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漾环视着办公室,百平方米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用色沉稳,细节极具个人风格,规矩摆放的茶具,简单明了,透亮的大理石和亮色系办公桌的碰撞在这个阳光灿烈的早晨,犹如玻璃仙境般令人难忘。
舒韵早晨简单打理过这里,靠窗台的盆栽也都浇了水。
“茶水帮你准备好了,梁总随后就会到公司,水温应该是最合适的。”黎漾看着舒韵忙碌的背影,柔声说。
“嗯,好的,我知道了。”舒韵感慨不愧是私人助理,各种细节都安排如此到位。
“还有昨天消息传递有误,抱歉,辛苦你了。”黎漾轻拍舒韵的肩膀,动作温柔。
“没有,怎么会。”舒韵看着她那张美丽温润的脸,只知道傻笑摇头。
慢慢熟悉后,舒韵对她也就没那么拘谨,两人围绕工作又聊了几句。
梁柏庭是在将近十一点左右出现的。
他今天胸口的领带夹有些特别,舒韵留意多看了两眼,上面银质纹路像海面起伏的浪潮,低调不失华丽。应该是为了晚上礼服才佩戴的。
视线刚往上挪开,舒韵就对上男人那双沉寂漆黑的眼眸。
和以往不同,梁柏庭的目光没有对她一扫而过,而是就这么凝着她,略带审视的压迫。
让舒韵立马回到昨天下午她犯错的那个瞬间。
他是不是在等她一个解释?
“梁总。”舒韵先开口喊他,揣测着他的想法,脑子转得飞快。
黎漾站在书架附近的文件柜,只是低头整理文件,并未抬头往这边看。
梁柏庭没有回应,等舒韵下文。
整个办公室气氛瞬间紧张起来,这是领导要发怒的信号,舒韵只能暗叫不妙。
“昨天会议纪要,以及归档合同文件我都做好发送了您的邮件箱。”舒韵绞尽脑汁汇报早晨的工作,“嗯,办公室盆栽都浇了水,总裁办顶上空调维修也定好下午两点工人会来,下午一点我会去外部会议中心布置会场。”
谈起工作时,舒韵那双原本沉静的黑眸跃动起光泽,与他对视眼神真诚不显愚钝,眼尾拖长,偏那纤细轻挑的眉型又显尽聪慧灵巧。鼻梁高挺,五官柔和似水墨画。鼻梁侧微有颗茶色的小痣。
耳侧两撮碎发自然垂落,头绳随意绕了两圈的低马尾慵懒扫过她的肩膀。
梁柏庭看见了阳光下,她原本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润。
现在知道紧张了。
“没有了吗。”他安静听完,往前逼近一步问。
“嗯。没有了。”舒韵摇头,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她一紧张就脸热的毛病又犯了,脸颊皮肤敏感,总是会莫名其妙的红。从青春期开始,这种困扰就伴随她,通红的脸颊还经常被用来被男孩子开玩笑。
因为这点,舒韵曾经自卑了很久。
“你的。”梁柏庭不紧不慢顿了下,语气冷淡,“辞职信呢?”
这又是哪出?
舒韵困惑地望向梁柏庭,不明白他的意思,“梁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是,她干嘛了?就因为昨天擅自修改方案的那种小事吗?
看她不顺眼想开她只说,还拐弯抹角让她自己提出辞职。
拜托,她好不容易升职加薪,傻子才辞呢!
眼前这个男人实在过于阴险,到底是有了打算还是仅仅试探,舒韵根本不知道。
“误会吗。”梁柏庭语调竟夹杂了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我以为,是舒小姐有了更好的选择。”
在家偷偷刷Boss直聘被他发现了?
舒韵回想了下,很早之前是有跳槽的念头,但是现在绝对没有。她敢说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忠心耿耿跟着他身后干活。
那是为什么。
还是说,像梁柏庭这种上司天性多疑?
