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三皇子一甩袖,一副暂时不与他计较的模样,高抬下巴,倨傲模样。
陆昭盯着他气定神闲的侧脸若有所思,朝鼓声起,文武百官陆陆续续进殿站定。
老皇帝高坐龙座,随着田禧的唱和,王右相和周侍郎终于带着凉州的那位谢公子上朝面圣。脚步声由远至近,所有人都扭头往金銮殿的入口处看去。
深冬的晨雾里,王右相步履从容的迈入,他身后的周侍郎亦是昂首挺胸。周侍郎身后一玄色大氅的青年紧随其后,眉目英挺,肩背挺阔,通身贵气难掩。
不是谢金池又是哪个?
陆昭眸色微眯:但此谢金池又和她当年见到的谢金池形貌气度天差地别。
比起她的镇定,直播间众人看到谢金池的一瞬就炸了。
【下雨天不打雷:艹,我是见鬼了吗?这孙子当年不是被挑断了手脚筋,被主播毒死了吗?】
【贼拉风:对啊,谢老匹夫传给黑旗卫的秘信都说人死了,怎么好端端人又活了?】
【换胃思烤:啊啊啊啊,我也见鬼了,这人不仅活了。感觉变化好大啊,一点也不像肾虚的样子了。】
【草莓雪糕:啊,谁来告诉我,这个谢金池到底怎么回事?他不远千里跑到皇宫又是要干嘛?不会是想揭发主播会武的事吧?】
【基基复基基:楼上想什么呢?他跑这么远就揭发个主播会武?吃饱了撑着呢,我感觉他有更大的阴谋。】
弹幕一茬接着一茬,走进来的谢金池也终于和陆昭的目光对上。他嘴角弯了弯,对着陆昭肆无忌惮的笑了一下,声音带着戏谑:“七皇子,我们又见面了。”
陆昭点头。
几人站定,王右相跪拜下去,恭恭敬敬行的一个大礼, 高声道:“罪臣不负皇上所托,其余三州的赋税已经收齐,只有凉州牧还未上缴。但凉州牧派了嫡子谢金池随罪臣进京,解释赋税一事。”
老皇帝:“起来吧, 王爱卿自今日起不必自称罪臣。”这是一点好处都不想给,只给了无用的称呼。
王右相心中不快,面上还要感激涕零:“草民谢圣上开恩。”
他起身退到一边,谢金池才走到最前面,朝老皇帝跪拜:“臣凉州牧长子谢金池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行的是正经的跪拜大礼, 足可见诚心。
老皇帝很满意,抬手:“谢公子起吧, 说说凉州的赋税为何迟迟没上缴?”
谢金池起身, 肃声道:“非是凉州不缴,皇上也知道,凉州地处西北, 再往北就是大片的沙漠。五州中凉州最贫瘠荒凉,去年又干旱严重, 饿死了不少百姓。父亲已经在尽量催缴了,只是想请圣上宽限一些时日, 明年开春肯定补缴上。”
群臣疑惑:若只是想圣上宽限一些时日, 写一封信就够了,何至于让嫡子亲自来一趟?
老皇帝也疑惑,然后直接问出了口:“谢大公子就只是为了这事?若只是晚缴, 朕自然是允的。”
谢金池连声道谢,然后又道:“臣亲自来,自然还有别的事。先前圣上大寿,臣特意送来一份大礼!”
提起大礼,老皇帝就想起寿宴上的刺杀,以为他这是挑衅,眸色瞬间压了下来:“什么大礼?”
谢金池高声道:“臣出发来中都的前几个月遇到一人,自称是流落在外的七皇子,还说当今太子拿了他身份假冒皇子。这事关于江山社稷,臣自然要查清楚,这一查还叫臣查出了端倪。臣这次来除了求皇上宽限赋税上缴日期,还特意将此人带来给圣上看看……”
他话还没说完,五皇子就大喝出声:“荒唐!小七怎么会是假冒的?小七进京前也有人假冒小七,最后父皇亲自验证了小七的身份!”
