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错—— by垂拱元年
垂拱元年  发于:2025年11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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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你一定保密。”
姜姮携顾青月到雅阁时,几乎人都到齐了。连姜姮都没有料到,自己这几年断断续续,竟然都快帮助了三十个求学士子了,听说不止此数,还有一些后来辍学不知去向的,也有一些虽在京城大概公务繁忙无暇过来的。
“姜夫人,笔墨已备好,请移步案前。”
姜姮此前帮助的士子没有中过状元的,甚至有很多不是进士出身,而是其他科目中举入仕,李颢不止是眼下房内唯一一个状元,也可说是自前朝科举开创以来唯一的寒门状元,是以他自然而然就成了今日声望最高之人,一应集会事宜也都由他主持。
姜姮应邀题过字,李颢率先拊掌赞道:“姜夫人好书法!”等墨干了当即便叫人装裱起来高高挂在大堂正墙上。
“姜夫人,还有一桩事,我们想,以后恒生会的账目,还要劳烦姜夫人代为掌管。”
单今日集会所筹银两便接近两千两,确实需要一个人来记账管账,不过姜姮没有答应,“还是寻其他人吧,我日后大约不便常来。”
李颢道:“夫人可有推荐人选?”
姜姮摇头,其中一人说道:“不如请姜夫人香行的掌柜代为掌管?”
姜姮想了想,正要开口拒绝,忽听雅阁外一阵急促的脚步越来越近。
“怎么来了这么多官兵?”有人开门去看,疑虑的话音才落,官兵就涌进了雅阁,也不管在场之人什么身份,毫不顾忌便去扭押。
“竟敢在天子脚下公然结党营私,都抓起来,一个也不能放过!”
那为首的官员一面下令抓人,一面环顾房内,瞧见那幅挂在墙上的字,命人取下,说道:“好生留着,再查查幕后还有什么人。”
“什么幕后之人,你们不要血口喷人!”顾青月也看得出来姜姮题下的三个字与顾峪的字有八九分相像,怕牵累顾峪,连忙争辩。
姜姮也道:“那字是我写的,没有什么幕后之人。”
为首的官员看看她二人,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官兵把人绑了,又去看那筹集的银两,再次命道:“把赃银也收好!”
“那不是赃银!”姜姮已隐约察觉这次的官兵来者不善,似乎早有预谋。
那几乎和顾峪一模一样的字,接近两千两的白银,她和顾家小妹的到场,不知不觉间已成了一张构陷顾峪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的大网。
难道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姜姮看向李颢,从头到尾是他在发起主持,难道是他存心要借她的手害顾峪么?
难道什么感恩之心是假的,以一灯传诸灯的善意也是假的?
······
“我找秦王殿下,有急事!”
幸而春锦是在雅阁外等着,官兵去抓人时又正好买零嘴去了,这才逃过一劫。她先去了衙署寻顾峪,衙署中人不肯通传,说是新定的规矩,顾峪和几个吏部官员这些时日要与外界完全隔绝。
春锦不得已,只能来秦王府求助,但此时秦王亦不在府。
“我找……”春锦想了下,立即说道:“我找卫国公夫人的阿姊,有急事,我家姑娘有难!”
春锦这才被带到了姜妧面前。
“怎么回事?”姜妧问道。
春锦将官兵抓人一事说了,又说了姜姮去那里的前因后果,“七姑娘,那些官兵横得很,抓的也都是官员士子,还有新科状元,他们会不会打姑娘啊!”
姜妧听罢,也知事态紧急刻不容缓,立即命人去叫秦王回府。
“王爷,这件事情是冲着卫国公和你来的,卫国公此时被禁在衙署,只能你出面了。”姜妧虽是这般劝说,心里却没多少底气。
结党营私,贪污受贿,这罪名一旦安到皇子身上,便比平常更凶险万分,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是个谋逆大罪。姜妧也不确定秦王会不会弃车保帅,放任顾峪被构陷而明哲保身。
“王爷,那些人来势汹汹,定是早有预谋,若去得晚了,万一阿姮被他们屈打成招,认罪画押,事情就更难了!”
“或者,你去给卫国公传话,让他出面。”
眼下之计,得先保住姜姮在牢中不受挫磨,不管怎样,得有人出面去把人保下。
“我进宫去见父皇,那个报信的小丫鬟呢,让她跟我一起。”秦王思忖一瞬,这样决定。
姜妧意外,本以为他要么袖手旁观,把事情推给顾峪,要么如她所言先去牢中把人保下别叫定了罪,不曾想,他第一想法是要进宫找他的父皇,还要领着春锦?