舒韵有种古代太监跟在皇帝身边,那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她到底做什么了。
“梁总,我对您绝无二心,我保证。”舒韵着急得都想举着手指起誓。
她说得太急,并未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
梁柏庭并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如今他开口提到辞职这种事,说明之前他心里就想到过。难道还是说能力确实没有到达他的期望吗,舒韵下意识地怀疑自己。
想到这,她额头薄薄冒出一层汗,也没有了和他对视的勇气,垂下脑袋。
男人淡淡掀了眼皮,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知道了。”
舒韵心一顿,又紧张抬眸看他。
“你可以走了。”梁柏庭也再次看她。
舒韵松了口气,快速地离开办公室,好似晚走一步,梁柏庭就会立刻把她调离岗位。
她不能失去现在这个工作的。
办公室再次安静下来。
“昨天确实是我失职,向舒助理传达信息错误。”黎漾站在办公桌面前,垂眸道。
梁柏庭看她一眼,“嗯。”淡淡应过。
黎漾想问为什么会提出舒韵离职的事情,但是看到梁柏庭的脸色,也没有敢开口。
“她原来上司是谁。”梁柏庭注意到黎漾准备离开办公室的动作,喊住她。
黎漾思索片刻,“集团分公司CTG文化总经理王数。”
也是这个时候,放置桌面的那部黑色手机突然震动,连续弹出两条微信消息。
舒韵:我觉得你这人特较真。
舒韵:没想到你还真想开我啊?啊?啊——?
梁柏庭眉头轻挑,聊天框对方语气狂妄,和刚才老实巴交站在他面前发誓绝无二心的某某判若两人。
“以我个人名义约他……”梁柏庭抬手看了眼表,“十一点左右来总部见面,我需要对我的员工有所了解。”
“梁总,你想了解哪一方面呢?”黎漾立马给他安排行程。
“精神方面。”梁柏庭漠然回应。
他是个很包容的领导,他甚至可以相信对面发消息这个人是舒韵的第二人格。
毕竟一个下班后傻坐在公园门口吹泡泡的人能正常到哪去。
————
舒韵郁闷极了。
她坐在工位上越想越想不通到底哪惹了上司。
于是想到昨晚导入的Ai,顿时发泄对象就有了。她气鼓鼓地敲着键盘,准备和对面再次来场激烈的对线。
可谁知道,发了半天,对面理都没理。
什么嘛。
怎么连AI都欺负她。
不会又bug了?
舒韵烦闷地关了手机,心情像是一团乱糟糟的毛线。
偏偏突然她又打了个喷嚏。
好像有人在背后骂她。
总裁办位于高层,楼体设计更加宽阔无遮体的平层,落地窗简约大方。舒韵的工位在侧边靠近窗户的位置,采光非常好。
随着近期气温的飙升,刺眼的阳光几乎要闯破玻璃照射在她的副桌面,工作时间,舒韵基本都将窗帘拉上遮挡阳光,缝隙也不留。
临近中午,阳光更是毒辣。
所以她是不打算出门的,却接到梁柏庭的临时吩咐,让她去公司楼下接人。
见到来人她其实很惊讶,因为正是她上一任领导王数。
凌风集团业务广泛涉及多行业,金融房地产或者新型电子产业,又扩投资影视文化等各方面,所以旗下子公司分支复杂。舒韵最初加入凌风收到的offer就是子公司CTG也就是长藤文化的行政岗位。
公司企业有内推制度,对于优秀人才,领导有资格和名额内推其到总部进行升职。当初舒韵就是用了王总经理的名额才内推到总部,王总和董事会各高管关系不错,用舒韵的话就是马屁能拍到顶层领导的心里去,所以他的内推力度是最大的。
舒韵为人处事不算死板,她工作优秀,日常恭维这位王总的话没少说。也许是这位王经理美言舒韵太过火,阴差阳错让她摊到了成为总裁行政助理这样高职位的好处。
集团上下明眼人都清楚,副董事梁柏庭兼CEO,和现任公司董事长系父子。能在他身边说上话的人,自然比别的人要多拿一份权。
舒韵暂时没法在梁柏庭身边说上话,她能保证自己哪天不被他开就已经祖坟高香了。
进总裁办公室前,王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舒韵,眼神试探询问舒韵领导找他所为何事。
舒韵轻微摇头,表示自己哪里知道。
人给梁柏庭送到,舒韵准备完茶水就出来了。她也不知道两位领导交流什么,梁柏庭只说是私人会面。
总不能为了开除她,特意找了前领导去挖她老底吧?
