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鸾没想到薛沉与她想到的借口想到一块了,她点了点头。
她这么说,一是为了让这些故旧更好地帮助自己,毕竟帮她和因她而帮萧霁其间的差距可是不同,二来也是保护徒儿青梧,她暂时还不想暴露她和徒儿之间的关系。
薛沉又沉默了一会,仔细打量面前这位多年不见的公主,想到她当年为争夺皇位做出了多少努力,又因顾惜母女之情,兄妹之情而选择退出。
传位诏书下达的那一日,他第一次看到了脊背弯曲下来的公主,他心疼她,为她抱屈,后来的每一日他都想着帮她起兵谋反,直到她沉迷学医而后离开皇宫。
诶,这件事明明是他当年日思夜想,使劲撺掇的事啊,如今他怎么就震惊了呢?
如今他怎么会觉得不合理呢?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不是公主一时兴起,这是公主重拾信心啊!
六十三岁的镇北侯仿佛也跟着回到了年轻力壮的时候,他大手一拍,吓了萧玉鸾一跳,而后盯着她道:“我,跟公主您干了。”
这话说的实在像山匪,仿佛要跟着她去打劫一般,不过干这事要比打劫更危险。
萧玉鸾愣了一息,提醒道:“我年岁已大,即便成功,也保不了你薛家百年。”
薛沉却摆摆手,“我又无后,哪有什么薛家百年。”
萧玉鸾又道:“即便成功,你最多位列国公之位,并不值当冒险。”
她信的过薛沉人品,觉得即便不成,他也不会把她要造反的消息往外说,可她也没想过他会上赶子主动要帮她。
“值当,值当,就算不为你,我也早就看那萧元成不爽了。”
提到他,镇北侯的脸上也多了一抹嘲讽,他年少便随父上战场,一生打过大大小小各种战役,立下汗马功劳,可未到五十便被压在京中再不叫他出马,如今已经十五年有余了。
这些年也并非一直太平,大战没有,小战却时有发生,特别是边境一带,薛沉曾请命驻守边疆,只要他在,那些人就不敢犯边,不知要省多少财力物力,可萧元成就是怕他拥兵自重,每次皆拒,困一将军于繁华之地,叫其不得重用,名声渐隐。
前些日子边境之乱宁愿叫英王这个没上过战场的王爷和一名不显的将军前去,都无人提起他这位镇北侯。
薛沉如何能不怨呢?
他早就想着若是有皇子起兵谋反,他是不会插手的,这皇帝谁爱救谁救,他只是年老体弱的镇北侯,但若是萧玉鸾要造反的话……话又说回来了。
薛沉举双手双脚赞成。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薛沉答:本侯虽老,能吃能睡,能提刀上马!
最主要的是,公主做了女皇,那他成为女皇近臣便无人敢说什么了。
萧玉鸾愣怔了一息,不禁叹气,她本以为召集旧部多少有些困难,可现在哪里要她召集呢?
这朝堂表面安详,内里却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可见萧元成这些年人心涣散,就算她不动手,恐怕也大乱将至。
“既然如此,那你先帮我那侄孙坐稳王爷的位置,我们先蛰伏一段时间,你快回去吧,免得皇帝怀疑。”
有了目标的薛沉不再纠缠,只是出了公主府后便瞧见了沈玉山。
“呦,尚书令也来?”
第155章 奚清桐知晓萧霁复位
沈玉山对于薛沉的来到没有半分意外,他懒得和薛沉争,拱了拱手道:“镇国公主回京,某自然要上门拜访的。”
薛沉因他这淡然的样子一梗,本想甩袖而去,可又想到了什么,竟破天荒地走向了他。
“你……”
薛沉绕着沈玉山转了一圈,上下打量,虽然都是五六十的年纪了,但五十和六十还是有些差距的,当发现沈玉山真的要比自己年轻俊俏一些的时候,薛沉的牙龈又痒痒了。
他的目光落在沈玉山与平时明显不一样的玉白银纹直裾上,再看那头顶上的玉冠,显得整个人儒雅不凡,不禁阴阳怪气道:“人到老还打扮起来了,真是……老菜帮子披新衣。”
要说这沈玉山和公主没一腿,薛沉是不信的,可他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呢?
对于这些阴阳怪气,沈玉山只是沉默地看着薛沉,他自己又是紫袍又是金冠的,谁比谁更好一点?