段御史等人也跟着附和,怒斥凉州狼子野心。
他们劳心劳力,付出甚多,眼看着永亲王都成了太子,现在来这么一出,不是白站队了?
直播间的观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八角莲:不是吧,主播确认当初埋人的时候沈柒死了?自称七皇子的人又是谁?】
【菠萝吹水:难道是诈尸了?还是说借尸还魂?还是天命之人有两条命?】
“肃静!”老皇帝轻咳几声后,眯眼看向谢金池:“谢公子,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谢金池点头,不卑不亢、不疾不徐:“自然知道,皇上,此人说得江山正统,您也不希望梅妃娘娘爱护的亲子,真流落在外。诸位大人也是,不防等看过人了再质疑。”
三皇子也附和:“对啊父皇,不防先看看。就算是假的,也要知道何人这么大胆,敢来金銮殿上冒充小七。”
零星有几个人跟在三皇子身后附和。
陆昭心道:看来她这三哥早收到了消息,并且认定她是假的,难怪方才那么得意。
老皇帝盯着谢金池看了几秒,然后挥手:“让人上来吧,若说不出子丑寅卯,朕绝不轻饶!”
他话落,立刻有一个带着兜帽的人被带了上来,走到谢金池身边后,伸手取下兜帽。然后属于沈柒那张脸就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文武百官一时都静了声,连一开始有些不悦的老皇帝也正了身板,眸光闪烁难明。
原因无他,这张脸和七皇子幼时有七分相似,一双眼睛像极了梅妃,身形却和龙座上的皇帝像了十成十。
如果说之前所有人都觉得谢金池说的事荒唐,那么现在有三成人心中有些动摇……
但陆昭反而松了口气:这人和沈柒虽然像,但不是那个沈柒。
她在黑矿场遇到的沈柒狡诈、狠辣,这人尽管五官相似,眼神却毫无杀气。仔细看,容貌和身高还是有差别的。
那这谢金池又是怎么回事?
他如何会知晓真的沈柒长什么样?又怎么会找这么一个冒牌货来揭她的短?
这谢金池的做派倒是和当年的沈柒十足相似。
她既然能穿越时空附到原身身上,那沈柒死后有没有可能在谢金池身上复活了?
当初系统篡改后台数据时,好像丢失了一部分人气值,后来她给梅妃守灵时又不断梦到沈柒儿时的记忆。有没有可能是系统把沈柒的灵魂数据暂时隐藏到了她的灵魂数据里,然后趁着她医治谢金池时,把数据导入进谢金池身上去了?
她越想越有这种可能,直接开口质问系统:“谢金池是不是沈柒?”系统当初篡改系统后台时候,她的紫气值为零。这个位面没有崩溃,有可能不是因为她代替了沈柒。而是因为这个位面的气运之子本来就没死。
系统一口否定【不是,宿主,你怎么会这么想?】
不是吗?
就算是系统也不会告诉她吧。
不管是不是,她直接发布了一条支线任务【主播发布支线任务‘杀死谢金池’,完成任务奖励一万人气值,任务失败电击三十分钟,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哦。】
任务一发布,系统不正常的刺啦响了一下,随后恢复正常。
直播间的观众看到发布的任务都有些奇怪。
【基基复基基:主播,你的支线任务不该是杀死‘沈柒’吗?杀谢金池做什么?】
【八角莲:对啊,对啊,沈柒他活了!】
陆昭【这个沈柒是假的,谢金池有问题。】然后她又仔细解释了两句。
直播间的人仔细观察了片刻,还真看出这个沈柒假在哪里,至于这个谢金池,确实比之前镇定,能言善辩。
陆昭思考的瞬间,五皇子最先开口维护:“谢大公子,你找个和梅妃还有父皇相似的人来有什么用?只是长得像而已,天下之大也不足为奇啊!”
