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顶楼的落地窗前。
整个书房的东西摔落一地,最大的书桌被踹翻,一片狼藉。
周温昱手上是被玻璃割出的血痕,正一点点蜿蜒着落在地上。
他阴骘的视线,死死盯着楼下撑着伞,几乎快要被风吹跑的背影。
水珠不停从眼眶跑出。他脸色苍白地吸鼻子,全身都在发抖。
心脏也传来一阵又一阵,刀劈一般的疼痛,绵长又尖锐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周温昱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好疼啊泱泱。
他是不是快死掉了。
快死了泱泱会不会就不抛弃他了。
周温昱从楼上跑出来时,满脸的血,脸色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似乎都忘了坐电梯,到了一楼,才想起来跑去地下车库。
索菲娜吓得不敢吱声。
看他如一阵风般,下去,接着是轿车的轰鸣声。
雨实在太大了。
哪怕有伞,风还是能吹斜雨水,简泱身上已经湿了大半。
简泱脚上的帆布鞋,也被完全浸湿,走一步,都有湿凉的水蔓至脚趾。
早上天气还很闷热,下了雨,就骤然降了温。
又是一阵风,简泱打了个寒噤。
这个别墅出租车不能进来。
就算打车,起码也得走到外面,从这到小区门外,有一公里。
手机蓦地响起,看到陈斯易来电,简泱接通。
陈斯易在道歉,一遍遍道歉。
他说,孙主任突然无法再抽出档期,替她奶奶完成这场手术,具体原因不明。
简泱不知道自己怎么结束这通电话的,她愣愣盯着被雨砸出水洼的地面。
伞也被风吹在了地上。
从上午收拾行李,简泱就一直强忍的情绪,在这一刻如高台崩塌。
她突然崩溃地蹲下来,泪如雨下。
好讨厌。
好讨厌下雨天。
她突然就想到上一个下雨天。
周温昱背她在身后,密不透风地将她护好,她的身上,鞋袜,始终没有沾湿分毫。
他说起加州的阳光,可爱的小狗,房子后面的斜坡,说他们去美国后的生活。
简泱脑中一瞬间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跟周温昱去美国,是不是就没这么多烦恼了?他那么厉害,应该也能找人帮她解决的吧?
就让他去找晏听礼,找个好医生不是很简单的事吗?为什么一定要分手呢?既然有人养着她,可以依靠不是很好吗?
但简泱的脊背又在不安地发着抖。
怀特的话,在脑中翻滚倒映。
简泱一直不满赵琳天性里的柔弱,认为她遇事六神无主,只知依赖他人,是一颗无法独立行走的菟丝花。
她坚信自己不会走她的老路。
前二十年,简泱一直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她独立,自主,从未放弃前进的目标。
简泱的梦想就是考上名校,赚钱,给奶奶更好的生活,给母亲解决许许多多的烦恼,成为她们的骄傲。
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遇见事情,她没有任何办法去解决。
奶奶进急诊是这样,全程靠周温昱送她上飞机。
现在又是这样,第一时间只会想周温昱来替她解决。
这种念头如此诱人,又如此危险。
不,她不能再这样想——
“滴滴”一声。
是轿车的汽笛声,简泱缓缓抬起头,模糊的视野里,有人下车靠近。
来人将她很温柔地抱起来,身上气息温暖。
简泱缓缓抬起脸,看向他。
周温昱穿着黑色外套,右手上包了一层纱布,左手指骨格外怜惜地抚摸她的脸颊:“宝宝,怎么我不在,就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如果你是一只仅想短暂停留的蝴蝶,那我就在你展翅时做成标本,永远留在我身边。——《周温昱日记19》」
简泱被周温昱牵上了车。
他递过来保温杯, 里面是准备好的蜂蜜红枣银耳汤,散发着滚烫香甜的气息。
“宝宝,你生理期快到了, 这是我专门给你煮的。”
周温昱撒谎时,眼睛都不会眨。
一刻钟前, 别墅的电梯又从下到上。
索菲娜看着这位阴晴不定的雇主从车库回来, 吩咐她们迅速炖完汤和准备纱布。
他换掉了沾了血腥味的衣服,洗干净沾到血迹的脸。再下来时, 除了手上的纱布, 再看不出任何异样。
然后雀跃地哼着歌,扬长而去。
温暖清甜的汤到了胃里里,简泱身体回暖,空空的肚子也舒缓了许多。
她眼神逐渐清明, 能慢慢听清周温昱说话。
“猜到你今天会过来, 但不敢去送你,”周温昱的嗓音低迷地垂落, “怕泱泱不想再看见我。”
“但突然下了暴雨,我实在担心你。”他继续靠近,用毛巾温柔地替她擦脸颊。
简泱第二次注意到他右手掌的纱布,终于忍不住问:“你的手…怎么了?”
