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雪by墨书白
墨书白  发于:2025年10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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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急,”宋无澜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懒洋洋道,“天命,有它该来的时候。你不是想试试他的深浅吗?”
宋无澜轻笑:“慕仙师,我暂时帮你压住他对你的克制,你可拼尽全力一试,说不定……”
宋无澜没说完,慕锦月已经知道他意思。
她冷笑一声,只道:“主上岂是你能置喙?”
可抬眼看向眼前凶猛而来剑意,她也避无可避,只能一咬牙关,她抬手将红伞一收,朝着裴子辰便甩了过去,冷声道:“快去把蓬莱的通道给关闭了。”
江照雪和裴子辰在雪苍山打得激烈之时,定坤针下,却是格外安宁。
定坤针埋入土中并不容易,几乎是天机院所有精锐修士用尽全力,才将定坤针埋下。等埋下之后,就由叶天骄按照江照雪给的法子,打开了蓬莱与真仙境链接的通道。
灵力开始传送之后,他们的任务就是护住定坤针,可从江照雪破坏阵法开始,一切都很安宁。
没有人来破坏,没有人来干涉,所有人静坐在定坤针下,看着这根化作十人合抱粗、连接着天空的柱子,感受着远处雪苍山一次又一次灵力爆发震动,他们仰望着星空,等待着黎明。
没有人能睡着,叶文知准备了酒,他提着走到叶天骄身边,递给叶天骄道:“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唉?”叶天骄见到这酒,有些奇怪,“你不是从来不让我喝酒的吗?”
听到这话,叶文知苦笑,他看着面前青年,轻叹了一声:“你也三十岁的年纪了,喝点酒没所谓的。”
“那你之前还管我?”叶天骄不高兴,嘟囔道,“之前我想喝,你都不给。”
“因为你太孩子气,便忍不住多管些。”叶文知叹了口气,无奈道,“是大哥不是。”
“别别别,”叶天骄闻了闻酒,抬眼道,“我还想你管一辈子呢。你一个凡人,好好休息吧,我去给我师父喝。”
叶文知披着披风,笑笑道:“也好,顾仙师喜欢喝酒,你去送给他。”
叶天骄不用叶文知说,便高兴拿着酒跑到定坤针下。
他师父顾青山是如今天机院唯一剩下的长老,他守在定坤针最近的地方,随时观察着定坤针的反应。
叶天骄穿过人群,跑到顾青山身边,蹲下身道:“老头,我哥请你喝酒!”
“什么老头老头,”顾青山听到这话,不耐道,“有点规矩,我是你师父!”
“哎呀,我说了,我就是被我哥压着进天机院,”叶天骄说着,坐到顾青山身边,将酒袋递给他,叹息道,“当初本来是图自己能在朝廷帮帮我哥,后来朝廷没了,我就单纯是一腔热血,想为老百姓做点事,等这件事完了,这地方我是一天都不待了。”
“胡说八道。”顾青山冷笑一声,“不待这儿你去哪儿?”
“我游山玩水,我成家养孩子,我干什么不行我要修道?”叶天骄抬头看着天空,“修道修道,修得身边人都没了,大家都死了,我活着什么意思?”
“闭嘴吧你,”顾青山喝了口酒,“老天爷怎么把天赋给你这种人?”
“我就说你肯定是看重我天赋异禀吧?”叶天骄笑起来,随后感应了一下远处,好奇道,“姐应该差不多了吧。”
“天快亮了。”
顾青山是合体期修士,比叶天骄能感应多得多。
他闭上眼睛,缓声道:“江仙师马上就要成功,等天亮起来,一切都结束了。只要没有那个吸食百姓性命的大阵,区区一只怨煞,一个三十岁的命师,”顾青山眼中露出冷意,“老子撕了他们!”
