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管理员by喜河山
喜河山  发于:2025年1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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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谢小芬听到这话,只觉得对方是在讽刺自己,重点不是什么享不享福,而是说她来带孙女儿。
谢小妹也呆不了太久,因为她一会儿还得去接孩子放学,只在家里面聊了会儿小时候的事情,就得走了。
谢小妹出来的时候,又遇到了隔壁的年轻姑娘。
对方正看着她。
谢小妹看着这个年轻姑娘,还真的越看越像。
对于谢小妹来说,对大姐印象最深的依旧是年轻时候的模样,后面她结了婚一两年都见不到一次,后续的形象一直没能覆盖年轻时候的样子。
年轻的谢小芬刚才在楼下也听到了这个妇女叫老年谢小芬大姐。
她眼睛盯着人看,看着看着,还是从这个妇女身上看到了小妹的影子。
“你要下去吗?正好我也要下去,咱们一起去等电梯吧。”她很想跟人聊聊天,说说话。
对于年轻的谢小芬来说,小妹比她小了八岁,她带她时间最久,自然也有很深的感情。
她总觉得小妹也认出来她了。
实际上不是,谢小妹盯着她看,就是想问问她父亲是谁,她总觉得这应该是亲人才对。
两个人往楼下走。
楼上,老年谢小芬自然看到了这两个人亲亲热热地下楼。
她心里头觉得奇怪,真的长得像吗?
她也没有年轻时候的照片……
也不对,她有过照片,她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去亲戚家吃酒,那个亲戚住在镇上,当时她们是头天上午就挑着东西过去,她还记得那一次她没有新衣服,找二堂姐借了一件新衣服,镇上的亲戚家是卖农具的,很体面很有钱。
她们家里有照相机,当时她跟着二堂姐一起去拍过照片。
可照片是后来给她的,但那东西,她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而另一边,谢小妹回到家后,脑子里依旧是那张年轻的大姐的脸,她总觉得非常像,她记得家里有一张大姐年轻时候的照片。
她在家里开始找了起来。
很快,她找到了照片。
褪色的老照片上,里面的年轻姑娘的笑却一点都没有变。
这跟两个小时前见到的年轻女人一模一样。
谢小妹把照片拍了下来,发给了自己的大姐。
“大姐,这姑娘真的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甚至可以说,她大姐都生不出来这么像的孩子。
老年谢小芬很快就看到了照片,她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第七十七章
老年谢小芬反反复复地看了那两张照片的人, 一个是她年轻的时候,一个是隔壁的年轻女人。
“我年轻的时候长这个样子吗?”她自己不记得。
她甚至怀疑这是小妹在开玩笑。
“小妹,你是不是去哪儿学了什么p图专门来逗我的?”她给小妹发了微信。
小妹很快就给她打了电话过来。
“哪能啊, 大姐, 真的跟你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照片是我当年在老家里面找到的, 这么多年一直跟着我,不会错,你不信的话问一下二哥。”
“大姐,这是不是二哥或者是三哥在外面的孩子……”就是年龄有点对不上,她回家了以后看到了这个照片,盘了盘年纪, 如果是两个哥哥的孙女,那年纪太大了,如果是女儿年纪又太小了。
谢小妹觉得如果真的是两个哥哥的孩子, 那肯定要认亲。
“你别管这事。”老年谢小芬自然不愿意对方是自己家亲戚,如果是亲戚,麻烦就更多了。
另一边,年轻的谢小芬见到了自己的小妹, 她记忆里,最后一次和小妹见面就是几天前, 小妹还吵着闹着不让她去婆家。
而现在,小妹已经变成了大人,声音爽朗,说话也是一说一笑,她身上反而有点奶奶的影子。
“鸢,我小妹就很正常。怎么我就长歪了?”
她说话的时候把头凑了过去, 管梨鸢电脑屏幕上面是很多玉米杆子。
“好多玉米啊,就是长得不咋地,是没施肥吗?怎么感觉又瘦又黄?”谢小芬是庄稼人,从小都跟庄稼打交道,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玉米有问题。
管梨鸢说道:“有虫害。”
她说着把箭头放在其中一根玉米杆子上,于是这根玉米被放大。
谢小芬吓了一跳,这还是玉米吗?
