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竟跟她在梦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姜岁伸长了脖子也只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但她现在已经没有刚刚那么焦灼了。
罗奇还维持着抢东西的姿势，脖子却滑稽地转向声源发出的方向。
等看清对方是谁后，他的瞳孔猛缩。
“季璟虞？”罗奇喊出了来人的名字。
几乎整个学校的老师都认识季璟虞。
原因无他，他太优秀了。
没有人会不关注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季璟虞像是才发现罗奇这人似的，黑眸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跟他问好，“罗老师。”
对上季璟虞的目光，罗奇不知为何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他不确定刚才那一幕季璟虞究竟看到了多少，但为了自己的颜面，只得面色讪讪地收回手。
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罗奇将手插进兜里后心虚地清了清嗓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
“我家就在苏老师家对面。”季璟虞神情淡然地走到苏亦年边上，自然地拎起地上的购物袋，“苏老师，我帮您提。”
十七岁的男生正介于男孩和男人的过渡时期，初具力量感，这点重量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
苏亦年放松下来，也没跟他客气，“谢谢你，小璟。”
“罗老师再见。”接着不等罗奇再开口说话，季璟虞就下了“逐客令”。
“……”
罗奇被他说的喉头一滞，可偏偏从季璟虞的语气里又听不出一点异样的情绪，叫他一时间摸不准季璟虞说这话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对，我是准备要走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要再不走就真的是在自讨没趣了。
说完罗奇又看了一眼苏亦年和季璟虞，他的眼中仍有不甘，但又无计可施，最后只能悻悻离去。
“小璟你也出来买东西，这是……”
苏亦年的目光落在季璟虞另一只手拎着的购物袋上，透过透白色的袋子，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装着薯片、汽水等零食。
买的还不少，满满当当一大袋。
季璟虞平日里不爱吃这些，因而苏亦年的语气不免带了些疑惑。
季璟虞下意识把自己的购物袋往身后藏。
不过就是掩耳盗铃。
清隽少年的脸上难得露出窘迫的神色，“突然想吃这些了。”
这些零食别说孩子，就是大人也喜欢吃。
即便季璟虞少年老成，但到底也才十七岁，苏亦年将他的不自在看在眼里，温柔地笑了笑，不再多问。
“天热，咱们上去吧。”
“您走前面。”
季璟虞像是想到了什么，迈出脚步的一顿，如是对苏亦年说道。
苏亦年只当季璟虞还在不好意思，便依了他的话，走到他前面去了。
姜岁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下意识地抬脚就往楼上跑。
可到底还是没来得及。
苏亦年嘴角的笑意还没落下，就跟抓着楼梯扶手往上跑的漂亮小姑娘打了个照面。
发现避无可避后，姜岁有些懊恼地咬了下嘴唇，认命般慢慢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四目相对。
姜岁的心脏抑制不住地狂跳，脑袋嗡嗡作响，原来这就是她的妈妈！
不是印在照片里，不是只会出现在姜云钊口中的妈妈，而是活生生的，可以伸手触碰到的，有温度的妈妈！
仿佛空气被剥离，苏亦年觉得周遭骤然变得寂静无比，唯有她自己的心跳声鼓噪得厉害。
一下一下，几乎震得她的眼睛发酸发疼。
苏亦年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就像有什么东西紧紧扼住了她的喉咙。
“我是姜岁，姜云钊是我爸爸。”
原本打好的草稿在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一句苍白的开场白。
其实根本不用她自我介绍。
在看到姜岁的第一眼，苏亦年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那双水润透彻的漂亮眼睛望向她的时候，血缘深处遽然响起一阵雷鸣般的巨响，血液在瞬间沸腾，烧得她浑身泛起不可名状的疼痛。
她的孩子就这么乖巧地站在她面前。
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眼前的这张脸对于苏亦年来说熟悉又陌生。