说着,顾青山准备喝酒,只是刚一动作,他突然觉得不对,敏锐一看旁边,就见旁侧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青年。
青年一身青衣,仰头看着定坤针,眼中尽是欣赏。
一见到青年,叶天骄和顾青山都是一惊,叶天骄急急起身,口中带了怒意:“废太子?!”
“蓬莱圣物,定乾神针。”
宋无澜完全不理会叶天骄的话,叹了口气道:“如此神物,毁之可惜啊。”
“宋道友,”顾青山听到这话,一摆衣袖,站起身来,冷静道,“此乃真仙境之物,不是你我凡人可折。”
听到这话,宋无澜勾起嘴角:“可若是天要折它呢?”
顾青山一愣,宋无澜继续道:“你们都是名字写在天命书上的当死之人,天命不可转,命书不可违,你们当真以为,定坤针,不会折吗?”
说着,天空突然传来震动,叶天骄惊骇抬眼,就见高处云雾颤动,一只巨大的手从云雾中探出。
宋无澜仰头看天,遗憾叹息:“看,断了。”
音落刹那,叶天骄看着天空定坤针被人一把拦腰捏碎,一切变得格外缓慢,他着庞然大物碎散开去,仿若天崩地裂,山河倾覆。
顾青山最先反应过来,急喝出声:“结阵!所有人,护住定坤针根基,结阵!”
只有叶天骄愣愣看着定坤针,等反应过来时,他惊惧出声:“姐!!!”
然而已经来不及。
江照雪在雪苍山下的山洞之中,周边尸横遍野,十护法十不存三,裴子辰和慕锦月都满身是伤,但裴子辰借助她给的力量,挣扎着站起来,想杀了慕锦月。
慕锦月也几乎没办法动弹,她看着不远处站着的江照雪,她周身雪衣亦被血液浸透,脸色苍白,冷汗从额头滴落下来,凝神在最后一刻。
高处阵法都已经被她的血浸染,只差最后一段,她就能够彻底接管这个大阵,然后毁掉它。
慕锦月眼看着她的血一点点往前,看着裴子辰挣扎着爬起来,她趴在地上,亦是拼命想要起身,一面撑着自己,一面又倒下,喘息道:“你们,当真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吗?”
江照雪没有理会她,继续抽取着通天柱的力量压着法阵中原本的力量往前。
慕锦月咬着牙,忍不住继续:“你们以为,你们能走到最后吗?要不要去看看定坤针如何?”
“定坤针乃蓬莱圣物,非蓬莱之人不可用,非蓬莱之人不可折。”
江照雪平静开口:“你们想毁掉它,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若是蓬莱的人呢?”
慕锦月开口,语气带了嘲讽。
江照雪一顿,也就是那一刹,远处定坤针方向,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伴随着叶天骄惊恐的声音“姐!!”,刹那间,江照雪手中神力一瞬溃散,阵法中的力量瞬间反噬,江照雪被反噬过来的力量猛地震飞,裴子辰骤然爆发上前,一把接住江照雪,和她一起重重撞到地上!
江照雪一口血呕出,喷落在裴子辰身上,与此同时,高处血池中的新罗衣突然激动起来,开始拼命挣扎。
裴子辰面色骤白,灵力源源不断从他周身溢出,江照雪瞬间反应过来,一把拉住裴子辰:“子辰!”
“别管我……”
裴子辰颤抖着唇,艰难道:“继续!”
“继续啊。”
听着裴子辰的话,旁边慕锦月却是笑起来,她趴在地上,似是看他们的好戏一般,含着血笑道:“没有蓬莱的力量,上古大阵,你也敢碰?它会是反噬的啊。”
江照雪听着,怀抱着裴子辰,一时说不出话。
她的灵力都输送给裴子辰,然而锁灵阵却像一只贪得无厌的巨兽,拼命吞噬着裴子辰的灵力。
裴子辰支撑不住了……
或者说,他其实早已支撑不住了。
他们二人,一直是依靠着定坤针给的力量在勉强,定坤针一撤,他们连勉强都做不到。
慕锦月仿佛是看出他们的窘境,趴在地上,似也是累了,叹息道:“何必呢,为什么要为这些人拼命,为什么要救这些人?拿了斩神剑就离开,不好吗?”
