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畅大喝一声,“黑白无常!抓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走!”
黑白无常本就守在义庄之外,听令瞬间扑向几个四散的少年。
与此同时,时迁的命线绞紧了地上的人。
然而却没有预料中的血肉被撕裂的声音,那人凭空消失了。
——什么情况,大变活人?
危机感倏然掠上心头,大约是属于凤凰动物的直觉让和畅脊背发凉出了一身冷汗,她下意识地再手上捏了一团金火,重瞳运用到了极致。
只是她没有先看到人,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和小仙子,用你的重瞳看看,他们真的感染了虫疫吗?妄想救人的和小仙子,现在要杀掉他们吗?”
和畅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没有等转过身去,直接将手中的金火向背后扔了出去。
金火的热浪反扑回来,甚至将她额前的碎发都燃烧蜷曲,那人居然强行忍着金火的灼烧,还要说完最后一句话。
他说:“义庄的人,真的都救不回来了吗?那猜猜,那位帝君大人做了什么?”
“闭嘴!”和畅本就浑身高热,被金火的热浪一卷,更是火烧火燎,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那人还有闲心笑了笑,似乎很是满意眼下的情形。
“小夫人!”
“和畅!”
一时间所有人都扑向她,反而没有人再去管四散逃跑的少年。
和畅豁然转身,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直接将金火丢在了身前。
热浪同时将两人都吞噬了去,内外烧起来的火将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头脑却格外清醒。
晕过去之前,她的重瞳终于看到了那人的脸。
——白泽。
第66章
和畅模模糊糊地觉得这一觉睡了很久, 并且睡得非常不舒服,那感觉不像是置身火炉,反而像是化身成了火炉, 从内烧到了外。她甚至都觉得再烧下去, 重瞳都要被烧成火眼金睛了。
但是她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义庄那一张张惊恐万分的脸不停地在她眼前环绕,声声质问着她,“我为仙子立长生牌供奉香火,为何仙子要杀我?!为何要杀我?!”
和畅使劲回收想要把那几张脸挥开,没想到义庄外少年震惊而失望离去的背影又浮现出来。不论她怎么辩解叫喊,他们都不曾回头。
这时,一只蘸满了朱砂的毛笔横空而出, 在她面前一晃而过, 几乎擦着她的额角飞向几人。
“判官笔?不!”和畅伸手想阻止它面前,却只是徒劳。
判官笔所过之处,所有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成了义庄的新亡魂, 声势浩大地质问起她来。
和畅不停地后退, 直到背脊撞上了什么东西,她一回头,果真是时迁。
只是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笼罩着一层阴冷的气息, 握着判官笔的那只手过于用力, 薄白的皮肤下青筋跳动。
“山神大人?”和畅仰着头试探着叫了一句, “时迁?!”
他没有任何反应,微阖的双眸中只装着那几个亡魂。
于是和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身上的死气越来越重, 直到闭上双眼。
“时迁!!!”和畅大叫一声,却没有如预期的听到自己的声音。
而时迁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和畅猛地扑上去想要抓住他的消散的身影,眼前骤然一片光明,亮的有些刺眼。她下意识用双手捂住眼睛,嘈杂的喧闹依然在耳边环绕,一时让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直到两道阴凉的气息围绕过来,熟悉的聒噪声终于将她唤回了现实,是黑白无常。
“小夫人?!小夫人醒了!快去找殿下!”
他们被时迁勒令留在客栈,于是两只鬼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密切关注着和畅的情况。好不容易等到人醒了,白无常激动地扒着窗户想要跳窗出去找时迁。
一只纤细的手掌忽然伸出来按住了他。
和畅终于从梦境中抽离,“等一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义庄后来……发生了什么?”
“小夫人已经昏迷三天了,外面……”黑无常小心地觑着她的脸色,“那天小夫人在义庄突然昏迷,殿下担心您,便带着我们回到了客栈。那几个逃跑的凡人还不知道去了哪里,至于清水镇眼下情况不太好。”
和畅想起了昏迷之前看到的那张脸,沉默许久。
白无常脑子不够用,只安慰道:“殿下已经去处理了,不会出事的。他很担心您,特意下令只要您醒来,必须马上通知他。”
和畅依旧不同意,低头扫了一眼,自己仍旧是原来的穿着——看来时迁疲于应付清水镇的情况,甚至没有来得及仔细检查她的情况,所以也没有发现……
手臂上白嫩细腻的皮肤原本只是指甲盖大小的伤口并没有愈合,甚至还在往外一点点渗着血丝。
黑无常就在她的身边,一眼便看到了,连声音都在颤抖,“小夫人,这是什么?!”
