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慕锦月面色发白,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旁侧沈玉清。
沈玉清始终静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江照雪左右一看,坐在椅子上,往沈玉清方向微微倾斜,敲着椅子扶手道:“沈阁主,这是你的弟子,我就算不是你夫人,也是蓬莱女君,她对我动手,多少要有些说法吧?”
“你何时不是我夫人?”
沈玉清哑声开口,却是这么一句。
他似乎是静默了很久,乍然出声,声音带了几分哑涩,听上去极不自然。
旁侧裴子辰抬起眼眸,江照雪动作微顿,想了片刻后,她轻笑一声,坐直起来,整理着衣衫,故作自然招呼裴子辰道:“子辰,你师妹伤势未愈,你先带你师妹另寻房间安置,我和你师父有话要说。”
“是。”
裴子辰立刻开口,慕锦月闻声顿急,忙看向沈玉清,着急道:“师父,您……唔!”
话没说完,她声音戛然而止,完全无法出声。
慕锦月震惊回头,就看裴子辰垂下眼眸,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淡道:“师妹,走吧。”
他语气听不出喜怒,很是客气,可慕锦月却明显感觉有一种无形压力压了下来,她抿紧唇盯着裴子辰,急急喘息。
裴子辰目光扫了过去:“师妹?”
“出去吧。”
沈玉清终于出声,慕锦月回头看向沈玉清,想了片刻,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讨不了什么好,干脆起身,行礼之后便冲出房中。
等她出去,裴子辰才慢条斯理同江照雪沈玉清行了个礼,暗中看了一眼江照雪,江照雪摇着扇子点了点头,裴子辰这才走出门外,合上大门。
大门一关,裴子辰神色顿时冷了下来,大步朝着院外走去。
刚走出院门,裴子辰便听见不远处有人“呜呜”挣扎的声音,他顺着声音过去,便见慕锦月被叶天骄和钱思思按在地上,正神色不甘,奋力挣扎。
见到裴子辰过来,叶天骄忙道:“刚才她一出来就想跑,被我们按住了!”
裴子辰闻言将目光落下,看见慕锦月跪在地上,慕锦月愤愤抬头,一双眼十分急切,似是想说什么。
裴子辰扫她一眼,平静道:“走吧。”
说着,裴子辰便率先往前,叶天骄和钱思思压着慕锦月,将她拉了起来,跟上裴子辰,叶天骄在后面给裴子辰指路:“你往前走,大哥在大堂等咱们。”
裴子辰应了一声,带着慕锦月往外,等到了大堂,叶文知看见他们,赶忙迎上前来,对着裴子辰道:“裴小道君,这边走。”
裴子辰颔首跟上叶文知,往大堂另一头的花园走去,走到假山之中,叶文知打开机关,领着所有人往下。
慕锦月见状皱起眉头,也察觉不对,她不再挣扎,反而是警惕看向周遭。
假山之下,是长长的楼梯,大家顺着楼梯走到深处,便看到一道写满符箓的大门,叶文知上前推开之后,房门一开,便是密密麻麻的隐蔽阵法,这阵法流转的灵力极强,裴子辰有些疑惑:“叶大人,这里是?”
“此处乃天机院大阵,”叶文知回头看向裴子辰,仔细解释道,“安置慕姑娘,最重要的是防止沈仙师来抢人,沈仙师修为高深,只能用这种大阵,才有瞒天过海的机会。”
“叶大人思虑周到。”
裴子辰颔首,想到慕锦月九幽境功法,他又道:“不过我这位师妹有些邪门歪道的脱身法子,还是容在下为她再设置一个法阵,以防万一。”
“那再好不过。”叶文知笑起来,看了一眼旁侧慕锦月,品出话中意思裴子辰话中含义之后,便退了一步,让开大门,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那裴小道君进屋设阵,我等就在外等候便是。”
“多谢。”
裴子辰抬手行礼,随后看向慕锦月,淡道:“进去吧。”
说着,他抬手一划,慕锦月整个凌空而起,狠狠砸进房中!
慕锦月重重砸落在地,却仿佛无事一般立刻起身,便见房门关上,裴子辰站在不远处,剑阵大开,环绕在慕锦月周遭。
慕锦月见四周无人,干脆用九幽境功法冲破裴子辰的噤声咒,压着喘息,警惕道:“师兄,你想做什么?”