屏幕上面,玉米杆子和玉米叶子乱七八糟的组装着,上面还混杂了一些碎石块和枯枝。
“这个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虫害。”
屏幕上,这个扭曲又奇怪的玉米,依旧活着,不仅活着,还在试图用叶子去打旁边的玉米。
原本是被虫害侵扰,现在她已经变成了虫害。
这种虫害最麻烦。
当初在文明管理局,管梨鸢和万世研究怎么处理虫害时,她们就考虑过这种“受害者变加害者”要怎么处理。
“原谅了,对不起受害者,不原谅,好像觉得她也挺可怜的。”万世感叹了一句,然后看向黑洞:“你以后遇到了这种情况,家祭无忘告诉我。”
那个时候,宇宙的最后一个人类寿命已经没剩多少了,语气里全都是自己不用面对这种困境的庆幸。
而今,管梨鸢真的遇到了这个问题。
管梨鸢还是想到了办法,她想的是让她年轻的谢小芬替换掉老年谢小芬。
可问题是老年谢小芬并没有和她签订协议,她尝试和年轻的谢小芬签订协议,可文明管理局不承认这是同一个人。
于是她只能提前带来了年轻的谢小芬,让对方慢慢感化这个老年版本。
另一边,钟红今天要守晚自习,她心里头还是想着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没有过去那么沉得住气了。
一个晚自习她看了四五次手表,就等着放学,想要快点回家,想要看到自己的孩子。
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反正这段时间特别想念孩子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看着她。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她赶紧回家。
一到家,今天的女儿看上去精神特别好,心情也很好。
她一到家,孩子就跑到了茶几上拿东西。
“妈妈看,这是我今天画的画。”
钟红瞅着那奇形怪状的人类形状。“咱们荣荣还画出了毕加索的风格。”
小姑娘特别聪明,她知道一会儿奶奶肯定要告状,说她去大姐姐家玩,于是自己先拿出画,然后跟自己妈妈说——
“我今天去隔壁大姐姐家画画了,她给我讲了好多事情。”
“她讲了什么事情呀?跟妈妈说说。”
老年谢小芬原本真的准备告状,但是孩子先说了,她就只能补充两句:“这孩子今天把我吓得不轻,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她不在房间里,到处找都没见人。”
“我去隔壁大姐姐家里画画了,大姐姐还给我讲故事。”荣荣赶紧把妈妈的注意力转移开。
“大姐姐给你讲什么故事了?”
“大姐姐给我讲了她小时候的故事,她小时候住在山里,家里特别穷,但她们家还有4个小孩。”
老年谢小芬被这样打岔,想说的事情又说不了了,心里头无比难受,这要是她那个年代,婆婆在说话,儿媳妇儿敢忽略,立马就是一大嘴巴子。
她在心里燃起了一种长期念叨的想法,她真是命苦,年轻的时候遇到了婆婆凶狠,老了又遇到儿媳妇不是个省油的灯。
但,很快,她就被小显荣说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小显荣的表达能力很强,很容易记住别人说的话,她现在讲起隔壁大姐姐的故事,依旧活灵活现。
“大姐姐说她小时候住在山里,她们是自己种吃的,有一年天上不落雨下来……”
小孙女说的事情让老年谢小芬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她隐约记得小时候有一年也是这样。
可她现在回忆起来,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那一年好像饿死了人,她只觉得是很远很远的事情了。
外面的小孙女继续说着“大姐姐的爸爸妈妈就去背国家发的米,大姐姐说他们村里有一棵很大的树,她就背着她的小妹在树下等大人们背粮食回来。”
钟红都惊到了,不是为故事惊到了,而是为她四岁的女儿能够复述别人说的事情,惊到了。
她不知道其他妈妈会不会有这种感觉,但她现在就有感觉,她的自己孩子可能是个天才。
另一边,老年谢小芬听着对方说的这个故事,她脑海里面浮现出了另外一个画面。年少时期的她背着小妹站在大树下等,旁边是其他的小孩子,大家一起在等,等大人们从镇上背粮食回来。
她想起了小妹说的话,也许小妹说的是真的,隔壁的年轻女人可能真的是老二或者老三的后代。
孙女估计不可能,但女儿还是有可能。
于是,第二天,她去了隔壁,把小妹发过来的两张照片给了年轻的谢小芬看,直接说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也不管你是不是我弟弟的后代,你们最好不要再跟着我们了。”
