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委屈的撅了噘嘴,跟着孟妈妈一块儿检查起她们的行李。
“老太太今儿心情不好,要打发走她,也不是这时候。”柳婉清看雀儿皱着脸,明明伤心,却还是跟乳娘检查起她的行李,心里不由得一软。
听见她这样说,雀儿果然又高兴起来。
柳婉清微微一笑,“以后你们两个不用同时跟着我了,若是雀儿跟着我出去,妈妈便留在屋子里。总之,屋子里不能少了人。在这个府里,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们两个了。”
雀儿和孟妈妈闻言有些心酸,在柳家的时候,她们家小姐哪用得着担心这个。
她们点点头。
检查了一遍之后,雀儿仍旧有些怀疑,“小姐,什么也没少。”
这个结果在柳婉清意料之中,“她刚才敢那样说话,必然是没有偷东西的。”
雀儿失望道:“好吧。”
孟妈妈食指点了下她的额头,“怎么,你还想小姐的东西丢了不成?”
雀儿傻笑道:“才没有呢。”
“行了,快坐下来歇歇吧。”柳婉清笑着说。
孟妈妈闲不住,拿起针线,坐下来绣手帕。
雀儿新奇的看着冰鉴里方方正正,又散发着寒意的洁白冰块。
芜州地处北地,一年四季都很寒冷,夏天虽说热,但不用冰块也能忍受。
“小姐,好凉快啊。”雀儿眯起眼享受起来。
“这下有了冰块,看你还喊热吗?”
“嘿嘿,不热了。”雀儿是土生土长的芜州人,从进入暑夏开始,她就直嚷嚷着喊热。
每当她喊热的时候,坐在一边的孟妈妈就会停下手中的活,平静的告诉她:“心静自然凉。”
柳婉清小时候在京城还待过一段时间,去了芜州之后,府里买丫鬟挑中了雀儿,便一直陪在了她身边。虽然对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不过身体似乎还保留着对这炎热天气的记忆,没像雀儿一样热得受不了。
另一边,董玉婷等人也回了吟风院。
董玉婷夸了李念薇几句,从自己的妆奁里拿了支水汪汪的青玉镯戴到她手腕上。
李念薇是庶女,虽说不曾受过苛待,但多的好东西也轮不到她。
王姨娘疼她,但都把月例攒起来,留着当李念薇的嫁妆。
她此时头上只戴了一支花簪,通体碧色,和这玉镯倒是相配。
想到她还要禁足三个月,再罚抄《地藏经》,董玉婷又拿了支鎏金蝴蝶三珠络步摇。
李念薇脸红着收下。
王姨娘早就听闻了消息,不敢去兰竹院,只好在西厢房苦苦等候,见到老爷和夫人一块儿回来,她又犹豫了。
心里面还是担心女儿,王姨娘还是来了正屋。
夏晴见到她,“姨娘等等,我进去告诉夫人老爷一声。”
王姨娘进去的时候,见李念薇好生的站在夫人面前,心里松了口气,给老爷夫人行了礼,然后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
董玉婷知晓她是担心自己女儿,就没多留李念薇,让她们母女俩先回去了。
李凌川像一座解除封印的石像般,问李念瑶:“睿哥儿在兰竹院都做些什么?”
李念瑶瞧了一眼母亲,谨慎的回答道:“白天与我们玩儿,下午会去找二弟弟,陪他读会儿书,然后再去习武。”
李凌川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
董玉婷让李念瑶也回去了。
李凌川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屋里的丫鬟大气也不敢喘,丫鬟安静的扇着冰块散发的寒气,屋外的蝉鸣连绵不绝的响。
“睿哥儿那,还需要你多照看,母亲年纪大了,让睿哥儿再多陪陪她。”李凌川望着董玉婷。
“我当然会,他也是我儿子嘛。”董玉婷说。
“你去看他,也可以教教他认字,不要总是让他玩儿。”李凌川严肃的说。
“我教吗?”
“铭哥儿和他一般大,却比睿哥儿认得字多,上次还跟我背诗,难道睿哥儿比铭哥儿笨吗?”
董玉婷皱了皱眉,他是在说自己没教好睿哥儿吗?
“老爷学识过人,教睿哥儿应该更好吧。”董玉婷不软不硬的刺了一句。
“我才任尚书不久,工部繁忙,若要教睿哥儿也只能等到旬假或晚上了,只是睿哥儿晚上还想学吗。”
他说了这句话,董玉婷便觉得刚才他没有指责自己的意思。
“你也不用教他多难的,识得几个字就好,丹萱便是这样一点一滴的教的。”李凌川接着说道。
丹萱,柳姨娘......