裴子辰静默不言,只将灵力灌入手中符文,慕锦月看着裴子辰手中法光,皱起眉头:“鸳鸯绳?你们想用我对付沈玉清?师兄,师娘糊涂你也糊涂吗?!师娘要救人,那就是改变历史,因果她来担,她或许会死你知不知道!”
“我信师娘,”裴子辰语气平静,“论天命因果之道,她比谁都清楚。”
“那斩神剑呢?!”慕锦月看裴子辰将法阵落到地面,在自己脚下铺开,她语气不由得急促起来,“你们要帮这些人,就拿不到斩神剑,若是拿不到斩神剑,你们想怎么回去?在这里留一千两百年吗?!”
裴子辰不言,只闭眼将江照雪阵法用灵力灌入。
慕锦月一瞬看穿他心思,立刻道:“你以为你们留在这里不需要付出代价吗?溯光镜支撑不了你们一直留在过去,等溯光镜力量用完,你们若是回不去,就会被卷入时间空隙,永远在里面流荡,再也回不来了!”
这话让裴子辰动作一顿,慕锦月急急上前,隔着结界满是期待看着他,劝说道:“师兄,别跟着师娘犯傻,天命书已经写了这些凡人要死,救已死之人没有必要。你现在回去,让师娘睡一觉。”
裴子辰听着,抬起眼眸,就看慕锦月眼睛泛紫,语气又缓又慢,仿佛是诱惑着下令,描绘一个美好未来:“你同我们一起,取得斩神剑,您就会成为真仙境最强之人,到时候,江照雪,就是您的……”
话没说完,裴子辰拔剑逆斩而上,直袭向慕锦月的发丝!
慕锦月惊骇疾退,一个翻身落到远处,抬眼看向结界之外提剑而起的裴子辰,冷下脸道:“师兄如今是当真跟着师娘不管不顾了?”
裴子辰没有说话,他看着慕锦月手压在地面,黑气沿着地表游走,迅速在外升腾起一个结界。
裴子辰环顾周边,看出慕锦月是将外界与此处隔离,他手扶剑上,打量着慕锦月,语气平静:“你一定要拿斩神剑,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我想做之事,都是师兄您要做之事。”慕锦月盯着裴子辰,身后黑气升腾起来,化作庞大的鬼影,仿佛鬣狗俯身,朝着裴子辰龇牙咧嘴。
周边魔气弥散,她手上生出一条长鞭,冷声道:“既然师兄您现下犯糊涂,那就休怪锦月为谋大业,以下犯上!”
音落刹那,黑影朝着裴子辰疾驰而来,裴子辰神色骤冷,袖中九转仙生铃一响,一剑化数剑,朝着黑影疾驰而出!
裴子辰与慕锦月打得热闹时,另一边客房之中,却是格外安静。
裴子辰一走,房间顿时空寂下来,只剩江照雪和沈玉清两人。
江照雪将目光挪过去,看见沈玉清静坐在椅子上。
衣衫还是分别时那一套,白衣染着血泥,发冠都未曾整理,头发零碎散在面侧,低头看向地面。
江照雪上上下下将他扫了一眼,见他落魄模样,不由得笑起来:“回来衣服都没换吧?这么宝贝她,竟也舍得单独让你这小弟子离开你视线?”
“你想同我谈什么?”
沈玉清不理会她阴阳怪气,冷淡开口。
江照雪听他语气认真,也不再玩笑,感受了一下裴子辰去的方向,便先从眼下说起,随意道:“先从慕锦月说起吧,你打算如何处置她?”
“回灵剑仙阁后,按阁规处置。”
沈玉清说得公正。
江照雪点点头,倒也没再这个话题上纠缠。
慕锦月的事情她有的是时间单独问,从沈玉清这里问不出什么,于是她从旁边端起茶杯,思考着接下来要谈什么。
她要谈的事儿不能说得太早,至少要等裴子辰那边传消息过来,等有和沈玉清动手的把握后,才能挑明,到时候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打。
现下主要是拖着他。
想明白思路,她不动声色喝了口茶,看了一眼他身上血痕,从好话说起,关怀道:“你伤势还好吧?”
这话出来,沈玉清指骨瞬痛。
被她在幻境碾短指骨的痛感似乎还停留在身上,他却不愿露出来,转头道:“无碍。”
“嗯,那就好。”
江照雪点头,感知着裴子辰的位置,算着他布下鸳鸯扣阵法需要的时间,江照雪继续东拉西扯:“方才弥真幻境中,是你在为我引路?”
