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指尖发力,握紧他的手腕,厌恶地将他手丢去一边。
“你是该死,但不是现在。”
刹罗眯起眼笑着:“好。我是你的,我这条贱命也是你的,你想怎么用,便怎么拿去作践。”
九渊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着:“我不是你,没有那种恶心的癖好。”
刹罗则是跟在她的身后,沿着她走的路走着。
“别坚持了,没用的。”
花川咬牙:“有用没有不是你说了算,就凭你还想控制我?”
青云抓着他的头,强迫他看着眼前的景象,遍地衣物乱七八糟:“天下女子多的是,再过上几年,你便会明白这个道理,神的一生太过漫长无趣,没有一棵树上吊死的道理。若你归顺我,我便帮你杀了这个贱鬼,将盛九渊日日夜夜捆在你身边。她是你的,只能是你的。”
花川:“你便是这样对榭娘夫人的?”
忽然,青云怔住,看着水幕中的画面。
便是这一刻,花川敏锐捕捉到他的迟疑,闭上双眼,再睁眼时,一双绿眸看着青云身上。
寅成双指并拢,紧闭着眼,快速扫视过面前青云的身躯。
“在左腕。”说罢,寅成疑惑地歪头,始终瞧不清他胸口处的阴翳。
青云愤怒将花川甩到一边,花川摔到一旁时,迅速收起这共鸣之术。
“怎么……怎么会……”
青云愤怒至极,下令找来执月,叫执月去鬼蜮,杀了他们。
“这是什么?”九渊看着隐匿在碎石之中的小珠子,只觉眼熟。
没等她想起是什么东西的时候,捡起那个小珠子的片刻便晕了过去。刹罗及时揽住,将她安置在一旁。
“青禾——”
神武一把扯过她拦在自己身后,胸口起伏不定,警惕地盯着面前的那个人。
青禾的袖口飞出一颗不起眼的小珠。
九渊想起来了,这东西是未青上神最初做的千灵石,在那个铭文之中,娘亲曾说过不小心弄丢过一个。
这便是那个了?
铁链下的人微动,抬起眼眸,透过乱蓬蓬的头发,望着面前的神武,以及他背后的青禾。
神武忧心地护着青禾,一步步退离这个地方。直到他们走远了,九渊依稀还能听见神武的絮叨声音,似乎这个叫铁链捆着的人是什么不得了的存在。
过了许久,那人察觉到了神武等一行人离去,活动活动了手腕。
凌乱长发之下,露出一双血色的眼睛。他看着不远处游荡的修罗,目光对视之时,那修罗不受控制地向着他走来。
九渊眨眼间,那人已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铁链之中禁锢着的,变成了被他控制的修罗。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踩过碎石,缓缓走向鬼蜮最深处。在他无知无觉时,踩碎了那个千灵石小珠子,脚底留下一道几乎是看不清的铭文。
鬼蜮的深处有一紧闭着的石门,石门中间是圆形罗盘,上面镶嵌着一颗金色石块。
哪怕不知晓这是什么东西,九渊也觉得,旁边萦绕着的神力磅礴异常。
“终于……”他开口,声音嘶哑。“找到了。”
他抬手,那颗石块被缓缓剥离,来到他的掌心。
再一晃神间,眼前景象变幻。
清气萦绕,柔软云梯延向无尽头的天际。
有一白衣男子自云梯一阶一阶而上,走的步伐不疾不徐,在无尽旷野般的云海之中,倒格外相称。
走过漫长似乎无尽的路,终于抵达了终点。
他站在天帝面前,抬眸的瞬间,九渊浑身起了冷汗。
是青云!