江照雪没说话,她握着裴子辰一点点变凉的手,随着裴子辰灵力削弱,她也清晰感觉到周边结界薄弱下去。
往哪里?
怎么办?
江照雪抱着裴子辰,整个人仿佛是走到穷途末路,她的神识在那一刻链接到所有她的庙宇上。
那是裴子辰在人间境的时光里,一座一座为她立起的庙宇,那一刻,这些庙宇纵是破落,却也仿佛是她的眼睛,她的耳朵。
她清楚看见定坤针坍倒而下,轰往人间。
她清楚看到即将苏醒的新罗衣从世人身上汲取元神,方圆千千万万里,无数百姓的元神飞出,元神撕裂的痛楚让所有人在地上打滚哀嚎。
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噩梦突然降临,母亲抱着孩子跪地痛哭,家人相拥而泣,而远处定坤针前,所有修士环在定坤针旁,拼命用灵力灌入定坤针中,似乎还想做最后的挽留。
只有叶天骄跪在旁侧,用灵力灌入叶文知身体之中,死死压住叶文知即将被抽取的元神,却始终压制不住,只能痛哭着请求:“哥,哥你不要走!哥,对不起,我该好好修道,我不该贪玩,不该偷懒,我以后听你的话,我都听你的话——”
“天骄!”
顾青山坐在旁侧,叶天骄含泪看过去,就看顾青山死死盯着定坤针,咬牙道:“你告诉江仙师,定坤针还在,我们还在,它还有通天的可能,只要你能参悟符箓之道,自创符箓,你就可以修复定坤针。”
“我不行……”叶天骄一听,摇着头道,“师父我做不到的,我没办法……这是天命。”
叶天骄仿佛是找到了什么主心骨,颤声道:“这是天命,师父,我做不到……”
“没有天命。”
顾青山说着,站起身来,他提步往内,扬声开口:“江仙师,定坤针不会折,我天机院尚在。我的徒儿必会参悟符箓之道,还请江仙师不要放弃他,给我们时间。”
江照雪用神识俯瞰着这些场景,她隐约感知到顾青山要做什么,然而叶天骄却还不明白,只看顾青山回头朝他笑笑,随后大步往前,在叶天骄尚未来得及反应之时,猛地上前,元婴尽炸开,将所有力量投入定坤针中!
血花炸开那一刹,叶天骄瞬间睁大了眼,暴喝出声:“师父!”
那是他第一次叫这个老头师父。
也是他最后一次叫这个老头师父。
他看着带着血迹的定坤针,痛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
江照雪看着这些场景,死死抱着裴子辰,头顶是新罗衣挣扎出来的咆哮声,怀中是裴子辰一点点发冷的身体,慕锦月看着她,劝阻道:“把师兄的锁灵阵停下吧,你难道真的要为这些注定要死的人,让师兄在这里丧命吗?”
她不能让裴子辰死在这里。
她不能死在这里。
他们说好的,适可而止,尽力则退。
江照雪用理智逼着自己,抬手想要切断裴子辰的锁灵阵。
然而就在她手放在裴子辰身上瞬间,裴子辰却一把抓住她。
江照雪动作一愣,就看裴子辰抬起头,他轻轻喘息着,哑声道:“是我不愿意放弃。”
江照雪愣愣看着他,就看青年凝视着她的眼睛,裴子辰仿佛已经在知道她想要什么,抬手握住她的手,哑声道:“我请求,蓬莱真武元君。”
说着,他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额头:“庇佑我。”
江照雪的手颤抖起来,裴子辰闭上眼睛,轻声许愿:“庇佑我的朋友,庇佑相识之人,庇佑萍水相逢之人,庇佑,我心爱之人。愿我的瑶瑶,没有遗憾,没有愧疚,没有挣扎,没有抉择。你管一路向前——”
他说着,睁开眼睛:“我自在你身后。”
江照雪说不出话,她看着面前人坦然的眼神,抿紧唇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裴子辰。”
裴子辰静静看着她,他像一只资源被铁链束缚的巨兽,江照雪忍不住笑起来。
“我发现,我还是舍不得你死。”
裴子辰一愣,就感觉江照雪一瞬用力,捏碎了裴子辰身上锁灵阵!