“是。”
提起弥真幻境,沈玉清似是压着什么,尽量平静道:“出来后我看见你留下破阵的符箓,知道你需要帮忙,调息之后,我便开了水镜,引你出来。”
这和江照雪猜的大差不差,算了算他开水镜的时间,他应当没看到裴子辰入魔的情形,江照雪不少。
她点了点头,思考片刻后,想起幻境里经历的一切,她想了想,还是轻声道:“有什么想问的吗?”
沈玉清没有立刻说话,江照雪耐心等候片刻,才听他低声询问:“弥真幻境是怎回事?”
“哦,这个。”
江照雪听他问这个,倒也不藏,一甩衣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仔细解释道:“这是宋无澜布下的幻阵,我们在时空缝隙中的意外就是他动的手脚,从我们落地开始,我们进入了这个幻阵。”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要说感觉异常,应该是在寺庙那一晚。”江照雪知道他有很多疑惑,仔细回忆起来。
“那一晚大家情绪都不对,这一般是有东西干扰心智所致,你当时也应当察觉吧?”
“是。”沈玉清肯定她的猜测。
江照雪点了点头,继续道:“当时我虽然没有搞清楚具体是什么阵法,但是我猜到了宋无澜的目的,他想要斩神剑,却没有能力同时对付我们所有人,所以设置了一个特殊的地方,想要让大家自相残杀。既然清楚这一点,那我们只需要做两件事,第一,不要对自己人出手,所以我特别叮嘱过裴子辰不要对你出手,而你,我信你自己自有分寸。”
“第二呢?”
“第二,”江照雪笑起来,“那就是等。”
“等什么?”
“等他来抓慕锦月。”
江照雪说着,站起身来,房间里烛火偏暗,她走到一盏早已熄灭的烛火前,从旁侧铜人上取了火折子,吹燃之后,点燃了拉住,缓声道:“他既然想要斩神剑,便一定会生擒身负纯阴之血的慕锦月。所以我先在阴阳衍仪灯上准备了可以让我言出法随的法阵,然后在慕锦月身上准备了替身符,在他出手带走慕锦月的瞬间,将我和慕锦月调换。他将我带出弥真幻阵,我便立刻赌运将他擒拿。”
江照雪巡走在房间,一盏一盏点亮周边没有点亮的灯火,慢条斯理道:“抓住了宋无澜,我才搞清他的来历。宋无澜是虚空之体,在命师一道上天赋惊人,当年在我杀他之后,他将自己身体献祭给了一个邪物,跟随我和裴子辰进入灵虚幻境,在灵虚幻境中看到宋无涯获得灵虚扇的办法,受到了启发,等出来之后,他发现慕锦月纯阴之体的身份,因而决定抢夺斩神剑。之后我斩了他一个分身,将他的分身练成金丹,让弥真幻境误以为我是他,操控弥真幻阵,进去救了你们。”
“所以,”沈玉清看着地面,哑声道,“在弥真幻境中,攻撃我神魂那个人……”
“是我。”
江照雪一口应下,压着紧张放下火折子。
弥真幻境中,裴子辰入魔前尚有几分理智,先用灵虚扇攻撃了沈玉清的神魂,所以沈玉清才没有察觉他的异样。
她不可能让沈玉清发现裴子辰的功法,这件事只能她认。
她认得太过干脆,沈玉清呼吸乱了一瞬,他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追问:“那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锦月是纯阴之血的?”
这话让江照雪犹豫了片刻,但她还是背对着沈玉清,实话实说:“从我在钱思思师父那里得知纯阴之血是斩神剑必须那一刻起。”
“因为我一直带着她,你觉得我必有所图?”
“我倒没这么想。”江照雪回头走回自己位置,抬眼看他,淡道,“以前你和她也是形影不离,我习惯了。”
“那为什么会猜她是纯阴之血?”沈玉清音色中似是竭力压制着什么,却还是克制不住微微提声,“既然觉得我与她相伴是正常,又为什么会猜出她身份?”
江照雪想了想,斟酌道:“你知道我是命师,我会预知一些东西。”
这话让沈玉清愣住,他怔怔看着地面,听她解释道:“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你会带着她回来,而且她一路会历经波折,不断陷入险境,所以我在听到斩神剑需要纯阴之血时,就有联想。等到七夕那夜,我发现宋无澜在针对她,便差不多确认了她的身份。如果她不是纯阴之血,宋无澜为什么要针对她?她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陷入险境?”