不过他没心思和薛沉在这打机锋,仍旧是那个表情,和和和气气道:“侯爷还是不要为难我,不要叫公主久等了……”
说完,沈玉山抬脚就走,白袍与紫袍擦肩而过时,风中隐约传来一句:“说不得以后还要一起共事呢……”
薛沉一怔,等回神时,沈玉山已经负手走入了公主府。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顿了两息,琢磨出这句话里头的意思后,心脏都跳的快了几分,我的个乖乖,难道沈玉山也这么干脆?
一文一武都有异心,那皇帝屁股底下的椅子还坐的安稳么?
萧元成此时确实觉得一股心悸涌上心头,他捂了捂心脏,问道:“姑母那里,有谁去拜访?”
白得安躬身道:“昨日安阳公主去了,府里的探子说京城勋贵几乎都递了拜帖,今日……镇北侯去了。”
这些都没出萧元成的预料,只是听到镇北侯时,他还是忍不住惊奇,“过去了这么多年,难道这镇北侯还真念着姑母不成?真这么长情?”
当年薛沉和萧玉鸾之间的纠葛,勋爵人家谁人不知?
“应当不假,镇北侯至今未娶也无子。”
一句话又打消了萧元成的戒心,这两人即便如今不顾名声还要在一起,那对他也没什么威胁,两人这个年纪又生不出什么孩儿。
“罢了,他已经在京中修养多年,不过领个闲职,去叙旧便叙旧吧……”
萧元成放下此事,话锋一转,“倒是明日朝议,估计又有的磨了。”
虽然已经叫人拟了旨,但这大印还未盖下。
然而朝议之时的情况却与萧元成预想并不完全一致,诸王部下反对是反对的,可赞成的人也不少,镇北侯罕见地上了朝为废太子说话,这在萧元成的预料之内,可尚书令是怎么回事?
看着那在朝臣前列,拱手之人,萧元成暗暗纳闷,这尚书令应当不能和姑母有关吧?他记得这尚书令是先皇的部下,这应当是……是看出来自己的意思。
对,一定是看出自己也有意叫废太子回朝,最近这两年,这位尚书令在揣自己意思这方面还是有一手的,不该出声的绝不出声,这便很好,不亏自己提拔他为尚书令了。
其他诸王也是如此想法,只当沈玉山奉承皇帝。
这圣旨都已经拟好,其实早就十有八九了,朝议只是走个过场,等玉玺印盖上,便由礼部尚书奉旨迎昭王回宫。
下午礼部便准备好了惯用的仗浩浩荡荡出了皇城,六匹骏马拉着朱漆金钉的礼舆车在前,后面跟着手持金瓜玉斧的仪卫。礼部尚书身着绛紫官袍,腰悬玉带,骑马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两队身着绯色礼服的礼部官员。
队伍穿过朱雀大街时,百姓纷纷避让。礼乐之声不绝于耳,便是不在朱雀大道上的宋府都隐隐绰绰听见了。
奚清桐上午刚从善善那里回来,她累得不轻,洗漱完毕连饭都吃不下了,听见这乐声,不禁道:“这外头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喜事?”
金珠放下一碟点心,低声道:“奴婢出去打听一下。”
宋家毕竟以前也是有底蕴的,宅子虽然不在朱雀大街上,但也离得不远,金珠很快就走到了朱雀大街上,这会儿还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闲聊。
她找了三个嗑瓜子的妇人,装作好奇的样子凑上去:“几位姐姐,刚刚发生了什么这么热闹?”
穿绿衫的妇人吐着瓜子壳:“哟,小丫头还不知道呢?是先头的废太子又要被迎回来啦,被封了昭亲王呢。”
旁边胖妇人压低声音:“我早猜到了,这亲生父子,又是皇后娘娘生的,这陛下气消了,不就好了?”
金珠心头顿时落入谷底,她强作镇定道:“真……真的?真是废太子?可……可他不是刚被废不久么?”
“这还能有假?城门口都贴了圣旨的。”
第三个妇人看金珠面色发白,暗想这家是不是先前与废太子不对付,吐了瓜子壳就幸灾乐祸道:“那又怎样?这人的运道啊,说不准的,龙游浅滩又不是那鱼,龙人家有爪子的,爬也能爬回去。”
这一番话让金珠手脚发凉,连道谢都顾不上了拔腿就往回跑。
奚清桐本来还在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听到金珠所言,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瓷片四溅。
“夫人……”金珠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却被奚清桐一把抓住手腕。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奚清桐指甲深深掐进金珠的皮肉。
金主忍不住痛呼出声,可奚清桐根本不在乎,只一个劲儿地追问:“你刚刚说什么?”
