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抬头看向临安帝,临安帝思索片刻开口道:“婚事就此作罢,平阳侯府二姑娘命运坎坷,赐白银千两以示安抚,都下去吧。”
白婵再次拜谢,低垂着眉眼退回到原来的座位。
事到如今太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安静的回到原位。寿宴还在继续,太子时不时的朝白婵看去,小姑娘高兴得眉眼飞扬,饭都用了三大碗。
在场的其余人都觉得白二姑娘难过的傻了,化悲愤为食欲!
晚霞褪去,御花园里开始盏灯,贺寿的人完后,歌舞杂耍又开始了。白婵看得津津有味,等散场时,文武百官开始分批出宫。薛彩月跟着薛家的人走了,白婵只能跟着林糖走。
林糖早知道太子和白婵的事,这会儿也没多惊讶,倒是与她要好的几个姐妹,明里暗里提醒她少跟白婵接触,毕竟她生来不祥,命格带煞。
这种事她心里虽有不快,可也不好与人争吵,拉着白婵嘀咕道:“你今日委实有些冲动,婚事虽顺利退了,名声也传了出去,将来只怕婚嫁困难。”
大楚大部分人都是信命格一说的,尤其是达官显贵,更信这方面。
这些白婵也考虑过,名声坏了就坏了,总比和太子绑在一起好,太子切切实实帮过她,可从一开始接近她也别有目的,他现在是觉得自己有趣,若是哪天觉得没趣,只怕自己死得连渣都不剩。
她对祈湛是已知的害怕,对太子就是未知潜藏的恐惧。
白婵轻笑回应:“没关系,说不定今日之事是试金石,有人会不在乎我命格家世,待我如珠如宝。”
宫门渐近,林家人出了宫,林糖看着默默跟在她们二人身后的林昭,眼珠子转转,突然道:“不若你嫁到我们家,我们一家人都不在意这个的,阿昭.....”
她话还没说完,宫门口的左侧角立着一个人,清浅的声音隔着人群传来:“过来!”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白婵。
一身黑衣,即便站在阴暗的角落也像是会发光,白婵抬头的瞬间以为是嫂嫂站在那,一如当初。
明明是不同的人,可太过相似的眉眼和气场,让她有种混淆的错觉。她有些呆愣,那人眉头几不可见的微蹙,林糖拉了一下她衣袖,她才反应过来,低声道:“阿糖姐姐,我先回李府了。”
林糖点头,看着她朝阴暗处的男子走去,唇微微抿起,叹气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小婵只怕要被人捷足先登了。
若是见嫂嫂, 白婵准是一蹦三跳,但对面是祈湛,她步子明显就是不情不愿, 好不容易挨到他身边,终于鼓足勇气扬起笑脸喊了声:“表外甥。”
祈湛脸立马黑了。
宫门口来往的人委实过多,他忍了又忍, 最后轻声道:“上马车。”
白婵哦了一声, 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可能是吃得太饱, 动作笨拙得紧。身后的人默不作声的扶着她腰往上带, 她腰线肌肉紧绷,麻溜的爬进了车厢。
一进去就瞧见马车正中的桌子上垒着白花花的银两,眼睛顿时发亮,规规矩矩靠着最里面坐好。祈湛撩开门帘坐进来,马车缓缓行驶,他眸光钉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白婵看到银两的好心情瞬间沉到谷底,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半晌后,对面的人冷声道:“你这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可取。”
在世人眼里确实不可取, 将来若是能离开上京城,找个地方隐姓埋名, 那就没什么影响。
白婵头埋得更低了。
车厢里气氛冷凝,祈湛突然意识到她在害怕自己, 暗叹一口气,声音不自觉和缓:“你应该事先同我商量。”
白婵依旧不说话, 祈湛伸手,她吓得往后躲。
他无奈叹息,语气已经是在哄人的架势:“好了,我没有怪你,婚退了就行。”
白婵在心里逼逼:你是男主你牛逼,我退自己的婚,毁得也是自己的名声,凭什么怪我!