“看来还有点时间。”和畅在心里默默地计算一番。
“小夫人您嘀咕什么呢?这该不是……该不是……”白无常快疯了,恨不得马上冲到帝君殿下面前,奈何按在他肩上的手还没有撤下的打算。
“瞎想什么,我有金火护体,什么虫子能进入我的身体。”和畅扣着他的肩膀,将他扔回房间,“你要是赶出去胡说八道,看我拔了你的舌头!”
白无常缩着脖子,捂着嘴瑟瑟发抖。
“我知道你比小白聪明点,但你若是不想你家殿下神陨,就听我的。”和畅瞪了一眼,率先堵上了黑无常的嘴,转而提起了另一个问题,“义庄的那些人不是死于虫疫对不对?”
黑无常飞快地反驳:“怎么可能不是呢,小夫人莫说笑了,他们可是秦广王大人亲自送走的魂魄。鬼王办事,还能有差错?”
和畅冷笑一声,“鬼王听命的也是时迁,你们别忘了我才是那个可以直接看到虫子形态的人。他们感染分明不深,却被判官笔直接夺走了性命。所以他们脸上的难以置信致死难消。”
黑无常还想狡辩,被她掐断了话头。
“清水镇的人这样多,他想走前朝九尾猫妖的老路。用判官笔将所有感染虫疫的人全部带走,而后天道会反噬这个亲自认定的帝君。”
和畅顿了顿直视着面前的两只鬼,“你们都是没有经历前朝虫疫的鬼差,没有见过已经成神的九尾猫妖不甘陨落,九尾传承断绝百年,最后自己落得一个不得轮回的下场。你们想让堂堂阎罗帝君也落得如此下场吗?”
黑无常还想挣扎一下,“可是殿下说,倘若不这样,虫疫将会卷土重来,到时候炼狱重现所有人都得死。”
和畅定了定神说道:“不会到那一步的,因为我看到了那个人,一直被我们忽略的那个人,他一定和这场虫疫有关。但是这件事必须得瞒着时迁。”
白无常问:“看到谁?小夫人想做什么?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啊!”
和畅只是道:“这件事情只有我能做,况且我也知道那个人下一步会做什么,但你们必须的听我的。”
于是当两只胆小的鬼差迷迷糊糊地站在城门口时,心底的后悔翻江倒海——小夫人有没有办法他们不知道,但她若有半分闪失,帝君大人定会抽了他们的魂!
城门五日之前被一道从长安而来的圣旨强行封闭,却没想到原本应是空空荡荡的城门口却聚满了人。
他们不论男女,发丝都凌乱地披散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开始有了星点的伤口。甚至有一些年岁尚小的孩童,被大人拥在怀中,他们暂时看不出伤口,只是气息微弱。同样耷拉着眼皮,双目无神,呆呆地仰着头望着高高的城墙,看不到半点生气。
黑白无常跟随时迁引渡亡魂,几天来差不多走遍了挣了清水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里的情况。
“我们分明已经将清水镇所有感染的人都已经处理干净了……怎么会?”
和畅揉了揉眼睛,驱散重瞳中蠕动的红虫白虫,引得她一阵阵犯恶心,“太快了,我们才想出一点办法,虫疫立刻恶化。时迁前脚清理感染的人,后脚便重新播种上了。有一个人……他在操控絜构,操纵这场虫疫。”
黑无常急促地喘了几下,“就是义庄外面的那个人吗?”
和畅:“十有八九,冷静点。”
黑无常都出离地愤怒了,指着聚集的人群,“那他们呢?他们不乖乖在房内保命,来这里做什么?”
“他们都知道只要感染了虫疫,在家里躲着也没有用,又何必躲着?”和畅一边说,一边运起重瞳,极目远眺,不放过每一个人。
“可他们聚到城门来做什么?逃出去吗?城门已经封了五日了。”黑白无常同样不解。
“封了又怎么样?只要人够多,当然可以打开。”和畅长长呼出一口气,试图缓解突然涌起的燥热,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白无常看不明白眼下的情形,一双眼睛全挂在她身上,眼尖地发现她衣袖上的污渍,顺势开口劝道:“小夫人,您衣袖有点脏了,要不我们回去先换件衣服再来?”