他怎么就确定圣上一定会信他无辜,而不是疑他贼喊捉贼?
“王爷,不管怎样,一定要尽早去牢中,他们一定会对阿姮滥用私刑!”
姜妧已经显怀了,微微托着肚子要对秦王下跪央求,秦王托了她手臂阻止,道句“放心”便领着春锦进宫了。
姜妧想了想,还是怕秦王入宫太久,耽搁了去救姜姮的时辰,便亲自去和顾峪递消息。
······
“嫂嫂,怎么回事啊,他们怎么连我们都敢抓!”
自从顾峪荣贵,顾青月还不曾受过什么欺负,之前也就湖阳公主仗着身份敢和她起些言语冲突,后来顾峪又平了镇南王,连湖阳公主都对她客气许多,更莫说其他高门贵女。她从没有想到有一日,官兵竟敢无视她的身份,把她扭押进大狱,于她而言,自然是无妄之灾。
姜姮无暇抱怨,默然坐在一旁,仔细梳理了恒生会一事的来龙去脉。
李颢请她为恒生会题字时,应当不会料到她一定会学顾峪的字,所以那幅字像谁,是否顾峪亲笔所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顾峪的妻子,卫国公夫人。
此事到这一步,必然不可能完全没有谋划,但是,集会的有许多人,果真是曾受过她恩惠的,也不可能全部联合起来陷害她,如果是冒充的,却也好说,她这里虽没有详细名录,唐伯父那里是留着的,倒不怕有人混进来搅弄是非。
只要不是全部联合起来着意害她,那必定有人说真话,有人说假话,众口不一,也没那么容易给她定罪。
“姜氏,出来,该审你了。”狱卒径直开门扭押着她到了审讯司。
“姜氏,你结党营私,收受贿赂,还不认罪!”那主审的官员面色铁青,一见到姜姮就这般厉声恐吓。
旁边就放着刑具,刑具上还残留着血迹,应当是刚刚对其他人用过,主审官又如此凶恶,姜姮没忍住打了个寒颤,嘴唇颤了颤,勉力镇静道:“我没有结党营私,只是寻常集会,我有证人亦有证据……”
“李颢已经承认,就是为了巴结讨好你,才召集其他人一同向你行贿,姜氏,你口口声声没有结党营私、收受贿赂,你香行卖的什么香,竟然高达百两银钱?分明贱物高卖,以交易之名,行受贿之实!”
姜姮此时才知那日香行中多给的一百两银钱原是一个陷阱。
“我行中香料皆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不曾有高达百两银钱者,是谁买了这么贵的香料,请他出来与我对质。”
那主审官看着姜姮柔柔弱弱,不想竟不惧怕他咄咄逼人的威压,为叫人死心,还真传唤来一个男人与她对质。
“你姓吴?”姜姮记得掌柜说过那人自称姓吴。
那男人点头,姜姮便又问:“你果真受过我的恩惠?”
那男子仍是点头。
“你留下一百两时,如何给掌柜说的,是不是说,当是还我的,或者拿去恒生会?”姜姮不急不恼地问道。
那男人始终只点头。
姜姮便看向主审官,“你听清楚了,他是还我钱的,何曾说是拿百两银钱买我的香料?又谈何贱物高卖,以交易之名行受贿之实?”
“还你的钱?那他怎么早不还晚不还,偏偏在这个时候还?正当还钱有何见不得人的,怎么不去你府上光明正大地还,偏要到香行买你的香料借机还钱?”
主审官亦振振有词,浑不管姜姮如何分辩,厉声道:“其他人都认了,你还如此顽固,你怕不是以为你是卫国公夫人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说着,就命两个狱卒进来要对姜姮用刑。
“你放肆!”姜姮朗声道:“此案明明疑点众多,我说了我有证据有证人,你不闻不问,反偏听偏信严刑逼供!”