秋荷讶然的抬起了头。
董玉婷笑道:“我知道了,那我便每天抽出半个时辰教他认字,晚上你来检查他每天学了什么,可好?”
李凌川也微笑道:“这个主意不错,那就让铭哥儿晚上也来夫人这儿,就不必每天早上晚上等着我,给我背书。”
说完了这个,李凌川就回了书房,那里也送去了冰,不会热着他。
春月气道:“没想到柳姨娘让四公子每天在崇礼院的路上,是为了给老爷背书,这样偷偷摸摸的,倒显得夫人不让四公子读书似的。”
董玉婷摸着自己的额头,对李凌川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四公子那么小,怎么会跑到路上背书,定然是柳姨娘安排的。
李凌川真的看不出来?
清风院里,李念羽和李念姿跪在曾惠妍跟前。
“你怎么回事,怎么让大老爷看见了?害老太太觉得是我没教好你!”曾惠妍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留着长指甲的手指戳李念羽的额头。
“我没想到大伯会来兰竹院。”李念羽额头中央出现一个指甲印,她唯唯诺诺的低着头,不敢反抗。
李念姿讨好道:“母亲放心,五弟的性子老太太清楚,要不然也不会急着罚小满。四妹只是提了句,做不做还是五弟决定,他要做的事,我们怎么能拦得住。”
“你倒是清楚的很,看的透。”曾惠妍挑了下眉。
“还得仰仗母亲教导,才让我懂得这些。”李念姿低垂着头。
门外有丫鬟通报:“王妈妈来了。”
曾惠妍理了理头发,“快起来吧,免得让王妈妈看见,以为我虐待你们呢。”
王妈妈带着绣房的管事进了屋,屈膝行礼。
“王妈妈快起来,珠儿上茶。”
王妈妈是老太太跟前的红人,曾惠妍也要给几分薄面。
“茶就不喝了,我是来给二小姐,四小姐送衣服的,老太太说烧尾宴那天穿。”
李念姿上前道:“多谢王妈妈送过来,我明日再去谢祖母。”
老太太如今心情不好,怕是不愿见人。
“二小姐客气了。”
王妈妈送了衣服离开。
曾惠妍也没心情教训两个庶女了。
李念羽和李念姿回了屋。
李念羽摸着她的新衣,迫不及待的就要换上。
李念姿瞧见她眉开眼笑的样子,冷冷道,“有什么可高兴的,别人昨天就有了新衣服。”
李念羽最是怕她这个姐姐,将衣服脱下来小心收好。
要放在烧尾宴那天穿,用的料子,缝的手艺都是极好的,李念羽自然开心,她却不明白二姐为什么不高兴。
晨雾还未散去, 外面的梆响回荡了五下。
李府的下人们忙的热火朝天,去采买的拿了对牌早早的出门,去东市买最新鲜又最昂贵的鲜货。
负责采买的管事手中拿着食帐单子, 上面记着熊掌、鹿舌、鲥鱼、牛肠......样样都是稀缺货。
外院的小厮去了库房, 小心翼翼的合力把要设在宴上的金丝楠木屏风给搬到崇礼院正厅去。
屏风比一个成年男子还要高出两个头,共有六面,每一面上都绘着载歌载舞的宴席图。
“小心点儿,再往左边放放......”曾惠妍早就风风火火来了崇礼院, 指挥着他们摆放到她指定的位置。
“唉, 等等, 那件青釉双耳牡丹瓶别放在那儿, 放......那个角落去,进门就能看到。”
小厮们又将放下的瓶子拿起, 放到进门的柜子上去。
瓶身细腻,泛着一层玉润的光泽, 瓶身绘着牡丹花, 颜色并不鲜艳,有种绘在纸上的素雅感。
“珠儿,你去吟风院折枝花来。”曾惠妍又低声说了句, “看看大嫂在做什么?”