谢金池笑道:“可不只长得像,是不是,五皇子不防听他怎么说。”
他话落,假沈柒开了口:“五哥,你不记得我了?我们第一次见面在御花园打了一架,我薅了你一把头发走,后来去上书房,你偷偷放了一只虫子在我书包里。我知道是你放的,但没有告诉太傅他们。”
“你你你!”五皇子一脸见鬼的看着他,放虫子这事只有他们两个知道。事后他生怕小七找太傅和父皇告状,担惊受怕了好几日呢。
假沈柒不顾他的震惊,又看向威王道:“大哥最喜欢舞刀弄枪,你七岁那年拿木剑砸碎了皇后娘娘的御赐花瓶,当时只有我们两个在。你恐吓我不许说出去,否则就揍我,你还记不记得?”
威王眸光微动:他自然记得,皇后娘娘为此大发雷霆,把凤栖宫的宫女全责罚了遍。他愧疚了好久,又不敢主动认错,后来看到皇后总是下意识绕道走。
这事连他贴身小厮都不知道。
这人难道真是?
威王立刻又看向陆昭,心中忐忑:应该不至于吧……
接下来假沈柒又挨个点名朝中大臣,把他记得的事说了,文武百官越听越震撼。很多事如果不是本人压根不会知道吧。
最后假沈柒看向老皇帝,一双眸子泪光隐隐:“父皇,六岁那年春日我们在永宁宫种了一颗桑树,说好等桑树长大就养蚕吐丝,给母妃做衣裳的。”
老皇帝噌的一下起身,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玉阶之下的人:那年是小七半夜偷偷起来种桑树,被他寻见了,父子两个一起种,说了些悄悄话,这话田禧都不知道!
老皇帝颤巍巍问出口:“你,你如何知晓?”
假沈栖声音悲怆呜咽:“父皇,儿臣才是小七啊!”他拉开自己的衣袖给老皇帝看:“父皇,我左手臂有一块疤,是三岁那年摔在地上磕着了。你看,就在这。”
“还有后腰,是六岁那年三哥他们哄着我爬到树上拿风筝摔下来的。”
假沈栖不予余力的证明自己。
“小七!”老皇帝看着他,还真瞧出了点儿时的影子。不由又茫然看向陆昭:“你是小七,那他是谁?”小七手上也有疤啊,而且也知道儿时不少的事。
假沈柒盯着陆昭,愤恨道:“他只是凉州西山村的猎户,当初儿臣同他一起被抓去矿场做工。告之过他儿臣的身份,他贪念顿起,杀了儿臣,夺走玉佩冒充儿臣!儿臣大难不死,爬出了坟堆,遇到了谢大公子!父皇,您千万不要被这个贼人蒙蔽啊!”
此话一出,整个朝野都震惊了。众人都开始拿余光打量陆昭,似乎想透过她的皮囊看到她内底。
平日害怕她身份被拆穿的系统此刻一句话也不说,安静得出其。
直播间众人急得上蹿下跳,都在询问陆昭为什么还不辩驳。
陆昭听假沈柒说完,已经确定自己的猜想:很多事只有真的沈柒才知道,沈柒他真的还活着。
系统当初骗了她!
所有人都在等着陆昭说话,乔炳却先开了口:“殿下不可能是贼人!皇上,老臣亲眼见到了梅妃娘娘。殿下是梅妃娘娘承认的,梅妃娘娘不可能认错自己儿子吧?”若乔驰在这当场就要跳起来。
零星的人又跟着点头:“对啊,梅妃就算病重,也不可能认错自己儿子啊!”
假沈柒悲切道:“母妃一心想替外祖父翻案,想查清追杀我们母子之人。她定是以为儿臣死了,无奈之下才认下这贼人!”