“我不是你弟弟的后代。至于我们跟着你的目的,你自己不清楚吗?”年轻的谢小芬说到这个事情就生气:“你看着我,看着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你不会觉得难受吗?你不觉得你自己变化很大吗?你也是有奶奶的人,你奶奶是怎么对你的?你妈妈打你,哪一次你奶奶不是出来拦着?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怎么跟我说话的?你这是一个晚辈的态度吗?”老年谢小芬仿佛听不到对方的问题,仿佛也没有听到她解释的不是她弟弟的后代。
年轻的谢小芬受不了了,忍不住说道:“你不用在我面前充长辈的架子,你也不是我长辈。”
“你是我。谢小芬,我就是你。”年轻的谢小芬见她不相信,干脆开始给她数了起来:“我们妈叫杨香秀,我们爸叫王有财。我们奶奶叫于世桂,爷爷死的太早了,我们没见过,但知道他名字叫谢动。”
她现在真的迫不及待想要对方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她想要看看对方的反应。
“我知道了,你们的确不是我弟弟的后代,你们是来骗人的吧?”老年谢小芬说道:“这些一查就能查到了。”
年轻谢小芬继续说道:“我们是家里的老大,小时候是跟着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后来我们家的房子塌了一半,妈妈又生了弟弟,住不下,我们就跟奶奶住在一起。”
老年谢小芬觉得这种事情,说不定是她小妹到处跟人说说出去了,她小妹是个嘴上没把门的,跟谁都能说一大通话出来。
年轻谢小芬继续说道:“我们小时候第一次挨打,是因为躲迷藏,结果我们带着弟弟躲在柜子里,当时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村子里的池塘水都被抽干了——”
老年谢小芬都不记得了这件事了。
“奶奶那个时候还不让爸妈打我们,说是我们身体本来就不好,打两下,到时候人没了就自己哭去吧。”
老年谢小芬记得这件事,但她现在只记得奶奶不让爸妈打自己,不记得什么原因了。
她心里依旧觉得可能是编的,要知道,这些年听的最多的就是谁谁谁在城里遇到了骗子,被人骗了多少钱之类的话。
她看像这个跟自己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依旧心里充满了警惕,也许是整容呢,她可是听说过有些人能整容,把脸都整得完全不一样了。
而这个时候,年轻谢小芬走到了老年的自己面前,开始撩开袖子:“如果这些事情你不记得了,那你总应该记得这个吧。”
她露出了小臂,上面有一道白色的伤疤。
“这是我们去悬崖下砍柴,当时三堂姐跟我们吵架,不想理我们,我们就分开走,但我们一共就只有一把砍刀,本来砍刀在三堂姐手里,我们找到了一棵干了的树,当时我们站在坡下,没好气地让三堂姐把砍刀给我们,三堂姐当时还在生我们的气,不想靠近我们,就直接把砍刀扔了过来,我们当时也是没长脑子,拿手去接,直接就划了这么大一道,血一下子就飙出来了。”
这件事情太深刻了。
老年谢小芬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这件事,那个时候三堂姐吓死了,赶紧跑了过来,脱衣服包扎,又哭着求她,不要告诉大人这件事。
回去以后,大人问她怎么划了那么大一道。她真的就没有说三堂姐甩砍刀的事情,只是说自己不小心划的。
于是,接下来一个月,三堂姐都去偷家里的鸡蛋给她吃。
“这件事情我们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现在你信了吗?”她一边说一边拉开了老年谢小芬的袖子,对方的胳膊上布满了老年斑,这道白色的伤疤已经看不清了。
“你这个上面看不到,但是你知道这儿有一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你。”
这一次,老年谢小芬看着对方小臂上的那一道白色的痕迹,她可太熟悉了,因为陪了她好多年。
而此之此刻她才认真看向眼前的年轻女人。
她忍不住拉过了对方的手,并不是想要亲近,而是去看她的胳膊。
大臂处有一道很大的伤疤,那是小时候打预防针留下的。
她看着这个痕迹,又看了看那道白色的痕迹。
她不愿意相信,可此时此刻也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自己。
可是她为什么在这里?