但面上依旧鹌鹑似的!
祈湛见她还是不说话,眼里聚起烦躁,先前他如何冷脸这小丫头都能不怕死的缠上来,怎么换了个身份就怕他怕成这样。她不答话,最后他只能指着小几上的银两道:“这是陛下赏赐的,若是怕丢了就存到通宝钱庄去。”
白婵这才抬起头快速瞄向那银两,搭了第一句话:“你怎知我嫁妆存在那的?”
她眼珠漆黑,盯着他脸看。
祈湛眼角染了些笑,轻声道:“你猜?”
“嫂嫂告诉你的?”
祈湛唇角拉直,身上又冷气嗖嗖。
她像是做错了事,又低下头,余光却瞟到他腰际系着的香囊上,猛地抬头看他,惊疑道:“香囊怎么在你这?”
这人怎么能随便拿她的东西,白婵气恼,顾不得害怕,直接扑过去拽那香囊。
祈湛眼疾手快,将香囊高高的举起。白婵冷笑,马车能有多高,她站起身就抢,祈湛单手将人摁住,她彻底爆发,不依不挠,单手摁在他脸上,将他鼻梁都挤得变了型,眼角也抓出一道血痕,最终香囊被她拿到手,护犊子似的捂在胸口缩在马车最里面。
血珠子顺着眼角滴下,祈湛都气笑了。
怎么换了个身份,待遇差别这么大,以前生怕磕着碰着他,如今竟然敢抓他!
白婵盯着那滴血,支吾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下次再敢动她东西就在他饭菜里下巴豆。
见他冷着脸不说话,壮着胆子道:“我,我是你小姨,你就别同我计较。”
祈湛咬牙切齿:“闭嘴!”
她立马闭嘴。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到了李府,白婵抢先跳下马车,走了两步被身后的人喊住,她回头,那人端着银两递到她面前:“还要不要?”声音居然带了几分好气又好笑的无奈。
白婵接过银两,走的飞快,祈湛犹如一座大山亦步亦趋的跟着。
李家二老这个点还等在正厅,见白婵端着银子进门惊讶的问道:“这是?”
白婵本来也不想瞒着,干脆把退婚的事说了,李老夫人反而道:“这样也挺好,将来告老还乡,我们去别的地方,找个好人家嫁了,犯不着挨着他们皇家,那都是人吃人的地方。”
向来刻板的李太傅也道:“是啊,到时候老夫帮你物色物色,不好绝对不嫁。”他看向祈湛,“阿湛也给你小姨留心着。”
祈湛脸黑,这都是什么事!
他岔开话题道:“外祖父,今后太晚了就睡,不必等我们。”
李老夫人笑道:“我们晓得,撑不住会去睡的,快去洗涑洗涑,你们也去睡。”
白婵本想将银子给李老夫人,但知道她不会收,只能抱着往琉璃阁走,祈湛依旧跟在她后面。
院子里静悄悄地,月光将俩人身影拉长,后面的脚步声让她不自觉加快步子。李府的院子青石小道多,她走得太快,脚下趔趄,险些将银子摔飞出去,幸亏身后人的手快,直接接住,顺道拉住她倾斜的身体。
等她站稳才松开手,银子却迟迟没递到她手上。
白婵心下百转,退开两步,低声道:“谢谢!”
俩人沉默半晌,白婵就差夺路而逃,祈湛突然俯下身,轻声问:“你很怕我?”
他眼眸盛满月光,寒沁沁,冷幽幽怪吓人的。
白婵低着头不说话。
等着她半晌,长叹口气,把银子塞到她手上。她的指尖触到他的指尖,已经是四月底,他指尖还凉得似冰。这触感蓦然让她想起嫂嫂。
俩人驻立在层层花影间,她刚要动,一只手突然抚上她发顶,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抚上来,冰冷的手下滑,然后捧着她两边脸,强迫她抬头。
白婵仰着头看着他那张清艳笼着月华的脸,眼角上细小的划痕还在,看着居然别有韵味。
他又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次叹气!