“奴婢说,废太子被封为昭亲王,刚才是礼部出城迎接!”
这一次,奚清桐听的清清楚楚,她猛地站起身,又跌坐回去,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脑中只有萧霁被封为昭亲王这几个字。
怎么会呢?
不知过了一息,还是两息,一道压抑不住的质问在宋宅中惊叫出声——
“他不是刚被废么?!他怎么能复位?!”
第156章 再换回来?
其实严格来说,从太子变成亲王是算不上复位的,奈何这亲王之位正踩中了奚清桐当初的心理底限。
当初萧霁被废,她一开始也没想过抛弃他,只想着变成亲王侧妃,蛰伏起来还有得救,她也愿意吃一吃这个苦,可谁想紧接着又传出萧霁的腿治不好了,又被废为庶人呢?
所以她才会慌得心生歹念,决计逼迫青梧与她互换,做亲王侧妃,她勉强可以,但做庶人之妾不行。
可现在,萧霁竟然又得了亲王的爵位,还被赋予“昭”字,这样的字眼,奚清桐如何不懂?
奚清桐心中便异常不快了,又是觉得不可置信又是觉得慌乱。
那现在自己那孪生姐妹是亲王侧妃了?她见到孪生姐妹需要行礼跪拜了?
奚清桐越想越气,她猛地抓起桌上还完好的茶壶猛地砸向了地上,丝毫不顾及那紫砂茶壶价值不少银子,宋家已经越来越入不敷出。
“凭什么...凭什么她运气那么好?”奚清桐声音嘶哑,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上次去行宫,二人亲密形状还历历在目,奚清桐只觉有一股妒火涌上心头。
为什么都是一张脸,她就不得他的欢喜,为什么交换不久后,萧霁就能复位?
金珠跪在一旁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多种情绪让奚清桐突然抓住金珠的肩膀,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你说,如果我现在去告诉萧霁真相,他还会那么喜欢奚清梧么?还会让她继续做亲王侧妃么?”
金珠吓得直摇头:“夫人不可啊!这可是欺君之罪!您也讨不了好啊!会砍头的!”
其实奚清桐说出这句话之后就已经后悔了,她松开了金珠的肩,强笑道:“说笑的……我不会去戳穿她的,我还想活着……”
戳穿孪生姐妹,她首当其冲逃不过责罚,只会让她既回不到昭亲王的身侧,也不能继续做探花夫人,理智阻拦着这一切,可还是有热流从奚清桐的眼眶中涌了出来。
这一刻,即便奚清桐再不想承认,她也必须承认,她有些后悔了。
三个月,仅仅三个月,只要撑过三个月,现在做昭亲王侧妃的还是她,不,不仅仅是这样,有了这段低谷相陪的经历,萧霁会更爱重她。
银珠也跪在地上,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丧着脸劝道:“夫人,您往好处想想,这亲王位子说不定也坐不稳,指不定啥时候还能下来呢,而且那腿到底也落下了残疾,也没什么好……”
“咱们主君,如今和状元郎一样的待遇,以后定会平步青云,夫人您就等着做诰命夫人吧,而且您现在至少是正头夫人啊!有奚家在也不用担心主君纳妾……”
奚清桐听着银珠的话,却只觉得更加刺心。她抬手抹去眼泪,冷笑道:“诰命夫人?二品诰命夫人才能比得过亲王侧妃,这要我等上多少年?!”
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与孪生姐妹交换后,她在奚清梧的婚床上与宋云鹤共赴巫山云雨,当时她还沾沾自喜,以为是自己赢了。现在想来……多么讽刺!
小丫鬟银珠脑子还在不停地转着,她的脑子向来有些莫名其妙,这回绞尽脑汁哄主子,又道:“主子要是不愿意等,那就再换回来?也许……也许二娘子还愿意呢?”
这话银珠说出来自己都觉得不可能,不过也只是为了哄主子开心,顺口就说出来了。
谁想主子的神情竟然微微一变,好似真把这句话当真了……
“你说得对……”
不过奚清桐也只说了半句便没再继续说下去了,正常人谁能愿意?