她在姜岁的脸上看到了自己和姜云钊的影子，像是他们的结合体。
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她如何麻痹自己，这都是她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苏亦年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她的语言系统仿佛被名为“姜岁”的病毒入侵，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此刻的突发状况。
姜岁还没有成长到能自如控制自己情绪的年纪。
因为苏亦年长久的沉默，她原本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颊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像是有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爬楼梯的时候，她在心里设想了很多种可能。
独独没有想过苏亦年会不欢迎她。
妈妈怎么会不欢迎她呢？
姜岁想不明白。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在知道她的身份后，苏亦年的脸上没有激动，没有喜悦，更没有上前抱抱她。
冷漠得仿佛姜岁只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夏天最难受的时刻就是一场潮热的暴雨过后，那种无处排解的黏腻与烦闷感。
就像现在。
姜岁气闷得有些喘不上气。
仿佛置气一般，她不再看向苏亦年，转而将目光移向了自己别在胸口处的小徽章上。
这几个小徽章是她跟姜云钊一起做的，上面绘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卡通像。
这原本是姜岁要送给苏亦年的礼物，但现在看来好像也没这个必要了。
姜岁的失落与难过显而易见。
苏亦年张了张嘴，她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缓和眼前的气氛。
可是说什么呢？
这个不打招呼就跑来找她的孩子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于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一时间，略显昏暗的楼梯口安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姜岁原以为苏亦年会哄哄她，像姜云钊那样，可苏亦年却用沉默敷衍她。
她忍得眼角都红了，可即便这样，她也没想过要让许则掉头接她回去。
她答应过姜云钊会和妈妈好好相处，而且……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妈妈。
“苏老师？”
清冷的嗓音再次打破这窒息般的沉默。
季璟虞像是在疑惑为什么苏亦年走得好好的却突然停了下来，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犹疑。
听到声音后的姜岁倏地抬起了头，脸上的诧异甚至都来不及敛去。
季璟虞始终比苏亦年慢了几个台阶，因此直到他走到苏亦年的身旁，姜岁才真正将他看清。
十七八岁的少年，个头极高，身着白色衬衣和黑色裤子，衬得他身形挺拔利落，少年气十足。
姜岁抬眸望向他的时候，他也正在朝她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
男生的眉眼深邃，鼻梁高挺，是那种第一眼瞧着就极其优越精致的长相。只是他的神色太冷，故而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季璟虞的声音像是惊醒了苏亦年。
“你……怎么来了？”她的嗓音沙哑，看向姜岁的眼神复杂。
姜岁怎么也没想到苏亦年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质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低头用力眨了下眼睛，然后才抬头看向苏亦年，眼神倔强而委屈，“我不能来吗？”
苏亦年没有回答姜岁的问题，而是紧接着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姜振楷也同意你过来找我？”
姜岁忍不住皱眉。
因为姜云钊的缘故，她跟爷爷姜振楷并不亲近，除了某些必须要出现的场合，她一年也见不了姜振楷几回。
现在陡然从苏亦年的嘴里听到他的名字，姜岁只觉得满心疑惑，“凭什么要他同意？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姜岁本以为自己已经说得足够明白，可谁知苏亦年听到她的回答之后，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送你过来的人肯定还没走远，赶紧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接你回去。”