这说的也不无道理,眼看着众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怀疑,陆昭看向假沈栖冷嗤道:“你一口贼人,一口一个儿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是皇子。当初在矿场,孤瞧你眉眼和孤有几分相似,才拿你当兄弟,什么都同你说了,包括儿时的事。你见利忘义,帮着谢州牧来陷害孤,到底是想当皇子享荣华富贵,还是别有企图?”
谢金池怒道:“你休要胡说,我父亲为何要陷害你?”
“为何要陷害孤?”陆昭冷笑:“那得问问你们父子,那矿场就是个黑矿场,谢州牧私造兵器被孤发现。你一路追杀孤至樊城,后被人废了。谢州牧一口咬定是孤做的,还带黑旗卫截杀孤,这事荆州牧等人可都知道的。先前父皇寿宴遭遇刺客也是谢州牧干的吧,一计不成又使一记。这次带这么个人过来,不就是想挑拨我们父子关系,除去我这个太子动摇国本,好让你们谢家造反!”
谢金池拧眉:“我们谢家何曾私造兵器?几时又要造反?派刺客刺杀更是没有的事,你休要血口喷人!”他看向老皇帝,急切道:“皇上,谢家若是要造反,今日就不会让臣来此。寿宴刺杀一事,只怕是有人怕身份败落,等不及要当皇帝!皇上明查啊!”
谢州牧不服朝廷的事,满朝文武就无人不知。
老皇帝被陆昭这么一点,终于醒悟了一些,复而又重新做回龙座,看向假沈柒问:“你说你才是小七,可还有什么证据?”
假沈柒高声道:“儿臣还有人证!当初和我们一同被抓走的西山村民,他们可以证明儿臣的身份。”
老皇帝摆手,两个缩手缩脚的村民很快被带了上来。
陆昭一眼便认出两人,一人是先前在石屋矮小胆怯,第一个看到她睁眼的男子。还有一个跛脚的老头,当时看她没死,想弄死她的人。
她还以为石屋那个领头的壮汉能活下来,没想到活下来的是这两个人。
陆昭:“西山村的村名也是凉州的人吧,让凉州牧治下的百姓来指认孤,说出来的话能信吗?”
假沈柒:“怎么就不能信?凉州的百姓也是大雍的百姓。他们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跪在地上瘸腿的老汉立刻附和:“是啊,阿昭,你五岁就父母双亡。当初我们这些乡里乡亲可没少帮衬你,冒充皇子可是大罪,你别犯糊涂啊!”
胆怯的汉子也紧跟着道:“阿昭,当初埋你父母,我家可是借了三百文,我这里可是有借据的,还有你摁的手印呢。”说着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份村长公正的借据出来。
“诸位大人,你们帮草民比比,这上面的手印就是他的手印。”
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谢金池盯着陆昭笑问:“太子殿下,你敢不敢当众比对一下手印?”
陆昭只瞟了一眼,就认出那指印确实是原主的。她反应很快,立刻便道:“你们还真行,当初孤母妃病重无钱医治借的钱被你们篡改成了其他借据,以为这样就能冒充孤吗?”
谢金池:“太子殿下,这纸上的字可没丝毫篡改的痕迹,你这说法未免太牵强!除了这借据,湖州县可还有你的户籍画像,难道这些都是篡改的吗?”
陆昭:“凉州牧想篡改户籍有什么难?”
三皇子冷笑:“证据确凿,你空口狡辩有何意义?你说你是真的七皇子,你倒是拿出更有利的证据!”
王右相也跟着附和:“对啊,皇上,太子若真是您亲子,那自然好。但若他不是,大雍的江山就会落入贼人之手,梅妃也死不瞑目啊!”