一口气从胸膛中吐出,她无力地靠在了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冷静下来。
没必要,还没到那一步。
那条路她半途而废,这条路轻易不能再这样了。
宋云鹤如今前途还算光明,对她还算尽心,还不到放弃他的时候。
对,现在她只能好好把握住宋云鹤!
奚清桐想到宋云鹤对她的点点滴滴,总算缓了过来,她吩咐着丫鬟打水擦干眼泪,又坐到镜前重新涂脂抹粉,镜中的女郎漂亮的眼眸闪过一丝暗光。
等宋云鹤回来,见到的便是神态从容,依旧貌美的夫人。
他不禁有些疑惑,前两天圣旨未下,她不知晓也就罢了,今日礼部那般大张旗鼓地去迎接,难道她还不知道么?
若是奚清桐态度嚣张,宋云鹤正好可以以此与她大吵一架,可她如此镇静倒叫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宋云鹤踟蹰了一步还是踏入了门扉,他的神情算不得难看,可周身的气氛却十分压抑,他张了张嘴还未开口,奚清桐已主动迎了上来。
“表哥,今日在衙门里可有什么趣事?”
宋云鹤垂眸看着上来为他脱去外袍的女郎,清晰地看见了她眼角被脂粉遮掩过的绯红。
她哭过了,她知道了。
但她没有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在他面前发泄。
宋云鹤忽然觉得他的表妹懂事了。
他伸手抚过奚清桐的脸颊,声音柔和了几分:“今日礼部去迎废太子回宫,你可听说了?”
宋云鹤的目光落在了那绯红的眼角,自然也紧紧盯着那双眼眸,若她有一丝不奈怨恨……
奚清桐的神色迅速落寞了一瞬,可很快调整了过来,“听说了,表哥不必担心,我已想通了……”她抬起眼,眸中水光盈盈,“表哥待我不薄,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不管旁人怎么地……”
见状,宋云鹤心头一软,将她揽入怀中:“你能这样想就好。”他轻叹一声,“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便先把冬凝撵出去吧,免得叫桐儿发现了。
当晚宋云鹤便叫身边的小厮去做了此事,给了冬凝十两银子,打算过几日找个借口赶她出去,可冬凝哪里愿意就得到这样的结果?
她付出了身子,就得到十两银子?夫人的茶具都被这个值钱。
她摸了摸腹部,勾唇一笑,凭这个还不能叫他们夫妻反目么?
第157章 互相体谅
京中风云萧霁一概不知,他自然也有眼线留在皇宫之中,但那些眼线如今还不能轻易暴露,是以礼部官员带着车架赶往行宫时,萧霁正在田间劳作。
一个月前的育下的秧苗已经长到膝盖下方了,正是要移栽的时候,即便萧霁的腿脚不便,但这桩事乃是他亲手促成,又阅读了那么多农书,到了插秧这一步,如何能不亲自实践一二呢?
礼部左侍郎章全骑着高头大马来到此处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少年上身穿着粗布半袖短衫,下半身的粗布短裤,胳膊和小腿都赤在外面,因着他们的到来,他已经直起了身躯,可手中攥着的秧苗无声地诉说着这位曾经的太子,现在的亲王在做些什么。
一股心酸在章全心中涌动,即便他从前并非萧霁麾下,可见曾经的储君做这样的活,也不知道该赞其身体力行,脚踏实地,还是叹其龙游浅滩。
最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下马。
萧霁也将手中的秧苗递给身旁的赵通缓步走上田埂,就那么一深一浅,不慌不忙地走到了礼部侍郎的面前。
章全看着眼前这个满腿泥泞的少年,行走间胳膊露出了一白一黄分明颜色,显然不是整日都在屋内静养的,若不是他认得这张脸,哪里敢说这是天家子弟?
周围帮着栽种秧苗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他们,一个个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都将视线投向了这里。
“章大人为何来此处?”萧霁的目光落在了章全的面容上一瞬,紧接着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远处那豪华的车架上……萧霁心里有了几分,心脏不由得砰砰跳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那身穿紫色官袍的高官掀袍跪下,双手托举圣旨,高高举起。身后随从也随之层层跪下,最后只余那粗布麻衣的少年高高站在田埂之上,受众人瞩目。
“臣,参见昭亲王殿下。奉陛下旨意,迎殿下回宫。”章全朗声道,确保周围人都听得清他的声音。
周围靠的近些的百姓也确实都听到了,一个个愣怔在原地,手中的秧苗全部落入了水田中才反应过来,可哪个不是目瞪口呆?