和畅扫了一眼便看到了血迹,大约是方才蹭了点手腕上的伤口。她遮掩地将那些污渍藏在手腕下,“没事,一点脏东西而已,盯好城门口。”
秦广王多看了两眼,听了这话又盯着城门口去了。
随着人群越聚越多,一团黑雾裹着点点绿色的鬼火忽然降临在城门口,青天白日刮起阵阵凉风。
“是殿下和秦广王大人!”
黑白无常差点就飘上前去,被和畅一手一只鬼按住了,眼角仿佛带着锋利的钩子,“我要抓背后的人,你们听话。”
“退回去!”时迁显出身形立于城墙之上,长风吹起他的长袍猎猎作响,他将法力灌注在声音中,厉声呵斥,“退回去!滚回家去!”
底下的凡人被这一嗓音震住了,闹哄哄的人群一时间全部停在了原地,仿佛一只只被捏住了喉咙的鸭子。
然而众人仅仅是被镇在原地,并没有听令。妇人怀抱中的孩子忽然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啼哭,于是人群再一次骚动起来。
柔弱的妇人忧心孩子的状况,声嘶力竭地高喊着要出城寻一条活路。
最终人群被死亡威胁再一次骚动起来。
时迁不耐地变换手势,半空中同根偶生的大树遮天蔽日,伸出粗壮的枝丫和茂盛的树叶。微风一吹,所有的数值竟都开始晃动起来,树叶摩挲着发出延绵不绝的“沙沙”声。
大片大片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帝君独有的森冷威压。
时迁再一次重复,“回去!否则死!”
城墙底下进士凡夫俗子,面对帝君的威压,真神尚且难以抵挡,更何况是他们。
每一个人心头被肃杀的寒意笼罩,脚步已经开始后退。
第67章 暴露对峙
肃杀般的寒意掠过每一个人的心头, 数千人的城门口一片死寂,众人不敢上前一步。
一声凄厉的婴儿啼哭突兀地响起,仿佛一记重锤砸落在人心间。
抱着孩子的是个年老的妇人, 她的脊背更加弯折, 大颗大颗的热泪滚落到孩子犹带血痕的稚嫩面颊上。
“救救孩子……这是我儿子最后的血脉,救救孩子……让我们出去……”她起先是小声地念叨,而后越来越大声,简直算得上是声嘶力竭,“让我们出去!救救孩子!”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很快便有第二个跟上,这次似乎是个年轻的男子。
然后是第三个, 第四个……
于是, 人群再一次骚动起来。
时迁不耐地变换手势,平地忽地起了大风,大片大片的乌云聚拢,所有的树枝竟都开始晃动起来, 树叶摩挲着发出延绵不绝的“沙沙”声。
“滚回去!”帝君大人的声音中已经夹杂着神力。
“你这恶神!休在这里逞威风!”
人群人中传出几个少年的声音, 少年莫名热血冲了头,竟不曾被神力吓住。
他们嘶吼着,不管不顾地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最后撞在城门上, 双手排在厚重的城门上, 留下一个个血印,
“我们亲眼看见了你在义庄做的事!你这恶神!我们要去长安!”
“对!我们要去长安!”
——是义庄门口的那几个?
和畅很快便认出了他们。
白无常在一旁看得干着急,“小夫人,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殿下受不得人群喧哗。”
立于城墙之上的时迁不耐地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些, 青筋都跳出来,似乎忍耐到了极限。
看来不管轮回转世多少次,凡人的愚昧无知永远都不会变。
“再等等。”和畅沉声道,眼睛不眨地盯着人群,终于在拥挤的人群中发现一个略微熟悉的面孔。
那人正是医馆的硕果仅存的小大夫欣兰,她混在拥挤的人群中,努力地张嘴说些什么,奈何仅凭她一人面对拥挤得人群没有丝毫抵抗之力,自然被所有人都无视了。
和畅想了想并起两指,轻轻一点,一股灼热的风平地而起,将那人身边清理出了一个干净的区域。
欣兰怔愣地看着周围被被灼伤的人,那一股莫名而来的风与她而言,温暖却并不灼热。
她怪异地四下看了看,很快反应过来,冲着那些躁动的少年喊道:“他是背阴山的山神大人,在医馆里他们亲手救活了许多人。那些人都是我亲眼看着他们好起来的,他们真的真的是好人……”
带头的少年愤怒地打断她,“我们都是亲眼看到他们在义庄放火!”