那一刹,新罗衣咆哮而出,江照雪抬手将乾坤签一甩,大声道:“天道无常赌运于天,上上大吉,锁龙阵,聚灵阵,开!”
江照雪一瞬连开两阵,锁龙阵锁住新罗衣,聚灵阵会锁住百姓元神,让新罗衣无法吸食百姓灵力。
中吉签文飞掷向上。
江照雪抬手一把捏碎,朝着外面直奔而去!
慕锦月见状骤然反应过来,抬手直接割了旁边奄奄一息修士的脖子,吸食着对方的死气便跟着江照雪疾冲而出!
而裴子辰感受着锁灵阵中断后突然反噬回来的灵力,逼着自己往前一扑,一把将慕锦月拽了回来!
同时解开了对沈玉清的禁锢,急急出声:“师父,过来帮她!”
沈玉清得话一愣,随后感应到江照雪位置,慌忙冲出去。
他的灵力几乎被裴子辰用干,只能朝着外面狂奔。
路上全是尸体和因为失去元神甚至失去性命痛苦的百姓,他踩在血水里,拼命汲取周边灵气。
而这时江照雪跳出山洞,骑着白鹤朝着圣池高处飞去。
风吹过她的头发,她看着远处天空将明,看着自己设置两个阵法在圣池头顶散开,在血池中翻滚咆哮,原本冲出去的新罗衣又一拽锁住。
她一路往高处疾驰而去,迎着清晨的天光和凉风。
高处传来一声叹息,宋无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感慨道:“你这两个阵法支撑不了一刻,何必呢?”
“怎么会没用?”江照雪架着白鹤停在圣池高处,俯瞰这座火山一般的圣池,快速结印,冷静道,“禁灵阵在头顶,便可以隔绝任何对于元神的掠夺。”
“那又如何?”宋无澜疑惑,“你的禁灵阵维持不了多久,你也不可能在每个人头顶开一个禁灵阵。”
“谁说我不能?”江照雪抬眼看向前方,手中画得飞快,冷静道,“命师开阵的限制,是因为自身灵力的限制,我要救千万人很难,可我如果只救一个人呢?如果我救的人,他自己也在给我力量,也在救自己呢?我就只救一个人,只开一个阵,这需要的灵力极少,那我就为千千万万人,开千千万万阵!人人头顶一块天,”江照雪双手合十,面上露出带了几分疯狂的笑意,“那就让我江照雪,来做他们的天!”
说罢,江照雪双手一拉,乾坤签摇晃在她身前,她快速念咒,冷静道:“天道无常,赌命于天,上上大吉,天下大吉——”
说着,乾坤签摇得飞快。
宋无澜见状轻笑:“天下大吉?这样的愿望,你敢开?开出下下签,你必死无疑。”
江照雪没说话,她漂浮在半空,手捻法诀,抬眼遥望远方。
她将神识链接上自己所有神庙。
无论年久失修还是荒废草野,无论在大夏还是在北境,她轻而易举链接到自己所有神庙,在这世上每一个世人可以见到的地方,随着升起的太阳,露出自己的法相。
巨大的法相在晨光照耀下,从天空俯瞰着人间。
所有百姓惊愕看着这个场景,就见神女手捻法诀,云霞披帛漫天,而后法音传遍世界每一个角落,庄重扬声:“吾乃蓬莱真武元君,奉天道之命,诛极乐长生邪道,救诸君于万难!亲人罹难生恨者,许愿于吾;亲友受难苦痛者,许愿于吾;己身堕于水火者,许愿于吾。天下诸难,吾以仙身,皆应所愿。烦请诸位,召,蓬莱真武元君——”
“蓬莱真武元君……”
有人喃喃出她的尊号,随后反应过来:“是神仙!是神仙来救我们了!”
