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沿,瓦头刺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指,指尖才刚触碰到孙珊的手背就猛地缩了回来。好嫩、好滑,细腻得就好像豆腐一样,跟自己那满是老茧粗糙的手完全不一样。
再仔细看,他的被子还是几年前爹妈过世的时候留下来的棉絮,套着土里土气又红又绿的棉被套,跟姑娘洁白的脸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还是……
不般配。
他可以使用强迫的手段,生米煮成熟饭。可事成之后呢?让他心爱的姑娘跟着自己一起过这样潦草又肮脏的生活?终日里打打杀杀,连个固定收入都没有吗?
她还有大好的前途。况且,就凭他这些日子对孙珊的了解,哪怕是他对她用强,这姑娘也不会轻易就范的。
“哈哈哈,”他忽然小声地笑起来,紧跟着声音越来越大,抬头的瞬间却有一丝晶莹的东西一晃而过,很快就没入了泥地里。
他把被子拉过来给孙珊盖上,又贴心地把漏风的门板拉上,迈着大步往外走去。
大丈夫孰做孰不能做,这点他还是有数的。
另一头的李珣跟着派出所的通知走访了一圈,心里是更加着急了。
事发的时候连一个人都没有,更别提目击证人了。可时间拖得越长,孙珊的就更危险。从来不抽烟的他,从民警手里接过烟条,沉闷地吸了一口。
“珣哥!”孙江带着劲风跑进糖厂警卫室,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拉住了他,“我有个线索不知道有没有用。”
“快说。”
孙江一咬牙,把姐姐曾经被人尾随的事情说了出来。“肯定是他,前段时间被我碰到了好几回,都在后头跟着三姐。虽然被骂了之后好像消停了一些,但保不齐他明的来不成就使暗招……”孙江火气腾腾地说着。
李珣终于想起来自己忽视的到底是什么了。他以为他当面点明了自己跟孙珊的关系,瓦头刺也会像白南州一样知难而退。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这本就是一个混混。
在他的心里,没有什么道德和律法可言。再加上后来他打听到瓦头刺的哥哥也在上回那次的赌场事件中被逮捕,这人……很有可能是朝着自己来的。
手上的烟狠狠地捏成两段,他来不及再思考些什么,直接就往外冲去。
孙江愣了愣,大约是意会到了什么,也跟着跑了出去。口袋中哐当哐当的,跟腰上的钥匙打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农家门口,马仔带着弟兄们席地而坐,吐着瓜子皮嘴里说着骚话。边说,眼神还不断地往屋里瞟着。
“二哥,你说大哥他去哪了?还不让我们进屋去,他还真拿他这小破房子当金屋藏娇的地方呢?”
马仔一巴掌拍到说话之人的脑袋上,啐了一口,骂道:“你懂个屁啊!你没看电影里放的?办喜事得有办喜事的样子,合着灯一关衣服一脱就完事了?”
“那可不就是这样嘛……”那人摸着脑袋,不情不愿地回着嘴。
马仔眼珠子一瞪,大嘴咧开一个弧度,又开始教育他们:“粗俗!咱老大爹妈没走的时候,这儿可还算是村子里的大户。老大小时候虽然穷,但是书也读了好几年的。你们啊,跟着他多学多看多想……”
李珣赶到的时候,门口的人等得不耐烦,早就七仰八合地睡了一地。那流着哈喇子的不羁睡姿让他眉间拧起,刚想伸出踢人的脚又收了回去。
大门没关,屋子里的一切一览无遗,不过还有一扇门板合着,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放的是张床。
李珣对着姗姗来迟的孙江打了个手势,自己提起气,放轻了步子,小心地跨过门栏,闪了进去。
门板常年失修,开合的时候势必会发出声响惊扰到外面的人。李珣悄悄地趴下身子,从门底下的缝中看向里面。
这一看,他的眼球瞬间圆睁,怒气也在一瞬间蓬勃而出。
孙珊周身被花被子盖着,脸上又有着不同寻常的潮红之色,就这么一眼,李珣心如刀割、眦目欲裂。
他哪里还顾得上外头有人,站直身体的一瞬间就一脚踹开门板,板子晃悠晃悠在半空中转了好几下,“砰”的一声轰然倒地。
这声巨响把外头看门的小弟们吓得瞬间睁开眼,爬起来的同时还在嚷嚷:“咋回事,咋回事啊?”