“...别怕我,以后我会向你嫂嫂一样保护你,只要我在,你就在!”
他眼神太过专注,语气太过真诚,白婵似乎被蛊惑,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祈湛俯身靠近,近到鼻息可闻,白婵打了个机灵,心怦怦直跳,将手上的银子往他怀里怼,吓得头也不回的跑了。
夜风和暖,那身影跑得歪歪扭扭,祈湛端着手中的银两轻笑出声。
白婵一路跑到琉璃阁,被吻过眉心发紧,细白的脸烧得通红。她跑到屋里拼命喝水,按着心口嘀咕:这是什么套路?嫂嫂没死,也不至于才来几天就对她一见钟情,难道他想用美色夺得天下!
疯逼男主温柔起来好犯规!
他怎么与原著描述的不太一样!
‘云安’‘昀安’。
这两个名字在她脑海里来回晃悠,若是他是他!
“姑娘,你脸怎么这么红?”灯草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白婵吓了一跳,立马捂脸,呵笑两声:“宫里喝了酒的缘故。”
“您还敢喝酒,不记得先前喝酒被少夫人骂?”
“...嫂嫂又不在...我要去沐浴了。”
她起身往厢房去,茯苓已经打好水,刚脱下外衣一转头就见屋子的桌上放着整整一千两银子。
眼睛顿时瞪大,来回转悠。茯苓拿着衣裳推门进来,见她的模样,笑道:“方才世子拿来的,现下已经走了,让我告诉姑娘他刚刚很认真。”
很认真?什么认真,会护着她?
白婵脸红,“知道,你出去吧。”
她褪了衣裳,整个人浸在热水里,仔细回想方才的一幕,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不排斥他,隐约间总觉得有股熟悉感。她又想起那个香囊,‘昀安’没出现,他身上却挂着香囊。
她脑袋越来越乱,想直接开口问又怕失望。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夜里的梦境混乱不堪,一会儿是嫂嫂同她一起睡,她转了个身,昀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等她惊醒坐起来,却发现床边立着男主祈湛,手里拿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朝她冷笑,彻底醒来后又发现这是个梦中梦。
三个人搞得她精疲力尽!
安宁王这个封号倒是挺适合祈湛的,他整个人都安宁闲适,窝在李府看书习武。白婵每每都能和他撞上,每次瞧见她都和和气气的喊声:“阿婵。”白婵反而不知喊他什么好。
每回用膳他总是坐在自己旁边,夹菜夹得格外顺手。出门逛街他必定陪同,不管薛彩月在不在还是去林府,他照样跟着。
就算他冷着脸,但只要往外一站,总能招来春裳含笑的姑娘,连带门前冷落的李府也时常有姑娘三五成群的经过。
如此这般,白婵就更不愿意和他出去,每天都盼着陛下快点赐下府邸,让这人赶紧搬走。但不巧,正赶上太子大婚,府邸一事暂时被耽搁。
太子大婚前一日上京城明显热闹起来,大婚当日前往薛府贺喜的人络绎不绝,薛府外红灯高挂,红锦铺路,门口两个小丫头提着提喜篮分发喜糖。
薛彩月前一日让白婵早些去薛府陪她。白婵卯时初就起,穿戴好后,带着灯草匆忙出门。
才到前院,就见祈湛立在晨光里眉目温柔的朝她看来。
她愣了一瞬,祈湛朝她招招手,轻声道:“不走?”说完径自背身往屋外走去。
白婵提着裙摆立马跟上,心里却是疑惑:这人去这么早干嘛?