“我不回去。”姜岁抿紧唇瓣，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才不回去，我要跟你一起生活。”
这一刻，苏亦年恍惚觉得姜岁的脸跟十多年前姜云钊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那时候，姜云钊也是这样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他什么都不要，就只要跟她在一起，可结果呢？
前车之鉴让苏亦年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她狠下心，伸手拽住姜岁的胳膊就想带她下楼。
可苏亦年忘了她们还在楼梯上，姜岁被她推攘得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摔下去了，关键时刻一只劲瘦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
在失措的惊呼声跳出来之前，姜岁已经被人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清冽的气息从身后裹挟而来。
不是什么名贵的香水味，而是洗衣液留下的味道，清新微涩的薄荷混着阳光的气息。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却带给姜岁难以言喻的安全感，连带着心跳都慢了半拍。
温热的呼吸落在她头顶，有那么一瞬间，姜岁仿佛听到了对方剧烈跳动的心跳声。
姜岁知道是谁救了自己。
毕竟这里也没有第四个人的存在。
目光不受控制地下移，姜岁发现对方的左手虎口处长了一颗小小的黑痣。
人长得好看。
手也是。
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手背上淡青色的经络清晰可辨，那颗黑色小痣在冷白皮映衬下显得存在感十足。
这是一双很适合弹钢琴的手。
“没事吧？”苏亦年惨白着张脸冲过来，紧张而无措地看着姜岁，“有伤到哪里吗？”
她下意识抬起手想要触碰姜岁，却又在即将碰到的那一瞬间将手收了回去，脸色难看得仿佛她才是那个差点摔下去的人。
姜岁见状突然就没那么难过了。
妈妈或许只是需要时间来适应她的出现。
“我没事，多亏了……”姜岁一顿，她还不知道男生的名字，话茬就这么卡在了这里。
“季璟虞。”
季璟虞等姜岁彻底站稳之后就松开了手，言简意赅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季、季璟虞。”姜岁鹦鹉学舌般跟着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而后冲他笑了笑，“谢谢你啊。”
“不用。”
声线一如既往地冷淡。
跟季璟虞道完谢后，姜岁也没忘记苏亦年要赶她回黎城的事情，语调软了几分，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妈妈，别让我回去了，我想跟你一起生活。”
过去，每当她用这种语气跟姜云钊撒娇时，姜云钊总会败下阵来满足她所有的要求，现在对象变成了苏亦年，姜岁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刚经历过一场惊吓，苏亦年的态度虽然没之前那么坚决，但依旧没有松口的意思。
“苏老师，我买的冰淇淋要化了，我先回去了。”
季璟虞重新拾起放在脚边的购物袋，慢慢朝楼上走去。
擦身而过间，姜岁似乎看到季璟虞冲她眨了下眼睛。
“季璟虞，你等等我。”
季璟虞没应她，但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她跟上后顺势说道：“我帮你拿一个吧。”
季璟虞左右两只手上都拎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袋，姜岁记得其中有一个是她们家的。
“不用。”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近人情，停顿片刻后他缓和了语气对姜岁道，“不重，我自己可以。”
“那你力气好大啊。”
那两个购物袋一看就很重，季璟虞裸露在空气里的骨线完美而冷白的腕部上青色筋脉浮现，少年的青涩和力量感融合得恰到好处。
“……”
苏亦年沉默地站在原地，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最终她还是抬腿跟上了两个孩子。
姜岁的行李并不多。
一个行李箱外加一个书包。
可这些都在明晃晃地提醒着苏亦年，她的孩子真的来找她了。
不是她的幻觉。
这次她听得很清楚，声音是从季璟虞家里传出来的。
屋里的小猫咪应该是听到了主人的脚步声，叫声开始变得又急又嗲。