回神回得早的已经发现了不对劲,撩起袖子就往里冲:“二哥,不好了,有人进去了!”
孙江也被这声响震到了,他歪着头探进半个身子,这一看,整个人也怒火中烧起来。
不假思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他对着一群想要冲进去的青年嘶吼道:“站住别动,谁要是动一下,我这刀子可不长眼!”
出门的时候他机智地藏了一柄水果刀在口袋里,他人小式微,要是碰到人多打群架的时候还能防身。
可显然,在震怒之下,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带刀子的初衷,三姐在那张脏乱差床上的样态让他开始癫狂。
一瞬间,他又惊恐起来。三姐是不是……
狠狠地摇了摇头,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是谁?是谁绑架了我三姐!”他口沫横飞地叫道,刀都在跟着手一同颤抖。
刚开始那柄刀还让他们惧怕了几分,定睛一瞧原来是孙江这个小毛头,指指点点之际几人又调笑起来。
马仔不以为意地晃到他身边,整个人还往刀尖凑了凑,舔着脸嬉皮笑脸地说道:“你三姐?那可是我老大的媳妇儿!我说小子,以后咱们还是亲家呢……”
“哈哈哈哈哈!你们说是不是?”马仔头一扭,对身后的兄弟们扬了扬下巴。
小弟们大声地附和着:“对对对!你姐是我们大嫂,那你不就是我们的弟弟吗?”
“快,叫声哥哥来听听!我亲爱的好弟弟!哈哈哈哈哈——”
这话无疑又刺激了孙江,他用刀尖指着几人,愤怒直接冲散了理智,他想也没想,“啊”地大叫着就往为首的马仔冲过去——
刀尖划过马仔的手臂,把他厚重的棉服狠狠地割了一道口子。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马仔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情,就觉得手上一阵钻心的痛意。拨开袖子一看,里头已经密密麻麻地冒出了红色鲜血。
这柄水果刀是孙国良当年参加战争缴获的战利品,纯进口外国货。这些年一直跟着孙家人,只要钝了孙国良变会精心打磨。
异常锋利。
堪比李珣藏在身上的那柄小刀。
呆愣过后的小弟们有人回过神,怪叫一声冲到马仔身边:“二哥,你的手——”
马仔龇着牙齿看向双手握着刀,但已经退出去几步开外的孙江,捂住伤口后咬牙切齿地说了句:“给我把他的刀夺过来!我是怎么伤的,也要让他尝尝滋味……”
“孙珊,孙珊你醒醒。”李珣摸了摸床上姑娘的脸,不出意外的有些发烫。他连忙把捂在她身上的厚被子拉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孙珊的衣服穿得好好的,只是稍微有些凌乱,应该是绑过来的时候无意弄到的。
他把她扶了起来,又瞧了瞧她的背后,好在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孙珊紧闭的双眼和咬紧的牙关都在预示着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手颤颤巍巍地摸到她的后脑勺,果然湿哒哒一片。
这里的枕头是暗色的花样,一开始他还没发现,再仔细观察,上头的血都快要干涸了。
拦腰一把抱起孙珊,他的心情已经急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他不清楚她伤得到底有多重,但脑子是她未来吃饭的根本,如果……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孙江!孙江!”李珣高喊道,结果却压根没人应答。一眼瞟过去,又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孙江正被几人摁倒在地上,眼看着一人手中的刀就要刺到他的脸上。
他飞速放下手中的孙珊,一个箭步飞了出去,就在刀尖离着孙江的眼睛还有一寸的距离之处,徒手握住了刀刃。
一滴、两滴、三滴……
越来越密集的珠子滚落到孙江的脸上,让他的眼睛都变得血红一片。唇角处也有血珠低落,他尝到了嘴里,那么咸……
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他拱起腿狠狠地踹向压制着他的人——
“哥,哥你怎么样?”孙江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扶着李珣的身子想要掰开他的手心一看,却被李珣捏着拳头放到了身后。
再重的伤他都受过,这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顾不上孙江的询问,他向着这个孙珊最喜欢的弟弟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掩护你,你快去找人过来。你姐她……受伤了。”
不论是孙珊本人还是孙江,在他心里都自己重要。这几人的手里虽然有危险品,但那三脚猫的功夫他还不放在眼里。可强要带上孙珊一起走,李珣又怕出什么变故。
无论如何,孙珊不能有任何闪失。
“可是——”孙江还在犹豫。
却被李珣一声厉喝:“快去!你姐等不得!”
