自己把他逗乐了，立马更来劲了，“你也觉得搞笑对吧，我当时人都傻了……哎哟我去！”
他被站在门口的姜岁吓了一跳。
“这姑娘谁啊，不会是你学校的爱慕者追到家里来了吧？”他凑到季璟虞耳边小声猜测。
说完又忍不住看了姜岁一眼。
有一说一，这姑娘长得是真好看，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孩子都要好看。
于是他再次凑近季璟虞，“你俩挺般配的，既然人家都追上门了，要不你就从了她吧。”
见蒋德宇越说越离谱，季璟虞轻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季璟虞用眼神示意蒋德宇不许乱讲话后，起身朝姜岁走去。
他人高腿也长，几步就走到了姜岁面前。
人都到她跟前了，再不说话就真的尴尬了。
姜岁仰头看他，“季奶奶叫我过来吃早饭。”
她出门得急，一头长发只是随手一扎，天生带点自来卷的头发看上去有些炸毛，偏偏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清润动人，眼底还漾着天真雀跃的光，又乖又娇憨。
“嗯。”季璟虞低低应了一声。
垂眸见她提着鞋子，光脚站在玄关处，十个嫩藕芽般玉雪可爱的脚趾因为他的目光不自然地蜷缩着。
季璟虞大概猜到了姜岁不进来的原因。
“直接穿鞋进来吧，今天要搞卫生。”
蒋德宇他们这些常客在季家都有自己专属的拖鞋，只有姜岁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给她准备。
“真的呀？”
“真的。”
姜岁重新穿上自己的鞋，早上的地板踩上去确实有点凉。
“桌上有饼干，饿了就先吃点垫垫。”
“好。”
围观了整个过程的蒋德宇忍不住露出耐人寻味的神情。
这两人怎么看都像是认识的。
真正熟悉季璟虞的人都知道，他就像个被输入过严苛指令的机器人，自律、严谨，还有很强的领地意识。
就算是他，若不是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在，估计也成不了季璟虞的好朋友。
可现在，季璟虞不仅让一个陌生女孩进屋，就连对话都透着一股熟稔。
等姜岁落座之后，蒋德宇迫不及待直起上半身，非常自来熟地问姜岁，“嗨，我叫蒋德宇，你叫什么？”
“姜岁。”
“你跟我们季哥认识啊？”
姜岁抬眸睨了蒋德宇一眼，对方就差在脸上写“我超级八卦”这几个字了，“嗯，昨天刚认识的。”
顿了顿，她勾唇一笑，“还有要问的吗？”
蒋德宇：“……”
他当然还有很多想问的，只是不知为何一对上姜岁似笑非笑的眼神，他就有点怂了。
“蒋德宇。”季璟虞在厨房喊他，“过来帮忙。”
“来了，来了。”
不算宽敞的厨房一下挤进两个高个子男生，就显得有些逼仄了。
“你不是说这个家只有蝌蚪可以不穿拖鞋吗，”蒋德宇用肩膀顶了顶季璟虞，继续八卦，“怎么姜岁也可以？”
想当初别说穿自己的鞋进门了，他光脚都遭季璟虞嫌弃。
“家里没有多余的新拖鞋，地板凉，女孩子的脚不能冻。”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是——
“没有新的，那不是还有旧的吗？季阿姨又不在家。”
季璟虞不咸不淡地乜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这是拒绝再跟他对话的意思。
蒋德宇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他不甘心地悄悄回头看了眼姜岁。
窗外的阳光洒落在姜岁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柔到极致的金色滤镜。她半眯着眼，像只没睡醒的慵懒小猫儿。
蒋德宇似乎知道答案了。
他莫名觉得姜岁应该宁可光脚，也不会去穿别人穿过的拖鞋。
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高傲的外来者，跟整个浔宁都格格不入。
“你在看什么？”季璟虞的目光沉静，语气却有些泛冷。
“没看什么。”蒋德宇回神，将注意力从姜岁身上挪回来，“蝌蚪呢，怎么没看到它？”
“在我房间睡觉。”
“还睡着，它昨晚熬夜了？”
季璟虞洗青菜的动作一顿，“嗯。”
没一会工夫，季奶奶回来了。
从季奶奶口中得知姜岁跟苏亦年的关系后，季璟虞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的情绪，反倒是蒋德宇满脸不可置信：“苏老师居然还有亲戚？”
姜岁的语气有点凶，“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说的好像她是骗子似的。
意识到自己过于大惊小怪的蒋德宇尴尬地挠了挠头，“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苏老师的亲人……”
“这么多年没人来看过她吗？”姜岁的语调酸涩，全然没有了之前的骄横。