她并非第一次入千灵石的幻境,太过了解千灵石的规矩,那铭文落在鬼蜮的大妖脚底,此刻站在天帝面前的青云……
是鬼蜮中的大妖。
九渊倒宁愿自己的猜测是假的,可无论如何,只剩下了这一条结论。
他是无名无姓的神,是无根之水,忘了来处,没有记忆。
天帝怜他,收他拜入自己座下,他自云海中来,便赐名“青云。”
青云大多时候与人相处和睦极了,总是笑意盈盈的,天上的仙神们都很喜欢他,谈及他时,各个都夸他温润如玉,有礼极了。
只有一个人——神武始终看他不爽。
具体原因神武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这个人怪,不仅出现的蹊跷极了,这般事事顺从的态度也蹊跷极了。
天界有个规矩,天帝继位由当代天帝座下弟子们之中选定,德行更甚者、心怀众生者即位下任天帝。
许是因为这样,每每神武与旁人说起青云的异常时,那群仙神们不知像是喝了什么迷魂汤一样,纷纷说着神武知晓这个规矩,青云自然是不知晓,怕是嫉妒人家,想争夺帝位。
神武无端受此等冤屈事小,天帝陛下还在位呢,惹了猜忌断是不好的。
他去同天帝说起自己莫名的感觉时,天帝亦是叫他,无凭无据断不可污蔑他人,神武只好作罢。
神武倒是想有凭有据,可是暗中试探多次,皆是没能抓青云的尾巴,反倒开始自己怀疑起自己来。
好在,满天都这样不理解他时,最烦人的那个站在了他这边。
青禾吃着果子,随口说:“我也觉得他怪。”
神武好似看到了救星,正欲问下去时,青禾却继续说:“哪有人什么都应,脾气这么好的。”
罢了,这个脑子空空的,自然也找不到什么痕迹。
九渊作为个旁观人看得清楚,若是他们谁夜里去青云房间周围,自然是能发觉的。
他一个妖,日日忍着焚身之痛,生生逆转经脉,将自己伪装成神。
只可惜,天界各个都是正人君子,举止有度。
直到那日,鬼蜮有变,天帝正欲带着神武青禾二人前去时,青云主动站出来,想要陪同。
天帝思肘片刻,由他跟着来了。
进了鬼蜮,一行人直奔大妖处而来,看着铁链中捆着的大妖身影枯槁,一碰,浑身骨头便化为碎渣,应是陨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唯独天帝看着石门深处,空荡荡的一块,提起了心。
青云踏过碎石,咒文再次回到原地,所有前尘往事戛然而止。
银光骤降,刹罗挡在九渊身前,对面则是执月挥着长镰。
月未斩开鬼蜮,此刻存在了万年的鬼蜮开始分崩瓦解,碎石纷纷落下,渐渐透露出天空。
远处,雷霆率领数万天将,正向着此处而来。
刹罗回头,九渊还在昏着,一边兼顾执月的攻击,一边保护着后方九渊,望着远处黑压压一片,他退至九渊身侧:“小流萤,我们得跑了。”
雷霆背上战斧和着电光斩落,刺目光芒顷刻落下。
凭空掷来一个黑点,瞬息间膨胀,将地面他们所处之地吞没,黑暗包裹其中。
黑雾中前来几个人影,修竹定在九渊身边,将她扶起,怀苍则是恶狠狠地挡在她身前,看着面前刹罗的背影,若不是他在抵挡着执月,恨不得从背后刺上一剑。
钧辞一落地,便寻找到了相生的身影,同其缠斗起来,打的难舍难分。
修竹将九渊交付给矢衣,自己紧跟上竺溪步伐。
黑雾被斩开,又枝骂骂咧咧地闪身至雷霆身前,手凝黑气,抵挡着他那千钧重的战斧。雷霆忽然撤出一只手,劈向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修竹。
明亮的地形显然对他们这处无益,叫雷霆这般遏制着,又枝无暇再召出黑雾。
滔天沙尘袭来,风卷残云般,不分敌我地呼啸着。
玉尘执扇落地,衣决飘飘。
雷霆本想调侃两句,哪里来的黄毛小子,竟在战场胡闹。待看清来人后,惊讶问道:“小风师?你还活着?”