“救救我的孩子——”
“救救我的家人——”
“救救我——”
“神仙啊,蓬莱真武元君,求求你——”
“庇佑!”
江照雪听着来自众生的祷告,感觉力量从世界各处而来,灌入她的身体,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于晨光之下,将一只灵签飞甩而出。
沈玉清遥遥看着她,奔跑在人群中,在众人的跪拜祷告声中,看着远处那个发着光的女子的动作,惊呼出声:“不要!!”
然而他来不及,只看光芒从江照雪身上一瞬炸开,然后无数光阵以她为中心,由近及远覆盖到每个人的头顶。
那是千千万万人,是无穷无尽的人,力量飞快从江照雪身体中涌出,沈玉清惊慌看着她头发变得银白,不顾筋脉近乎碎裂的疼痛,一跃上剑,朝着江照雪疾驰而去!
也就是那一刻,千万信仰之力突然如萤火一样涌向江照雪,周边风起云涌,灵力如漩涡一般灌入江照雪身体之中。
江照雪感觉周身仿佛是要炸开,但她还是强忍疼痛,将那些灌入来的信仰之力一圈圈化作灵力输送出去。
然而力量越来越多,需要的力量也越来越大,她筋脉运转的速度远远跟不上两者速度,无数信仰之力积累在她筋脉之中,直到最后,避无可避,宛如洪水决堤一般,轰然炸开!
灵波如滔天海浪,卷涌全境,法阵一把把撑天之伞,开在众人头顶,高处女子与太阳同升,光芒蔽日——
八境命师,江照雪成了!

八境命师, 整个真仙境也只有一位,还命在旦夕。
然而两百年未曾晋阶的江照雪,竟在短短十年不到的时间里, 连冲两阶, 步入第八境!
命师每一境都是千万倍的差距, 在她晋阶那一刹, 灵力汹涌如海浪山崩,一瞬铺向这世间奔涌而去。
它奔涌向定坤针下那个抱着哥哥痛哭的青年符修;
它奔涌向北侧荒漠上拼命攀爬向前的少年;
它奔涌向城市, 向荒野, 向每一个祈求她庇佑之人。
江照雪的法阵宛若一轮又一轮明日悬在众生头顶,每一个法阵的开启, 就救下一个被圣池抽取着元神的百姓,疼痛一瞬消失, 被救的人慌忙跪地。
祈祷和感谢之声弥散在世界每一个角落,化作力量又重归于江照雪的躯体,仿佛是天地循环, 生生不息。
宋无澜震惊看着这个场景,很快反应过来, 冷声道:“你护着他们又有什么用?你就算晋升第八境灵力也有耗尽之事, 毁不了阵法, 杀不了新罗衣, 你也只是白白送死!”
“谁说她毁不了!”
一声青年暴喝响彻云端,宋无澜直觉不妙, 只是尚未来得及想明白, 就听身后一声震天巨响。
宋无澜惊愕回头,便见远处断掉的定坤针冲破云雾,仿佛一根飞快生长的撑天石柱, 朝着天空疯了一般冲去。
它延展的柱身上全是带血的符箓,似若承载着众人命运和期盼的利刃,破开云雾,斩裂天光,奋勇而上,一往无前!