李府的马车等在门外,车夫瞧见他们出来,忙跳下马车朝着二人行礼问好。
祈湛先上马车,尔后朝她伸出手,原本打算扶自家姑娘的灯草识趣的退到一旁。
白婵今日特意穿了件繁复绣花的锦玉裙,上马车很不方便,见他伸手也不扭捏,就着他手爬上马车。
卯时街道上赶集的人不少,往薛府去的却不多,二人到薛府时,薛府的管家亲自出门迎接。
薛府管家原本早得了吩咐,对白婵也算客气,瞧见祈湛时愣了一瞬,规规矩矩的将人请进去。
薛府内张灯结彩,喜气绵延。
一进门两个丫鬟正提着喜糖,凑到白婵身边,抓了把塞给她,嘴里说着吉祥的话,祈湛和灯草手里也各塞了把。
她捧着把糖不知往哪塞好,灯草倒是一脸喜色,塞了许久才发现袖袋太小,小脸顿时也垮下来。
正踌躇间,祈湛手伸到她面前,她把糖递了过去,那只手骨节分明,盛着五彩的糖格外好看,她忍不住抬头看他脸,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面上薄红,轻声道:“你要是想吃也可以吃。”
他浅淡的眉眼里勾出点笑意,声音却一惯的清冷:“嗯,去吧。”
薛彩月身边的大丫鬟亲自领着白婵往内院去,祈湛一个男子自然不能去内院,只能兜着糖找了处凳子坐在前院。
日头渐渐升高,陆陆续续有人前来贺喜,薛府外的爆竹声拦断了整条街,喜庆的烟硝味散在空气里。祈湛坐在角落里无聊的捻着糖纸玩,不知谁家的小子凑到他面前,盯着他兜里的糖流口水。
一双眼睛圆溜溜的,鼓着腮帮子奶声奶气的道:“能给我一颗糖吗?”
只要一颗,一颗就好了!
祈湛将衣裳掀起,盖住满兜的糖,摇头道:“一颗都不行。”一颗糖就是一份祝福,所有的糖都该是她的,一颗都不能少。
小男孩没得到糖哇的一声哭出来,有妇人连忙跑过来,那小男孩一把抱住妇人的腿,哭得更大声。
妇人急了,蹲下身抱着他轻拍,嘴里哄道:“小宝,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谁欺负你?”
小男孩抿着唇,哽咽的指着祈湛,哭道:“我要糖,我要糖..”
祈湛依旧坐在日光下不为所动,那妇人原本想骂,一抬眼却被祈湛容貌和气势所摄,抱起哭闹不止的小孩往正厅去。边走边暗骂:一个大男人太小气了,那么多糖都不舍得给小孩一颗,非得弄哭。
前院不少人远远的看着,三五成□□头接耳,祈湛毫无所觉,又开始捻着糖纸玩。陛下没有替萧北王正名,他这安宁王在别人眼里看来就是个笑话,上京城的官员谁也不主动去搭话。
随着来往的人越多,前院越来越热闹,这种气氛也传到了内院。薛府的内院屋瓦勾连错落有致,回廊山石无一不显示出主人家的贵重。
薛彩月作为薛家的心肝宝贝,独自占了整个南苑,院子里头莲叶繁茂亭亭如盖,莲池正对面是一座三层高的绣楼,绣楼四角翘起,犹如展翅欲飞的凤。
“阿婵,快上来呀!”薛彩月站在二楼朝着白婵招手,声音雀跃含着难掩的激动。
艳色容颜迎着朝霞,像是莲叶间最美的花!