此时,年轻的谢小芬说道:“我就是你,不管你验证多少遍,我就是你。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去害自己的孙女?”
老年谢小芬一听这话,所有的一切都抛之脑后,她忍不住骂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个话,还不是因为你又笨又蠢,别人让你嫁给谁,你就嫁给谁。”
“可是……你现在过得很好啊,如果说你嫁人后吃了很多苦,但那些苦日子都已经结束了。你现在有儿子儿媳妇两个人都有工作,你们再也不会饿肚子了,我真的搞不懂,你现在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年轻谢小芬以为对方见了自己会愧疚,会难过,然而,她对面,老年的她看着她,仿佛在看什么罪魁祸首,直接骂道:“你懂个屁!你就是个蠢货!什么都不懂!”
年轻的谢小芬被气笑了,她还没有骂人啊,她一个十八岁的姑娘,来到未来,发现未来的自己变成了一个丧尽天良要丢了自己亲孙女的老太,她还没有骂人,结果就被对方骂了。这什么事情啊!
“来,你说我不懂,你给我一条一条的罗列出来,我到底什么不懂?你说清楚!”
老年谢小芬被这样责问,她心里更加生气了。
“你要问就去问钟红,她要是愿意再生个孙子,我能这样吗?她要是直接生个儿子,我能这样吗?”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她甚至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好。
年轻的谢小芬明白,没有办法沟通了。
“我跟你说不清楚,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接下来我会一直跟着你们。那也是我孙女,你不想当个好奶奶,我想!”
老年谢小芬看着年轻的自己,只觉得自己特别愚蠢,光是看到都觉得难受,又听对方这样说,更是气得不行。
另一边儿子儿媳妇也要起来了,她狠狠地恨了这个年轻的自己一眼,还是回了自己家。
年轻的谢小芬依旧想不通,为什么老年的自己能够这么坦然,她想知道到底哪儿出了问题。
她想起了自己住在老家的时候,那个时候她们家吃的是山里的水,当时是直接用一根水管把水接回来。
如果水不来了,她奶奶就会给她一根刚竹,一盒火柴,她就顺着水管一路往上往水的源头走。
每隔一段距离遇到那种拼接的水管就会把水管打开看一下那个地方有没有水,如果没有的话要继续往上走。
一直到她发现水管破裂,她就可以用火柴把塑料水管烧一下,烧软了以后,直接把竹子塞进去,水源就会重新连接上。
小时候她很喜欢这件事。
而此刻,她就想要知道,年轻的她和老年的她是从哪儿开始断开。
“管理员,能让我有她的记忆吗?我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78章 诞生(十)
年轻的谢小芬总觉得人不应该如此, 就算是在过去吃了苦,受了罪,可现在过得很好了, 好好过日子就很好了。
她的思路从某种角度来说, 和那个马上要开始新人生的谢小芬一模一样。
她们都相信人都是想要好好过日子的, 相信只要自己对人好, 人都有感情,能够感觉到,也会对自己好。
年轻的谢小芬出嫁的时候就是用这个方式不断地安慰自己。
她会好好对自己的丈夫,会孝顺婆婆,以后会有孩子,她也会对孩子好。她能够把日子过好。
她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想法, 缓解自己即将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环境的焦虑和恐惧。
她嫁过去第一天就被立了规矩,她的婆婆一边说着把她当女儿一边给她立规矩。
她在山里干活,收红薯回来, 结果回来的时候,公公婆婆还有她男人已经吃完饭了,甚至没有给她留口剩饭。
她笑着问怎么不等她就吃饭了,她婆婆直就到处跟人说, “我那个新媳妇不得了哦,也不知道她父母是怎么教她的, 现在到我家里来,要我们全家等她吃饭,她没吃饭我们都不能吃。”
她心里头很不舒服,尤其是其他人都拿这件事开玩笑。
她男人也不怎么和她说话,她在这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她很想自己家。
可她也知道,她已经嫁人了,她要慢慢适应,等生了孩子,有了孩子就好了。
但一直都没有怀上,婆婆也开始跟人说自己家娶了一个不下蛋的铁公鸡,每次她哭,她婆婆就会笑话她,铁公鸡不下蛋,但还会掉眼泪。
那个时候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男人身上,想要分家,两个人组个小家庭,可以好过一些。
可很快她就为这件事付出了代价。
她又一次提分家的事情时,男人本来在做椅子,那椅子是用竹子做的,其中一块烧的时候烧过头了,于是用力掰过来的时候一下子就断了。
男人突然暴起,直接用那个做椅子的竹子狠狠地打她。
“说说说,一定有这么多话说!”