那主审官哪里会听这些,照旧命狱卒给姜姮上刑具。
姜姮已被绑在刑具架上,双脚禁锢在脚枷中,鞋袜均被褪去,露出白嫩光滑的脚来。
随后,一个狱卒便一手抓着她脚腕,一手持羽毛在她脚心轻扫。
这样的刑罚不见血,亦看不出任何伤痛痕迹,但没人能受过半个时辰,这般持续大笑,不须几个时辰,便能取人性命,验尸官都验不出死因。
可谓杀人于无形。
姜姮笑得眼泪都已出来了,面色亦因为持续不断的笑微微泛起桃红,主审官却不再问她任何问题,亦不再逼她画押认罪,就由着狱卒用刑,看着姜姮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
概是因为姜姮的笑声盖住了外面的动静,刑讯房内的人根本不知顾峪已经持刀逼近,他踹门而进的刹那,那狱卒和主审官都还望着姜姮那逼不得已的桃腮粉面发呆。
还没等两人回过神,便都毙命顾峪刀下,主审官的身子仍是正襟危坐模样,脑袋已经自肩上滚落,咕噜噜滚到了墙角。那狱卒亦是如此,脑袋比手中所持施刑的羽毛先落了下来。
脚底的瘙痒感停下,姜姮已笑得头脑发昏,看见顾峪,心底是安定的,却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对不起。”
这次,是她给顾峪惹祸了。
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的罪名是构陷,不能把他怎样,可是顾峪持刀闯狱,私杀官吏,是怎么都逃不开的大罪。
“别说话,歇会儿。”
他在外面老远就听见她的笑声,她笑的脸都红了,气息也短,得静养恢复,不宜多说话。
顾峪劈开禁锢她的脚枷,亲自俯身给她穿好鞋袜。
“顾承洲,你好大的胆子!”
秦王搬了圣上亲自出面,亲自到狱中提审过问,本是稳操胜局,不想顾峪竟然罔顾皇命,以主考官身份私自离开衙署也就罢了,还敢私杀朝廷命官。
圣上瞧了眼滚在地上的两个脑袋,又望姜姮泪眼婆娑,面色红得很不正常,衣裙亦不甚齐整,顾峪更是蹲在那里亲手给人穿鞋,面色平静冷厉得可怖,心下不免泛起了嘀咕。
对男人而言,辱他妻子,比伤他性命更可恨。
顾峪行伍出身,血性儿郎,自然更不能忍。
圣上没有出言斥责,转身出了血腥味刺鼻的讯房,对秦王道:“带他二人过来回话。”
秦王又瞪顾峪一眼,亦随着圣上前往大堂,命有司呈禀案情,不料,官吏却道:“这件案子自始至终是冯大人主理,案子尚未审结,没有案宗,下官……不清楚。”
冯大人就是死在顾峪刀下的那个主审官。
秦王怒道:“不清楚?不清楚你们就敢助他抓人?推诿赖皮,该罚!”
一众官吏急忙下跪请罪,说道:“冯大人说,收到密报,有人公然结党营私,要下官随他去拿人,也确实收缴了一批不菲的脏银,回来后,都是冯大人在审理,再未让下官插手。”
秦王听罢,虽然未再斥责,仍做气愤难平状,故意不言不语,并不吩咐官吏收拾整理现有案宗呈递圣上。
圣上遂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秦王一眼,耐心教导说:“莫急躁,一点小事就叫你急成这样,将来叫你生气的事还多着呢。”
说罢,转头看向一众官吏,心平气和地吩咐把现有案宗呈递上来,并传刑部尚书亲自过来,从头再审。
······
案子本身并不复杂,此前虽已有人签了贿赂卫国公夫人的认罪书,这会儿又纷纷翻供,言是被刑讯逼供迫不得已才签的,实则无意贿赂,只是想表谢意。
但涉案人员众多,且涉案官吏虽然品阶都不高,却几乎遍布各个衙署官司,六部九寺五监,虽都是底层名不见经传的小吏,还是令齐帝吃了一惊。
“你们……求学之时都受过姜氏的恩惠?”圣上若有所思地看着一众小吏。
众人都道是。
圣上又看向姜姮,暗暗盘算。
她在还未嫁给顾峪时就已开始这桩事,且看时间,早年相助之人要多得多,嫁给顾峪后,反而比之前少了许多,若说她是在为顾峪笼络人心,又实在不像。
秦王亦看出圣上疑虑思量,对姜姮问道:“你如何认得这些士子,又为何决定帮助他们?”
姜姮早年相助之人,多多少少都与燕回有些关系,后来相助之人,则是在寻燕回时遇上的有缘人。但这些因由,如何说得出口?
可若没有正当的理由,怕在圣上眼中,就是结党营私居心叵测了。
要如实说么,如实说了,顾峪的面子往哪放?