话毕,格挡着他战斧的不再是短剑,而是一柄弯刀,竺溪用力扣着,叫他挥也不能,撤手也不能。
修竹则是跑去执月一边。
金光骤降,大地崩裂。
灰尘落下时,青云悬在半空,一手提着花川的衣领。
“若他们死了,皆是因你而死。”
花川额角血液流至下颚,仰头看着他,笑着,似乎看见他残破的结局。
“你永远都不可能永生,你就要走到尽头了。”
又枝瞥向上方,便是这一分神时,臂上生受了雷霆战斧一砍,他腾出手来掷出黑雾,将花川笼罩其中。
黑雾猛地散去之时,花川不见踪迹。
青云身侧空间撕开道道裂口,每一道裂口落下约莫半尺的画布。
他闭上眼,实在厌恶这等瞧不上眼的东西。
未青自画中穿梭,在他身侧偷袭着,一次一次皆是无果。
最后一次,干脆横冲直撞地袭向他的面前。
青云的手自未青胸膛穿过,未青紧握着手中发簪,刺入他的心口。
嵌在簪子上的绯红宝珠一亮,丝丝缕缕的红线伸出,紧抓着他心口伤处,仅存的那股子神力一股脑地刺入。
花川钳住青云手腕,却还是晚了一步,他抬眸不可置信地看向未青上神。
她费力的张口:“快……”
未青一手将那发簪刺入,一手抓着青云手臂,好叫他没那么容易抽出。
花川拼力抽出他左腕上那颗绿髓,狠地扔去下方。
寅成扬手接住。
那本是很平常的那一天,未青却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她惶惶不安地走向门口,推开门时,门口安然放着一支发簪。
数万年前,天帝陛下赐给青禾肃雪之时,她不止一次夸过肃雪剑柄的红珠真是好看极了。那时青禾像个宝贝似的,生怕她扣走了,赶忙捂起来。
是她回来了。
未青捧起发簪时,笑着落泪。
“死丫头,怎么现在舍得给我了。”
未青如同失了生机的枯叶一样,自半空缓缓落下。
执月望着她坠落的方向,任修竹夺走他的长镰,刹罗鬼爪穿过他的胸口。
刹罗抽出手,看着自己的手,心中有些意外。
他抽出手的一瞬间,执月费力站定,呕出一大口黑血,目光仍看着未青未陨的神体,想迈出一步时,整个人脱力摔下。
第151章
青云面目狰狞,掌心凝术,费力解开未青簪子上留下的铭文,一边神力凝于臂上,狠地击向花川肩头。
花川叫他狠击摔在一旁石壁之上,一瞬间,肩骨碎裂。
青云也没能得多少好,早在漫长的生命里,无数年月的伪装之中,他已经不会使用妖力了。
每次神力的使用,都令他周身经脉沸腾如燃烧一般。
便是如此,他需要目族上古神力制成的绿髓,压制他经脉逆行之痛,需要石族生生不息的复生之能,需要目族创造炉,为他洗出一副完美的躯壳。
绿髓叫花川剥离,石族近乎全灭,他不得长生之法,就连精心养育许久的躯壳,如今也夺回了自己的心。
不过是蝼蚁之争。
金光骤降。
青云以极快的速度追向寅成,伸出手准备扭断他的手,拿回那颗绿髓。
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寅成大口喘息着,论战斗,他本就是弱鸡。余光一瞥,他见不远处有人挥舞着手臂,寅成便干脆一掷,绿髓落入玉尘手中。
青云无暇顾及寅成,周身经脉焚烧叫他痛苦难耐,他直直转向玉尘处。
满天黄沙遮掩,青云狠一挥手,震荡神力荡平这幼稚无聊的尘沙之时,绿髓已不见踪影。
观微片刻,他寻到了。
在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手中。
玉尘察觉到青云发现萤璃,来到他面前阻拦,拼死不退,却抵不住青云三两招。
萤璃自同玉尘回到山谷之中以后,成日没少跟着玉尘学些隐匿术法,她本以为自己学的够精的,如今却顷刻间暴露于他眼下。
青云掷出数百金芒刺向她,叫她避无可避。
萤璃掌心握紧绿髓,绝望地定在原地。
玉尘费力爬起,撕心裂肺地喊:“萤……”
幽蓝黑气接上那些金芒,咬得死紧。
速度之快,仅是玉尘刚喊出这一个字出口。
刹罗已挡在了萤璃面前。
尘烟散去,玉尘刚想开口道谢,看清那人之后,满心厌恶。
寅成从萤璃手中夺回绿髓,飞快跑远。青云欲追时,刹罗拦在前。
“你屠戮南海,数万生灵的性命,我该与你算。”
青云不屑笑道,表情愈发狰狞:“倒是漏了你一个。”
忽然,青云只觉头痛如针刺,耳畔鸣声不断。转眼看去,古昀凝气术法,操纵坠星铃,无数缥缈杂音齐齐涌入他的脑海。
银光刺破寒芒,刹罗轻巧侧头避过,鸣霜直直掷向青云身前。
另一边,藤蔓自地面崩裂而起,爬上青云脚腕。花川结印,拼力束缚他。
本是必死的局面,可青云闭上双眼,神力震荡,顷刻间便将这四面埋伏震得粉碎。
九渊从混沌中清醒过来,鸣霜飞回她的掌心,她反手抓住鸣霜,利落的挽了个剑花,剑执于身侧,步步逼近。
“青云。你残害天帝,杀了神武上神与青禾武神,屠戮无辜琼生岛子民,嫁祸于妖王长曜,从中作梗挑起天妖之战,生灵涂炭。”
她走过的地方,步步凝霜,所言字字控诉千万年来的血与泪。
“你为天界战胜妖界,大肆残害灼族仙神,以他们之血,换取这一战的胜利。”
云庚实在不敢回想那时的场景,遍地都是苟延残喘的将士们,他们与灼族子民都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
那些个将士们束缚他们灼族一族,取血救人,叫那些个伤残将士们快速恢复,再度奔赴战场。
除却他们的哀嚎,到后来,那些个永无宁息的将士们都在痛哭求饶:“求您,让我陨了吧。我不想再去打仗了,我不想一遍遍循环这般痛苦了!”