“你这个嘴巴是闭不上吗?”男人抽了觉得不起劲,又掐住她的脖子,把她往地上按,恨不得直接把她杀了。
她摸到了旁边的木头凳子,砸到了男人头上,结果男人叫了一声,其他人就进来了。
“你在做什么?”这些人是在说她。
说她不应该打自己男人。
她看着这些人,只觉得有一股子气冲到了头顶,她又气又急。可没有一个人帮她说话,她一个人怎么说都说不赢这一家人。
而这个时候,突然大嫂喊了一句:“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她低下头,这才看到自己裤子上全都是血。
她在流血,她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会流那么多血。
她婆婆看到了,跑过来一看,狠狠地锤了她两下:“你是猪啊,娃儿都怀不住!”
她才知道,她肚子里有个孩子,而现在,没了。
她躺了两天,然后自己走路回了自己家,她想要自己爸妈去要个说法。
【女儿被打流产】怎么都应该可以要个说法,她希望爸妈能过来,能把她婆家骂一顿,让她们知道她背后也有人撑腰。
她这种时候就会想起奶奶,奶奶如果知道她被打了,肯定急得跳脚。她小时候,连她妈打她,她奶奶都要拦着。
可她奶奶去世了。
她回到家的时候,她妈看到她,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回来了?”
她看着自己的妈妈,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说起自己挨打,说到孩子没了。
她越说越伤心。
她妈听着听着,突然笑了起来。
谢小芬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妈妈,她的妈妈真的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样,笑着说道:“我就晓得你这辈子要吃大苦,小时候我就说要磨磨你的性子,你奶奶还不干,看吧,我和你爸爸不打你,自然有人要打你的。”
她妈妈的语气是那样高兴,仿佛一个郁结在心里多年的怨气一下子散开了,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仇人遭报应了一般。
“你也别哭了,都是这样过来的。”她妈像是在说一件很小的事情。
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妈妈,此时此刻,她的妈妈喜笑颜开地说着:“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我们小时候,天天都要挨打。你外公外婆打我,这么粗的棍子都能打烂。”
“你小时候不听话,我就说过的,你这个性格,去婆婆家要被打死,你奶奶还不信。你看,我没说错吧。”
她没有再流眼泪,只是说道:“是啊,等他们把我打死了,你肯定会更高兴。”
“你看,你又开始了,你这个性格怎么可能不挨打?以后自己要改。”
那天,她没吃晚饭就走了,她走回了婆家。
婆婆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今天你要带着你娘家人过来打我们呢。”
她没吭声,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只是一味忍着。
很快,她男人的弟弟娶媳妇儿了,新媳妇儿是个性子软的,来了两天就哭,有了这个新媳妇儿,她日子慢慢地好过了起来。
她一开始不跟这个弟妹接触,可能是看到这个弟妹像是看到了过去的自己,那个愚蠢的自己。
但弟妹总是想要和她说话——
“三嫂,咱们一起去打柴吧?”