什么男人会这么小心眼。
舒韵对他们的对话实在好奇,但偷听又偷听不到,只能作罢。
心像猫抓般难耐,舒韵就守在门口,借口说是等空调维修工人提前施工。
显然梁柏庭找到王数并不是什么秘密谈话,连办公室的门都没有紧闭。舒韵时而往里偷瞄几眼,隔音实在太好,她获得不了什么有效信息。
“舒韵?我想想……”王数坐在总裁办公室休息区的沙发,抿了口热茶,开始仔细琢磨梁柏庭的问题。难道短短一个月,舒韵就在新领导面前惹事了?那让他这个推荐人的面子往哪搁?
“她吧。挺老实本分的一个年轻人,做事认真,而且小姑娘性格也好,整天乐呵呵的,嘴也甜,挺会来事的,眼里也有活。”王数小心瞥了眼梁柏庭的脸色,不起波澜,没有说到点子上?
“像他们这种刚步入职场,能力确实还需要锻炼出来,犯错也难免。”王数又补充。
办公室内,梁柏庭坐在王数的对面,抬眸扫过门口鬼鬼祟祟的某人,捕捉到舒韵的身影就像窗外小鸟似地快速一闪而过,“我亲自面试的她,对于她的履历和能力,我不存怀疑。”
“我只想问,她有没有隐藏的精神病史。”上一秒还在肯定,下一秒就抛出质疑。
王数的脑子实在跟不上领导变脸的速度。
这不是变相问他舒韵是不是脑子有病吗?
“也许是换了新环境,难免会紧张。人一旦紧张,压力就会大。”王数扶了扶眼镜,坐在这个办公室里,别说舒韵压力大不大了,他都有些冒冷汗。
“压力大。”梁柏庭思索不过两秒,“心理素质不太行?”
“年轻人都这样,特别是独生子女这样小时候多少被家里人惯着长大,内心会比较脆弱,何况小姑娘脸皮薄,不经训的。”王数注意到梁柏庭似乎听进去了,又补充:“很多行为,像我们上了年纪的,也确实看不懂。”
上了年纪。
梁柏庭并不觉得他上了年纪。
那就是舒韵的问题。
在微信找他发疯的那些信息,算她发泄的一种方式吗。
倒是比她被逼疯一把火炸了公司大楼要好。
老实人发疯是最可怕的。
作为有人情味的领导,梁柏庭几乎是瞬间接受了舒韵这样的行为。
人活着总是不容易的。他对待下属自认并不刻薄。
舒韵最后看着王数抹着额头上冷汗匆匆走出的办公室,路过和她对视的时候,王数并未多说,只是默默摇头。一副惧怕她的模样,和她隔了至少十米的距离。
舒韵不明白。
一如既往,下班回家后,舒韵立刻找夏雨桐吐槽了梁柏庭莫名其妙提出要她离职的事情。
“这样听起来,你这领导还挺小肚鸡肠的。”夏雨桐晚上准备了叉烧饭,双人份的,正在进行摆盘。“你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没有啊。我就是个命苦的牛马,该做的我都做了。”舒韵在她身边准备餐具。“总不能他天生就看我不顺眼吧?那还通过我的面试。受虐狂啊。”
夏雨桐被她逗笑了。
“对了,你给我导入的AI好像又出bug了,都不回消息的。”舒韵想起来,将手机掏出来给夏雨桐看。
“怎么可能,我在家还同步你的那个程序,代码一直都是正常跑的。”夏雨桐探过头。
“可他就是不理我啊。”舒韵撇嘴。
“你再发几条过去测试下。”夏雨桐将笔记本电脑搬上餐桌。
舒韵思考了会。
——你吃了吗?
消息发过去,像是掉进死海一般,无人回应。
一个破AI还玩起冷暴力了?
——怎么不理我?