“季璟虞，你家养猫了呀？”
姜岁现在喊他的名字是越来越顺口了。
“嗯。”
她的语气有些羡慕，“真好，我也喜欢小猫咪，可惜我爸爸对它们的毛发过敏，养不了。”
“嗯。”
这也嗯？
搞得好像他知道这件事似的。
姜岁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之前担心冰淇淋化掉赶着要回家的人到了家门口反而又不急着进去了。
姜岁瞧了他一眼，“你不回家？”
难不成跟她一样，也没有家里的钥匙？
“我等苏老师上来，她的东西还在我这里。”
原来是这样。
姜岁回他，“那你给我吧，冰淇淋化了就不好吃了。”
季璟虞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抬眸看向楼梯口，淡声道：“苏老师上来了。”
姜岁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
“妈妈，我现在又渴又累，可以回家喝水吗？”她没有骗人，从小区门口到五楼，一路上她确实遭了不少罪。
姜岁年纪还小，刻意放低的声线显得她娇气又委屈，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心疼。
苏亦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走到季璟虞面前，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购物袋，再次跟季璟虞道谢：“谢谢你，小璟。”
姜岁心心念念许久的门终于打开了。
苏亦年先进的屋，姜岁见状赶忙拖着行李箱跟了上去，生怕被落下。
等整个人踏进家门后，姜岁才转身探出个小脑袋，“季璟虞。”
“嗯？”
“今天谢谢你，我先回家了。”姜岁看着他，尾音微微上扬，“下次来你家找小猫咪玩。”
她似乎并不需要季璟虞给予回应，说完便转了回去。
季璟虞安静地站在过道上，密而长的眼睫微微垂着，在下眼睑处投下一片晦暗的阴影。
时间好像就此停滞。
又过了一会，才听到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姜岁站在玄关处，好奇地打量着妈妈的家。
很标准的三室一厅，虽然没法跟姜岁在黎城的家相比，但足够一对普通母女安逸地生活了。
苏亦年的家就如同她本人一般，温暖而明亮，空气中弥漫着馨香的气息。
装修风格看似简约却极具线条感，整体偏暖色调，米白色的沙发和茶几中间铺着浅色的地毯，触感绵软蓬松。
原木色的餐桌上摆着一个冰川纹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株宫灯百合，明艳的暖橙色为这个家增添了一抹亮色。墙角的草编花盆里种着龟背竹，绿得晃人眼，清新又好看。
客厅连接着小阳台，不算大的空间里种着不少绿植。
夏风拂过，漾出一片深绿色的水花。
姜岁一眼就爱上了这个家。
她脱了鞋正打算光脚走进去，就看到苏亦年弯腰从玄关处的鞋柜里拿了一双嫩黄色的拖鞋出来。
“谢谢妈妈。”
苏亦年似乎很不适应这个称呼，每次姜岁这么叫她，她的神情都格外不自在，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姜岁。
但姜岁适应得很好。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妈妈，可以给我一把家里的钥匙吗？”
像今天这样被关在门外的经历她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妈妈，我睡哪里？”
“妈妈，我想选离你近一点的房间。”
“不可以吗，那边上这间也可以。”
“妈妈……”
苏亦年被她这一声声的“妈妈”喊得神思恍惚，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姜岁已经拿到了家里的备用钥匙，而她正在客房给她整理床铺。
天蓝色的四件套，细腻亲肤的面料上印着卡通小动物的图案。
“这是专门给我准备的？”
话刚问出口，姜岁就后悔了。
苏亦年都不知道她会过来，怎么可能会提前给她准备这些，可这分明又是小姑娘会喜欢的款式。
“……给来我这补课的学生准备的。”
苏亦年整理床铺的手一顿，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我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姜岁的小脸沉了下去，仿佛赌气一般，干涩地挤出一句话，“我宁可去睡沙发。”
她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脚上，所以就连拖鞋也是别人穿剩下的？
姜岁用力甩掉拖鞋，光脚站在地板上，又气又委屈，眼眶都红了。
凭什么连陌生人都可以得到她妈妈的关爱，她却只能用别人剩下的。
苏亦年：“……”
这脾气真是像极了姜云钊。
“这些都是新的，那个学生……后来有事就没过来住。”
“真的吗？”姜岁半信半疑。
“真的。”