白婵脸上带了笑,脚步不由自主也轻快几分,提着裙摆随着丫鬟往二楼走。
还没上去就听见薛夫人唠叨道:“好了,快进屋,该梳洗打扮了。”
白婵到二楼就见几人拥簇着薛彩月往屋子里走,她进门就先恭喜,吉祥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抖。她本生得讨喜,嘴还甜,薛夫人原本顾忌她命格反对她来,这会儿虽还有些别扭,可到底是女儿大喜,也摆不出脸色。
自从白婵进来,薛夫人没搭过一句话,看都不曾看她一眼。薛夫人的不喜,她自然看出来了。若是往常她铁定翻脸,但今日是薛彩月大喜的日子,她只想她高高兴兴地出嫁。
此时喜房里除了薛夫人,薛彩月,喜娘,五福妇人,就白婵和几个丫鬟。最后进来的翠竹将门关上,薛夫人将薛彩月摁到床边开始给她换喜服。
湖蓝色外衣被褪下,大红喜服一层一层包裹住她玲珑的身躯,如墨青丝散在红衣里,原本就艳丽的五官平添七分妩媚。
穿好衣裳她又被摁坐到梳妆台前,薛夫人亲自上手给她梳发,趁着空挡,她朝着白婵招手:“阿婵,坐到这里来。”薛彩月拍拍自己身边,白婵走过去在她身边跪坐下来。
与她并肩看着铜镜里如花的容颜。
薛夫人拿起檀木梳,从头梳到发尾,口中念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第二梳下去,她又道:“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声音里已经含了哽咽。
最后一梳下去:“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薛夫人眼泪滚滚而下,倾身抱着红衣如火的薛彩月道:“娘的心肝,你一定要好好的,这辈子和和美美,子孙满堂!”
薛彩月回抱她,声音含着不舍,却也有雀跃:“娘....我会的!”
满头青丝乌云堆雪般的盘成扬凤髻,五福妇人递过凤冠,薛夫人亲手帮她带上,凤冠上垂下的金丝翅尾轻轻摇摆,扫过她细嫩白净的脸颊,黛眉轻染,朱唇点翠,容光摄人。
白婵见过白向晚成亲,她那张脸比周氏死还难看,当时只以为‘女子成亲那日最美’的话都是狗屁。如今见到薛彩月才道,女子嫁给自己心爱的人才是最美。
薛府外爆竹轰鸣,锣鼓喧天,唢呐声连内院都听得一清二楚,小丫鬟急切的敲门,欢喜的大喊:“夫人,姑娘,太子殿下的花轿到了。”
薛夫人催促道:“快,化好妆将盖头盖上。”
喜娘拿过盖头,薛彩月接过却递给了白婵,娇笑道:“阿婵,你给我盖吧!”
原本喜庆的屋子里突然死寂一片,薛夫人率先反应过来,声音提高两个度:“彩月,休要胡闹!”白婵的命格本碍不到薛府,但今天她女儿成亲,绝对不能出一点纰漏。
“娘,我没胡闹,阿婵是我最好的妹妹,有她的祝福才圆满。”
命格一说虽是信口胡诌,但平阳侯的人确确实实都没好下场,薛彩月虽然不在意,但白婵在意。她把盖头递给薛夫人,从怀里掏出一方精致的小木盒塞到薛彩月怀里,轻声道:“这里面就是我的祝福,去到东宫再打开。”
“嗯。”薛彩月将木盒捏在手心,朝着她笑得越发灿烂。薛夫人趁机将盖头盖在凤冠上,鲜红的盖头垂下,白婵只来得急看到她还没压下去的唇角。
薛家大哥等在门外,亲自背着薛彩月往外走。白婵带着灯草跟在后头,一直送到正门口。
同样一身大红直裰婚服的太子骑在扎着红绸的宝马上,头戴金玉冠,腰间扎着同色金丝龙纹带,唇角的笑一如既往的温柔,整个人丰神俊朗又带着高不可攀的皇家贵气。
太子身后是长长的皇家迎亲队,羽林卫开道,八抬云亭香轿,无处不显示对薛家女的重视。
他下马,亲自接过薛家大哥背上的新娘,打横抱进轿中。周围鼓乐声震天,看热闹起哄的人笑闹不断。
白婵站在门槛外看着太子举弓搭箭,连射三箭,看着太子翻身上马,婚轿在羽林卫的拥簇下缓缓朝着皇城驶去。
看热闹的人推搡着往外挤,白婵看得入神,冷不防被人挤得往后倒退两步,后脚跟绊到门槛,整个人往后倒。她吓出一身冷汗,后背却被人轻巧的扶着,那人往前一步,在拥挤的人群中将她护得密不透风。
清冷的气息围绕在周身,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人是谁。身体不由自主绷得笔直,那人却收紧手,将她半搂在怀里,喧嚣的唢呐声渐渐远去,她垫了两下脚,努力朝着街道上张望,腰身突然一紧,她整个人被提高踩在了身后人脚背上。
他覆在她耳边轻声道:“看吧....”