——什么意思?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讨厌你讨厌你
连发三条。
对面终于弹出一条回复。
梁柏庭:先冷静。
“这不是回复了嘛。”夏雨桐扬扬下巴,“忘记跟你说了,这种和普通的AI对话是不一样的,这个算法是可以模拟活人感,也就是按照你设定的性格来进行对话。”
“你这可能就是单纯被设定成高冷不理人的性格了。”夏雨桐跟她解释道,“你要是加个什么黏人小狗的人设,一天下来还能主动给你发很多消息。”
“这么先进?”舒韵觉得十分合理。
“那当然,要不然也不好玩啊。”夏雨桐冲她眨眨眼,“你从网上找点火热的指令好好调教他呗。”
调教吗。
舒韵呆呆想了下,脑海里莫名浮出梁柏庭那张生人勿进的厌世冷脸。
这样的人被调吗……
夏雨桐看她若隐若现勾起的嘴角,不知道某人浮想联翩到哪里去了。
舒韵思考了会,发出了指令。
——【用户现在需要你说些安慰哄人的话】
对方又过了将近一分钟才回复。
梁柏庭:不会。
好没劲。
为了以后的好日子,舒韵显然很有耐心慢慢调他。
——笨死了,我教你。
——你就说,别不开心了舒韵,等我给你涨工资,薪水后面想再多几个零你随便开口。
谈到金钱,对面消息的回复显然快了。
梁柏庭:异想天开。
怎么不听话呢。
——真小气。
还不给说,一说他就又不理人了。舒韵单手扒着饭,嘀咕着:“玻璃心。”
从夏雨桐得到启发,舒韵就从社交平台搜了下这种AI人设指令,结果就像是发现了新世界。
那些人设指令不但带劲,还有剧情参照。
他是大你八岁的养父……他是从小觊觎你却不敢开口的哥哥……他是暗恋你十年多的竹马……
还有□□老大和清冷医生,纯情男大黏人小狗更是数不胜数。
光是简单的设定就看得舒韵脸红心跳。
太火热了。她也想玩。
夏夜晚风起,黎漾按照他提前的吩咐,载车驶入南苑公馆的过道。
夜色下,仿古建筑安静坐在临靠池塘的位置,旁边金属铭牌尾部刻着政府机关地址字样,在上世纪这座公馆是贵族的私人公馆,园林也是仿江南风格建造的,占地约三亩。
后来因私家的小厨房实在出名,渐渐开始对外接受私人订制的宴席。
黎漾按照要求登记,在车里等候梁柏庭出来。她并不知情梁柏庭是否会饮酒,如果喝酒了的话,就要送到距离公司最近的那个私宅,这样不会耽误第二天的行程。
一行人走过来,黎漾立马就认出梁柏庭的位置。
她走下车,高跟鞋在安静的夏夜里清脆,引人注意。他身边的人看见是黎漾,都认出那是他的助理,朝黎漾客气寒暄了几句。
男人安静走过来,并未多说什么,不用她替开车门,独自坐在后座。
黎漾这些年习惯他话少的性格,他没有开口,就是想在车里坐一会再走。
昏暗环境车座上,梁柏庭手机因为消息弹出不断震动,屏幕冷光映着他眉眼间的沉静,修长骨感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按着键盘。
黎漾推测可能是他私人关系来的信息,但还是没忍住问了嘴:“需要我替您回复吗。”
梁柏庭的手顿了片刻,浓密长睫遮掩眼中情绪,“不用。”
他视线停留在对面发来的“真小气”。
还能回复什么。
男人陷在真皮座椅,长腿懒散叠搭着,薄底黑皮鞋在月色下泛着光泽。
黎漾将车停在这里有一时了,她从后视镜观察梁柏庭的一举一动。
“这些年为我做事,你压力大吗。”他冷不丁地开口。
说没压力自然是假的,黎漾想着委婉的措辞。
“算了。”梁柏庭也没想听她的答案,结束了话题。
黎漾打着方向盘,黑色库里南缓缓驶向公路。
此时他的手机震动再次弹出一条消息。
——【用户命令你在以后的每一次对话都要秒回】
梁柏庭淡然扫了眼,冷嗤一声。
吓得黎漾握方向盘的手瞬间紧了紧。
自从舒韵成为一名社畜后,她就把大学时期爱熬夜的坏习惯给改掉了。刷手机上网冲浪基本定在睡前晚间的护肤管理时间。
日子过得久了,她也就逐渐习惯早睡早起了。