亲王?这住在行宫的贵人是亲王?是他们知道的那个亲王吗?皇帝的儿子?
河东村村民的议论暂且不提,章全抬头看向萧霁,他以为萧霁会激动万分,却见那田埂上唯一站立的少年面色沉静,像是接什么寻常之物一般接过圣旨,而后握在手中连看也未曾看一眼便道:“有劳章大人稍候,容我先沐浴更衣。”
他说完转身走向行宫,留下章全和一众礼部官员面面相觑。这……这也太淡定了些?不应该喜极而泣了吗?
唯有赵通看出自家主子的不同,这步伐要比往常佯装的要快些,也更轻巧些,明明就是心情激荡呢,好在主子也没完全把装瘸之事忘在脑后,还记得装上一二。
被落在身后的礼部等人目光也落在那不自然的步伐上,眼眸里涌现了几分恍然大悟。
落下了这样的病根,即便又恢复了亲王之位,也注定与那位置无缘,要是自己,恐怕也不会太高兴。
然而背对着他们的少年脸上却一点一点地浮现了笑意,看着那在行宫大门前等待自己的女郎,那眼角眉梢彻底飞扬了起来。
礼部众人虽行的慢,但这车马之声还是远远传来,在门房医庐中捣药的青梧也不由得放下手中的活出来看一眼,便亲眼见证了那些官员跪拜萧霁的一幕。
便是不用说,青梧也猜到了几分,这不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画面么?
眼瞧着萧霁向她走来,青梧也忙迎了几步,未等她开口,萧霁便把那一卷圣旨塞到了她的手中,“卿卿,你帮我看看。”
少年的眼角眉梢带着笑意,可青梧却觉得他其实是有几分害怕的,毕竟按照他们的预期,他们要在这蛰伏一年以上,可这才三个月啊,就像梦一样。
青梧垂眸看着手中的圣旨,指尖也微微发颤。她缓缓展开明黄色的绢帛,视线飞速略过无关紧要的话,直到那“昭亲王”三个字映入眼帘。
金色的绢帛在日光的映照下有些晃眼,可她还仔细看了几遍,这才抬头,眼中盈满笑意。
“恭喜殿下。”
萧霁彻底放下了心,他忍不住将青梧拥入怀中,却也只克制地拥抱了两息便迅速分开,拉着她的手往里去,等入了正殿,关上了门,他才彻底放开,再次把青梧拥入怀中,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青梧耐心地等待着他开口,等着他诉说这些时日受到的委屈,亦或是今日忽然复位的喜悦,却不想他的第一句是——“卿卿,你终于不用跟着我受苦了。”
被紧紧拥住的女郎一愣,可少年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地传入耳中。
“我终于能让你住上大宅院,吃上好东西了!还有那些锦衣华服,珠宝钗环,等回京我都给你置办上,我要给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吃的用的,比那些王妃都好!”
这些话,往日里萧霁不曾提过,青梧也不在乎这些,可谁想这些都深埋在他的心底,他早就在心底愧疚过一次又一次了。
青梧的心瞬间软了下来,她的眼眸也渐渐有些看不清了,睫毛一眨,一滴眼泪就落了下来。
“可我在乎。”萧霁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眼中的愧疚和心疼浓烈的要溢出眼眶。
“卿卿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可自你跟了我,整日都是粗茶淡饭,甚至还要下地劳作……”
他的眼睛都红了,顿了几息才一字一句道:“你是因我被逼迫的……”
即便此事是奚清桐牵头,可萧霁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若自己没有被废,奚清桐也不会出此下策,无论有心无心,他都是导致青梧受委屈的原因。
可女郎又怎么忍心让他把这一切的错归咎于他自己,他明明也是受害者,谁能轻易接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妻子换了个人?