周温昱眨眼, 小声说:“被烫到了,煮汤的时候。”
“…现在住的地方,还不太习惯。”
简泱心疼地看着,眼眶发热, 几乎就控制不住眷恋地要抱住他,用力掐手心才忍住。
“发生了什么?泱泱可以告诉我吗?”周温昱继续用毛巾替她擦着头发,声音很轻, “看你这样,我没法放心离开。”
简泱唇张了张。
她的内心陷入一阵又一阵的迷茫和焦虑。
奶奶手术的变故,让她六神无主,她似乎已经失去解决问题的能力了。
简泱怔忪着不动,周温昱的气息凑近,他的嗓音轻缓怜惜,蜜糖般引人沉沦。
“我愿意照顾泱泱,为泱泱遮风挡雨一辈子,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
“泱泱。”
“宝宝。”
“你真的舍得我吗?”
屋外暴雨淋漓,落在车窗,砰砰作响,雾气厚重,一眼看不到头,像是世界末日的光景。
今年的雨水实在过于多了。
简泱脱力般后靠。
她真的没办法一个人应对那么多的困难。
“我的奶奶,”她终是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了整个事情,“我也不知道孙主任怎么就没了档期。”
周温昱接话:“那就是陈斯易耍了你,以后不要和这种人联系。”
“也不是…”简泱能感觉到电话里陈斯易的无力,不由辩解,“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想献殷勤,又没那个能力。”
周温昱话里有很浓厚的攻击意味,似乎还有一丝得意畅快。
简泱不想去责怪他人,偏开头,闷声道:“我不想奶奶一直躺在床上,我还想带她出门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从前简泱尽全力不去散播这些负能量。
她理解被人当成情绪垃圾桶,平摊压力的无奈,她自己就无数次感受到过。
恋爱就该简单快乐一点,简泱不希望周温昱因为她的事烦恼。
所以说出口,简泱就后悔了。
不该说的。
都分手了,怎么还可以和周温昱说呢。
他们的距离越靠越近。
周温昱长长的眼睫垂落,掩住眼底闪烁的蓝光,但上扬的唇角,还是没法掩饰愉悦。
他破碎的,哭泣的泱泱宝宝。
已经没法独自面对外界的风雨了。
“是啊,”周温昱怜惜地摩挲她的脸颊,眸色也越来越深,他叹息,“奶奶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过。”
周温昱顺势收紧手臂,将娇小的身躯抱在怀里:“宝宝,怎么不问问我?我正好可以帮忙的。”
简泱倏地抬眸,眼中已经无法自控地涌上希冀。
周温昱语气里的淡定和从容,让她惯性地想去依靠。
“我们带奶奶一起去美国呀宝宝。”周温昱笑意浅浅地说,“我的朋友,他家在纽约有诊所,嗯,那里有顶尖的医生。”
Provindence集团,北美医药巨头,几乎垄断如今世界最顶级的医药器械研发和专利,旗下大小的私人医院也数不胜数。
阿尔伯特会乐意帮他这个小忙的。
不乐意就给他来一枪,愿意就免了他参加婚礼的礼金,周温昱弯起眼睛。
“奶奶去美国,可以和我们一起去晒太阳,逛海岸线,就是Liik有点凶,可能没法让奶奶一起溜了…”周温昱嗓音很平缓淡定,几乎立刻安抚了简泱的焦虑情绪。
他的气息也越来越近,用着乞求撒娇的语气:“宝宝,这几天我好想你,想的浑身都疼。”
“我可以等宝宝准备好,再带奶奶一起回国的…”
“我们不闹了,和好吧,好不好嘛宝宝。”
简泱感觉到来自周温昱身上滚烫炽热的温度,还有因为兴奋鼓胀而微微颤栗的肌肉。
他漂亮的脸颊贴过来,很熟练地就要舔上她的唇瓣。
“想亲亲泱泱。”
简泱望进周温昱凑近的脸,和那双深藏着隐秘意味的蓝黑眼眸。
最后一丝理智涌上来,让她擦过脸,堪堪避开他的亲吻。
简泱用尽全身的力气,摇头道:“对不起,我不该和你说这些。”
“谢谢你的好意,但不可以,不太可以。”
简泱大脑已经逐渐能够清晰地转动去思考。
带着奶奶和周温昱去美国?这太荒谬了。若真的依他所言去美国,她和奶奶人生地不熟,靠什么为生?将一切希望都寄托给周温昱吗?