躺在懒人沙发上,白花花面膜盖在舒韵的脸上,冰凉触感在夏日是很清爽。舒韵在网上找了好几个有趣的指令,比如一些兄弟盖饭的戏码,还有墙纸爱什么的,后来干脆回味了下曾经看过的霸总小说经典剧情桥段。
可是一旦搬到自己上司身上,舒韵瞬间像是一朵蔫了的小花似地萎了。
如果梁柏庭不是老板就好了,他那张帅得惨绝人寰的俊脸,和西装革履都掩盖不住宽肩窄腰的性感身材,舒韵指不定还能幻想点粉色泡泡呢。
时间一点点过去,舒韵胡思乱想,眼尾耷拉着,她太累了,上眼皮和下眼皮就要亲吻在一起,大脑也随之快要断线。
嗯……那就让他学会秒回好了。
至少要让她骂出去的话句句有回应。
——【用户命令你在以后的每一次对话都要秒回】
舒韵发完,瞄了眼时间,十一点半,正是取下面膜的时间也是上床入睡的黄金点。
她火速起身去洗脸,然后把数据线往手机上一插,将明早定好的五个闹钟全部打开,确认无误后,关灯,钻进被窝,蹬出一边被子,用腿夹着,从左边翻到右边,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瞬间入睡。
五分钟后。
黑暗房间里,连上数据线的手机屏幕亮起,才弹出对面的回复。
梁柏庭:麻烦。
隔了一分钟。
梁柏庭:尽量。
下午有场商务交流会,舒韵明确得知梁柏庭不会亲自出席,但出席还有别的高管领导,梁柏庭吩咐让她到场地去熟悉情况,然后总结给他汇报。
舒韵并非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因为身份只是助理,所以大会未开始的时候,她呆在专门的助理职工休息区。
这里有小型的自助餐饮,环境安静,人虽然多,但手上都忙着自己的事情,并无太杂的交谈声。
舒韵简单在位置坐了片刻,就起身前往会场中心。这里对于舒韵来说简直大佬云集,梁柏庭却连面都不肯露。
浅浅站在角落里,舒韵并未想到会有人上前搭话。
“舒小姐,你就是梁总的新助理吧,上次见面会我们见过。”一个领导模样的男人就这么站在舒韵面前。
这样上来打招呼,目的只有一个,想发展能够和梁柏庭说得上话,谈得了合作的机会。
舒韵简单客气地和他聊了几句。
她余光瞥见整个大会,在座位的后排看见了个金发蓝眸的白种人,他年纪大约在五十上下,西装款式经典,行为低调,安静地独坐着。
能注意到他,是因为舒韵观察到在会场交流的那些老板,十有八九地都会朝他的方向看去。
只能说明这个白人不简单,应该是有身份的。
但是他的身边并未安排陪同翻译。
舒韵意识到应该是会议贵宾名单的背调环节出了纰漏,并未及时安排陪同翻译。此次交流会主办方就是凌风集团,再过十分钟董事长会出席大会代表讲话。如果对外造成不良印象,也是影响凌风的企业形象。任何细节都会决定今后商业谈判是否顺利。
但是她胆子还没有大到贸然上前了解情况,找到负责工作人上报情况后,得到回复是暂时调用不到专业的翻译员。
舒韵环顾四周,并未有人注意到这样的小插曲。她的心跳有些快,这种紧张反应伴随着她从小到大的任何考试和面试。
大学期间她就熟练掌握英、法两门外语,她清楚自己的英语能力,如果说是商业英语倒也有两把刷子。眼下,舒韵知道靠不住任何人,如果做不好,责任也不应该怪在她的头上,如果做好了,她发誓绝对跑到梁柏庭面前扬眉吐气,狠狠邀功加奖金加薪。
那位白人先生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舒韵,全场像她这样年轻漂亮的女性并不多。她着装并不像那些精英人士的西装死板,简约大气珍珠白长裙随着她走动的幅度轻漾起裙摆,长直发垂及到腰,额间没有太多碎发,眉头舒展,得体大方,杏仁眼里嵌着热情的笑意,给人第一印象不会差的。
两人见面相视而笑,那位先生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舒韵心死了。
怎么是个法国人!?
