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站在权力之巅的感觉,一种掌控一切的、令人迷醉的感觉,任谁沾染了都不会忘记。
然而,这股悸动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
“殿下,”心腹女官低声询问,“可要起驾回明华殿?”
萧玉鸾的眼神重新变得冷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将心中那点波澜彻底抚平,“传话给薛侯,沈尚书还有王爷就说……‘山雨欲来,各司其职,依计行事’。”
“是。”女官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萧玉鸾稳步向前,不再留恋身后的山呼声,目光投向宫殿之外那片广阔的天地。
收到消息的萧霁也深吸了一口气,回到府中便飞快地安排起来。城门,宫门都要有人把守通风报信,还有英王手上掌的一万边军,萧玉鸾刻意没有收回兵权……
青梧静立于萧霁身侧,眸光追随着他沉着调度、将一应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的身影。他虽略显清瘦,此刻却如定海神针般,予人无比的心安。
看着看着,青梧心中微动。萧霁于外筹谋全局,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她悄然唤来心腹,低声嘱咐:
“立刻派人,秘密分头去京畿各县药铺,采买止血疗伤之药。购回后即刻研磨成粉,分装密封。再备足洁净棉帛纱布,一同妥善收储。”
权力之争,从来都伴随着兵刃交锋与鲜血淋漓。
她无法阻止冲突的发生,却可以提前为可能出现的伤痛做好准备。这些无声无息的药粉与纱布,或许能在关键时刻,多救回一条性命,多减轻一分苦楚。
这便是她作为医者,唯一能做的了。
德佑二十三年,七月二十三日,夜。
京城沉重的宵禁钟声被急促杂乱的马蹄声和兵刃甲胄的碰撞声粗暴撕裂。武王终于撕下了所有伪装,悍然发动了兵变!
他麾下暗中调集的兵马,连同部分被收买的京城守军和低级军官,如同暗夜中涌出的潮水,直扑皇城各门。
火光在夜色中骤然亮起,喊杀声、兵刃交击声、惨叫声瞬间打破了京城的宁静。
“清君侧!救父皇!诛妖妇!”
第252章 决战1
“镇国公主萧玉鸾囚禁圣上,把持朝政,意图谋反,其罪当诛!随本王救出陛下,肃清朝纲!”叛军高喊着武王精心拟定的口号。
武王深知直接造反名不正言不顺,因着萧元成半月未曾上朝,故而极力渲染萧玉鸾“控制皇帝、图谋不轨”的谎言,将自己包装成“营救父皇、匡扶社稷”的忠臣孝子,以此蛊惑人心,掩盖其篡位的野心。
消息传到明华殿时,传话的小太监双腿发抖,萧玉鸾的脸上却露出了期盼已久的笑容。
终于来了。
“随本宫前往紫宸宫护驾!”
萧玉鸾在内侍和护卫的簇拥下直奔皇帝寝宫。然而刚到门口便见紫宸宫已经被金吾卫围的严严实实,显然也得到了消息。
“公主殿下请止步于此!”
金吾卫首领手持宝剑指向萧玉鸾,皇帝已经吩咐过,此时无论谁来都不得轻易放行。
萧玉鸾面对寒光闪闪的剑尖,没有动怒,而是扬声对着紧闭的宫门方向道:
“本宫听闻有逆贼作乱,担忧陛下安危,特来护驾!值此危难之际,唯有与陛下同处一室,方能彰显我等清白,共渡难关!”
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同时又微微侧身,示意金吾卫看清自己身后寥寥无几的护卫和内侍,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自嘲:
“将军也看到了,本宫身边就这些人,若真有歹心,岂敢直面将军麾下精锐之师?还请将军速速通禀陛下,若陛下疑我,我愿于此等候,直至叛乱平息,以证心迹!”
那金吾卫首领见状,神色稍缓,犹豫片刻转身快步进入宫内禀报。
萧元成本就被这惊变吓得起身,至今他还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方作乱,原本他也防着萧玉鸾,此刻听到萧玉鸾的话又觉得有道理。
萧玉鸾身边没几个侍卫,若真是她做鬼,那叫她只身进来也算擒王。若非她作乱,倒也算份安慰。
“请公主进来吧,但只能带侍女进来。”
白得安应是,将萧玉鸾放了进来,只是也刻意引着萧玉鸾到御座最远的地方落座,此外殿内四方都站着内侍,若有谁有意动,顷刻就会被缉拿。
萧玉鸾将这些纳入眼中,知道萧元成心底还是不放心她,果然多疑。
“陛下可知外面是何人作乱?”