老皇帝看看假沈柒又看看陆昭,心神动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段御史和陈御史等人也开始犹疑:陆昭这人滑不溜手,又更亲近沈家和乔家,迟迟不肯娶太子妃。若他是假太子,新太子上位,或许对段家是个机会。
于是他就立在那不说话,他身后的势力眼观鼻鼻观心,也低头不语。
忠勇侯仿佛又看到了机会,附和王右相的话:“皇上,事关皇家血脉,又关东宫,确实该好好查查!”察觉威王转头眯眼瞧他,他只做不知,背脊挺得笔直。
老皇帝想起假沈柒的话,最终下定决心,朝陆昭道:“小七,你可还有其他证明你身份的证据?”
陆昭刚要说话,一直静静听着双方争执的沈栖鹤终于开了口:“皇上,何须让殿下说,朝堂之上还有一个人就能证明殿下的身份。”
“谁?”老皇帝疑惑,众人惊疑不定,谢金池则眯眼看向轮椅上的青年。
沈栖鹤高声道:“梅昭雪,梅侍郎。也就是沈老将军的嫡孙,沈无咎!”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哗然。
“沈老将军的嫡孙?”
“沈无咎?他不是死了吗?当年乔将军扶灵回中都,大家都瞧见的。”
“是啊,西山现在还有沈家嫡孙的衣冠冢吧?”
文武百官只知道沈家封条揭了,梅昭雪时常出入沈家。只以为是陆昭让他去看护沈家宅子的,从未想过他真实身份。
老皇帝虽知道,但也没透露过给任何人。所以,这会儿文武百官才这样惊讶。
同样惊讶的还有谢金池,他上下打量从后面走到前面的梅昭雪。眸子里的震惊一闪而过,随即又镇定道:“谁不知沈无咎十年前就死了,沈祭酒说他是沈无咎,有什么证据?”
梅昭雪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举到众人面前,一瞬间,再也没人怀疑他的身份。
那是沈老将军的虎符,传闻当年在战争中遗落不知所踪。后来忠勇侯接管镇南军后,还是物造库奉皇命重新铸造了一块。但就是这样镇南军中依旧很多人不服忠勇侯,忠勇侯暗地里找了这虎符许久,居然在梅昭雪手里。
老皇帝轻咳:“无咎的身份朕已经确认过,无咎,你说说,他们二人到底谁是真谁是假?”
金銮殿上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梅昭雪看。
梅昭雪收好令牌,不疾不徐道:“圣上可记得,当年七殿下满月那日,姑姑曾带七殿下回过镇国将军府?”
老皇帝点头,不仅是他,朝中不少老臣都记得。
梅妃进宫为妃,镇国将军是不愿意的,因此父女两个生分了许久。直到七皇子出生,沈老夫人为了缓和父女两人的关系主动提出让梅妃回家看看。七皇子满月后,梅妃就抱着孩子回去了,还是皇帝陪着一起的。
梅昭雪继续道:“姑姑回门那日,臣因为好奇去看了小殿下。当时臣还小,手里还拿了香玩炮仗。那香不小心戳到了小殿下的左耳后,因此留了疤。臣吓得不行,生怕父母和外祖父责罚,姑姑却把事情瞒了下来,只说孩子吓着了,匆匆回了宫。后来微臣进宫,瞧见小殿下耳朵后面留了疤,姑姑安慰臣说,耳朵根头发遮一遮瞧不出来的。那疤直到殿下失踪前,一直都有……“
这事老皇帝也记得,梅妃当时心疼坏了,但又说小无咎不是故意的。
梅昭雪紧紧盯着那假沈柒,假沈柒慌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平整光滑的左耳。
“姑姑有意不让婢女提及,殿下从小就不知自己耳后有疤。”梅昭雪盯着他,嘲讽味更盛:“所以,就算殿下把所有事都告诉过你,你们能谋算所有的事,唯独这件事做不得假。我看了,你右耳没有疤,但太子殿下有。”
靠近陆昭的五皇子立刻凑到陆昭身后去看,果然看到她右耳有一道圆形的烫伤疤。然后惊呼:“小七,你真有疤啊!”