“你为一己私利,渴求永生,残害石族子民,残害露儿上神,剖腹取子,灭尽南海,利用目族之能创造炉,摘去神心,控制古昀为你所用。”
“桩桩件件。你早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最后一句时,九渊已来到青云面前,鸣霜指向他。
青云放声大笑,摊开双手,似是展开拥抱般向她走去。
“我的好女儿啊,你在发什么疯?”
“女儿”二字,轻易便可以点燃九渊的怒火。
鸣霜剑光凌冽,狠地劈砍。
青云不遗余力,毫不客气地回击,指尖点上鸣霜之时,震得九渊艰难握紧剑。
分明是逆转经脉而行,青云却依旧强的可怕。
寅成望着战场情况,快急疯了,回想着目族术法,凝气神力,不遗余力地想要摧毁那颗绿髓。
这绿髓只要存在一刻,他们便会少一刻的胜算。
为此,他不要命般拼尽全力,可这绿髓是倾尽目族全族之力凝成,单凭他一人,只能摧毁出一条小小裂痕。
“不要,求你了,求您了……”
声音颤抖,血泪如注,反噬之痛叫他嘴边不断溢出血沫,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
在妖界门前,古昀问他:“你们目族当真有通天之能,可能看到这一战胜率几分?”
彼时寅成气定神闲笑着:“能看到盛世清明的明天。”
“好,那我们就为明天而战。”
其实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大批天将前来支援,无数人潮如白浪翻涌,不得不叫九渊想起万年前的那天。
历史将由她来拨乱反正,一切错误的就该在此终结。
藤蔓自脚下延展开来,将青云束缚其中,花川手持黑剑同九渊一左一右袭击。
青云不持兵刃,空手便同他们打的不相上下,无数光点如雪花坠落,在九渊同花川一同弹开的瞬间,纷纷炸裂开来,而青云位于其中,安然无恙。
青云笑着:“我即是天,是没有弱点的存在。你们一个个,不过蚍蜉撼树,可笑至极。”
九渊驻地站起:“那我也要与你斗,直到你死。”
漫天金光骤落,九渊同花川一时无法近他身侧,只得被动躲闪,金光明灭之间,青云手执一柄长剑,狠地刺向花川。
花川避剑,叫坠下金光再次刺穿受伤肩头,一时倒下。
长剑落下,狠地刺穿。
花川面前,是个枯瘦的黑影,黑影背后,露出半柄带血的剑。
九渊提剑劈砍,青云顷刻抽出剑,回身同鸣霜嗡鸣相对。
花川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黑雾自他身侧蔓延、消散,一时将他的身形都变得模糊
“又枝,又枝!”
顾不得肩膀伤痛,花川连滚带爬地站起,揽住了坠下的又枝。
今春短,来年又一枝。
可是来年啊,来年。
又枝抬头,仰望着明亮日光。
“可惜啊,我再也没有来年。”
六万年前,妖族大败,鬼族作壁上观,无休止的战争,双方皆是惨败。如今,大战再度卷土重来,他却不得不蹚这趟浑水。
他不过一个小神,无意变成了鬼。他想将万年跗骨之蛆的仇恨再次拉出来见天日,可他一人,真的是太渺小了。
他勾结蛇皇,笼络玄机,试图将数万年前的故事重新翻出,煽动妖族卷土重来,破坏掉,尽情破坏掉这个崩坏腐烂的天界,这个高高在上的,真正的恶鬼。
可他做不到,他还是做不到。
后来,在他往返妖界之时,花川来了。
这个天上地下,除他以外,最后的石族同系,他最不愿看到置身其中的人。
他顶着一副讨人厌的模样,成日自诩为兄长,又枝恶心地想吐。偏偏每次,又不想叫他这么走了,打他也好,骂他也好,茫茫天下,只有他了。
“是。我是杀了天界神族无数,可那又怎么了!那又怎么了!他们杀我亲友,屠我同族,还不许我杀几个神了吗!”