萧元成面色铁青地摇了摇头,身边的白得安替他答道:“陛下已经派人去查看了。”
不到半刻钟,便有金吾卫白着脸进来禀报:“启禀陛下,外面作乱之人乃是武王,他打着陛下被公主辖制的幌子,说要……说要清君侧,诛妖妇……”
萧元成听完金吾卫的禀报,先是猛地一怔,随即那苍白的脸瞬间涨得紫红,胸膛剧烈起伏,“逆子!这个逆子——!!!”
他猛地爆发出一声嘶哑扭曲的咆哮,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变调,随手一扫,身侧茶几上名贵的茶杯通通摔碎在地上,碎片溅了一地。
“清君侧?诛妖妇?朕看他是想弑父篡位!”
他气得浑身哆嗦,手指颤抖地指着殿外方向,目眦欲裂。
下一息,萧元成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呃……”
胸膛剧烈的震动还引动了他右肩的伤势,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他猛地喷出一小口暗红的血,溅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陛下!陛下息怒啊!保重龙体要紧!”白得安吓得连忙上前替他顺气,擦拭,声音都带了哭腔,若是就此变天,他也难有什么好结果。
殿内顿时乱作一团。
萧玉鸾见状也立刻起身,脸上适时地露出震惊、痛心的神色,急声道:“陛下!万不可因此气坏了身子!他如此大逆不道,陛下定要保重,方能亲自严惩此子,以正国法!”
此刻对于她的缓慢接近已无人在意,等萧元成喘着粗气,稍稍缓过来时,萧玉鸾已经坐到了他的下首,两人不过三四步的距离。
萧元成没有在意这细节,或许是因为萧玉鸾此时与他是同样被针对的人,萧玉鸾此刻在他心里已经悄然划到了自己的阵营。
他看向萧玉鸾的目光,最后那点警惕终于被愤怒和依赖所取代,他虚声音嘶哑道的:“姑姑……朕该如何是好?这逆子……这逆子……”
果然,这些儿子都是狼子野心的东西!
萧玉鸾见萧元成已然方寸大乱,心神俱失,甚至主动询问,心中冷哂,面上却愈发显得沉稳可靠。
“陛下不必太过忧心!逆贼虽猖狂,但定然还有其他人会帮扶陛下,绝不会袖手旁观,我们只需守好紫宸宫,不让叛军攻进来便好。”
“是……是,还有老二,老五,老六……”
这话稳住了萧元成的心神,若是以往,他也不会如此慌张,可如今正值他虚弱之际,心理上自然而然地弱了下来。
对,他屁股底下的皇位可不是武王一个人想要,还有其他人能拖住他的脚步。
也正如萧元成所想,武王打进皇宫的道路并不顺利,他虽打了守军一个措手不及,初期凭借一股悍勇和部分内应,确实攻破了几道宫门,但越往里深入,遭遇的抵抗就越是顽强和有组织。
武王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人看起来并非是禁军……是老二还是老五?
不过这些人只有几千,只能拖延他的脚步片刻罢了。
而另一边文王也早就找到了薛沉,他在打仗方面可并不擅长,“薛侯,您可千万要诛杀武王,救出陛下啊!”
薛沉此刻已经全副武装,数十斤的铠甲上身,目光肃杀,气势依旧不减当年,他懒得和武王搭话,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大刀便翻身上马。
不过为了计划,他还是撂下一句:“王爷尽交给我便好。”
文王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竟然不知何时收买了禁军的一个将领,得到了五千精兵的指挥权,但……此刻是他的了。
文王见状,脸上闪现一丝喜色,但还是连连叮嘱:
“薛侯……逆贼势大,您也不必过于勇猛直前,需得保全实力。待得武王与宫中守军……两败俱伤之时,您再以雷霆之势出面收拾残局,方能一举定乾坤,成为最大的功臣啊!”
他这话,赤裸裸地暴露了他想保存实力、坐收渔利的心思,薛沉心中冷笑,面上却只是不耐地摆了摆手:“老夫自有分寸!王爷且安心在此等候消息便是!”