珠儿领命过去。
董玉婷正坐在圆椅上,由着冬枝春月给她梳妆打扮。
今日烧尾宴,官员夫人,皇子皇妃都要来, 这样隆重的场合,少不了要悉心打扮。
董玉婷不求艳压群芳,只求不出错就好。
她穿了一件孔雀纹深青色的长裙,乍一看素雅简单, 实则上面的花纹都是绣娘用蹙金绣线一针一线缝制而成,衣口,领口都用暗金线绣了宝相花纹。日光晒到衣服上时,一根根的金线便显现出来,金光璀璨,恍若孔雀开屏般,把这件衣服的美展示出来。这种从细微之处才能看出来的富贵更让人惊艳。
冬枝给她挽了惊鹄髻,头上不知道戴了多少东西,左边一支,右边一支。髻顶是主簪,最华贵的一支,累金丝镶嵌宝玉的海棠花步摇,衔着六串晶莹的珠珞,其余簪子则为了固定发髻。耳垂上坠了两颗产自岭南的浑圆莹润的珍珠。
董玉婷没让春月给她脸上敷铅粉,她担心会损害她的皮肤,只在两弯柳叶眉间贴了金箔花钿,唇上浅浅抹了一层樱桃红胭脂。
相比于她繁琐的打扮,李凌川就显得单调多了。
他穿了一身暗紫色华服,金线绣的瑞鹿的纹样在走动时隐隐显现,镶着玉石的宝带束在他的腰间,将他英武的身姿勾勒出来,左侧挂着一块水绿葫芦形状的玉佩,在暗紫色衣裳的衬托下,那玉佩更显的莹润。他脚上踩着一双乌黑的六合靴,行走时带起一阵松香的风。
他不是武将,却身材高大,宽肩窄腰,这样一番打扮,显得英姿勃发。
大概是今天设宴,他心情很好,望向董玉婷的眼睛里带着一缕笑意。
烧尾宴是官礼,是官员升迁后的流程之一,所以他不用请假。
夏晴掀帘进来,走到董玉婷身边,“二夫人身边的珠儿来我们院子里,说想剪一朵牡丹放进摆在宴席上瓶子里。”
董玉婷略一思索,就同意了,今天这样的大事,想必她不会使小手段了吧?毕竟今天来往客人众多,身份显贵,她丢脸,曾惠妍也好不到哪里去。
上次去昭信王妃的生辰宴上,因为一个谜题似有暗讽的意思,也是曾惠妍第一个开口。
于外人来说,她们是一体的,是一条船上的人。
夏晴出去带着珠儿剪花去,董玉婷一转头,发现李凌川还在看着自己,她从他的眼睛中,看出了一丝赞赏。
是对她刚才同意珠儿剪花?还是对她今天的打扮?
董玉婷起身时,往后倾了一下,头上戴的簪子太多,颇有些头重脚轻之感。
一只手从旁出伸来,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
董玉婷怔了一下,李凌川道:“夫人不走吗?”
除了晚上躺在一起睡觉,这还是第一次这么亲近的接触,董玉婷眼神闪了闪,“走。”
正当她想着怎么不动声色的把手收回来时,出了正屋,李凌川就松开了她的手。
董玉婷松了口气。
两人到了崇礼院,这里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
何静琳坐在一旁安静的喝茶,曾惠妍指挥着小厮搬东西。
“大哥大嫂来了。”曾惠妍笑着迎了上去,何静琳也起身相迎。
李凌川微微颔首,在崇礼院没待多久,就离开了屋子,不知道是去找二老爷还是三老爷了。
董玉婷也没管他。
老太太从兰竹院过来了。
三人赶忙起身。
曾惠妍道:“母亲怎么来了,还没准备好呢?”
老太太扶着董玉婷的手坐下,“我来看看。”
她的目光环视四周,对正厅的布置还算满意,“瓶身已经有花,就不必在里面插花了,多了反倒看不出主次。把那株牡丹放到那只汝窑天青釉梅瓶里吧,瓶身素雅,正需要花来点缀。”
她说的正是曾惠妍刚才让珠儿去剪下的花。
厨房后院,一口大缸里放着二十几条才在东市买回来的鲥鱼,庖工拿了把小杌子坐在旁边,从缸中捉鱼出来,放在案板上处理,去鳞片,剥鱼腹,他们熟练的让人看着眼花缭乱,处理干净的鱼在外面待不了一会儿,就送到厨房被厨娘们处理。
灶台上几口大锅罕见的同时使用,厨房里像是一片雾气弥漫的世界。
朱月如面无表情的从厨娘们身后走过,检查着她们有没有偷工减料。
今天做的菜多,从百香楼请来的大厨,和李府的厨娘共同来办这场宴席。
他们之间也暗自起了较量之心。
谁也不服谁。
朱月如一边看着,一边记着灶上上锅的时辰。
“这豆粉怎么回事,受潮都结成块了,那还能用?还不快去换了!”