简泱只要稍稍一想,就体会到沉沉的失重和惊惶感。
从小到大的大部分时间,简泱只能靠自己。
去异国他乡,失去自我,倚仗他人生活,她实在做不到。
简泱心乱不已,没有注意到她闪避的动作后,周温昱一瞬间阴翳的脸色。
“那泱泱是要放弃奶奶了吗?”他的语速变快,唇角要笑不笑,手也捧住简泱的脸颊,抬起来,“不可以的。”
“你是一个孝顺善良的宝宝,你忍心看着奶奶每天躺在床上,生活无法自理吗?”
简泱的眼眸又痛苦地颤动一下。
她感觉到出奇的压抑,像是挂在了悬崖边,内耗焦虑的情绪彻底将她笼罩。
眼前唯有周温昱有给她递过来一根藤条,他迫切地想拉她上去。
但他身后的背景很模糊,简泱也看不清,却无端感觉到不安和害怕。
不知何时,车外的雨势变小。
前方的雾气散去,视野逐渐能清晰。
简泱的大脑很乱,但直觉告诉她,不能再在这个封闭空间里待下去。
她感到灵魂在惊慌地颤栗。
“对不起,也谢谢你,”简泱偏开脸,几乎是逃一般,打开车门,“我再自己想想办法吧。”
“雨停了,我回去了。”
简泱回眸,最后看了眼周温昱。
所有的话,她在分手那天就已经和他讲清楚,分手是既定事实,也没有什么要多说的。
外面降了温,比车厢内部冷了几度不止。
简泱抱住手臂,点点头,低头去软件叫车。
两百的打车费还是过于奢侈,她决定打到地铁站,再转班次回去。
刚转身,身后传来“砰”的关门声。
周温昱盯着她。
视线密度很重,沉沉压在皮肤上,但很快,他弯起唇角,一如平常地说:“我送你一程。”
简泱摇头。
周温昱放缓声音,“你觉得我能看着泱泱当我面走路,然后转地铁回去吗?”
“泱泱,你需要被人照顾。”
简泱立刻摇头说:“我可以不需要的。”
没有他的时候,她就是这么过来的,之后,她也必须适应没有他的生活。
周温昱的嗓音逐渐低沉,有些不清晰:“可是宝宝,你现在的样子很狼狈,真的很可怜呢。”
“我很心疼。”
“所以我先走了。”简泱转身,继续叫车。
她感觉到和周温昱说话的疲惫和压抑感,但暂时没有寻到苗头。
可能是太累了。
一直走出小区,简泱看到了她叫的车。
上车前,她看了眼后面一直跟着的黑色轿车,默默垂眼。
到达地铁口,又转了三次。
简泱终于到达了公寓。
她身心俱疲,但打开门,周温昱就在面前,正懒洋洋靠着玄关的展柜等她。
“宝宝,”周温昱蹙眉担忧地看她,“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他递过来保温杯,里面是她喝了一半的红枣银耳汤。
“再喝一点吧。”周温昱关切地说。
简泱垂眸换鞋:“你是来收拾东西的吗?”
周温昱视线飘向家中,简泱因为推不动,乱糟糟堆放的大行李袋。
“家里这么多东西,怎么不找我帮忙?”