听完苏亦年的解释，姜岁还是不高兴，嘟囔道：“补课就补课，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过夜，她没有自己的家吗？”
客房的窗户开着通风，偶尔跃进来的夏风和着蝉鸣撩拨得窗帘微微晃动。
苏亦年整理好床铺就出去了，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可能一直围着姜岁转。
姜岁带的行李不算多，她也没心情整理，一股脑儿全堆在角落。
这间客房一看就是没人住的。
除了一张床和一排柜子之外，再无其他。
就好像她只是过来借住几天的不速之客，不值得为她费什么心思。
姜岁蹬掉脚上的拖鞋，盘腿坐在床上，还是没忍住给姜云钊打了个电话。
“爸爸。”在姜云钊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姜岁积攒许久的委屈便再也压抑不住。
“怎么了，宝贝？”
姜云钊还在忙，电话里依稀能听到别人跟他汇报工作的声音。
“她根本就不喜欢我。”
这个“她”指的是谁，父女俩都心知肚明。
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叫她走，拖鞋是给别人准备，客房是给别人准备的……如果不是她死皮赖脸非要留下来，估计连家门都进不去。
姜云钊挥手让汇报工作的下属们先出去，而后才继续跟姜岁的对话。
“岁岁你不能这么想，妈妈绝对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他再次强调，“她比爸爸还要爱你。”
这话姜岁从小到大听过无数遍，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觉得委屈，现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可是……”
姜岁还想说什么，就被姜云钊打断了，“岁岁，你不可以怀疑妈妈对你的爱。”
苏亦年怀孕没多久他被家里关起来了，那么漫长的孕期都是苏亦年一个人撑过去的。
惶恐、害怕、伤心还有来自外界的羞辱和逼迫，如果不是因为爱这个孩子，姜岁根本没有出生的机会。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严肃，姜云钊的语调软了几分，“岁岁，妈妈她可能是一时间不习惯，你得给妈妈适应的时间。”
一出生就被抢走的孩子突然出现在眼前，换谁都会接受不了。
姜岁的出现就像是一颗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搅乱了苏亦年平静无波的生活，将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未知。
“知道了。”姜岁用力戳着被子上的图案，她从刚才起就在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我不跟妈妈生气。”
“嗯，岁岁真乖。”
“咚咚。”
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苏亦年站在距离姜岁几步远的地方，靠近但不越界，“晚上想吃点什么？”
“我都可以，只要是妈妈做的我都喜欢。”
刚刚还有点闹脾气的姜岁立马就被这句话哄好了。
“年年……”喑哑紧绷的声线从开着免提的手机里传了出来。
苏亦年的脸色遽然变得苍白，眼神惊慌，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从那里钻出来。
即便过去那么多年，她还是一下就听出这是姜云钊的声音。
空气陷入凝滞。
古怪的气氛。
沉默的父母。
姜岁有些无所适从地从床上跳下来，连拖鞋都没顾上穿就跑出了房间。
只留下一句“你们聊，我下楼逛逛，熟悉下环境。”
姜云钊知道自己不该出声的。
他明明已经忍了这么长时间，还是在这一刻功亏一篑。
沉默良久之后，还是苏亦年打破了僵局。
“你明天……三天内来把孩子接走。”
电话那头没人出声，安静得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一下一下落进苏亦年的耳中，绝望而压抑。
“你必须带走她，我……”苏亦年咬牙，“我不会管她的。”
“我已经帮岁岁办好了转学，她是你的孩子，她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姜云钊的回答非但没有安抚住苏亦年，反而将她推向了奔溃的边缘。
“我之前发过誓，如果再和你纠缠不清就让我不得善终。”苏亦年的语气近乎求饶，“求你看在我们过去……的份上，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们一家人就可以……”
“可我不相信你。”