“这道玉瀣凤凰羹要小火炖上三个时辰,你们可小心着点,别让火候大了,这可是要送去皇宫的,要是圣上不满意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朱月如恐吓着烧火丫头。
起了一个这样的名字,说白了,就是老母鸡汤。
只是里头的配料都大有来头,什么人参须、干贝柱,清泉水......
朱月如掀开锅,用勺子撇去上头的浮沫,随后再盖上盖子。
“朱管事,酒给你送来了。”外头响起赵四的声音。
朱月如拿上食帐单子,去了院子里。
赵四拉着一车酒,笑着和在院子里处理鱼的庖工说话。
“你倒是和谁都能说上两句。”朱月如没好气道。
“多认识个人,又不会吃亏!”赵四哈哈大笑。
朱月如检查起车上的酒,赵四在一旁说着:“一共十坛剑南烧春,朱管事对一下,没错吧。”
“嗯,没错。就放这吧。”朱月如瞥见他的眼神,又道,“怎么,想喝了啊?”
赵四搓了搓手,“这可是好酒,我赵四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喝到。”
朱月如打了下他的手,“想都别想!也不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知道我知道,钱管事说了,今天不准喝酒。”赵四笑眯眯的说,“朱管事,你看这酒这么多,他们一定喝不完,要不,你到时候给我留一杯?就一小杯。”他比了个杯子的大小。
朱月如身为厨房里的管事,这样的事情也做过。
“好姐姐,你就给我留一杯吧。”赵四可怜巴巴道。
朱月如被缠的烦,冷哼了一声,“行了行了,我给留一杯就是了,不过先说好,等老爷和大人们喝完,有剩的,我再给你。”
“好。”赵四高兴的哼着小曲离开了厨房后院。
朱月如瞥见那偷看的庖工,面色一沉:“处理干净点儿,刚才送去里面的鱼,我看上面还有鱼鳞呢!”
庖工脸色一白,讨好道:“许是处理的时候出了神,我保证不会再有了。”
“要是再有,我可要扣你们工钱了。”
这些庖工也是从外面雇来帮忙的。
庖工连连点头,“朱管事放心。”
“五公子怎么来了。”雀儿连忙去上茶。
秋荣脸上带着一分倨傲,“睿哥儿看柳小姐还没来,便过来叫,大小姐、二公子,和三小姐也是睿哥儿去叫的”
现在住在兰竹院的小辈,就只有李念瑶、李博睿和柳婉清。
李博翰和李博辉住在崇礼院,其他二房的孩子则住在清风院。
李博睿只觉得自己又多了一个朋友,和柳婉清相处的很不错,所以在没见到柳婉清的时候,就自告奋勇的说来叫她。
柳婉清失笑,“赵妈妈坐,这是老太太赏我的君山银,不知道赵妈妈喜不喜欢。姐姐妹妹们都等很久了吗?”
秋荣眼中闪过一丝尴尬,这是在告诉自己,再怎么样,她也有老太太疼着吗?这个柳小姐,着实不简单。
“老太太赏的,那就没有不好的东西。”秋荣捧着茶杯,饮了一小口,“几位小姐也是刚来,没有等很久,她们就在兰竹院,现在过去也要不了多久。老太太和夫人们去了崇礼院看宴席的筹备,这会儿大家都坐着聊天,清姐儿不用着急。”
柳婉清轻轻笑着,“既然大家都过去了,那我也过去吧,总不好让大家等我一个人。”
孟妈妈留下, 雀儿陪着柳婉清过去。
秋荣去捉在院里奔跑的李博睿:“公子别跑了,该走了!”
李博睿小小一个,动作很灵活, 秋荣又不敢太使劲儿, 就让李博睿像泥鳅似的从秋荣的手底下溜走。
雀儿在一旁偷笑,感慨道:“五公子怎么这么调皮啊!和耀哥儿,阳哥儿一点都不一样,他们更像二公子一些。”
柳婉清嘴边的笑意凝在了脸上, “因为什么都不用担心, 所以才会这么调皮。”
刚好刮起一阵微风, 在炎热的暑季, 也是不可多得的凉爽。
雀儿转头,“小姐, 你刚才说什么?”
柳婉清苦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她整理好情绪, 往院子里走去, “睿哥儿,该走了,一会儿出了汗就要重新洗漱了。”
李博睿一阵风似的从秋荣身边跑过, 绕了个大圈,停到柳婉清身边,跑的太快,还有些喘气, “快走!快走!她要追来了!”
柳婉清笑着道:“赵妈妈不会抓你了。”
李博睿从柳婉清身后探出头,“真的吗?”