欣兰着急地辩解:“……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他们若是存心要多人性命,又何必……”
清水镇并不特别大,几乎每一个人都曾受到过医馆的照拂,作为老医师唯一的弟子,她的话显然有非同一般的重量。
时迁略微诧异地看了一眼,随着躁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他周身暴涨的法力渐渐平息。
黑白无常堪称崇拜地看着和畅从人群中挑出一个人便安抚住了人群,而做到这一切的和畅本人却没有一点放松。
和畅双眸深处精光点点,将周身法力全部集中在重瞳之上,不敢放过任何一个,哪怕法力迅速消耗下去。
黑白无常见状,大气不敢出,将她团团围起来戒备着。
就在所有人渐渐松懈,人群慢慢被说服,即将散去之时,一个人如同鬼魅一般混在人群中。
他的面目惨白,透着一股死气,勉强耷拉着眼皮子,身上虽然有些破旧脏污,却依然能看出艳丽浓稠的底色。
还有明晃晃的一个“寿”字,那竟是个寿衣?!
和畅的目光敏锐地定在他身上,那人看似步履虚浮,双目半阖却暗含精光。游魂似的飘过人群,诡异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枉你还是清水镇的人,老医师将你从野外捡回来养大视作亲子,一身医术倾囊相授……”他顿了顿,颤颤巍巍地举起手,苍白到发灰的手指从众人面前划过,“这这些人都是你的邻里乡亲,哪个不曾与你想帮。而今你却为一个恶神辩白,诓骗我们这些邻里相亲平白枉送性命。”
这人看起来摇摇欲坠,说话声音也很轻,和畅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才能勉强猜出他的话语。
然而于周遭的人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原先勉强平静一点的人群如同油锅瞬间沸腾了。
众人不假思索地仰着脖子去看那个立于高强之上的神,所有的惶恐不安彻底爆发,七嘴八舌地汇成一句话:
谁是恶神?
时迁是恶神?!
那游魂似的人面色看起来沉痛,“我祖上曾是宫廷笔录官,曾记载,这同根偶生的树乃是婆娑树,乃是判官笔的化身!而判官笔,正是恶神阎罗帝君的神器!”
阎罗帝君四个字仿佛一滴水落入了油锅中,瞬间引爆了整个人群——那可是斩杀神鸟青耕,将启朝彻底拖入万劫不复之地的恶神!
“这个鬼东西在说什么鬼话?!”
黑白无常气地两只鬼眼都要瞪出来了,“帝君大人天生神位,手握轮回之力,这里哪一个人敢说自己不曾受到庇佑?!”
“就是!帝君大人受万民朝拜供奉香火的时候,这鬼东西指不定在什么东西做孤魂野鬼呢。”白无常气急败坏地撸着袖子,“小夫人,您等我去教训他!”
话音未落,白无常便感觉耳边一阵风刮过,眼前一花,身边已经空空荡荡。
白无常一脸茫然:“?”
黑无常恨铁不成钢地一掌拍在他脑袋上,“呆鬼!还有闲心在这里说鬼话呢!小夫人但凡掉了一根头发,我们都得轮回成猪!”
可怜白无常被吓得一声鬼叫,竟爆发出了鬼生最快的速度冲着和畅而去。
剩下黑无常瞪着两只发白的鬼眼,讶然地看着他的背影——为何一个鬼差最大的速度竟追不上一个凡人呢?