这里离着糖厂大约几百米之遥,依孙江的速度十分钟就能到了。余光扫到小毛头越来越远的身形,李珣的脸上划过冰冷之意。
他缓缓地把手从背后拿出,带着血滴朝着几人招了招手,淡淡地说道:“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第104章
“呸!”马仔一口浓痰吐到了地上,眼神中透着冰毒。他不屑地咧嘴痴痴一笑:“别以为你当了两年兵我就怕了你了。一二三四五六,我们这里可是六个人,你以为单凭你一双拳头就能打得过我们这么多人?”
真把自己当梁山好汉了?
“打不打得过,试试不就知道了?”李珣丝毫不给他任何机会,话一出口,身形一掠便冲上前去。
“砰!”一拳打得马仔脑袋都歪向一边,眼冒星晶地原地转了好几圈才扶着墙角稳住身形。
鼻子中有温热水流滑下,他不自觉地用手一抹,满是血污……
“打!都给我一起上!”他用破了音的公鸭嗓大叫着,纠集了弟兄们一齐向李珣冲去——
场面一度混乱得不行,到处都是哀嚎嘶鸣声,伴随着星星点点的血珠洒落,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受了伤……
孙江带着派出所以及糖厂的人到的时候,门口只有或仰或俯的一众青年们,捂着脸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其中受伤最重的是马仔本人,除了被孙江划伤的手之外,整张脸都被打成了猪头。要不是那身衣服容易,孙江都没认出他是谁。
“哥?哥?”孙江绕着房子里里外外地搜了一大圈,不见李珣和孙珊的踪迹,转念一想,大概是李珣等不及他们,直接送孙珊去医院了。
“人都在这里了吗?”派出所的同志点着人头问孙江。
孙江匆匆扫过一眼,眉头一紧,应该是有六个人的,怎么现在只有五个人在这儿……还有一个人呢?
正当他闪神的功夫,一米之外的草垛边突然窜出一个身影,带着凌厉的寒风,快速地冲向他们,嘴里还不停地叫嚣着:“我要杀了你们,让你们打我,让你们打我……”
“快闪开!”孙江一声大吼,一把推开身边的警察,自己果断地蹲下身子。
在那人冲上来的一瞬间,他一个鲤鱼打滚把人撞飞了出去,刀子在大力的冲撞下,也脱手飞出,直喇喇地插到了黄土地上。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活生生地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铐上,还敢持刀袭警,带走!”派出所的同志一脸严肃,扶起孙江的同时表情极其严厉地喝道。
县城医院。
护士好心地过来跟李珣说话:“赶紧去处理一下你的手。”手掌被割得皮肉都绽开了,就潦草地缠了几圈布止血,看着就让人心疼。
李珣摇了摇头,身形丝毫未动,一瞬不瞬地盯着抢救室的大门。
在来医院的途中孙珊短暂地苏醒过一次,见是他后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李珣,他、他有没有对我做什么?”她迷迷糊糊间听到了瓦头刺的声音,无奈那时候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只觉得有一双肮脏的手不断地摸着自己的脸和手。
“没有。你放心,他什么也没做。”话虽然是这么回答,但李珣托着她的手却依然不自然地收紧。
“那就好。我头有点晕,先……先睡一会,到家了你记得喊我……”她的眼睛有些模糊,光影闪闪烁烁地刺激得她脑袋生疼。
李珣眼睛蓦然睁大,偏头叫着她:“孙珊,你别睡,跟我说说话!”
可回答他的却是倒在颈侧的温热触感,孙珊微弱的呼吸轻响在他的耳边。这一刻,他心如刀割般地疼了起来——
要是孙珊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要那些人给她陪葬!
还有瓦头刺,别以为他不在就能独善其身。他才是这场绑架事件的主谋!
“哥,我姐呢!”