那模样像极小时候父亲带她去看戏,用力把她抱在肩膀上。她突然放松下来,踩在他脚上看了好会儿,直到迎亲队消失在拐角处,才从他脚背上下来。
酒席上,碰见了林夫人和林糖,林夫人这次见到白婵倒是亲热几分,主动问要不要去林府玩。白婵还没开口,身旁的祈湛冷声道:“李府还有事,就不去了!”
林夫人上下打量祈湛,又换上惯常尖刻的嘴脸,嗤笑道:“按辈分您应该是小婵的表外甥吧,什么时候晚辈能做长辈的主了?李太傅最是重礼义廉耻,看来您一分都没学到。”
林糖看祈湛阴沉,忙拉她娘的衣袖,轻声道:“娘,他是王爷....”
林夫人甩开她的手,大声道:“王爷怎么了,王爷就不是爹妈生的,就不用喊小姨了?他这王爷还不如千骁营的纨绔,至少比他自由!”
眼见着林夫人要开始撒泼,白婵连忙拉着祈湛衣袖往外走,边走边道:“夫人,我家真有事,改日再去,我先走了!”
薛府不少人朝林夫人投来:你厉害的眼神!
这位不亏一是言不合就提刀追林通政几条街的女中豪杰,连冷冰冰的安宁王都敢骂!
白婵半拖半拽的将人往外拉,拉到马车边急道:“上去啊!”祈湛立在车辕旁,不动如山,眸色冷得可怕,那眼神是想杀人的眼神。
她微微发憷,手却不敢松开,抖着嗓子问:“你干嘛?”
祈湛转头默不作声地盯着她,半晌后突然道:“喜糖还没拿。”
什么喜糖?白婵恍惚想起清早进门前丫鬟塞给自己的喜糖。
“不用....”话还没说完他人又回去了, 白婵站在马车旁郁闷,一个大男人喜欢吃糖?
街道上人来人往,她先爬上马车慢慢等。不多时, 果真见他提着一纸包的糖回来,然后塞到她怀里,浅声道:“你的。”
白婵抱着糖很想说:我的也没这么多啊!
他可能不喜欢吃糖, 想用糖把她牙干掉!
俩人各自靠在车壁上没说话, 到了李府白婵陪着李老夫人,祈湛却一整个午后都不见人。
李老夫人拿着剪子教白婵剪花枝, 边剪边道:“安宁王府赐下来了, 阿湛明日就搬过去,隔几日你同我去北城外玄光寺祈福,给阿湛父母供长明灯顺便求一道镇宅符给他。”
白婵心中暗喜,顺口答应下来。
到了夜里,也不见人回来,高兴得噩梦都不做了。她这边欢欢喜喜,东宫喜房内却安静得压抑。
薛彩月等了许久都不见太子回来,翠竹只道:“太子殿下定然很多人要应酬。”
向来脾气暴躁的薛彩月居然很好脾气,“没事,他是太子嘛,我能等。”
红烛燃了大半, 寝殿外响起脚步声,丫鬟一喜, 忙跑去开门,然而进来的却是被小太监扶着醉得东倒西歪的太子。
“都给孤出去。”向来温柔的太子居然发起脾气, 将所有都赶了出去,喜娘拿着合卺酒愣在寝殿外, 询问翠竹:“这可如何是好?”