苏亦年的声音很轻，却好似冬日的冰霜，将姜云钊剩下未说完的话扼杀在喉间。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时，苏亦年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二十岁的她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自己爱姜云钊，可现在她开始怀疑他们真的有相爱过吗？
不然怎么能把伤害对方的话说得这么轻而易举。
“真的——”苏亦年停顿了许久才继续道，“对于现在的生活，我很满意，所以不想改变也不会去改变。”
她的声音轻而慢，每个字眼都被她咬得格外重，既是在说服姜云钊，也是在说服她自己。
“你放过我吧。”
姜岁没想下去逛，她只是不想打扰苏亦年和姜云钊。
她打算在门口站一会就回家。
刚合上门，她就感觉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的小腿。
姜岁低头，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琥珀色大眼睛。
“肇事者”是一只胖乎乎的橘猫，脖子上带着一块银质的小圆牌，在阳光下泛着浅色的光晕。
小家伙跟姜岁对视后，非但没跑反而紧挨着姜岁蹲坐了下来，雪白的尾巴尖懒洋洋地在身后晃动。
“小猫咪！”
姜岁欣喜地跟着蹲下来，试探着伸手挠了挠对方的小下巴。
她的动作有些生疏，可大橘没躲，甚至还将脑袋往前拱了拱，惬意地闭上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显然它很喜欢姜岁的触碰。
大橘被养得很好，一身的毛发光滑柔顺，分量十足。
性格也很亲人，姜岁一摸它，它就高兴得直哼哼，小脑袋一下一下蹭着姜岁的大腿，嗲得要命。
“你是谁家的小猫咪呀？”
姜岁知道季璟虞家里养了猫，她抬眸朝对面望去，门开着一道缝。
这小家伙十有八九就是他家的。
只是姜岁没想到季璟虞看上去这么冷淡的一个人，他养的猫居然是个自来熟。
明明是第一次见的陌生人，它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熟络。
谁会不喜欢这么热情的小猫咪呢！
姜岁捧着大橘的小胖脸，诱哄道：“待会带你去买零食好不好？”
“喵~”
正玩闹着，对面的门打开了。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从中走了出来。
听到动静，姜岁和大橘齐齐抬头看向来人。
从季璟虞的视角看过去，一人一猫都瞪圆了漂亮的大眼睛，目光愣怔着看着他这位不速之客，有种诙谐的默契感。
怪可爱的。
人更是。
素来淡漠的黑眸里闪过一抹笑意。
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疏离内敛，仿佛之前的情绪变化只是幻觉。
姜岁浑然不觉，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仰头看向对方，语气兴奋，“季璟虞，这是你的猫吗？”
“嗯。”
他弯腰摸了摸大橘的脑袋，微凉冷白的指尖不小心掠过姜岁的手背，惹得姜岁下意识蜷缩起手指。
季璟虞动作一滞，“抱歉。”
“没事。”姜岁并不在意，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可爱的小家伙身上，“季璟虞，它叫什么呀？”
“蝌蚪。”
“啊？”
姜岁一脸“我没听清你说什么”的表情看着季璟虞。
“它叫蝌蚪。”
仿佛是为了佐证季璟虞没有说谎，大橘在听到“蝌蚪”二字后，立刻挺直脊背，“喵喵喵”的应和着季璟虞。
姜岁：“……”
倒是没看出来，季璟虞还是个取名鬼才。
她忍不住暗自腹诽。
好好的小猫咪取了这么个……难以评价的名字，它出门真的不会被别的小伙伴嘲笑吗？
大概是姜岁的面部表情太好解读，季璟虞难得多解释了几句。
“蝌蚪是在小区外面的草丛里捡到的，当初我们怀疑它是跟妈妈走散了，所以就给它取了这个名字。”
“《小蝌蚪找妈妈》？”
季璟虞颔首，“虽然最后没帮它找到妈妈，但这个名字大家都叫习惯了，就没给它改。”
这个名字对于他们而言，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季璟虞从来没想过要给蝌蚪改名字。
姜岁没想到眼前的小胖猫竟然还有一段这么坎坷的身世，她用力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小可怜。”
偏偏当事人毫不在意，没心没肺地舔着自己的粉嫩小爪垫。
“季璟虞。”姜岁又叫他。
少年此时已经直起身子，双手插兜，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
太阳渐渐倾斜，他的影子将姜岁小小的身影整个覆了起来，像禁锢又像是保护，有种无法形容的旖旎感。
姜岁真的很白，当她低头跟蝌蚪玩闹时，纤长脖颈如同泛着温润光泽的羊脂玉，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目光。
季璟虞眸色一暗，喉结微滚，低声应道：“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