“又枝。”看着近乎疯癫的又枝,花川眼中罕见地泛起柔情。
就好似,还是在天上时那般,他真的像兄长一样待他好。
“花川,别人不懂,你还不懂吗?是他们!是他们欠我的,欠我们的!”他吼着,声音却渐渐发颤。
单凭他自己,只能抓几个如同当年的他一般柔弱的小神泄愤,他想叫天界也感受这样的恐惧,可动起手来,更厌恶的却是自己。
那些无数个,千千万万个,像曾经的他一样弱小的自己。
他想做的,是挑起真正的战火。让最该付出代价的人死去。
又枝倒在他的怀里,望着花川那依旧惹人嫌的模样。
真是的,这个时候了,还在装在乎他。
“花川。你仍愿意站在天人那边,那你就站吧,我不干涉你的决定。”
“你们一定,要让我看见一个新的天界。一个和平,没有杀戮,没有冤冤相报,一个可以看雨的……”
又枝说着,声音愈渐微弱,喉中不受控地涌出大口黑血。
此时此刻,四处弥漫的黑雾逐渐散去,日光穿透薄雾。
花川的眼泪打在他的脸上,这样,倒是叫他有些不甘心起来。
“不过……我可能看不到了。”
黑雾渐渐破碎,天边初绽日光,点点晨光落在他的脸上。
“今春短……来年……又一枝……”
又枝眼中忽的泛起晶莹泪花,挤出一个破碎的笑容,双眼直直盯着天边的晨光。
鬼本是没有眼泪的。
最后一刻,鬼王归羽不再。
他是石族又枝。
第152章
青云追击之下,金银两色亮光碰撞交缠,难舍难分。忽地,九渊被一掌击出数丈开来,花川见势不好,安放下又枝,朝着九渊处跑来。
“阿渊!”
终究是晚了一步,粗壮如天雷般的神光骤降,将九渊倒下的位置砸出深坑。
而位于之中的九渊,烟尘散尽后,周围显现出一层小小的屏障,银光夺目。
近看,是无数交叠相缠在一起的银弦。
周身骨头都要震碎般,九渊费力起身,痴痴望着自半空中显现,将她庇护其中的银弦。
后方传来那个久违的,轻巧又狠毒的声音:“这么久过去了,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殿下。”
猛回头时,一滴泪先甩出。
对面是樾乔也是一样,红了眼眶。
“好久不见。”
人在幸福的时候,也会流眼泪。
自支援处的天将中冲出一道白光,青云闪避,一柄宽剑自他身侧斩下。
将士们一头雾水,无不瞪大眼睛惊呼道:“玄澄武将!!”
珉已来到青云面前,拎起宽剑,同他对峙。
修竹扶起花川站定,瞧见他们两个,莫名泪先流下。他心中尚存一丝侥幸,满怀期盼地环顾四周,依旧,没有寻到想见到的那个身影。
空中不知自哪里传来银铃般悦耳的声音。
“哪里来的小哭包,羞死人了。”
修竹钉在原地。
花川拭去嘴角血渍,轻声道:“很早就说过了,我从不骗人。”
千万镜子碎片环起青云而立,无数火雀一瞬袭上。
镜生千叶自高处,脚踩那些个夺目碎片走下,身侧则是祁乌、阿汀,以及众妖族将士。
她望着青云,满腔恨意上涌,眉头一皱,森冷声音裹挟着千万年的积怨:“杀!”