“所以,”听到这话,才慢慢抬头,看向江照雪,艰涩中带着克制不住的恨意和恐惧,轻颤出声,“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一定救不了你?”
这一次江照雪没有说话,沈玉清却已是了然。
她知道。
七夕那日她知道,所以那么坦然从容从他怀中寻出符咒,她一开始就知道他带着。
断桥之时她知道,他不是握不住她,他本可以同时救两个人,是江照雪,主动去拉了裴子辰。
她离他太远,他碰不到她,若是执意要选择她,就必须放弃慕锦月的性命。
她一直在用慕锦月的性命逼他。
他们定下赌约之时,他以为这是她给他的回转之机,以为是她像过去一样,一次又一次闹脾气后要的台阶。
可实际却是,她从一开始定下这个赌约,就只是为了摆脱他。
她早已经想走了。
她没有一刻留恋想回头。
意识到这一点,沈玉清闭上眼睛。
他又怒又痛,呼吸忍不住乱起来,死死捏着扶手,将头转向旁侧,怕江照雪看到他狼狈模样。
怒斥之言就在唇盼,然而这一次他却不敢出声,他觉得喉间像是梗了什么,疼得他眼眶发酸,却一言难出。
真是什么呢?
又能说什么呢?
他清楚知道,他二人姻缘,已是千钧系发,岌岌可危。
她任性至此,无所不为,他但凡多说一个字,或许就是最后一根稻草,两百年轰然坍塌,大厦倾覆,覆水难收。
他开不了口,又觉不甘,只有血气在胸口翻涌,他逼着自己强作无事,缓了许久,才道:“既然如此,你还与我赌什么呢?”
“我若不赌,”江照雪抬眼看他,“你会甘心吗?”
“甘心什么?”
“甘心与我解契啊。”江照雪答得轻巧,似乎全然不知“解契”二字的分量。
沈玉清死死压着自己的呼吸,感觉每一个字都是从牙间挤出来,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惶恐,哑声道:“你不要再任性了。”
“都到如今了,你还觉得我是任性吗?”江照雪皱眉不解,“你到底是心瞎还是自欺欺人?如今你手上的红痕只剩一条……”
“那又如何?!”沈玉清仿佛是被戳到痛处,急喝道,“我还有一次机会,我下次一定会选你,等我们回去,我们还是夫妻!”
“我们不会是夫妻了。”江照雪果断截断他,有些疲惫提醒,“你赢不了,而你赢不了的原因是你心里有慕锦月,你如今也当看清自己心意,既然有她就去找她,不必扯着我来维护你那点心思。”
“我没有……”
“那就当我命不好。”江照雪不耐打断他,略有些烦躁,“我和她八字相克,我们在一起她就要出事,你就要救她,我和她之间你永远只会选择她,又何必这么折磨我呢?大家好聚好散吧,我不想与你牵扯了!”
这句话出来,沈玉清愣住。
他看着江照雪,江照雪脸上没有半点留恋,只剩厌倦。
她似乎在等待什么,时不时看一眼窗户,他明明就站在她面前,她却是一眼都不肯多看。
她看不到他了。
那一刹,那些被他强行克制的、忽略的、不肯面对的一切情绪翻涌而上,像是一根一直压制着什么的线骤然断裂,在忘川水里看到的所有画面呼啸而上,像是绞人的钢丝,将他绞死切割,血肉淋漓而下,他突然意识到,藏不住的。
他再怎么逃避,再怎么遮掩,再怎么故作无事,可发生过就是发生过,她想走了。
“为什么?”他忍不住捏起拳头,在江照雪疑惑那刹,那个一直压在理智之下的名字脱口而出,“为了裴子辰?”
“与他没有关系。”江照雪不想将裴子辰牵扯进来,转过头道,“都是我的决定。”
“你的决定?”沈玉清低笑出声,似是不信。
江照雪懒得理会,就见他似是笑了片刻,声音慢慢沉下,静默许久后,他似是做了什么决定,站起身来,缓步向前。
江照雪听着他的动静,抬起眼眸,就见他走到她身前,俯身将双手压在扶手两侧,低头看她,仿佛用冰川压着翻滚的岩浆,冷声开口:“我给你最后一次解释的机会,你告诉我——”
他看着面前人平静的双眸,脑海中一遍一遍浮现坠河之时她毫不犹豫用白绫卷起裴子辰的画面,这画面和少年时她在海底浮光中朝他奋力游来的画面交织在一起,他眼眶发红,沙哑出声:“是不是他引诱你?”