随着定坤针飞快冲向云霄,江照雪感觉蓬莱的力量在自己身体中再次苏醒,她的法相在高处睁开眼睛,便看见定坤针下,满地尸体,鲜血铺满了定坤针下台阶,钱思思昏迷在叶天骄脚下,而叶天骄一人独立定坤针前。
狂风猎猎,青年发带飘舞,一手持着匕首,一手尽是伤痕,血液从他划开的手臂上飞出,化作千万道符箓缠绕着跟随定坤针一路往上,填补在定坤针每一寸新生的柱身上方,随后飞快凝实成柱身。
叶天骄仰头看着天空,明澈的眼里不断漂浮转动着金色符箓,整个人是从未有过的挺拔决绝,脸上满是血泪,嘶吼出声:“谁告诉你她输了?!谁说定坤针断了?!我叶天骄生而天骄,区区定坤针,天要断它,我偏要它通天而起,偏要它逆天而上,天奈我何?!人奈我何?!天命书不是说我是必死之人吗?!不是说要取老子的命吗?!来啊!”
叶天骄看着苍天,声嘶力竭:“我哥死了,我师父死了,我的同门死了,我的朋友死了,老子就一条命,有本事来拿!今日若天不杀我,来日我必亡它!”
他的血液和声音一起卷席往上,在定坤针狠狠撞上天空那一刻,蓬莱之力再次如一条巨龙咆哮,灌入江照雪身体之中。
江照雪闭着眼睛,百丈高的法相却慢慢抬起左手,蓬莱之力凝结掌间,化作赌运纹路,乾坤签再次甩出,在高处快速飞转。
宋无澜见状便知她要开赌,神色巨变退开,一撒三个铜板甩出,同时抬手一甩传送阵法飘在周边,大喝出声:“杀了她!”
这话一出,慕锦月往前一滚,躲过裴子辰一剑,看到高处江照雪法光,惊得疯了一般扑了上去!
传送阵源源不断跳出修士,只是明显人手已经不多,他们朝着江照雪联手击去,裴子辰抬手一挥,地面残剑起飞,化作剑阵朝着众人急飞而去!
他的紫色本命剑意环绕在江照雪周身,自己完全挡在慕锦月前方,拦住她疯狂进攻。
这一切落在远处沈玉清眼中。
他身体灵力恢复大半,御剑疾行,他遥遥看着远晨光中仿若神明的女子,仿佛回到二十岁的年纪。
那时候他心无旁贷,一心一意,他不用想江照雪是不是害死他师妹的凶手,他不用恨自己为一己私情害得灵剑仙阁断送了最佳的继承人,他不痛苦,不挣扎。
他只小心翼翼维系着自己那点年少自尊,仿佛自己从未沉沦于那个白虎一般骄傲又明艳的女子的爱意,然后于自己心里,不顾一切跟随着她。
为了救她拼命修炼,又怕她脚下染尘,哪怕已经是筋疲力尽,他还是要提着她的鞋,踩着一地尸山血海,背着她走出来。
二十岁的他,满眼只有江照雪。
每一日的愿望,就是变强一点,再强一点,然后他就可以得到蓬莱青睐,光明正大地、平等地、不让江照雪有半分屈就和委屈的,成为他的妻子。
他喜欢她。
承认这一点刹那,他突觉眼酸。
他从年少,他就一直在喜欢她,多少理由,多少借口,其实都是他自私自利,想要留下她。
他不想与她分开,他仰望这个人,深爱这个人,只是这份爱意,在时光和怀疑里扭曲变质,而他也在宋清音的死亡里,在灵剑仙阁统一中洲的征伐中,在他一日一日攀爬里,逐渐变成了灵剑仙阁的沈玉清。
可沈泽渊活在他心里,只是在他为江照雪光芒所召,终于承认这一刻,他们之间却只剩下最后一道红痕,摇摇欲坠牵绊在他们中间。
他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
他要快一点,再快一点,拼尽全力,不容有失。
他疯狂往前冲去,而江照雪在裴子辰保护之下,将所有力量召唤在身体之中,左手高抬,法相手中绽放出光芒,落到圣池之上。
新罗衣似乎是感知到什么,整个血池疯狂翻涌。
“天道无常,赌运于天——”
“天道无常,赌运于天——”
她声音回荡在世界,宋无澜同时开阵,慕锦月瞬间睁大眼,嘶吼出声:“拦住裴子辰!!”