应该很孤独吧，所以才会那么认真给要来过夜的学生准备拖鞋和各种生活用品。
姜岁现在一点都不嫉妒那个女同学了，她只是很心疼妈妈。
“应该没有吧，反正我是没见过。”蒋德宇瞥了眼季璟虞，“季哥住苏老师家对面，他应该比我更清楚。”
于是，姜岁的目光又落到了季璟虞身上。
季璟虞知道的内情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多，或许连姜岁自己都不知道，她望向他的眼神有多难过。
“我没注意过，但应该是有的。”他垂眸看着姜岁，意有所指，“你不就是吗。”
姜岁一愣，很快读懂了季璟虞的弦外之音。
“对，我是她的亲人。”
她看上去仍旧有些不高兴，但眼底的难过因为季璟虞的话而敛去了不少。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被揭过，毕竟谁家没几个亲戚呢。
“你们催一下小辞和繁繁。”季奶奶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早饭马上就好了。”
“我微信上喊过他们了，肯定是夏繁又在磨磨蹭蹭了，也就顾辞哥能忍得了她……”
“蒋德宇，你说谁磨蹭呢！”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气鼓鼓的女声打断了。
姜岁循声望去，只见玄关处多了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夏繁因为急着去跟蒋德宇算账，换鞋的动作不免有些急躁，差点被鞋子绊倒。
站在她边上的顾辞啧了声，伸出胳膊让她扶着，“急什么，把鞋穿好。”
“知道了。”夏繁冲他皱了皱鼻子，似乎还有些不服气，“你好啰嗦呀。”
蒋德宇见状赶紧扯着嗓子朝厨房喊：“季奶奶，夏繁和顾辞哥他们都到了，可以开饭喽。”
“好，小璟来端面。”
蒋德宇的速度比季璟虞更快，他一马当先冲进厨房，“我来我来，两个月没吃您做的面，我都快想死了。”
姜岁跟着也要站起来，却被季璟虞轻轻按了下肩膀，他还是那副惜字如金的模样，“烫，你坐着。”
她侧头看了眼有些拥挤的厨房，觉得自己不去添乱就是帮大忙了，于是点点头乖乖坐在位子上等。
“嗨，你好。”季璟虞一离开，夏繁就坐到了姜岁边上，热情地跟她打招呼，“我是夏繁。”
随后又指了指身旁的顾辞，“他是顾辞。”
顾辞闻言只是微微朝姜岁点了点头，他似乎把发言权交给了夏繁，全程都是她在说话。
姜岁心想她跟蒋德宇不愧是一块长大的朋友，连跟人打招呼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你好，我是姜岁。”她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我住对面。”
“对面？”夏繁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苏老师家吗？”
“嗯，我是她亲戚，来她家暂住一段时间。”
夏繁没有像蒋德宇那样大惊小怪，因为多了新伙伴，她看上去很高兴，“那挺好的，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玩。”
“好呀。”姜岁答应得很爽快。
来到浔宁的第二天，姜岁如愿交到了第二个好朋友。
季奶奶一点没夸海口。
姜岁想。
她煮的面真的很好吃。
看似很普通很家常的一碗肉丝面，面条劲道，汤汁浓郁，味道鲜香，整个客厅都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每个人的碗里都铺着满满一层的肉丝，吸附了汤汁的味道，搭配新鲜脆爽的小青菜，好吃到能吞掉舌头。
季奶奶细心地叮嘱他们，“刚出锅还很烫，大家慢慢吃。”
一时间，没人开口说话，大家都在很专注地大快朵颐。
吃口面，再喝一勺浓稠的汤，就算是在炎热的大夏天都称得上是一种享受。
吃到七八分饱后，桌上的说话声才渐渐多了起来。
基本上都是夏繁和蒋德宇的声音。
姜岁在一旁安静得听着。
季奶奶在街上开了一家旧书店，因为跟季璟虞年龄相仿，他们几个小时候或多或少都让季奶奶帮忙照顾过一段时间，所以跟她的感情也格外深厚。
平时没事的时候，他们都会去书店帮忙。
蒋德宇家在三楼。
夏繁跟顾辞是边上那栋楼的，他们俩也是住对门的邻居，但顾辞的妈妈很早就去世了，他爸爸是一位科研人员，常年不在家，这一整年都在没什么信号的深山老林里做研究，很难联络的上，可以说顾辞是在夏繁家长大的。
姜岁的目光无声地在夏繁和顾辞之间打了个转，心想怪不得他俩看上去要比旁人更亲近一些。
顾辞比季璟虞和蒋德宇他们大一届，高考结束后他被国内最顶尖的高校江大录取。
说起来姜云钊能找到苏亦年还多亏了顾辞。
记者去他家采访的时候，碰巧苏亦年也在，所以不小心入了镜。
而这则报道又恰好叫许则看到了，层层巧合之下才得以让姜岁能跟妈妈重逢。