江照雪听出他语气中的杀意,他似乎就是在等这一句话。
等她的解释,她的狡辩,她将所有过错都推卸在裴子辰身上。
她明白他的意思,抬头迎向他的眼睛,坚定回答:“与他无关。”
沈玉清没说话。
他看着面前没有半分退却的女子,看着她清亮的眼睛,她年少时每一次与人对峙都是如此,没有半点犹豫,不留半分退路。
她曾经挡在他面前很多次。
在年少那些仙门世家子弟拿他玩笑时,在她父兄不同意他们婚事时,人生无数次,她一次次毫不犹豫挡在他面前。
然而此刻,他却第一次,面对面迎上这双眼睛。
这该是他的。
他心脏疼得抽搐,气血翻涌,点着头道:“与他无关?好……好得很……”
“主人,他不对劲!”
阿南慌忙出声,话音刚落,沈玉清骤然出手,江照雪惊得瞳孔急缩,几乎是在他动手同时符咒往前一甩,同时想召裴子辰。
只是沈玉清仿佛早已预料,在她心念刚起刹那,沈玉清广袖一甩,击碎符箓灵力瞬间化作结界将她消息拦住,十几把光剑朝着江照雪骤发而至,江照雪急急往后,裴子辰的剑意同时从她周身一瞬急跃而出,沈玉清单手破开剑阵,一把掐在她下颌,在两方剑意“叮”一声交响之间,将江照雪往前猛地一拉,逼着她停在他身前。
“你还敢说与他无关?!”
沈玉清暴喝出声,江照雪一愣,她呆呆看着沈玉清,就见他似是完全放弃忍耐,胸膛激烈起伏,低头看她,声音中尽是杀意:“我从你进屋便察觉他的剑意,你把他的剑意放在身上,你把他带到你我之间,你还敢说与他无关?!若没有他,你此刻会与我说这些?你此刻会如此看我?!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们的赌约我必输,那为什么不赌到最后?你在急什么?”
“沈玉清,”江照雪被他得皮肤上带了红,轻轻喘息,一面感受着裴子辰的状态,一面同沈玉清周旋,“你冷静些,我只是个命师,跑不了,把手放开。”
“放开?放开做什么?”沈玉清嘲弄笑起来,声音里带了血气,“放你和他走?放你和我撇清关系同他双宿双栖?你当我沈玉清什么人?”
“你别发疯!”
“说话!”沈玉清手上不自觉用了力,倾身往前,激动出声,“你说清楚,他哪里比我好?你看上他什么了?他是我的弟子,修为不如我身份不如我,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他拿什么蛊惑的你?床笫之欢,云雨之好?想要——”
沈玉清明显是想起什么,眼中情绪翻涌,挑衅一般轻声开口:“我亦可予啊。”
听到这话,江照雪瞬间暴怒,一脚踹了过去,厉喝出声:“滚开!”
说话间,手上符箓一滑而出,沈玉清亦是大怒,一把压住她的手腕,随即便听身后有什么呼啸而来,他回头一把攥紧从旁侧烛台扑来的铁镣,也就是这一刹,裴子辰灵力从突袭而至,“轰”一声击碎沈玉清结界,伴随着裴子辰冷静之声:“女君,好了。”
音落刹那,一道红光从江照雪手心飞出,朝着沈玉清冲去,沈玉清意识不对,疾退三丈,然而红光却比他更快,在他落地前一刹将他整个人瞬间环住!
慕锦月气息从红光涌上,沈玉清立刻知道这是什么,惊骇抬头,灵链便趁机从周边而来,将他四肢锁上,猛地拉到远处!
江照雪同时拉开距离绘阵,乾坤签一摇,灵力四面八方涌来,沈玉清急急抬头,叫住江照雪:“住手!”
然而江照雪不管不顾,急喝出声:“天道无常赌运于天上上大吉,锁龙阵,开!”
上上签翻飞而出,结界从周边升腾急起,灵链瞬间化作四条白色神龙,以迅猛之势,狠狠缠绕在沈玉清四肢,一拉一拽,立刻将他拖跪在地上!
而另一边,慕锦月“轰”地一声被裴子辰震飞撞到墙上,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碎了一般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死死盯着裴子辰手上被发丝缠绕的纸人,感受着上面沈玉清的清晰,咽下口中血水,艰难道:“你们,用我去绑住师父,不觉有失道义吗?”