简泱没什么力气地靠在沙发:“到时候找快递员,上门寄走就好了。”
“我下周就会结课回宁城,”她交代说,“已经和房东说了退租,所以你最好在这周把东西搬好。”
周温昱长久没说话。
简泱掀眸看过去一眼,他正站在她面前,脸颊背着光,默不作声地看她。
周温昱脸上没有惯有的笑意,气质显得有些阴翳。
察觉他情绪似乎很不好,简泱也没再说话。
“下周?”周温昱反问了一遍。
简泱“嗯”声。
周温昱缓缓扬起笑容,“真没想到,是我先送你回去呢,宝宝。”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国?”简泱是真的疑惑了。
她私心里,还是想送周温昱去机场。
毕竟这次一分开,之后就没什么再见的机会了吧。
“唔,要等一等吧,还有个很重要的东西没带回去。”
“什么东西?”
周温昱蹲下来,又把那个装着银耳的保温杯递给她,歪一歪头说:“先喝了,你的脸色好差呀。”
“我暂时不想喝,”简泱转开头,“谢谢你。”
“你收拾收拾,早点回去吧。”
暗色中,周温昱唇角的笑意全部收起。
好厉害好难驯的泱泱啊。
想点什么办法好呢?
即将就要离开,后面再来,也只是走一些毕业程序,没有时间再聚。
后几天,简泱和所有关系不错的朋友同学,都聚了聚餐。
包括和导师唐筝,还有同属唐筝手下的同门和师兄师姐。
他们系的保研名额有的多,简泱临时决定退出,去工作,也不算违约。
唐筝显得很遗憾,饭后拉着简泱说悄悄话:“这么多学生里,我一直最喜欢你。踏实上进,做事也最细心。”
“下半年,我要开展个新课题,涉及边缘族群身份变迁与华夏共同体形成研究,我们组的足迹会遍布东北西北,如果你能继续在我手下读研,将会是我行程中最好的伙伴和助理。”
“我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
唐筝知道,历史系是简泱一路滑档才就读的专业。
她曾以为,简泱不喜欢历史。
但她又是唐筝手下最一丝不苟,态度端正的学生,对所有课题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能和她聊很久。
直到简泱告诉她,高中最喜欢的就是历史学科。
她臣服于岁月的浪漫,热爱历史波轮的滚动,只是担忧于未来的就业。
唐筝不懂她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容易焦虑,告诉她,学习是一件提升自己的事,为喜爱服务,不要过于功利地想通过知识获得什么。
简泱尊重地点头,并和她道歉。
而唐筝了解到简泱的家庭情况,是在无意看到她书里掉出来的助学金申请表后。
唐筝家庭条件优渥,平时醉心于科研,那一刻才切身体会到自己的“何不食肉糜。”
很少关注学生私生活的唐筝,开始不自觉利用资源,给这个努力的女孩介绍资源和兼职。
如今得知简泱的选择,唐筝都不自觉失望叹气。
“九月开学前,”她拍了拍简泱的肩膀,“我这都还一直欢迎你。”
简泱红着眼睛点头。
最后快散场时,唐筝想起一桩事。
她平时满脑子科研,一些琐碎的小事总能自动过滤,如今看着简泱,灵光一闪,倒是想起陆则发过来的一些谜语。
“就那个塞勒斯,不对,现在叫什么卢西安…?”唐筝嘀咕,“这些小老外,名字改来改去。”
“他托我给了你,他的新邮箱。”唐筝把手机调给她看,“喏,就这个邮箱。”
“要我和你说,一定一定要联系他,他有话要说。还不让我发消息把邮箱号转给你,说什么可能被发现,搞得神神秘秘的。”
简泱粗略扫过邮箱号一眼,没放在心上。
她对陆则的印象有点差,而且他都主动把她删了,她还联系什么?