秋荣不是干粗使活的仆妇,跑了一会儿,就累的气喘吁吁, 收到柳婉清递来的神色,她停下了脚步,“我公子,我不追你了,咱们慢慢往正厅走吧,老太太这会儿应该想您了。”
听到祖母想他,李博睿乖乖的不跑了,又急着去找祖母去。
秋荣求救似的看向柳婉清。
“祖母正在前院忙着呢,我们先去找哥哥姐姐,再一起去找祖母,好不好?”柳婉清柔声细语的说。
李博睿立刻拍手答应,人多了才热闹呢。
只是才沿着抄手游廊走了几步,李博睿就指着柳婉清的衣服道:“姐姐的衣服破了!”
柳婉清疑惑的回头看,却因为视角的原因没看到。
雀儿顺着李博睿指着的方向看去,脸色霎那间变得苍白。
秋荣跟在最后面,也看的一清二楚。
柳婉清穿了一袭杏黄色的如意纹短襦裙,裙边绣着小小的团花,裙尾杏黄与橙黄渐染,走动时好似一片翻飞的枫叶,更显她的温婉。
这衣服是老太太特意命绣房给她做的,料子用的上好的月影纱,出去做至少得花几十两银子。
只是现在这裙子的小腿位置,破开了一个口子。
裙子层层叠叠,里面一层外面一层,走动时不易被发现。
也得亏李博睿走路喜欢好奇的四处张望,又离柳婉清很近,才能发现裙子居然破了。
“小姐,怎么办......”雀儿抬起头,望见一张同样惨白的脸。
今天的宴席十分之重要,她怎么能穿破的衣服去?若是万一被人发现,不说她丢脸,李家也会丢脸。
秋荣蹲下身瞧了瞧:“哎呀,这是怎么弄的?可不能穿出去让别人瞧见,小姐赶快换一身吧。”
她到底比雀儿多些资历,明白当务之急是换一身衣服。
柳婉清捏了捏手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事情还不算太糟,至少没有在宴席上才发现。
“赵妈妈,能否请瑶姐姐过来一趟。”柳婉清看向秋荣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祈求。
她一双眼睛湿润润的,泪盈于睫,贝齿轻咬着下嘴唇,面上写满了惶恐和不安。
毕竟还是个孩子,遇见这种情况也会慌张。
秋荣刚要答应,李博睿便大声道:“我去把大姐姐找来!”
秋荣怕他把这事嚷嚷出去,跟着说道:“清姐儿放心,我这就去。”
柳婉清感激道:“谢谢赵妈妈,谢谢睿哥儿。”
秋荣拉着李博睿去找李念瑶,小声叮嘱他不要把这事儿说出去。
柳婉清沉下脸色,和雀儿一同回了屋。
孟妈妈正在绣荷包,见她们又回来,有些惊讶的问:“小姐怎么回来了?”
柳婉清沉默的走进东梢间换衣服,雀儿心烦意燥,敷衍的说了一句:“小姐衣服破了。”
孟妈妈不敢相信的说:“破了?”她和雀儿跟着走进冬梢间去瞧。
“怎么会这样?”又想起这些天在李府受的冷眼,听到的闲言碎语,孟妈妈眼眶一红。
雀儿道:“小姐就在衣服刚送过来的时候穿了一次,然后就收进了箱笼里,期间我和妈妈都没有碰,怎么可能会破了。”
孟妈妈去打开放衣服的箱笼,“是不是里头有了木刺。”
雀儿过去看了一眼,里头整洁平滑,当即道:“一定是花棋做的!就只有她偷偷摸摸进来过!”
孟妈妈也想起了那天的事,花棋说自己想进来凉快,但究竟做了什么,她们并不知晓。
原以为花棋是没偷成东西,结果却是在穿的衣服上做了文章。
这衣服是老太太特意命人给柳婉清做的,就是为了今天的宴席。
孟妈妈焦急的说:“小姐把衣服脱下来,我看能不能补补,暂时过了今天的宴席再说。”
柳婉清换上了她从柳家带来的衣服,一件翠色的青萍襦裙,远不如老太太命人给她做的那件好。
不如那一件细致,料子也只是用的轻容纱。
孟妈妈接过那件衣服,心里就没了底,这料子太好,怕是用的益州的冰蚕丝,她手上可没这么好的先,更何况还是老太太命人特意做的,她怕给缝毁了,牵连小姐挨罚。
这时,李念瑶带着丫鬟进了屋。
她蹙眉看了眼满脸泪痕的柳婉清,对雀儿道:“去打水来,让你家小姐洗把脸。”
雀儿立刻就去了。
李念瑶的视线扫过孟妈妈手中的衣服,看的孟妈妈心里一紧,正犹豫着要怎么说出口,李念瑶却没有问她。
“凝霜,我记得前年生辰,母亲让黛绣坊给我做了一件绯色的衣裳,你现在去拿来。”李念瑶吩咐道。
“是。”凝霜没有多问就迅速离开了屋子。
孟妈妈这才想起要给她倒茶。
李念瑶先交代了这两件事,才坐下去问柳婉清:“到底怎么回事?”