————————
而引起两鬼震惊的和畅本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变化,或者说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那个看似羸弱不堪一击的人身上。
重瞳运用到极致之下,那个人虽然身着破烂的寿衣,面容却无比熟悉——面如冠玉,原本柔和的眉宇间带着一股子得逞的煞气和不加掩饰的欣喜若狂。
果然是白泽。
“乡亲们看我这一身,便是家中妻小亡于虫疫,留我一人苟活。而我也已经中毒已久,早早便穿上了寿衣,自行进了义庄。不巧正好碰上了这恶神带着他的爪牙做的那些肮脏事……”
他看似虚弱,撑着的那一口气却怎么都不断,犹在长篇大论。
和畅手中捏着火焰的手诀,周身法力调动起来,以至于纤细的指尖都燎起了星点的火焰。这个白泽之前潜伏在她们的身边,而后将时迁的消息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居心叵测,绝不能活!
她的身形在这一刻,快的如同鬼魅,仅仅几个呼吸间,她已经穿过了被煽动的拥挤人潮。
和畅盯着那张依旧翕张的苍白嘴唇,“去死吧!”
白泽在一片刺眼的火光中,看清了眼前之人,不惊反喜,咧开干枯苍白的嘴唇,冷笑一声,“和小神女,胆子倒是不小……”
在认出她的第一是件,白泽反而撤去了防御的术法,他双手在胸前合十,双目微阖——那竟是个向上天祈祷的姿势,十分虔诚。
这个人摆明了与虫疫有关,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双手染满鲜血,造就清水镇无数亡魂的人!
他居然在向天祈祷?
这简直不可理喻?!
和畅的愤怒在一刹那达到两辈子从未有过的顶点,最后仅存的那一根理智的弦也崩断了。她顾不得退后,反而趁着白泽撤去防御的法术,逼上前一步,将凤凰金火燃到了极致。
同一时间,白泽豁然睁眼盯住了她,一只手外翻,掌心冲着她。于是,一道柔和的白光将出现,与金火猛地碰撞在一起。
高热的风浪猛地反噬,其中还夹杂着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法力,似乎很温和,却极其强大,几乎能将来自上古神兽的凤凰金火全然包裹住。
和畅身体尚未恢复不禁踉跄退后,她出于本能一般狠狠咬了一下舌尖,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和畅强行停住后退的脚步,将舌尖血喷在金火之上,火苗瞬间往上窜高一尺,彻底突破了白泽奇怪的法术。
也许是凡人的躯体抵挡不了来自上古神兽的金火,本就浑身发着烫的和畅这会好像被下到了油锅中,只觉得从头发稍到脚底都是炸裂般的疼。
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只是,已经足够了。
面对万民激愤的诘难,时迁也仅仅是不耐地蹙眉,却在看到和畅的那一刻,面色剧变。
好像周边的喧闹的人声都不见了,万鬼缠身依然无惧的帝君大人居然体会到了眼前一黑惶恐。
高悬于天的扶桑树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变化,万千枝条震颤。簌簌落下去,片片飞叶如刀如密集的雨,冲着白泽而去。
白泽面对漫天的飞叶竟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似乎十分熟悉,足下轻轻一点,划出一个诡异的弧线,丢下了面前的和畅,向后划出一个诡异的弧线,翩然而去。
锋利的飞叶刀雨如同长了眼,追随着他而去。
白泽终于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但仅仅是眉头锁了一瞬,很快便展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意,他特意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只等到飞叶刀直扑面门。他才咧嘴一笑,残忍的笑意生生破坏了尚且儒雅的面容。
若是时迁有一丝理智尚存,他一定能发现,白泽便是冲着人群而去。
只是山神大人此刻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突然出现的人,生于轮回,天赐神位的帝君大人,头一回感受到了恐惧的滋味。
仔细看去,他抱着和畅的双手甚至在微微发着抖,直到和畅过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手心,那颗心才终于松了一下。
和畅一双眼睛还完全挂在白泽身上,敏锐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方向……”
她咬着牙关,忍着身上炸裂般的疼,一把扣住时迁的手腕,“快阻止他!他的目标是百姓!”
时迁猛然一怔。
此时白泽裹挟着残余的金火距离人群仅仅一步之遥,他甚至有闲心转过头对着和畅露出了一个满怀恶意的笑。
正在这时,白泽恶意的笑容却凝固在了脸上,他低头望去,竟是数根枝条将他的脚踝捆住。
竟是扶桑树的飞刀叶片聚集起来,汇成了一条深绿色的叶片鞭子,虽然细嫩,却将他牢牢困住了。
白泽瞟了一眼时迁,终于露出一个错愕的神情,极小声地喃喃道,“看来这么些年,也不是毫无长进。”
他的话又轻又快,几乎没有人听到,便消散在了风中。
紧接着他双手变换了一个玄妙的手印,附着在他身上的金火,竟然从他身上脱落下来,他操控着金火!