说罢,不再理会文王,一夹马腹,便带着亲兵朝着喊杀声最激烈的方向疾驰而去,仿佛迫不及待要去迎战武王。
看着薛沉“听话”地冲向战场,文王脸上的担忧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得意的阴笑。
他迅速转身,对身后一名心腹低声道:“快去!让我们的人准备好,听本王号令!这‘渔翁’,本王做定了!”
他自以为算计精妙,却不知自己的一切举动,早已在萧玉鸾和薛沉的预料之中。
那边英王也早已出城召集他的边军,这些边军都是此次边疆战役退下来的老兵,亦或是受了伤的,他前两日已经给了数倍的抚恤金下去,这些兵丁早已对他感恩戴德,此刻能为他所用。
昭王府的萧霁也没有闲着,他也早已披坚执锐,一身银甲骑白马,那风姿让青梧瞬间想起了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但此刻她也无心再欣赏这好颜色,千言万语只道出一句:“愿平安归来。”
刀剑无眼,这一别还不知来日如何,但青梧知道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能说,人的心中得存着一口气,存着一口气才能一往无前。
青梧不愿说任何不好的话,也说不出任何强行打起的话,所以她只能道出心底最大的期盼。
萧霁重重点头,深深看了青梧一眼,那一眼包含了无数情绪,也克制地未发一语,而后一拉缰绳,白马嘶鸣一声。
“开府门!”
沉重的王府大门缓缓开启,门外并非空无一人,而是早已肃立着数百名身着玄甲、气息精悍的侍卫。这些并非寻常府兵,而是绝对忠诚的太子旧部。
“出发!”萧霁长剑向前一指,一马当先,冲入了已是火光隐隐、杀声传来的夜色之中。
玄甲侍卫们沉默无声,却如一道洪流,紧随其后,迅速融入了京城的街巷。他们的目标并非真正与武王部下奋勇厮杀,而是按照早已制定的计划,迂回包抄,且战且退,最终把持住皇城的所有大门。
青梧站在缓缓关闭的府门内,听着远去的马蹄声,双手紧紧交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强迫自己转身,不再看向门外,脸上恢复了沉静。
“闭府!所有护卫各就各位,严守府邸!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她的声音清晰而镇定,响彻前院。
此刻,她便是这座王府的主心骨。她快步走向早已准备好的偏厅,那里磨好的药粉,蒸煮过的纱布都已就位,府中的婆子侍女小厮也都候在一旁。
见大家脸上都有慌张之色,青梧深吸一口气,扬声道:“跟本王妃复习本王妃教过你们的东西,待大战之后,为受伤的将士们处理伤口……”
人忙起来,有事做,就不容易胡思乱想了……
皇城内的“战斗”也正按照萧玉鸾与薛沉的剧本上演。
武王一路挥军猛进,确实遭遇了层层“阻击”。箭矢从墙头不断射下,时有小股“禁军”从岔路口杀出与他麾下兵马缠斗一番,留下些许伤亡后又“不敌”退去。
皇城守卫们的抵抗看起来十分“卖力”,喊杀声震天,营造出一种寸土必争、浴血奋战的假象。
然而,若是从高处俯瞰,便会发现这些抵抗虽然激烈,却总是恰到好处地出现在某些非核心区域,且一旦武王投入重兵,守卫们便“力战不支”后撤,仿佛是在一步步地将武王这支叛军“诱”向深处。
武王杀得兴起,一心想尽快直奔皇宫抓住皇帝和萧玉鸾,并未细察这其中的微妙。他只觉自己麾下将士勇猛,攻势势如破竹,又过了一刻钟,正那沉重的宫门竟从内部被缓缓打开!
一名禁军千夫长带着数十名士兵出现在门后,只见他单膝跪地,抱拳高声道:“末将久仰武王殿下威名,愿开此门,助殿下清君侧,匡扶社稷!”
武王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他知道这位王姓禁军千夫长,先前他派人重金招揽,一直未有音讯,现在倒戈是被他的威猛吓到了吗?
不过表面上他却大声道:“好!将军深明大义,弃暗投明!待本王成就大事,必重重有赏!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千夫长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连声道:“愿为殿下效死!”
武王心中畅快无比,觉得果然天命在他,连守将都望风归降。
他不再犹豫,留下几名心腹将领和部分兵力,吩咐道:“你们在此,协助王将军给本王守住这道门!没有本王的命令,绝不许再放任何人进来!”