若他觉得因为他才导致她被逼着交换,那青梧也想说——“我何尝没有利用你的意思?若我坚定不从,那也不可能交换,你不用怪自己。”
两个人儿互相觉得是自己的错,互相体谅,互相心疼,望着对方的眼睛,又忍不住拥抱在了一起。
第158章 纯真祈愿
许是觉得还不够,萧霁又用自己的脸颊去蹭青梧的,就这么肌肤紧紧相贴,两个人的体温互相传递,流转,这才勉强能压住内心那激荡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分开,分开后两人的脸颊都被贴的红扑扑的,眼角也皆有了水光,两人互相凝望了一息,最后都笑了开来。
“这是好事啊,咱们别哭。”青梧用指尖抹掉萧霁眼角的泪光笑着说道。
“是啊……”
这是好事,即便比不得从前的太子之位,但也重新回到了京城,离权力中心更近了,而且这也许是个更好的机会。
“咱们应该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青梧开口,她肯定要比萧霁更容易从激动的心情中平复过来,已然思索起来。
“河东村这边的田地拜托村民继续照看就行了,秧苗栽种下去基本就看天时即可,我可以与善善一起来巡视。”
就是刚建立起来的医庐……周遭的百姓又要找曾经的郎中看了。青梧的眉宇间浮现一丝淡淡的惆怅,“还有后院我亲自种下的蔬果,才吃了第一茬呢。”
萧霁闻言轻笑,“这有什么?京城离这不远,你随时想回来便回来……”
说到这个,萧霁忽然想起,他虽有了亲王爵位,但王府还未确定,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回京必要先入宫的,大概要在宫中留几日吧,正好他有一件事要做……
“咱们先去梳洗一番。”
“嗯。”
两人相携而出,却不想外头富贵夏嬷嬷已经拎来了水,他们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再看礼部官员已经被赵通引在了不远处另一桌背阳的宫室廊下等候,显然他们已经知道了。
“夫人,快去侧殿,咱们给您梳洗。”
这夏日里天本就热,这一早就打在桶里放在外头晒的井水本就是热烘烘的,再兑点炉子上的热水,正适合洗澡。
两人不曾磨叽,青梧被宝珠拉着往侧殿走,萧霁则被富贵伺候着往另一侧去,这个时候,他们心中终于有了一种真的要离开的感觉。
简单清洗,擦干身体,绞干头发,等坐到了镜前,青梧还有些恍惚,可玉珠已经翻出了一身新做的衣裳,即便从镜中都能瞧出其精致不凡。
青梧不由得回首,看着那身被玉珠抖开的衣裙,愣愣开口:“我记得,这是……皇帝赐下的布料吧?怎么会变成衣裳?”
当时她见着还觉得这布料在行宫根本用不上,可现在已经变成了完完整整的一套衣裙,无论绣工还是款式皆是不凡。
两个小丫鬟却是同时笑了出来,而后告诉了青梧真相,“这是姑爷叫咱们偷偷去置办的,想来就是等着这一日呢,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样早。他说您以前的好衣裳都是奚清桐的,怕您心里别扭。”
即便那些衣裳奚清桐也没穿过几次,亦或是压根还没来得及穿,他想着心里也不舒坦。
“还不止一套呢,足足有三套!”
两个小丫鬟原本是有些怕萧霁的,可这么长时间处下来,她们也把萧霁的个性以及萧霁对她们娘子的好看在眼里,此时那些夸奖的话便像不要钱一样说出来。
“夫人,郎君是真真把您放在心上呢。”
“对啊,比那个好不知道多少倍,还有鞋子……”
听着她们的话,青梧心中也涌出了一股说不上来的甜意,原来在她还想着眼前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偷偷设想着未来了,即便只有几件衣裳和鞋子,可那也是少年最纯真美好祈愿。
青梧没有犹豫,立刻起身让玉珠给她穿上,玉珠小心翼翼地展开那件浅青色罗裙,领口一圈缀着的珍珠,每一颗都只有红豆大小,颗颗圆润,泛着温润的光泽。裙摆处用深浅不一的丝线绣着梧桐叶的形状,走动时仿若能听见那树叶的簌簌之声。
“夫人抬手。”珠轻声提醒。
青梧展开双臂,感受着布料滑过肌肤的触感,一边又不由得想起曾经向郑夫人讨要云锦衣裙的事,那个时候郑夫人哄着她没给,如今她却穿上了宫中御赐的云锦衣裙。
也不知道如今她又作何感想呢?
这个念头在青梧的脑中飞快划过,还没来得及深想,她便被镜子中的自己吸引。
镜中的女子一袭青色华服,肌肤暖白如玉,衣裙恰到好处的剪裁勾勒出她秾纤合度的身姿,墨色长发垂顺地落在身后,顾盼间,透出清灵和煦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