姜云钊找了苏亦年这么多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被姜振楷藏在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从黎城到浔宁不过就两个小时的车程。
“等顾辞哥上大学了，你就自由了。”蒋德宇朝夏繁挑挑眉，看热闹不嫌事大。
夏繁哼了一声，“怎么可能，他肯定会每天晚上视频监督我的。都说长兄为父，他比我爸还严格。”
顾辞闻言捏了捏她的后脖颈，冷声道：“再口无遮拦，回家多加两套试卷。”
“你看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夏繁鼓起腮帮子，“真的没必要每天视频，我要是碰到不会的我可以去问季哥。”
“这事没得商量，小璟光应付一个蒋德宇就够他忙了，你别去耽误人家时间。”
原本咧着大牙看热闹的蒋德宇瞬间笑不出来了，回旋镖最终还是落到了挑事的他自己身上。
姜岁戳戳夏繁的胳膊，跟她咬耳朵：“季璟虞成绩很好吗？”
夏繁点点头，“这么说吧，江大他随随便便就能考上。”
姜岁若有所思，“那是挺厉害的。”
她看向季璟虞，猝不及防撞上一双沉静内敛的黑眸。
季璟虞在看她。
仿佛之前的情景重现。
但这次姜岁没有像之前那样闪躲，而是支着下巴冲他眨了眨眼睛，精致的眉眼间皆是笑意。
你好厉害呀。
她无声地说道。
季璟虞瞳孔微缩，翻涌着很莫名的情绪，下一秒他偏头不再看姜岁。
动作间颇有几分狼狈。
姜岁：“……”
这让她莫名有种不小心调戏了对方的错觉。
季奶奶吃完早饭就去书店了，照例是季璟虞和顾辞去洗碗。
剩下三个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回到了姜岁身上。
“马上就开学了，岁岁你转学手续办好了吗？”
只一顿早餐的功夫，两个女生之间的情谊又增进了不少，夏繁不光想跟姜岁当朋友，还想跟她当同班同学。
“办好了。”
“那你知道去哪个班吗？”
姜岁摇摇头，这事许则没说，她也没记得问。
“这个得等开学了才知道。”
夏繁比姜岁本人还在意她去哪个班，她双手合十做祈祷状，“老天保佑一定要在二班啊。”
他们这届高三一共十六个班，一到十班是理科班，剩下六个班是文科班。
知道姜岁也学理后，夏繁别提有多高兴了。
“要我说只要不去八班哪个班都行，反正不影响咱们一起上下学。”
蒋德宇的话勾起了姜岁的好奇心，她转头看他，“为什么不能去八班？”
“因为迟岸在八班。”
听到这个名字，姜岁一愣：“迟岸？”
蒋德宇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
“我听说他是因为犯了事在老家待不下去了才转到我们这里的，一个人就能打趴一群人，连老师都管不住他，可凶残了！现在八班人人自危。”
夏繁搓搓胳膊，心有戚戚，“这么惨？”
蒋德宇猛点头，“那可不。”
夏繁见姜岁不说话，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伸手揽住她，“要不让苏老师去跟学校说说？”
“没有依据的话不要乱传。”
季璟虞倚在厨房门口，一边擦拭湿漉的双手一边说道。
“李林他们都这么说……”
季璟虞：“可你并没有亲眼看见他霸凌别人，不是吗？”
蒋德宇确实没见过迟岸欺凌八班的人，一时间哑口无言。
“李林自己就不是个好东西，他说的话不可信。”
夏繁虽然不了解迟岸，但她亲眼见过李林欺负别人。
蒋德宇举起双手投降，“好好好，这事是我错了，我再也不道听途说了。”
姜岁没想到季璟虞会这么说，视线从他虎口的小痣缓缓移到他脸上，之前只觉得这人清冷无波，现下看他漫不经心讲道理的模样，倒有点说不出的撩人。
“我们季哥，”她学着别人那样叫他，“三观很正呀。”
说完又看了一眼蒋德宇，“没有说你三观不正的意思。”
蒋德宇：“……”
我可真是谢谢您嘞。
“哈哈哈。”夏繁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然后又被顾辞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后脖颈，“记住你季哥说的话，散播谣言可是犯法的。”
季璟虞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神色。
他看得分明，姜岁刚刚的表情根本不是害怕，甚至在听到迟岸名字的时候，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兴味。
季璟虞曾无意间见过迟岸打架的模样。
是在学校附近的一条巷子里。
当时少年刚教训完几个勒索女生的小混混，嘴角破了道口子，衣服也在打斗中被扯乱了，却丝毫不显狼狈，眼神里充斥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阴鸷狠戾。
迟岸也是转学过来的，所以姜岁跟他是认识吗？
“喵喵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