姜姮却也不敢说谎,尤其此时,她编不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既能不提往事保全顾峪面子,又足够正当能打消圣上猜疑。
“我知道为何。”顾峪忽然开口。
圣上和秦王都看向他,他却没有继续说,道:“这件事,我只跟陛下你说。”
秦王皱眉。
圣上想了想,依言屏退所有人,连姜姮都遣了出去,只留下顾峪。
“我夫人有位远房表兄,从前在国子监读书,但家境贫寒,一直是我夫人在予他钱财,其他士子都和那位远房表兄交好,是那位远房表兄央求我夫人帮助那些人,陛下若不信,可去问问那些小吏,认不认得一个叫燕回的人。”
顾峪虽称为远房表兄,但圣上怎可能听不出来其中弯绕?
一个关系淡漠的远房表兄,如何能叫女郎死心塌地地私与钱财,还爱屋及乌地帮了与他交好之人?
“她那位远房表兄,现在何处?”圣上追问了句。
“死了,四年前就病死了。”顾峪道。
圣上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亦终于明白姜姮为何对此事闭口不言。
“陛下,”顾峪神色依旧冷厉,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在恼怒当下之事,还是因为思及妻子与那位远房表兄的旧事心生不悦。
“姜氏没有那个胆子结党营私。”
说罢,停顿一息,并不袒护那些涉事的官吏士子,直言道:“那新科状元,和其他一众小吏,或许不单单是感激我夫人,当是有心讨好结交,但我夫人必定没有此意,她若想到这层,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去赴约。”
圣上什么风浪没有见过,虽然惊讶于姜姮的“广结善缘”,却还不至于因此就草木皆兵,认为女郎有心谋逆。
“你觉得,如何处置妥当?”圣上没有表态信与不信,左右事情至此,从现有证据看,也的确定不了姜姮和那一众官吏士子的罪,但是,若丝毫不做警戒,放任自流,却也不能。
圣上素有仁义宽厚之名,不能无缘无故惩戒何人,更何况那人是顾峪家眷,而顾峪又刚刚大功还朝,他不想背上一个打压功臣、小肚鸡肠的名声。
这件事就看顾峪怎么解决。
“恒生会既已成立,那一众小吏有心帮助其他寒苦士子,臣以为,不必解散。”
“哦?”齐帝笑呵呵地,叫人看不出半点同意与否的虚实。
“恒生会既是为帮助寒苦士子而设,自当归于国子监管理,若能沿为定制,为寒苦士子做一盏保驾护航的明灯,众士子定会感念陛下爱民惜才之心。”
“陛下有意改制科举,促其公平公正,恒生会在此时成立,也可谓水到渠成应运而生,便权做改制先导。”
齐帝不辨虚实的笑容中,此刻总算透出些明显的嘉许之色。
“顾卿心系天下,实为社稷之幸。”
顾峪却知这番夸奖的分量,又道:“不管臣的夫人当初助人是因何而起,臣愿意继续发扬此举,向恒生会捐送白银万两,光大其力。”
齐帝哈哈大笑,“顾卿才思敏捷,此计甚好,就依你之言,朕会遣一妥当之人接手恒生会,如你所言,助学济贫。”
想了想,继续含笑说道:“往届的状元若能有顾卿的胸怀,光大恒生会,指日可待。”
往届的状元都是世家勋贵出身,这是要顾峪出面发动人捐钱捐物的意思。
“臣领旨。”顾峪答应下来。
齐帝又是含笑夸奖一番,命等候回避的众人再次回到堂上,先令刑部尚书宣判审案结果,明确姜姮等人无罪开释,末了,特意嘉奖道:“姜夫人悲悯良善,不惜以微薄之力解人困厄,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如此善举,不该被恶毒小人窥伺污蔑,朕决意,恒生会自今日立,往后姜夫人行善,不必再有后顾之忧。”
又看向那一众筹钱的小吏,继而扫过在座诸官员,依旧和善道:“诸卿亦如此。”
······
“嫂嫂,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哥,你看闯了多大的祸!”回到顾家,顾青月劫后余生地抱怨道。
姜姮亦自觉有错,并不反驳,低头一言不发。
“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么?”顾峪冷声斥道。
姜姮依旧低着头,默然受着顾峪的话,不料他下一句道:“看着我,我在和你说话。”
姜姮抬眸,这才发现顾峪竟然不是在和她说话,而是在训斥顾家小妹。
顾青月还气鼓鼓地别着头,也没意识到顾峪在训斥她。
“你不知道你在禁足么?”顾峪凶巴巴道。
顾青月这才反应过来顾峪是在和她说话,扭过头来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肚子委屈。
“你禁足我就莫名其妙,嫂嫂闯那么大祸,你不怪她,居然还来教训我!”