“末将遵命!”千夫长和武王的心腹齐声应道。
武王满意地点点头,不再理会后方,率领主力大军,怀着愈发膨胀的信心,朝着紫宸宫方向加速冲去。他已经能想象到抓住萧玉鸾和那个病弱父皇的场景了。
到时候要挟父皇写下遗诏,那他的名分便定下了。
然而,他刚离开不久,宫门再次缓缓关闭。那名“弃暗投明”的千夫长脸上的谄媚和激动慢慢减淡,而后与武王留下的心腹套近乎。
武王刚走不到半刻钟便听到后面传来厮杀,他只当是萧霁等人来的太快,却不知留下的心腹已经人头落地。
武王一个劲地冲向紫宸宫,而紫宸宫的探子也将噩耗不断传入,听闻宫门已破,萧元成又气的吐了一口血,这口血后他已然连坐都坐不稳了。
“逆子!逆子!”
“这……这禁军是怎么回事,怎么连一个时辰都未能抵挡?!怎么如此无用!”
这个时候,一直坐在他附近的萧玉鸾忽然站起身,花白的头发在烛光的映衬下偶尔发亮。
“恐怕是禁军早已被他收买了。”
萧元成这回终于发现萧玉鸾语气淡定的有些不正常,“姑姑……你,你可是还有什么办法?要是让他攻进来,朕或可活下来,姑姑该当如何?”
他可没忘记武王打的是什么幌子。
却见萧玉鸾慢慢转首,侧首看向他嗤笑一声:“本宫这个年纪,还怕什么吗?”
这在萧元成眼里像是绝望疯了,可半晌他竟然也找不出什么办法,皇宫内的金吾卫只有两千,全在这里了,若是突破进来……传位是小,丢命是大。
怕什么,来什么。
厮杀声瞬间而至,显然金吾卫已经与武王部下短兵相接。
“怎么办?该怎么办?”
临到了来,萧元成彻底慌了神。
“陛下,便只能如此了,难道还能主动投降,从了那乱臣贼子吗?”
一声劝说却让萧元成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尖利而失常:
“对!对!你说得对!不能硬抗!他是朕的儿子!是朕的亲儿子!他清君侧……清的是萧玉鸾!对!只只要把姑姑交出去……再把皇位给他!朕退位!让他当皇帝!他总该满意了吧?”
这番话语简直荒谬绝伦,充满了懦弱与天真,完全不像一个帝王该说的话,却真实反映了他此刻精神已濒临崩溃。
生理上的弱势终究影响了精神。
白得安和周围的内侍听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元成像是疯魔了一般,冲向殿门,来到殿外:
“住手!都给朕住手!外面的金吾卫听着!放下兵器!停止抵抗!打开宫门!让……让武王进来!朕……朕有话要对他说!”
这道命令如同晴天霹雳,不仅让殿内所有人面如死灰,也让外面正拼死抵抗的金吾卫将士瞬间懵了!
若是就此放弃,那死去的兄弟们算什么?
一旁的金吾卫首领听到皇帝这自毁长城的命令,简直目眦欲裂:“陛下!不可!”
但萧元成却强硬道:“放下兵器!”
这道命令从紫宸宫最近的地方,像是一层层波浪一样传递开来,很快抵抗变得混乱而无力。
萧玉鸾就站在他的身后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萧元成如何在自己极度的恐惧下亲手摧毁最后的屏障。
果然是个废物。枉叫他坐了这么多年的江山。不过也好,他越是如此不堪,便能叫她少动些手。
宫门处的金吾卫在收到皇帝放弃抵抗的命令后,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一声沉重的吱呀声响起,紫宸宫的大门终于被打开。
武王就这么站在大门外与前方数十米外站在宫殿门口的萧元成四目相对,看着那道清瘦孱弱的身影,他舔了舔嘴边溅来的鲜血。
“父皇……”
马蹄铁敲击着宫前的青石板地面,发出清脆而令人心悸的“哒哒”声。
武王就这样骑着马,一步一步,缓慢而充满压迫感地越过了宫门的门槛,踏入了严禁骑马的紫宸宫前庭。
直到他的坐骑的前蹄几乎要踏上正殿的汉白玉台阶,他才仿佛终于想起要维持最后一丝虚伪的礼节,猛地一勒缰绳,而后翻身下马,动作带着胜利者的张扬。
而后抬眸与站在台阶上的萧元成四目相对。
年迈的皇帝站在三层台阶上才与壮年的长子平视在一起,足以见的他的孱弱。
“父皇,您应该知道儿臣的意思吧。”
萧元成看着武王手中那把还滴着鲜血的大刀,喉咙狠狠滚动了一下,眼中愤怒一闪而过,最后还是被恐惧占据上风。
他勉强撑起一抹笑,竟真的顺着武王编造的借口说了起来,“好孩子,多亏你来了,不然,不然朕就真的要被萧玉鸾辖制住了。”
可这句话说出来太可笑了,萧元成好好地站在大殿门口,他的贴身内侍,金吾卫将军都在,反倒是“辖制”他的萧玉鸾周身只环绕了五六个仆从。
萧玉鸾嗤笑一声,从萧元成身后缓步而出,姿态从容,仿佛并非置身于剑拔弩张的逼宫现场,而只是步出厅堂迎接一位寻常访客。她的出现,与惊惶失措、几乎缩成一团的皇帝形成了鲜明到刺眼的对比。
她甚至没有看武王那柄滴血的大刀,目光平静地落在武王那张因野心和杀戮而扭曲的脸上,心中叹息了一声。
“武王,你觉得这样就能成功继位吗?”