“不重要。”
裴子辰慢条斯理收起小人,开始布下法阵。
慕锦月见他动作,瞳孔微缩,知道沈玉清是出事了。
若非如此,裴子辰绝不会在这里耐心布阵。
意识到这一点,慕锦月艰难勾起笑容:“师兄都将我伤到这个程度,还有必要这么小心谨慎吗?”
“你很麻烦。”裴子辰耐心绘制阵法,平静道,“若非女君不允,你该死。”
“师兄对师娘倒是一片忠心,”慕锦月眼中带冷,嘲讽道,“但你要知道你这片忠心会害死师娘,您还这么坚持吗?”
听到这话,裴子辰动作一顿,敏锐抬眼:“你什么意思?”
“去问师父吧。”慕锦月语气笑起来,撑着自己靠着墙坐到地面,抬眼看向裴子辰,“总之您记住师妹一句忠告,想要师娘活,您必须拿到斩神剑。”
裴子辰没有出声,只仔细观察着她神色,慕锦月见状笑起来:“师兄还看着我做什么,赶紧回去问话,晚了师父出了事,那可就谁都没办法把师娘救回来了。”
听到这话,裴子辰神色一凛,毫不犹豫转身往外,封上大门,便同门口叶天骄钱思思道:“守好她。”
说着,他身影便消失在黑暗里。
慕锦月坐在密室阵法之中,感受着裴子辰气息消失,等了许久,她盘腿坐下来,在地上绘下一个诡异阵法。
没了片刻,阵法便荡漾开去,化作一滩池水,映照出一个俊美得有些妖艳的青年面容。
“哎呀呀,”青年在水中歪了歪头,似是想不明白,疑惑看着盘腿坐在地面的女子,惊讶道,“小姑娘,我赠给新罗衣的传讯法阵,你怎么用上了?”
“殿下,”慕锦月勾唇笑起来,“要不要与我做笔交易?”
“交易?”宋无澜有些好笑,“你同我做什么交易?”
“我帮你召出斩神剑,你帮我做两件事。现在来救我,还有——”
慕锦月似是想明白什么,眼中满是冷意:“杀了江照雪。”
“江照雪!”
裴子辰赶往江照雪方向时, 另一边卧室中,江照雪一勾手指,锁链拉紧, 沈玉清左右两只手便被拉开吊起, 红光拴在他身上嵌入血肉, 锁住他灵力循环, 他被逼跪在地面,惊喝出声, 急道:“给我解开, 别胡来!”
江照雪听着,喘着粗气直起身来。
她体力不佳, 这一套法术下来,几乎是要了她的命, 只是一听沈玉清叫唤,顿时心上火起,上前一脚踹在沈玉清身上!
沈玉清被她这一踹, 激得奋力一挣,铁镣叮当作响, 吓得江照雪连退几步, 随后便见雷霆顺着铁链暴击到沈玉清身上, 沈玉清痛得瞬间卸力, 跪在地上低低喘息。
江照雪站在旁侧观察,见他被彻底锁住, 终于松了口气, 这才单膝蹲下身来,隔着结界端详着他,颇为高兴道:“别挣扎了, 锁龙阵专门用来对付你们这些高阶修士,修为越高雷霆越痛,别自讨苦吃。”
“你以为我当真拿你这阵法没办法?”沈玉清咬牙开口,江照雪一笑。
“我知道你有的是法子,可无论什么法子,都要调用灵力冲击,可你当真要调灵力……”江照雪目光落到他身上红色光绳之上,“不要你那宝贝徒弟的命啦?”
沈玉清闻言一僵,江照雪抬手指着他身上红绳,提醒道:“这可是鸳鸯绳,另一头绑的是慕锦月,你挣开绳很简单,但是慕锦月的命可就没了,你要不在乎的话,你挣啊。”
“江照雪!”
沈玉清闻言大怒,江照雪抬手捂住耳朵,嫌弃道:“小声些,我又没聋。”
“给我松开!”
“你自己松呗。”江照雪大大方方,“小小一个锁龙阵,就能锁住我们沈阁主啦?”
“你别胡闹了!”沈玉清明显已经怒到极致,但他始终没有挣开那条鸳鸯绳,咬牙道,“把我放开!”
江照雪瞧着,叹了口气:“我就说你心里有她吧?瞧,这么条绳子就给你绑上了,还你亦可予?”
江照雪站起身来,颇有些嫌弃:“这两百年躲我猫躲耗子似的,现在来和我装什么威风?真这么厉害,咱们孩子都比裴子辰大了,还能有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