陆昭伸手摸了一下自己右耳,做出一副惊讶才知道的表情。
但其实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幸好当初埋人之前,她把沈柒那货从里到外检查了个遍。
【基基复基基:卧槽,主播,当时你剥沈柒的衣服,我还以为你是变态呢。原来你是在检查他身上的标记啊,你连这点都想到了。】
有人提醒,直播间的观众立刻想起来当初陆昭做过的事,各个都拍案叫绝。然后有不少人去看老皇帝的表情,老皇帝看假沈柒的眼神已经不善了。
假沈柒惊慌之于求助的看向谢金池,谢金池隐在袖子里的手捏紧,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一个小疤而已,长大后早就平整了也说不定。但腰上的划痕可不好伪造,不若现场验一验?”
“荒唐!”沈栖鹤一听要脱衣服立刻大喝出声:“一国储君,只因为你们的无中生有就在朝堂之上宽衣解带像什么话?梅侍郎的话还不够证明殿下身份吗?”
“沈祭酒!”谢金池眸光锐利:“你明知他有可能是假,为何还一心维护,难道中都传闻是真,你和他有一腿?”
三皇子等人跟着嘲讽笑了两声。
陆昭突然走了过去,站到谢金池对面。
谢金池警惕的和他对视,突然脸上就挨了一拳。
群臣吓了一跳,立刻都禁声。老皇帝再次站了起来,盯着二人。
谢金池只觉得脸骨生疼,皮肉瞬速肿起,嘴角冒出鲜血。他拇指轻揩了一下嘴角,压下眸子里的戾气,重新看向陆昭,嘲讽问:“太子殿下被臣说中,恼羞成怒了?”
陆昭冷笑一声,然后看向老皇帝,肃声道:“父皇,儿臣先前一直没说,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父皇还记得初见面时,母妃写给你的那封信吗?”
老皇帝点头,陆昭继续道:“母妃临终前曾说过,若有人质疑儿臣的身份,就让父皇拿出那封信,信中有玄妙。”
乔炳突然也道:“皇上,梅妃娘娘临终前把信交给老臣时,确实也提过此事。”
老皇帝立刻让人将梅妃的信取来,拿在手里细细翻看,也没看出任何不妥。
前排的梅昭雪出声:“皇上,镇南军有一秘密传递消息的法子,只有沈家人知晓。您可让人取一杯冷掉的茶水过来,把信放入茶水中……”
老皇帝依言照做,信慢慢被茶水浸透。他再次举起信查看,正面什么都没瞧见,但金銮殿之上的文武百官全都清清楚楚瞧见信的背面映出陆昭那张脸。
梅妃娘娘早就料到会有人冒充七皇子,所以提前准备了这手?
还真是料事如神啊!
这些人中,唯有乔炳若有所思:当初他的信丢过一回,殿下又找阿驰要过明矾……他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打住,殿下就是太子!
“皇上,背面!”田禧指着信纸的背面提醒老皇帝,老皇帝快速翻转信纸,看到背面陆昭的画像时,终于喝道:“来呀,把这冒充当朝太子之人和这两个谎话连篇的村民全部拖下去砍了!”
“皇上,皇上!儿臣真是您儿子啊!”那假沈柒已经被禁卫军拖走了,还要垂死挣扎。
一阵冷风卷着雪粒子刮进大殿,谢金池只觉得浑身凉透:他准备得这样充分,居然还是被这人钻了空子!
眼看着假沈柒要被拖走了, 陆昭突然出声:“慢着!”
禁卫军停住,假沈柒这会儿反而不喊了,有些虚脱的跌坐在冰冷地面, 但额头还冒着细汗。看得出来,心里还是怕的。
陆昭问他:“你说说,谁让你来冒充孤的,从实招来, 可饶你不死!”