“你嫂嫂闯什么祸?你没听见圣上嘉奖她?”顾峪道:“你迄今为止,得过圣上嘉奖么?”
顾青月心里不服却又无话可说。
“我不和你说话!”
顾青月气呼呼地一跺脚,跑走了。
姜姮看看顾峪,复又低下头去,微微叹了口气。
她知道这件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平安了结,一定是顾峪在周旋。
破财免灾,输送万两白银只是其次,他一定还担下了什么难事。
且此案看似了结,其实尚有众多不清不楚的地方,比如,是何人告密,那位冯大人又为何着急忙慌地要给她定下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的罪名?幕后是否还有推手?那一众集会小吏和新科状元,究竟清白么?
但这些疑点重重,圣上没有提,也没有深究的意思,想来是有别的顾虑。
圣上将她无罪开释,还言语嘉奖一番,谈笑之间将恒生会收为官有,既得了实在利益,又落了个贤明之君、厚待功臣的好名声。
不管当初李颢发起恒生会是何目的,也不管那些污蔑她结党营私的人有何意图,终究到最后,是圣上坐收渔翁之利。
“你为何不怪我?”姜姮心存愧疚,低着头没脸看顾峪。
她为何早没有想到这些事有结党营私之嫌?为何还喜滋滋地答应下题字?
“你没错,不怪你。”
顾峪还是那句话。
姜姮抬头看着他,自责道:“我有错,我不该瞒着你,我若早些说与你,或许你就能预判事态严重性,不至于到今日地步,我明知你新调任吏部,掌关试之事,竟丝毫不觉得新科状元此刻是在利用我攀附你,我以为只要我持身中正,不帮新科状元询问什么消息就没错,可是旁人怎会这样想呢……”
顾峪拥她入怀,“此事不是冲你,是冲我。”
他非科举出身,却调任吏部掌关试,本身就不能服众,若再有结党营私,贪污受贿这个把柄,就算不能让他一败涂地,至少能名正言顺把他从吏部赶出去。
姜姮这桩劫难,实则因他而起。
“夫君,你杀人之事,圣上真的不追究了么?”
虽然齐帝口口声声是恶毒小人污蔑她,好似是为顾峪杀人寻了个正当借口,但姜姮心中仍是惴惴不安。
顾峪低眸看她,望进她眼中,问道:“在担心我?”
姜姮微微颔首。
“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关心在意?”他又这样问。
姜姮愣怔,她哪里有空分辨得这样仔细?
且都这个时候了,顾峪还有心思计较分辨这个?
“说,到底是因何,愧疚,还是关心在意?”男人丝毫没有大祸临头的担忧,仍是追问。
姜姮越认真的时候,越不会说谎哄骗,望顾峪半晌,低下眼眸,却是伸臂环住他腰,伏进他怀中,郑重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是真心不希望你有事。”
顾峪眉梢轻扬,“我明白,你这是在意我。”
他这般告诉女郎,不管她到底是因何,总之,他要让她认定,她心里有他了,她很在意他。

姜姮没有反驳男人的话, 他说是在意,那就是吧。
四月底的天气已然有些热了,概因在衙署沐浴不便, 顾峪身上的汗味有些重, 姜姮在他胸前伏了会儿,推着他胸膛抬头,又被压下来的脑袋抵住。
姜姮身量矮些,顾峪每次都要把人提起来亲,往常都是提着腰,今日约是兴起,直接把女郎托抱了起来,举高过他肩头。
姜姮为了稳住身形,不得不夹住他腰身, 便察觉他又……他的反应总是起得很快,每每被他拥在怀里, 姜姮就能察觉他几乎是瞬间而起的欲望。
他结实挺拔得像棵松柏,稳稳承接着女郎, 一面按着她后颈衔唇亲吻,一面朝内寝走去。
姜姮挣扎了下, 察觉男人比方才更结实挺拔了。
入榻,他依旧托抱着她, 放倒人压了过来。
而后,竟又起身。
姜姮身上一轻, 不觉愣了下。
瞧他方才那势头,已经急不可耐,片刻忍不得了,本以为他又会像从前急到连衣裳都懒得解……怎么又起开了?