分明是至恶之人居然能操控天下至烈的凤凰金火?!
虽然仅仅是一瞬间,却也足够金火向着人群坠落。
金火璀璨的光映出清水镇百姓一张张熟悉的面容上无不挂着惊恐的神情,和畅眼睁睁看着却因力竭而无能为力,她从未如此后悔如果当初看书的时候再仔细一点,抑或是在背阴山的时候能多修炼一会……
和畅强行催动早已枯竭的法力,只觉得周身一阵阵发凉,而后硬生生喷出一口血来,全身血液却突然像是沸腾一般,连烧焦的发丝都开始飞舞。
散落的金火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感召一般,在即将坠落人群中之时,忽地向上飘起,径直冲向了和畅,悬在她的身边,宛如信徒簇拥着他们的王者。
“这……?”
和畅不知所措——难不成这金火还能是可回收的二次环保能源?
还没等她想明白,所有金火一股脑地冲向她的眉心。
和畅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昏昏沉沉地向一边倒下去。
“和畅?!”饶是阎罗帝君这数千年活下来,也没见过凡人还能将金火收回去的。
“别……别让他跑……”和畅再也抵挡不住沉重的眼皮,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似乎听到欣兰颤抖却脆亮的声音,黑白无常的阵阵鬼号,还有山神大人焦急的呼喊。
而后苦涩的木质香味将她整个包围,于是她心神彻底放松,陷入了黑甜的梦中。
第68章
和畅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开始浑身都觉得热,仿佛置身火炉,从内到外都被炙烤着, 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冒着烟。焚到极致, 连什么感觉都不剩了。
和畅即使昏迷,依旧痛苦难忍,而她无法苏醒,只能被动地被焚烧。她的意识昏昏沉沉无法苏醒,却因痛苦无法真正地安睡片刻。
浑浑噩噩地过了不知多少天,有人似乎牵起了她的手,那人的手有些凉, 很干燥。随后一股强大到有些阴森的灵力从眉心涌入, 悍然冲向四肢百骸。
那是一股很熟悉的灵力,冰凉透骨。浑浑噩噩的和畅猝然一惊,很快却从这股法力中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令人十分安心。
随即焚烧的灼热被逐渐熄灭了,周身的疼痛一点一点被驱逐, 和畅沉醉在熟悉的高山松木的冷香中, 彻底昏睡过去。
房间内的时迁长出一口气收回手,力竭到发白的指尖还残留着少女眉间细腻的触感。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睡颜。
许久终于对着门外招了招手,“进来吧。”
门口等地交际万分地秦广王并黑白无常两个招魂使者, 胆战心惊地飘进来。
时迁斜睨着两个头都不敢抬的招魂使, “当日本殿如何说的?看着她0不让她出房门一步。你们两个继任鬼差也有百八十年了, 竟连个凡人都看不住是么?!”
黑白无常呐呐不敢言, 生怕多说一个字,便连鬼都做不成了。
只有秦广王还敢在盛怒的阎罗殿下前辩解两句, “殿下,这两只小鬼的命不过是小事。眼下虫疫和那个死而复生的白泽才是大麻烦。”
时迁一挥手, 一道法力将两只鬼差掀翻在地,连身体都虚幻了几分,“你们护送...小夫人回背阴山,守好了!倘若再有闪失,本殿让你们连轮回之道都摸不着!”
秦广王心下一惊,“殿下这是要放弃清水镇了吗?”
时迁一摆手,“这里不安生,我会解决的。和畅在背阴山才能得以保全。”
黑百无常唯唯诺诺地飘到床头,一左一右地护在和畅地两边准备动身。
“你和他们一起回背阴山。”时迁发下最后一道指令。
“殿下身边怎可空无一人?”秦广王急地要跳起来。
“照顾好她。”时迁却只是最后温柔地抚了抚和畅的面容,便自行离去。
而秦广王听闻愈发不安,殿下是拿了判官笔为小夫人引渡本源法力镇压虫疫和凤凰金火引起的毒。如今居然舍得将其送回去,而不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最后那话甚至听起来像是在交代后事般地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