翠竹也暗自焦急,成婚不喝合卺酒怎么行。她大着胆子敲门,门内人低吼:“滚!”
顿时再也没人敢说什么。
床榻一沉,有人躺了上来,薛彩月捏着手端坐在喜床上,红盖头晃荡,她只能瞧见太子红色的衣角与她衣角重叠。
娘说,盖头一定要自己的夫君亲自取下,才能和和美美。
她伸手推了推床上的人,然而那人不耐烦的翻身,往另外一边滚去,她又坐了半晌,床上的人依旧没动静。她终于忍不住一把掀开红盖头,看见的是太子沉睡的容颜,那一刻她就心软了,满肚子的火压下,帮他把靴子脱掉,拉被子给他盖上,她就坐在红烛下盯着盯着太子的微醺的脸看了一整夜。
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欢喜,直到再也支撑不住才倒在床上睡过去。
天光微亮,周太医脚步匆匆往栖凤宫赶。
薛皇后捂着肚子蜷缩在榻上,素白的手伸出帐缦,娟帕搭在寸口。周太医把着脉,后背流了一层细汗。
“怎么样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紫柳紧张的问。
周太医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慌张道:“皇后娘娘饶命,臣不敢说。”
薛皇后忍着腹痛,咬牙道:“说!”
周太医抬起头,抖着身道:“皇子可能保不住了,皇后娘娘可招别的太医来瞧,胎儿脉象已绝。”
踏上的软枕被碰掉,薛皇后的声音像是卡在嗓子眼里,“什么原因……导致的?”
周太医迅速低下头,额角的汗滴在地板上:“应当是皇后长期接触某一样事物,里头含有导致胎儿胎停的药物,具体是什么药物要找到那样事物才好判断。”
紫柳将薛皇后近日经常接触的东西都拿出来给太医瞧,然而一无所获。
正疑惑间,薛皇后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玉匣递了出来,周太医打开玉匣,里头赫然躺着一块鸡冠红的玉镯,浅淡的药味从匣子里散发出来。
周太医惊道:“就是这玉镯,这镯子应当是在夹竹桃汁液里浸泡过一段时间,玉镯表面的金丝藏着麝香……”正常人或许没事,但孕妇一定会有事。
薛皇后心头巨震,太子真是好心机,知道自己对于这个镯子的执念,就借彩月的手把它送到自己跟前。
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
寝殿的烛火被风门吹得摇摇晃晃,哐当!,玉镯被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原本隐藏的麝香在寝殿内弥散开。
栖凤宫里人大气也不敢出!
周太医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孩子最好拿掉,月份还小,用药能……”
皇后压着声低喝:“出去……”
“最好管住你嘴,否则……”
周太医额头的汗大滴大滴落下,背着药箱连滚带爬的跑了。
薛皇后看向紫柳,轻声道:“杀了。”紫柳点头,带着人紧跟着周太医出去。
次日一早周太医被发现死在御花园的深潭里。一个太医死就死了,朝堂前后没掀起半点波澜。
进入五月下旬,天开始炎热,白婵赶了个大早,随李老夫人一同去城北玄光寺祈福,祈湛特意抽空,陪同前往。
出城后草木繁盛,野花杂生。白婵趴在马车窗口往外看,目光所及,绿意盎然。
看了片刻,视线被高大的马挡住,抬头就瞧见祈湛那张清艳绝伦脸,不禁感叹,不愧是作者的亲儿子。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明显,祈湛微微侧头,日光从他发间穿过,投射在她的眼眸。
“怎么了?”
白婵干咳一声,有些心慌,却强自镇定,“没什么,还有多久到?”
“半个时辰。”
她哦了一声,趴在窗口不动了,马车里的。李老夫人笑道:“玄光寺很灵,风景也好,你去了准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