那人挣扎一瞬,唇角忽而溢出血来,整个人扑通倒地,竟是服毒自尽了。紧跟着跪着的老汉也咬舌自尽,周围的官员吓得后退两步。
那胆怯汉子战战兢兢就要逃跑,谢金池眸色威压, 一脚踢在了他胸口,将人踢得倒飞出去, 砸在地面吐血抽搐, 一下就没了声息。
威王正要呵斥他大胆,谢金池扑通就跪下了,双手俯地, 大声请罪:“皇上恕罪!臣识人不清,竟让这些刁民蒙骗!臣回凉州后, 定然要将这帮西山村民查个遍,诛他们九族替太子殿下出气!”
纵使他以退为进, 老皇帝还是不满:“谢公子越俎代庖诛人九族实在逾矩, 不若留在中都,进国子监学一段时间的规矩再说。”这是要留他在中都为质的意思了。
谢金池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连忙道:“谢皇上恩典, 能进国子监是臣的荣幸。只是明年家父五十大寿,臣想先回去一趟,待家父寿宴结束后再回中都,可行?”
世人信奉孝道,他如此说,也挑不出毛病。
可皇帝想留下他,总有办法。
沈栖鹤便道:“谢大公子孝顺是好事,但皇上亦是你的君父,孝顺谢州牧是孝顺,孝顺皇上亦是孝顺。君在父前,谢大公子代你父在皇上跟前尽孝,想来谢州牧还会夸你。”
这话说得着实漂亮,谢金池嘴角抽了抽,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陆昭又道:“静之说得对,谢州牧身边还有许多庶出的儿子尽孝,也不差你这个。”
老皇帝拍板:“此事已定,来人啊,先送谢公子出宫,暂住驿馆,稍后再安排别的住处。”
光禄寺卿立刻带着人先出了金銮殿,等他一走,王右相也跪下去请罪道:“皇上,草民糊涂,实在不知谢公子会来这么一出。”
三皇子立刻道:“父皇,外祖父只是带谢金池来说明赋税缘由,不知者无罪,您莫要怪他。”这么好的机会,居然没有扳倒陆承祐,实在可惜。
“起来吧。”老皇帝语气淡淡:“谢家公子来京为质也是好事,你也算功过相抵,回去吧。朕乏了,今日便到这,小七,你随朕来。”说不知谁信呢,王家和三皇子什么心思大家门清。
王右相假模假样起身,跟着朝臣往外走。
陆昭在众人的目送中跟着老皇帝走了,待到了朝露殿,老皇帝才道:“小七,方才大殿之上,文武百官都在,朕总要给个交代,你不要怪朕。”说完连连咳嗽,背脊都躬了起来。
陆昭连忙伸手替他顺气,嘴里道:“儿臣怎么会怪父皇,儿臣都知道的。”实际心里在骂,还不是怀疑她才会任由谢金池撒野。
听她语带关切,老皇帝有一瞬间的愧疚。
陆昭趁机道:“但王相和三哥明显不想放过儿臣,三哥还惦记着太子之位呢。”
老皇帝喘匀了气才道:“朕会下口谕,让老三今后不必来早朝,也不许参与政事。至于王相,等翻过年,就让他回荆州老家颐养天年。”
老皇帝这是怕逼急了,王家会反吧,居然放人走。
陆昭点头,又伺候他用了药,才出了朝露殿。走到宣德门,老远就瞧见段御史和陈寺卿焦急来回踱步。
她只当没看到,大跨步从他身边走过。段御史两人连喊了两声,又追了上来,连声赔罪:“太子殿下,方才殿中太混乱,臣一时未能替您说话……”
陆昭终于停下瞧着他:“段御史哪是一时未能替孤说话,是怕孤真是假的不敢说吧。你这墙头草行为还真叫孤失望。”说完一甩袖,又快步走了。
段御史被说得脸一阵骚红。
陈寺卿连忙道:“这可如何是好?太子不会就此弃了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