说话间,所有人朝着裴子辰一涌而上,慕锦月如疾电一般扑向江照雪。
护在江照雪身边的飞剑冲向慕锦月,可慕锦月却是不管不顾,任凭十几把飞剑贯穿自己身体,朝着江照雪一扑而上!
江照雪双手一并,低喝出声:“上上大吉,万阵俱灭,诛,宋无澜!”
“两仪阵成,诛,江照雪!”
铜板和玉签一起飞出,同时裂开。
江照雪法相一掌急下,掌下华光如长河倒流,重重击入圣池,一柄飞剑朝宋无澜直刺而去。
而慕锦月同时冲上前方,一把锁住她的刹那,千万把光剑朝着两人同时飞去。
“阿雪!”
“女君!”
飞剑贯穿宋无澜时,裴子辰和沈玉清的灵力同时在中心炸开。
江照雪似是感应什么抬头,就见光芒之中,飞剑寸寸碎裂,宋无澜与她隔光对视,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江照雪,未来见。”
江照雪惊愣在地,和慕锦月一同坠下,裴子辰沈玉清两人一起扑入光中,伸手向两个同时坠下的女子。
江照雪浑浑噩噩坠下,她已经完全失力,眼前也有些恍惚。
只看一阵白光在高处,白光之中,一个人影朝着她义无反顾而来。
她看见那个人影,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这么安心的坠下,因为她知道他会来。
她一生都在救人,却独独对这个人,寄予了被救的期待。
意识到这一点,她忍不住苦笑起来,对方在恍惚中被对方一把抓住,似是失而复得的珍宝,将她猛地抱怀中,随后抱着她跃上高处。
而另一侧的沈玉清,在跃入光芒中那一刹,便因过于明亮的光芒刺得沈玉清双眼短暂失明,他眼前白茫茫一片,仿佛度过千年万年,他只知道寻找那个人,不停找着那个人。
江照雪。
江照雪。
他拼命喊着江照雪的名字:“江照雪!”
“沈泽渊!”
有人高呼出声,沈玉清下意识一回头,眼前亮起,便见一只手求救一般伸向他,轻声低唤:“沈泽渊。”
江照雪的声音,这是江照雪的声音!
他听着这个名字,哪怕是在黑暗之中,依旧毫不犹豫一把握住对方的手。
也就是握到对方那一刹,巨痛从手心传来,沈玉清惊愕抬眼,就见眼前慢慢亮起来。
一张秀丽温和得看不出任何攻击性的面容出现在他眼里,扬起艳丽笑容,仿佛一朵带血的罂粟,歪头轻笑:“你知道你为什么会选错吗?”
听到声音刹那,沈玉清惊骇睁大了眼,手上红痕仿佛是被刀凿开血肉一般疼了起来,迅速缩短消失。
对方仿佛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贴上前来,低低呢喃:“因为你心里的江照雪,是会向你伸手的人。可是沈玉清,你和她,永远结束了。从今日起,我以宋清音之名诅咒你。”
慕锦月开口,却是当年宋清音的声音。
沈玉清一瞬惊住,他看着她用着宋清音的神色,缓慢又认真开口:“我诅咒你爱无所得,恨无所终,生生世世,你永远,永远,不能和江照雪在一起。天衍藤我一颗都不会种,江照雪——去死吧!”
音落刹那,一股巨力从慕锦月掌间袭来,沈玉清被震得手上一松,就看她重重砸入血池,整个人在池水中彻底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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