不过没关系,法语她当然也可以。
彼时,梁柏庭刚结束一场线上的跨国视频会议。
所有人陆陆续续走出会议室,偌大办公桌上,梁柏庭手机振动起来。
舒韵:【语音条4秒】
男人沉默拿过手机,又坐回刚才的座椅。修长的手指紧捏了下眉心,另只手单点开了语音条,是扬声器状态。
空荡的会议室顿时响起舒韵清晰的声音。
前两秒是一串法语,最后三秒是“这个要怎么翻译呀,翻译成中文,稍微有文化点的中文。”
稍微有文化点的中文。
亏她不寻常的脑回路,能问出来这样的话。
梁柏庭的指腹压在语音按键上停留片刻。
按住两秒又取消。
梁柏庭:自己的工作自己做。
那边十万火急的舒韵好容易等到他秒回,看到消息顿时感觉天塌了。
舒韵:【语音三秒】
“英明的Ai大人我求求你了!”她语调柔软,着急起来尾调上扬,哀求意味听起来有点像撒娇。
梁柏庭不明白。
这人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舒韵夹在两个领导面前陪着笑意,其实过程都很顺利,就是翻着翻着,她意识到那位法国总裁讲话并不容易讲到点子上,中间掺杂着很多不重要的信息。
不能够言简意赅去翻译下来。
毕竟她不是专业的,后面的翻译实在是自己听不下去了,才想到自己微信里有个AI能用。
终于,AI开始发力了。
梁柏庭:如果两者融合,珠联璧合,方为佳作。
舒韵眉头轻挑,确实可以这么翻译。
梁柏庭:【引用“语音三秒”】这句也需要?
她要“英明的AI大人我求求你了”的法语翻译干嘛。
——不用。
——你跪安吧,先不聊了。
典型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就在舒韵头疼这样的翻译环节还要多久才能结束时,五分钟后她的救星就出现了。
交流会负责人安排了专业的陪同翻译顶替舒韵的位置。
“辛苦了舒小姐,接下来的工作交给我就可以。”陪同翻译和舒韵对接。
舒韵简单将情况告诉在场的三方,她谈吐自信大方,所以双方领导对她印象都很不错。临走的时候,她松了口气,笑着和他们道别。
那位只会说法语的白人总裁先生却开口用中文说了句:“我喜欢你。”
是对舒韵说的。
说完,在场的人都愣了下。
那位先生意识到什么,拉过新来的陪同翻译口语了会,再次不怎么熟练地对舒韵开口:“我很欣赏你。”
轻浮的“喜欢”或许会对这样年轻漂亮的女性造成冒犯,所以他改掉了说法。
舒韵勾唇笑着再次用法语表达感谢,就礼貌地从中退场。
“真的很感谢您舒小姐,的确是背调环节出了纰漏,刚才那位是华润外企的总裁金士顿先生,梁总已经在究责了。”
“梁总……他也到现场了吗?”舒韵听到自己上司的名字有些惊讶。
“是的,两分钟前梁总就亲自到场,现在在四楼副会厅,让您过去一趟。”
来得可真及时。
副会厅是封闭的房间,长走廊铺着红色地毯,舒韵踩着高跟鞋走上去也听不见动静。
舒韵说实话很少见到梁柏庭发火的场景,他这种人向来惯会用手段直接严惩,能少废话就懒得说。在公司形象也是低调为人,高调办事。
推门而入,整个屋子气氛压抑。
梁柏庭坐在主位上,眼里没什么情绪,眉峰微蹙,面色阴沉。手臂衬衫袖口上挽,肌肉微紧绷,青筋脉络藏于冷白肤色下凸起,整个人状态还处于愠怒。
“如果不是她站出来翻译,你们要让人白痴一样在席位坐满两小时四十五分钟吗?”梁柏庭冷声质问。
虽然不是自己犯错,但舒韵听了也有些冒冷汗。
“不想做的话,你们位置多的是人可以顶上来。”
“梁总。”舒韵低声开口,往他的方向走去。
她在路上还想着如何如何邀功,再敲一笔奖金,晚上美美庆祝吃顿好的。但她知道老虎发威不能惹。
“文件。”梁柏庭侧目看了她一眼,伸手。
还好她早有准备。
梁柏庭一般喊她总不是随意喊的,早晨有份文件着急他签字,所以舒韵一直随身带着,只要见面就能随时给到他面前。
舒韵咽了咽喉咙,小心将文件和笔递了过去。
待梁柏庭将屋里所有人都支走后,房间只剩他们两个。
她才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出:“老板,您怎么知道站出来翻译的是我呀?”
她没有等到及时的回应,送过去的那沓纸在梁柏庭修长又好看的手里不断翻动,男人只是垂眸,神色认真地检查文件是否存在纰漏。眉头依旧微蹙,仿佛刚才的怒气并未消散,雪白纸面在光下倒映的光影落在他并不柔和的五官,眉眼间添了丝冷意。
这是又把她晾着了。
舒韵安静地等他先签完字,也许人和人生来就是不一样,那支朴素简单的签字笔在她的手里那样不起眼,但被握在梁柏庭的指间,却透露出价值不菲的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