武王冷笑一声:“本王是来诛妖妇的!你作为皇帝姑姑,安生做个公主荣养多好,可惜你竟有谋逆之心,妄想牝鸡司晨,本王绝不能容父皇被你哄骗控制去。”
看着这对父子,萧玉鸾心中冷笑,却知此刻言语亦是刀剑,她要让自己的每一步都走的名正言顺。
于是在武王的目光中,萧玉鸾步至殿门,目光扫过全场将士,声音清朗穿透夜色:
“诸位且看,陛下就站在这里,无人挟持,金吾卫仍听陛下调遣!”
她语气转沉,带着凛然之气:“本宫前来只为护驾尽忠,本欲与陛下共进退!如今竟被逆贼污为‘妖妇’,当作犯上作乱的借口!这难道就是你们想要的‘清君侧’吗?”
底下众军默然,谁都看得出她是被冤枉的,但谁让她只是一位无军队护佑的女人呢?
武王对这些诛心之言完全嗤之以鼻,这些话在实力面前没有一丝一毫的作用。
他懒得再浪费唇舌伪装,狞笑一声,竟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绸缎,猛地扔到萧元成脚下。
“父皇,”他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逼迫,“您已老迈昏聩,儿臣体恤您,您就乖乖退位,安享晚年吧!”
那竟是一份早已拟好的退位诏书!只见诏书行文工整,用语“恳切”,历数皇帝年老多病、不堪操劳,欲禅位于贤德皇子,唯在继承者名讳处留下刺眼的空白,只待填写姓名,加盖玉玺,便可“名正言顺”地完成这场篡逆!
萧元成没想到这逆子连退位诏书都拟好了,看着殿外黑压压的叛军士兵,再看看身边放下武器的金吾卫,萧元成只能咬牙拿着圣旨往殿内去。
“逆子……逆子……”他喃喃自语,老泪纵横,却不敢大声斥责。
武王唇角的笑愈发的灿烂,又瞥了一眼旁边神色冰冷的萧玉鸾,忽然改变了立刻杀她的主意。他要让她亲眼看着皇帝亲手写下传位给他的诏书,让她夺位的希望彻底破灭。
“请吧。”
武王示意萧玉鸾跟着进去,萧玉鸾也没有反对。
所有人就这么看着萧元成步履蹒跚亦或是磨磨蹭蹭地走到御案前,手指颤抖地提起那支沉重的御笔,却仿佛有千钧之重,迟迟无法落下。
“皇帝。”
萧玉鸾最后一次提醒萧元成:“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写下这名后,您便再无用处了。”
这话如同冰锥,刺得萧元成一个激灵。他何尝不知?他当然不想写!他只是在绝望中拖延时间,奢望着能有转机出现。
“闭嘴!”武王先是呵斥萧玉鸾一声,而后看向萧元成柔声道:“再怎么说,您也是儿父亲,儿怎么会……”
就在此时,外面兵刃之声忽然又起。萧元成手中的御笔“啪嗒”一声掉在诏书上,他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爆发出绝处逢生的狂喜和希望!
武王的表情却瞬间狰狞,“父皇,你以为会有人来救你?!”
他再也按捺不住暴戾的性子,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御阶,粗壮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狠狠箍住了萧元成枯瘦的脖颈!