姜姮正纳罕, 察觉脚腕上一紧,他的手掌抓了过来。
随后,蹙金云履被他褪去,袜子也被扯下。
他的目光安静而专注落在她的一双脚上。
她身上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不曾看过的,唯有这双脚,他从前并未怎么留意。
她的脚也是如此好看。
顾峪望着那双脚,眉宇忽而皱紧,手腕亦不自觉用力,又有了提刀杀人的冲动。
姜姮抬脚挣了挣,轻呼声痛,顾峪的力道便立即松了。
他一点都不后悔杀了那两个人,堂堂刑部衙署,竟然想得出那种刑罚,还是对一个无辜的女郎使用?
她的脚是他们能看能碰的么?
他提了她的脚分开,重新压了过来。
衣裳褪去,汗味更浓了,姜姮不言,只悄悄屏住呼吸。
她知道他忍了七八日了,怕是早就忍不住了,那就……换她忍忍吧。
转念一想,他做起事来每回都要很久,这回忍了七八日,能轻易罢休?
姜姮吸了吸鼻子,皱眉,吐出气息,抬脚蹬在他结实的腰腹上,用微薄的力量支撑着他不要探进来。
双手却温柔地捧着他脸,描摹着他俊朗的眉目,柔声说:“夫君,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说。”他探手去提她的脚,再次分开,还把人往他身前拖了拖。
“我说了,你不许生气。”她眼角浮着轻浅的笑意,央哄道。
“嗯。”他故意动了动身子,挑诱她的欲望。
“你身上……臭臭的。”
顾峪浑身一僵。
他下意识想闻闻自己有多臭,但理智及时阻止了他,他不能在她面前邋里邋遢,不能做这种怀疑自己的事。
片刻的僵滞后,他果决站起身,从容不迫地穿好自己衣裳,步履沉稳地出了内寝,仪态如往常端方,好像完全没被女郎的嫌弃影响,没有因她的话乱了方阵。
等了好久,顾峪还没有从盥洗室出来。
从前他沐浴很快,顶多一刻钟就完事了,今次却足足有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出来。
他不会是又生气了,独自去了书房吧?
他那个人真是小心眼,一句实话都听不进去?汗臭还不准人说了,她又没有嫌弃他……
姜姮心里嘀咕着,起身穿鞋打算去书房看看,他若果真去了书房,她就不等他了。
出门恰撞上成平。
“夫人,家主进盥洗室半个时辰多了,会不会……睡在里头了?”
成平也觉察顾峪的异常,但顾峪沐浴从不让他们伺候,她也不敢近前打扰,只能来禀与姜姮。
“我去看看。”
姜姮在盥洗室门口就闻到一股胰子的清新香味,推开门,那香味愈加浓郁,自门口到屏风,青石地板上都湿漉漉的,还有一些没有冲干净的胰子沫。
绕过屏风,才看见顾峪在浴桶里泡着,根本看不见水面,只能看见一层比棉花还喧闹的胰子沫。
胰子确会起沫,但正常用的话,只会起薄薄一层,不会起这么大半桶,溢得到处都是。
他这是用了多少呀……
“你怎么洗……”这么久?
姜姮话未说完,看见顾峪手里还拿着半截胰子,在往身上打,看见她,目光顿了顿,半截胰子攥在手中,扔进了浴桶里。
他平常自己洗的话都不用浴桶的,都是提桶直接往身上浇。
姜姮抿唇忍住笑意,压了压唇角,说:“好了,快洗洗出来吧。”
说罢,怕男人在这里起了心思,赶忙逃出盥洗室,先一步回了主房。
又过了约莫两刻钟,顾峪才回房,他一踏进门槛,房内伺候的蕊珠和春锦不约而同吸了吸鼻子,刚想叹一句“好香啊”,瞧见姜姮对她们暗暗摇头,示意她们不要说话。
两人识趣退下。
顾峪亦换了身新衣裳,他的衣裳颜色不很丰富,多是玄色,或者和他官品相配的紫色,不过他平素更喜穿玄色,紫袍只在上朝或正式公务场合才会穿。
这会子都要歇了,他竟穿了一身紫袍。
姜姮忍俊不禁,这才想起,他的春衫都带去衙署了,家中就只剩了这一套熏过香的干净春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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