无数妖界将士一拥而上。
长野带着妖界援兵赶来,见了妖姬回来,那群将士们好似终于找到娘的娃一样,听她说杀,一个个嘶吼着,奋不顾身奔赴战场。
看着跑来的长野,千叶无语道:“给你了这么些年,还不会当妖皇。”
长野揪起她的衣角摇摇晃晃,撒娇说着:“你知道的,我天生不是这块料。”
千叶一撤手:“不是那就躲远点。”
说罢,千叶闪身至战场,长野刚“诶”了一声,望着她的背影,低声喃喃道:“我这不是来接你了嘛。”
寅成紧盯着绿髓,那轻微的裂痕嘲笑着他的无用,任他如何祈愿,始终无济于事。
尘烟之中走出一个白衣男子,走路无声无息,不知何时穿过纷乱的战场,来到了那颗绿髓前。
恐惧霎时吞没寅成,他环顾四周,没人注意到他这里,也没人能来帮忙,他输送神力脱不开手,只能是必死的结局。
身边声音渐渐化为虚无,缥缈如隔世。眼下他们所处这处,仿佛在一个单独的结界之中,隔绝声音与纷乱,四周无人注意到。
寅成满头大汗,指尖也在发抖,鼓起勇气抬头看着来人样貌。
那白衣男子白布蒙眼,看似是个眼盲的。
他一抬手,寅成心便提到嗓子眼。
磅礴神力自他掌心涌出,顷刻之间,他徒手捏碎了那颗绿髓。
寅成得以松手,望着白衣男子的背影道:“你是何人?”这种术法,及这种术法的破解之术,只有他们目族知晓。
他声音清淡,缥缈离去。“过路人。”
绿髓被毁,风暴之中的青云瞬间脱力,逆行之痛疯狂爬遍他的全身,一次更甚一次,如浪潮般侵袭,叫他从头到脚都痛苦非常。
“怕死吗?”
九渊站起身,身侧是有些灰头土脸的花川,一身白裙抱阮而立的樾乔,从千叶镜中跳出来的阿汀,在他旁边握紧阿汀手腕却说不出一个字的修竹,还有收起宽剑,退至他们这处的珉。
听到她这样问,他们几个齐齐笑了。
语毕,九渊竟也低头笑出声来。
“我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尚未互相倾诉久别重逢的喜悦,众人皆是浑身力量充沛起来,一切黑暗将被终结于此刻。
九渊握紧鸣霜,同花川、珉一齐将青云围在其中。
鸣霜率先刺出,青云怒吼着,徒手握上鸣霜,“我早该杀了你。”
“现在说这话,还是晚了。”黑剑自他背后刺来,青云另一只手攥紧花川的剑,血沿着剑的脉络缓缓滴下。
珉执剑劈砍上来,青云瞬势甩开九渊与花川,向后撤步,踩进银弦环绕的陷阱,银弦瞬时如蛛丝将他手脚缠起,无数镜子碎片包裹起青云。
四面八方,皆是他狼狈慌张的面庞。
一如万年前在鬼蜮那般。
烈火燃起,无数火雀奔向他,在烈火之中,毒蛇盘踞,无声息地跃上他的背上,短剑狠刺入他喉间。
他愤怒震开这等不起眼的小把戏,镜子粉碎,火雀沦为碎裂的符咒,束缚他的银弦根根崩裂,修竹叫他扼住手腕,狠掷向一旁。
金剑抵上珉与九渊一同的袭击,花川召出青藤勒紧他的双臂,三人齐齐被震退。
漫天金光如昼,密密麻麻的金文齐齐坠下。
不分敌我的疯狂攻击,他是想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全都。”青云喘息着,抬眸眼间化为猩红。“死吧。”
樾乔同阿汀费力凝出结界,抵御这无休止坠落的锐光。
九渊从山体震落的碎石中起身,抬头望着避无可避的金光剑雨,一股脑地冲了上去,脚下步步寒气凝霜。
鸣霜迸发出前所未有的锋芒,同青云金剑相抵,明暗凌冽,震颤不绝。
“鸣霜是一把好剑。”同娘一样的肃雪说过这样的话,“你勇敢,它便勇敢。”
不抵那金剑的鸣霜刃处碎裂开处处裂痕,却依旧意气风发,拼死相斗争。
夺目明灭间,瞧不清情况,众人费力起身再次奔赴上前时,却有银光自中心飞出。
失了武器的九渊同青云缠斗着。
未等奔赴到战场中心时,天上无尽金光剑雨停下了。
光芒散尽,位于正中央的战场,九渊脚踩着青云的胸口,一侧手臂叫他金剑贯穿。
而她,手握着半柄断剑,狠地刺入他的心口。
战争结束了。
青云放声狂笑着:“是你们输了。”他双眼始终望着天的方向,不瞑双目,陨灭消失。
九渊脱力,手中肃雪哐当坠地。
花川奔上前,抱起九渊,一遍遍呼喊她的名字。
天帝陨去,天将们便开始休战投降。
谁是赢家,谁是输家,谁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