送走唐筝,简泱在原地站了会,眼眶有些酸涩。
她又何尝不心动于唐筝的提议。只是课本上的远方,在现实,也是真的远方。
走前,简泱又和沈惜月吃了顿饭,好好道了个别。
沈惜月当天喝了些酒,哭得眼眶红红。
情绪一上头,拉着她的衣袖不让走,口中还胡言乱语:“香,你很香。不要走哇!你走了我找谁玩啊!”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姐姐。”
这模样实在太可爱好笑,简泱忍俊不禁,安慰她,和她说了好多个宁城的景点。
“环游世界得话,记得来我家乡看一看呀。”
她想到沈惜月曾经说过的,要gap一年,环游世界。
而这是简泱的世界里,想都没法想的事情。
“路上有好看的风景,一定记得分享给我,就当我也去了。”
沈惜月含着泪点头。
她酒喝多了,意识也不清醒,凑在简泱耳边嘀咕:“对了,我和你说,我已经去找我表弟…去查洋鬼子的身份了。”
“大概再等十天。”沈惜月掰着手指数,“不对,十一天…”
简泱听得好笑:“洋鬼子?周温昱吗?”
“嗯。”沈惜月表情变得十分担忧,她握住简泱的肩膀,小声道,“你一定要小心他,我觉得他…不像正常人。”
简泱忽视胸腔那一丝诡异的不安。
无奈拍了拍她红通通的脸:“月月,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宿舍吧。”
“到时查出来,我会联系你的。”
“洋鬼子要做什么过分的事,找我,我让我姥爷,还有小表弟…把他驱逐出境!”
这话有点孩子气了。
“好好好。”简泱笑起来,“听你的。”
在京市最后的这几天,宛如弹指一挥间。
除了聚餐,周温昱基本每天都会来收拾东西。
大部分琐碎的杂物,简泱都收到了大行李袋中,准备自己带回宁城。
毕竟周温昱是回国,跨国寄这些破烂小玩意,实在没必要。
简泱甚至觉得,周温昱都没什么需要带的。
他是男生,平时需要用的东西本来就不多。
他还经常扔衣服,所有衣物都不会穿到第二季,所以衣服也没多少。
但周温昱还是每天都来。
每次带走一点莫名其妙的小东西。
其中一个,就是简泱摘下来,放在床头抽屉里的素戒。
彼时,他蹲在那里,看了很久。
简泱注意到,周温昱的无名指还戴着那个戒指。
他缓缓抬起眼。
嗓音听起来很平静:“是明天走?我送你去机场。”
这段时间,简泱基本拒绝了他的所有帮助请求。
行李是她自己收的,也是她找人上门来寄走的,全程没有找周温昱帮忙。
吃饭都在食堂,迫使自己适应那些粗淡的饭菜。
睡觉也用大抱枕,替换了周温昱的位置。
出门就坐公交和地铁。
简泱还在不停去排各大名医的专家号,或者蹲二手平台个人转号。
她在极力适应没有周温昱的生活。
没有周温昱,她本来就该过这样普通辛劳的日子。
一切都很辛苦,上次淋的那场雨,甚至让简泱生了一场病,这几天连续操劳,一直发着低烧。
晚上眼花鼻塞,全身无力的难熬时候,她格外想念周温昱身上温暖的体温。
如果明天就走…她下次回京市是在六月,周温昱应该早就回美国了吧。
这很有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简泱收回视线,嗓音闷闷的低嗯一声,答应下来。
周温昱将戒指收进自己的口袋。
转过身背对着她,嗓音听不明晰:“那明天,我们不见不散。”
「我会让泱泱再也离不开我。
我没有错。
这只是对犯错主人的惩罚。——《周温昱日记20》」
大部分东西,简泱已经寄回宁城。
但奶奶在住院,县城的房子没有人, 是赵琳主动发消息来,说把行李先寄给她, 放在家里的仓库保管。
平时简泱共情她生活的局限和酸楚, 尽最大可能地包容赵琳这个母亲,赵琳或许已经习惯她的包容。
以至于上次简泱在医院发脾气后, 赵琳突然不能适应, 在这段时间,一直对她嘘寒问暖,比从前多了数倍的关心。
赵琳就是这样,天性懦弱和讨好型。
你退她进, 你进她又退。
这也是简泱长久无法真正远离的原因。
赵琳还发了很多条消息说, 她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还发来了房间视频。
“你回来又要面试, 又要照顾老太太,这么辛苦,你段叔叔和我就赶快把这个房间收拾好,还把小越堆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卖了, 你看现在宽敞得很…”