孙江带着父母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就只见李珣独自坐在抢救室门口的长椅上,低垂着头,眼底一片阴暗。
抢救室还亮着红灯,一闪一闪的,预示着里头的病人情况危急。
孙江瞬间就停住脚不动了。
“哥……?”他又轻轻地唤了一句,这才慢慢地走到他身边,蹲下了身子。
“我姐,会没事的,对吧?”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伸手覆住李珣受伤的手背。
“嗯。会的。”李珣回答。
可就是这般听不出起伏的音色让孙江的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他瘫软在地上,抱住头痛哭起来。
孙国良和邹淑梅看这情形也被吓了一大跳,隐约间也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交换了一个视线后又把目光转向了抢救室的大门。
这时候,他们谁都不敢再说一句话,就怕那多说的一句,让所有人都崩溃——
半个小时后,红灯转绿,医生推门而出。
“病人家属在哪里?”
李珣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叫道:“是我。”却又踌躇不敢上前。
还是邹淑梅反应及时,迎了上去,直截了当地问道:“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医生拉下口罩,先是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让所有人的心又都揪了起来。
“病人后脑受到撞击,好在送来的及时,经过抢救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了。”就在众人堪堪松了口气的同时,医生又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邹淑梅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大脑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器官,可能会有后遗症的产生。比如视力变差,严重的还会引起失明。就算是轻症,也经常会恶心呕吐……你们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说完,医生就转身重新进入了抢救室内。
邹淑梅眨了眨眼睛,一脸迷茫,她还没回味完医生的话。“老孙,他、他、他的意思是,咱家丫头可能会变成瞎子?”
此刻的孙国良也是百感交集,他的女儿,他那有着大好前途的女儿,怎么会有这样悲惨的遭遇?
一时间,他只能仰起头对着苍白的天花板,老泪纵横——
孙珊是在隔天下午睁开眼的,眼前还是金光闪烁,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模模糊糊地感知到周围的情况。
应该是在医院,四周是白花花的墙壁,还有绿晃晃的帘子,那边晶晶亮的应该是窗户。
她的眼睛,能看到东西,但似乎又看不太清楚了。
应该是那一棍子造成的。
前世狗血电视剧也没少看,却怎么也没想到到头来还会发生到自己的身上。不过还好,她没瞎。而且只要好好治疗,等脑子里的瘀血散掉的话,她还是有机会恢复如初的。
这么一打气,她瞬间又恢复了精神。
“醒了?”耳边忽然传来富有磁性的嗓音。
孙珊没敢应声,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这种此地无垠三百两的模样惹得李珣一声轻笑,摸了摸她还打着吊针的手,给她塞了个小盐水瓶。
盐水瓶里头灌满了热水,外面还用布包裹着,温温热热的,一点一点暖了她的心窝子。
“你怎么还在这里?”孙珊撅起嘴,问道,“我爸妈呢?”
李珣其实想让她睁眼看看自己,他这会儿心神不宁,就怕是最坏的那一种情况发生,这丫头却左顾言它,光闭着眼睛说话。
“叔叔阿姨回去给你做饭了,等会让孙江送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把落在额角的发丝拨到她脑后,他轻轻地说道,“睁开眼睛看看我呢……”
这话……
真的很暧昧啊!!
孙珊都能感觉到此话一出自己脸上一闪而逝的囧意。
索性她也摊开实话实说:“我没瞎。就是视力好像有一点影响。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好好休息补充营养,再定期检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好!”
话说了好半天,对方却一点回应也不给她。孙珊半睁开眼睛,就见面前放大了一张表情复杂的脸。
“呀!你靠我那么近干什么?”下意识就要伸手推开他,却又被李珣固定住放肆的手臂。
“挂水呢,乱动什么!等会儿鼓包了又得再来扎一针。”李珣没好气地把她的手重新放回到暖手瓶上,小声告诫着。
这丫头,还是喜欢乱来。刚才是他愣了神,虽然没到最坏的那一步,毕竟还是有了影响。就刚刚那几十秒钟的功夫里,他的脑子里已经把各种补血补脑的食材都过了一遍。她不是说要补充营养吗?
可不得好好给她补一补!