“你去吧,我还有其他事情。”
她每次看到对方,尤其是讨好地看着她,跟她说话的时候,她都会觉得恶心想吐。
这天,家里种的豌豆刚收回来,她要把里面干瘪的豌豆挑出来。
“三嫂,我帮你吧。”弟妹过来的时候,没注意旁边的凳子,那凳子上放着的一大盆豌豆子,被她一带,全部都倒在了地上。
“我都说了不需要你帮忙,你要来弄,你看你弄成什么样子了,现在你高兴了吧?”她对这个新加入家庭,试图找个伴的新媳妇儿一顿吼。
弟妹一边道歉,一边把豌豆捡回来。
“对不起,三嫂,我不是故意的。”
她狠狠地横了对方一眼,骂道:“难怪妈说你上不得台面,真是做什么事情都不行。”
她弟妹一边掉眼泪一边捡豌豆,谢小芬看着这一切,心脏好像又活过来了。
仿佛在这一刻,她不再是过去那个愚蠢被欺负的人,而是变成了她婆婆,她男人那样的人。
那种感觉就像是身体里一直在充气充气,突然就找到了一个口子一般。
她的人生好像又活过来了,她就这样活到了老年。
而另一边,年轻的谢小芬像以前去查看水管哪儿出问题一样,她顺着老年谢小芬的记忆一路往回走,去找那个断开的地方。
眼前的一切很快开始变化,耳边开始响起了唢呐的声音,很快就是三声砰砰砰的炮响。
年轻的谢小芬看到的葬礼上的白布,有人在烧纸钱,而老年的谢小芬也在抹眼泪。
“你走了,我以后怎么办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这是……
年轻的谢小芬看着照片上的老男人,这是她丈夫?
看上去感情还不错?
可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钟红也就是她儿媳妇儿带着比现在要小一点的孙女儿进来,准备给爷爷烧纸钱。
老年谢小芬立马说道:“孩子还小,别让她进来。”
然而,很快就听到她跟自己儿子说道:“别让娃儿进去,又不是男娃,到时候别人看了笑话。”
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说道:“明天就去上山,到时候你别让钟红和荣荣跟着,女人跟着上山,家族运势要倒三年。”
年轻谢小芬觉得这里已经是“断开”的状态了,她继续往前。
很快,她见到了欺负弟妹时的谢小芬。
她看着这个欺负人的谢小芬,她无法相信这是她自己。
她继续往前,终于,她看到了被打流产的自己,看到了被亲妈说你应该被打的自己……
她就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
她再控制着时间,来到了谢小芬欺负自己弟妹的场景里。
她的脸上,每一个表情,她说话的每一个语气,都像极了她的婆婆。
如果农村不发展,老年谢小芬的儿子一辈子留在村子里,娶一个性子软的孝顺姑娘回来,老年谢小芬可以像她婆婆那样,以靠折磨儿媳妇儿来发泄心里的恨意。
可她的儿媳妇儿是钟红,她们住在了城里,她自己有工作,房子还是两口子共同买的,她失去了控制儿媳妇儿的一切条件。
于是,她还是想出了办法。
就像是她被丈夫打得失去第一个孩子那样,她潜意识里也要看到钟红也失去孩子,也痛苦一辈子。
凭什么只有她命苦,凭什么钟红可以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年轻的谢小芬回来以后, 有种无力感,可她并没有崩溃。
比起原本的谢小芬,现在的她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也看到了未来, 婆家的折磨的确痛苦, 可她知道会熬过去, 她看到了自己娘家人的冷漠和扭曲,可她毕竟不是在自己被打流产时感受到的。
这种完全不一样的心境,导致年轻的谢小芬更多的关注点还是在她自己欺负人上。
她亲眼看到自己刻薄语气去讽刺弟媳妇儿,去打压想要讨好她的人。
她感到了一种羞愧,这种羞愧不仅是因为这件事,还因为她想起来另外一件事。
小时候, 爸爸妈妈拿她撒气,弟弟妹妹会来安慰她,可她会忍不住拿弟弟妹妹撒气。唯一的区别是那个时候拿弟弟妹妹撒气后, 她还会觉得愧疚。
后来,她已经完全不愧疚了。因为她觉得自己世界上最惨的人,所以做什么都不会觉得愧疚。
谢小芬开始觉得自己是很坏的人,她也不想怪老年的自己了。她不乐意去想任何自己相关的事情, 只要一想到心里就会难受,跟针扎一样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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