赵琳现在住的房子是三室一厅。
平时她和段岩一间,段越一间,剩下的这个是摆放杂物的房间。
也是简泱高中和大学时,短暂落脚的地方。
房间里只有一张一米二的二手床, 一个二手书桌,其他地方堆满了杂物,行动都很困难。
这么多年都没有清理, 在简泱即将工作独立,并不太需要的时候,又突然打扫了。
净做一些没有用的事。
简泱回了句不用了,说她已经在软件上找了中介,房源就在工作单位附近,等回去就能看房。
宁城房租相比京市的,不知便宜了多少,简泱连日的愁绪总算舒展了一些。
果然小城市,生活压力就是小。
机票订在了下午。
早晨,收拾好床单,寄走最后的床单被子,简泱坐在沙发等周温昱接她去吃午饭。
桌上那两张卡,她攒下来的,给周温昱的那张不到十万元的卡,他拿走了。
但另一只不知名黑卡,他像是看不见,或者忘了,始终放在那。
简泱无奈,还是收在了卡包里,准备一会还给他。
简泱其实也并没有胃口,她感冒没好,还发着低烧,头晕晕乎乎的。
但每每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面,也是吃的最后一顿饭,简泱又实在无法割舍。
门铃被按响。
周温昱今天倒显得很有礼貌,没有直接进来,简泱开门,他替她接过手边的小行李箱。
简泱关门前,最后再看了眼这个住了快两年的地方。
“不舍得吗?”
简泱带着鼻音点点头:“嗯。”
周温昱“哈哈”笑了一声。
小骗子。
甩他不是很舍得吗?
车停在五星级酒店楼下。
简泱跟着周温昱进去落座,才知道,他带她过来的,就是上次没吃的茶餐厅。
九百八十八一位的自助。
而简泱最近吃食堂,一餐只要八块。
高级的食材,鲜甜的美食,的确更能打开味蕾。
因为生病,简泱虽没有胃口,但吃得还是比平常多一些。
周温昱就一如既往,托着脸笑眯眯地看她进食。
“病还没好呢泱泱。”周温昱手疼惜地探在她额头。
简泱摇头说:“这几天有点累,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
实际回去也并不能好好休息。
找房子搬东西,照顾奶奶,还有去面试,每一项都很重要。
“没吃药吗?”
简泱蹙眉:“吃了,但一直没好。”
现在药店总喜欢推一些中成药,价格贵,药效一般,病也缠缠绵绵好不全。
周温昱递给她保温杯,还有两板药片。
他的嗓音温柔,一如既往将她照顾得很好:“随餐吃。会有点嗜睡,待会送你去机场,在车上睡一觉,起来病就好了。”
简泱接过他递过来的感冒药。
想到他们已经分手,他却还这样体贴地对她,心中一阵酸涩和愧疚。
她吞掉药片。
“阿昱,这两年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谢谢——”
“嘘,”周温昱指腹轻柔在她唇瓣上擦过,缓缓露出一个笑,“我们还没到说这话的时候。”
一会到机场再说吧。
简泱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的感冒药,这么催眠,一上车,她的眼皮就像灌了铅一样重。
“我…”简泱打哈欠,扯了扯周温昱的衣袖,“我好困,一会到机场,叫我起来。”
闭上眼前,周温昱还给她放松了靠椅,正凑近脸,笑吟吟地看她。
“好梦哦泱泱。”
简泱迷蒙地嗯一声。
在她彻底睡过去的后一秒,周温昱整个人便凑近,痴迷又兴奋地埋在她脸颊,脖颈,深吸一口气,以缓解从四肢百骸升上来的愉悦颤栗。
“走喽,回家了宝宝。”
周温昱放起歌,车在马路上飞速行驶。
索菲娜正在家中等候。
按照雇主的要求,她们需要将主卧打扫得干干净净,梳妆台,浴室,所有用品衣物都准备好。
周温昱是抱着简泱回来的。
少女很清瘦,在他怀里,睡得很乖很安静。
“放热水,加点艾草,”周温昱心情很好地吩咐,“我家宝宝生病了,要给她泡泡澡,去一去寒气。”
索菲娜其实一直对这位雇主的精神状态持怀疑态度。
大陆法律严格,这几天她实在担心他用上什么非法手段,她也要一起进去。
目前再看,索菲娜稍微放了心。
发烧要加艾草这个方法,还是泱泱教给周温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