“姐,你的爱心午餐来咯!”孙江一脚踢开大门,拎着几个饭盒大喇喇地走进家中。
一听“爱心午餐”四个字,窝在沙发上的孙珊不由自主地打了两个寒颤。
“今天是猪脑蛋花汤还是莲子猪心汤?”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孙江歪了歪头,问道:“猪脑蛋花汤,你咋知道今天吃这个?”
她怎么知道??
竟然还有脸问这个问题!
截止到今天,是她回家休养的第七天。而且住院的时间内,她听话配合,直接让医生的治疗效果发挥到了一百分,走的时候重新测了一回视力,不说百分百恢复吧,至少恢复了百分之六七十。
结果呢!
有人可是很、不、满、意!
猪脑蛋花汤……她回家七天,吃了八顿,还有六顿吃的是莲子猪心汤。要不是早上不流行喝汤,李珣肯定会过分到让她早上开始就补脑。
她不过就是无意中说了一嘴要补充营养嘛,也不至于这样往死里补吧……
“姐,我给你拿好筷子了,快来吃,等会冷了就不好吃了。”孙江贴心地给她摆好碗筷后,才叫她。
孙珊叹了一口大气,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挪到桌子前。
一看那罐子里白花花的鸡蛋花中一个硕大的猪脑伫立其中,她就生生地抖了三抖。
最关键的是,孙江还要在一边补刀:“姐,我哥说了,晚上他给你做韭菜炒猪肝……”
这特喵的也是吃了五六顿以上的菜式好不好!!
要不是正巧在饭桌上,孙珊非得吐给他们看不可。至于这么逼死人的吗?
一顿饭吃得毫无兴致可言,孙江作为李珣的小狗腿之一,充分贯彻了李珣的旨意,一丝不苟地盯着她把所有的营养餐吃光光才罢休。
一个猪脑下肚,孙珊什么心情都没有了,瘫在沙发上无病呻吟起来——
“姐,那些人要判了。”没头没脑地,孙江突然冒出了一句。
孙珊疑惑地转向他:“什么?”
“就抓你打你的那些人。”孙江的语气中依然还透露着些许愤怒。
这么快吗?不是才抓住没两天,正常审讯都还得审好些日子呢。孙珊稍微来了点精神,拍了拍身边的软垫让他坐过来,又问道:“瓦头刺抓到了?”
“你说张玲?”
孙珊白了他一眼:“谁是张玲?你啥时候认识这么一个姑娘了?”
孙江扑哧一笑:“我的意思是瓦头刺的本名就叫张玲。”也别怪他姐迷糊,他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反应比孙珊还要夸张呢,嘴巴长得跟个大鹅子似的,只会从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出声。
谁能想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哥瓦头刺,竟然有一个这么……女性化的名字呢!
在一阵脸色扭曲过后,孙珊终于恢复了正常,再次问:“他也被抓住了?”
“他是自首的,还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不过警察早就盘问清楚了,这件事情他不知情。不过他身上还有其他的案子,应该也不容易脱身的。”孙江把自己打听到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这就让孙珊有些唏嘘了。
瓦头刺的本性如何她并不了解,跟他接触的过程中也是以害怕居多。但没想到他还是这样讲义气的一个人,可有时候这也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个世界孰是孰非并不是义气两个字就能决定的,有没有罪也不是个人就能定夺。
“孙江,明天你去一趟派出所,帮我传个话。”孙珊半垂着眼睑,忽然说道,“我想去看一看张玲。”
“姐?!”孙江怪叫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他没有说出的话已经完完全全地表露在了脸上,所有的纹路中都透出着一个信息:那是伤害过你的人,你为什么还要去看他?
“我不是去看瓦头刺的,我是去看张玲的。”孙珊淡淡地说道。
张玲,某种程度上还不算是个特别坏的人。至少在那种情形下,他并未趁人之危对她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所以现在,就让她给他最后的体面吧。
“不行!我不同意!”李珣瞥了一眼带着讨好笑容的孙珊,冷漠地拒绝。
孙江一边往嘴里塞着未来姐夫带过来的香蕉,一边帮腔:“就是,我也不同意。”
孙珊瞪了他一眼,威胁地挥了挥拳头,真是哪里都有他,吃都堵不住他的嘴。转头对上李珣的时候,睫毛又扑闪扑闪起来,拉着他的袖子撒娇:“要不你陪我一起去?”