“呃嗬……”萧元成猝不及防,被勒得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痛苦的窒息声,手中的御笔彻底滚落在地。
“老不死的!快写!”武王的面孔紧贴着皇帝惊恐扭曲的脸,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充满了疯狂的杀意,“外面不管来的是谁,少说也得拼杀上一刻钟!这一刻钟,足够儿臣送您上路了!”
他手下用力,萧元成的脸瞬间涨得紫红,极致的恐惧瞬间淹没了萧元成!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冰冷的触感,他毫不怀疑,这个逆子下一秒真的会掐死自己!
“写……我写……我写……”他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求饶声。
武王这才稍微松了点力道,但仍像拎小鸡一样将皇帝掼在御案前,染血的手指狠狠点在那空白处:“快写!”
萧元成抖得如同筛糠,就在他颤颤巍巍提笔写的时候,外头薛沉已然一把长戟横扫四方很快就突破到了紫宸宫门前。
里面的金吾卫将军见是薛侯,心中又燃起了火,猛地挣脱了武王部下的捆绑,振臂一呼,“薛侯护驾!儿郎们,都捡起家伙!”
金吾卫方才因萧元成的话投降的很是突然,原本就心有不忿,如今立刻动作起来,前后夹击之下,未到一刻钟薛侯已然突破了封锁抵达了殿门前。
里面的萧元成也将将把圣旨写完,武王刚将圣旨抓在手中,脸上那扭曲的狂喜还未完全展开,就听“叮”的一声脆响!
只见薛沉一身浴血,仍在滴血的长戟杵在地上,如同战神般矗立在门口,怒吼声震得殿梁仿佛都在颤抖:“逆贼!安敢欺辱殿下!!”
所有人都被他的气势震到竟齐齐忽略了那句后面不是陛下,而是殿下。
唯有萧玉鸾站在里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再看他身后,这老小子竟然自己带着几个亲兵径直闯了进来!
武王被这雷霆万钧的声势骇得心神俱震,下意识地挟持着萧元成连连后退,色厉内荏地高举着那份诏书,嘶声尖叫:“站住!都给本王站住!父皇已经写下诏书,传位于本王!朕现在是皇帝!”
被他箍在身前当作盾牌的萧元成,此刻也看到了薛沉,如同看到了救星,挣扎着发出呜咽的求救声:
“薛侯!救朕!救朕!诏书是他逼朕写的!做不得数!做不得数啊!”
也想不起来,他曾经怎样对待薛沉的。
薛沉未曾说话,只仔仔细细地看向萧玉鸾,确认她的安全。
而在他身后跟来的文王与武王成功对上,“父皇别慌,儿臣来救您!”
比起武王,文王显然更注重自己的名声,试图用解救萧元成来获得皇位。
萧元成目光渴求地看着文王,然而这副样子激怒了武王,事到如今,他也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了,现在只来了一个,后面还有老五,老六呢。
他果然不该犹豫的,他刚才就应该把萧元成做掉,武王猛地勒紧了萧元成的脖子,一手拎过桌上的大刀,“你们,你们都别过来!”
文王果然投鼠忌器,不敢上前一步,萧玉鸾却抬起双手一副着急的样子,“逆子,你还要一错到底吗?”
武王并不把萧玉鸾一介女流放在眼里,更何况她还年过六旬,谁想下一息一根弩箭从她袖中射出精准无比地从武王的盔甲缝隙中射中他的手臂。
“啊——!”武王发出凄厉的惨叫,手中的大刀瞬间落地。
早已蓄势待发的萧玉鸾倏然凑近,三下两下将武王的手反剪在背后,纵使武王是年轻力壮的男子,也比不得经验丰富的萧玉鸾老辣。
那边薛沉也伺机而动,长戟横扫,将武王的部下扫落一片,殿内又陷入一片乱战。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文王目瞪口呆,然而更让他震惊的是那被撇在一边的萧元成,见武王被萧玉鸾制服,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逃跑而是反手捡起地上的大刀,毫不留情地砍向了武王。
刹那间,武王未被盔甲覆盖的腰侧鲜血如注,那削铁如泥的大刀半块刀身都陷进了武王的身体。
“叫你逼宫!叫你篡位!”
萧元成状若疯癫,双目赤红,一种被极度恐惧和屈辱扭曲后的疯狂报复欲在他心中再次出现。
他一边嘶吼着,一边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沉重的大刀,朝着武王疯狂劈砍!惊得萧玉鸾瞬间放开了武王后退好几步以防被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