孟妈妈默默给她们倒茶,心里感慨,果然是京城显贵养出来的嫡女,行事已有章法。
柳婉清便将李博睿怎么发现的告诉了她,顺便还提了提花棋的事,又问李博睿在哪儿。
她拿捏不准李念瑶对自己的看法,不敢明说是花棋做的,只能稍稍暗示。
李念瑶略一思索,先说:“五弟来这儿也帮不上忙,我就让他留在那儿了。”
她语气中含了一分叮嘱:“今天贵客上门,暂时不要声张,等宴席结束给祖母说,毕竟......是祖母送来的人。”
她不觉有些恼怒,今天这样的场合,还搞这些手段,实在是愚蠢。
柳婉清点点头,“我知道。”
没一会儿,凝霜便抱着一个小箱笼过来了。
李念瑶取出这件绯色的织金九重襦,“这件衣服我没穿几次,就长身体了,妹妹可别嫌弃。”
柳婉清局促的脸红,“我怎敢嫌弃,这,太贵重了。”
京城黛绣坊所做的衣裳,比起老太太命人给她做的衣裳丝毫不输,甚至略胜一筹。
裙身绣着雀鸟衔枝,对襟处隐秘的绣着卷云纹,袖口里面带着一层月影薄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处处都透露着精致繁琐。
拿起时,还有一股薄荷的香气。
可见李念瑶虽然收放进箱笼里,丫鬟却时常拿出为其染香。
如果说刚才那身让柳婉清温婉可人,那这身便是耀眼夺目。
柳婉清心底升起些许的愧疚,她利用了她们姐弟俩。
不管李念瑶是不是为了李家,但好处是落在了她身上,柳婉清不由得红了眼眶,“谢谢瑶姐姐。”
李念瑶淡然一笑,“快换上吧,她们还在等我们呢。”
孟妈妈看到换上衣服的柳婉清,脸上露出笑容,先过了今天宴席这关再说。
雀儿也高兴起来,有了大小姐这件衣服,她们家小姐才不显得寒酸。
她心里暗想:她们带来的最好衣服,竟和李家庶女穿的衣服用的一个料子,现在好了,有了瑶小姐送来的衣服,才和她们显出差别来。
下人忙的热火朝天,但因为这事从月初就开始安排了,所以并没有乱成一团糟,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董玉婷等人和老太太坐在崇礼院,一个又一个管事进来询问相关事宜。
这里正忙,几个孩子就还留在兰竹院,等到时间再喊她们出来。
快到了巳时,朱月如进来:“老太太,送去宫中的膳食已经做好了。”
这样早,是因为不是送到皇宫就能吃,还要跟过关卡似的,经过重重核验才能送到皇上面前,然后被皇上赏赐给其他人。
“这就送去吧,让他们仔细着点儿,别在路上给弄撒了。”老太太交代道。
虽然明知皇上不会吃,但明面上也要做的好看。
一会儿要去送的人是钱坤,朱月如把老太太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钱坤拿着李凌川的腰牌道:“放心好了,我知道轻重。”
赵四跟在他身边,在马车上给朱月如使眼色,“好姐姐,别忘了我们的事。”
朱月如翻了个白眼,“知道,我记着呢。”
钱坤疑惑的问道:“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赵四打着哈哈,“没什么,让朱管事给我留点美酒罢了。”
他们小心捧着鎏金银匾盒,里面山珍海味的香气飘出来,勾的他们肚子咕咕大叫。
在他们身边的盒中,还放着一张楮皮纸做的纸帛,上面写着送去宫里食物的名字。
第49章 宾客 临近正午,天气愈发炎热……
临近正午, 天气愈发炎热。崇礼院正厅内却很凉爽,一大盆冰摆在十二曲璇玑屏风旁边,冒出的森森寒气被丫鬟扇向老太太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