李珣手上的勺子差点没敲到这个木鱼脑瓜子头上,咋的啊,这一棒子闷棍还把她脑子打坏了不是?合着这么大一个亏都白吃了?
关键是这小白眼狼竟然还想背着自己去探监。
李珣的气又不打一处来。
他勾唇一声轻笑,问道:“真这么想去?”
孙珊拼命点头:“想想想。”
“门都没有!”他瞬间收敛笑容,一个字一个字地警告着她。说完,把还温着的猪肝端了出来,直接怼到她的眼前,筷子塞进她手里,催促道:“赶紧吃,吃完出去遛个弯回来休息!”
“没得商量?”孙珊斜着眼瞅他的表情,不甘心地继续问道。
回答她的是冷哼一声,外加一个凉凉的眼神。
得——都是大佬,她惹不起!
嫌弃地把饭盒子往外一推,她也开始撒起泼来:“不吃了!天天都是同一个菜式,再好吃都得吐了。孙江,走,咱们去食堂看看,有啥新鲜玩意儿不!”
脚上鞋子一套,快速跳下了凳子,一晃眼就蹿到了门边,见孙江还左顾右盼地一会儿瞅她又一会儿又看李珣的,跺了跺脚先出了门:“不去拉倒,我自己去!”
“咕咚。”一阵响亮的吞咽声在瞬间安静的屋子里响起,孙江扒拉着脖子好不容易把无意识咽下的香蕉块活动到胃里。三姐刚才那一闹,他差点没把东西吃到气管里去。
瞥了一眼李珣明显暗沉下来的神色,孙江怯怯地开口:“哥……你不……跟上去?”
跟?这女人明显就是因为他的拒绝在使性子呢!李珣虽然有点担心,但在这个问题上他不会也不可能做出让步。张玲是个罪犯,他没有对孙珊下手是证明他还残存着一点良知,但这并不明掩盖他曾经犯下的罪行。
他也去派出所打听过了,张玲身上的案子还真不少,越审核警察就越骇然。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才二十出头的人身上,会有这么多匪夷所思的案件。
这样一个人,你让他怎么放心让孙珊去面对?即便是他陪在身边也不能!
这些日子他闭上眼睛,就浮现出孙珊满头是血躺在那张破烂床榻上的情景。如果再晚一点,或者他现在还没退伍不在糖厂的话,孙珊是不是……
结局如何他想都不敢想。有时候午夜梦回惊醒,他都恨不得要把那帮兔崽子撕碎——
“哥?”李珣的脸色越发阴暗,连孙江都有些害怕起来。
“你跟着她去看看,别在食堂吃,人多太吵。你姐这病是要静养的。我这里有饭票,她喜欢什么都买回来,我就在家等着你们。”他从兜里掏出一叠票子放到桌子上,又重新把带来的菜盖好,放进自己夹了好几层棉布的袋子里。
孙江看着一言不发的他,又看看桌上那老大一叠子的饭票,心里啧了好几声。
孙珊挪着脚一步三回头地往后看,等等还不来,她这心里也有点没底了。
好不容易见着楼梯口冲下来一个人,定睛一看还是孙江,她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心里把李珣骂了一万遍。真是个钢铁直男,哄女人都不会!
“算了算了,这事儿还得找别人帮忙!”孙珊咬了咬牙,眼珠子滴溜一转,忽然心中有了一个最好的求助人选。
她脚尖一转改变了方向,这下也不用是食堂了,直接去找她的大贵人帮忙去了!
医务室门口,孙珊敲了敲门板,朝里头问了一句:“庆叔,忙吗?”
白云庆带着老花镜在看报纸,见来了个稀客,不自觉地就笑了起来:“头伤怎么样了?快进来给我瞧瞧。你可是咱糖厂的骄傲,马上就要去京城读书了,可不能留下病根子。”
孙珊听话地坐到他跟前,由着他翻看头发缝里的伤口。伤口被打得深,还缝了好几针,这会儿还没拆线。
白云庆带着手套拨弄了一番,确认伤口无大碍后,又是满眼心疼。这丫头算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他自己没有孩子,唯一的一次心动还无疾而终。糖厂的这些男丁女丁们就是他的孩子,但凡哪一个受了伤,他都和当父母的一样,心痛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