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抽出玉尘额间的光点,交予他的手中:“先前是我不对,可也算是如此,能让他们有相见的一天。现在……”他指尖一捻,将那枚光点碾碎。“不需要了。”
花川终于显得轻松一点了,道:“以后麻烦你了,玉尘。”
玉尘摆了摆手:“既是萤璃的父亲,那有什么麻烦的,灼族尚有人幸存,千想万想都是值得开心的事,我才懒得怪你。”
萤璃依旧未理解现状,在玉尘的关注下,步步走向云庚。
看他们一家团聚,花川回头进入屋内。
“阿渊!”
他喜出望外地奔过去,九渊正坐在床上,指尖轻触着颈间的绷带,一副怅然若失模样。
她转头看向花川,看到他身后来的玉尘与萤璃,便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了。
九渊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牵上花川的手,传音道:“花川,我们走吧。”
花川低下头,柔声应她:“好,我们回家。”
多待一分,也许会给玉尘他们多带来一分的危险,花川也知晓这个道理,只是,无奈之举罢了。
九渊缓慢下了地,倾身,算是同萤璃道谢。
后方的云庚见了她,拭去脸上胡乱一片的泪,撸起袖子便要划上一刀:“青禾女儿,让我来救你。”
未等他凝光落下,九渊已飞速闪身至他身边,握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示意不必,而后她飘然走出门口。
门外郁郁葱葱一片,看来他们寻到了如此静谧的幽谷居住,也算是好。久违的阳光落在脸上,九渊仰起头,眯了眯眼,无意扯到了伤口,她便又低下头来。
指尖触及绷带,染上轻薄的红。
也是同时,萤璃从她的背后走出:“殿下切记,一举一动都要小心些,不要牵动伤口,也不要说话。”
九渊下意识开口道谢:“多……”
方说出一个字,萤璃食指便按在她嘴上:“不必道谢,是我该谢你。下次见面时,不要再受伤了,因为我无论如何都会救你,所以你要保护好自己。”
九渊勉强扯出一个笑,拉起她的手传音道:“我会的,多谢你了。萤璃,你变了很多。”
曾经那个躲在黑暗中满身伤痕、话也说不清的人,已经变成了个落落大方的神女了。
萤璃笑道:“自然是要多谢你们。”说着,转头看向玉尘的方向。“还有他。”
见他们如此好,倒叫人欣慰。
拜别了他们的隐秘住处,花川带九渊去了一片竹林,幽静隐蔽不比他们少。
再后来,花川偷偷去了一次天上,去丹青坊见了未青上神,想讨几个漂亮的结界,将阿渊放进去。
他方说出这句话,未青便想到第一次见到小九时候,她坚定说着:“我不会沉溺幻境之中,今日不会,日后依旧不会。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还望上神一定将我拉回来。”
人人皆愿意沉迷虚假梦幻,可她这些话,第一次叫未青觉得自己的幻境之术是这样没用的东西,待她走后,自己便察觉到了这万年来,究竟有多寂寞。
未青上神摇了摇头拒绝,可等她问起花川小九怎么了,花川不答,转头离开了这里。
花川匆匆回到竹林,顺路偷走了棵天上的彩云桑。
初初从云中钻出,看着未青焦急的模样,便提出了偷溜出来看看情况。她回了南海,便见整片南海无一鬼存在,海水中皆是汹涌的肃杀之感,她壮着胆子找到了刹罗,便见他跪坐在床边呜咽着,浑身发抖。
初初触碰刹罗肩膀的一瞬间,便听他压抑不住兴奋的颤声说着:“滚远一点,不然我连你也杀了。”
并非是呜咽,他现在,竟处于极度兴奋发狂的地步。
她读到了他的回忆,烫手一般松开手:“你竟然……竟然!!”
“我爱她……我爱她。可偏偏是那一瞬间,超越世上所有有趣的事,痛快的要命。”刹罗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就是他的这双手,割开了她的喉咙,她的血淋在手上,滚烫的,炽热极了。
刹罗双手抱着自己,指甲嵌入皮肤里,初初定睛看去,刹罗背对着她,他的腰间、背上尽是这样伤痕。
“我杀了南海所有人,太无聊了,这世间没有一人像她一样。”
初初震惊地说不出话,呆呆站在原地,泪珠大颗大颗落下。“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刹罗声音依旧止不住地兴奋发抖:“我杀了她!我杀了她!”
初初颤着手伸向他,用尽全力却依旧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地砸在他身上:“她死了!死了!你个鬼,没有死过知道什么是死吗!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天下之大,你再也找不到,再也见不到她了!再也不会了!!”
“明明……明明就差一点,”初初胡乱地打在他后背上,嚎啕哭着。“就差一点,你们就是朋友了……”
朋友?什么是朋友?
她曾坐在刹罗身边,拿着人间话本给他讲着:“朋友呢,就是相知相伴,相互信任,面临困境会拉你一把的人!”
刹罗喃喃道:“我没有朋友。”
她沉思了一会:“你强大于我太多,我们做不成朋友的,但我还是希望你有一天,可以真的有朋友!”
刹罗带回北霜的那日,她第一次见这个残忍暴戾的鬼面容出现了一丝和煦之色。他凝望着九渊的脸,问着身旁的狐狸:“她同我势均力敌,我们可以是朋友吗?”
听到这个陌生的词,刹罗愣住片刻,看着自己满是血的手。
是了,她好像是说了。
他的流萤说他人还不错,在天将围堵之时,挡在他的身前,叫他走。
可是他……做了什么……
满身的伤痕未曾叫他有过一丝一毫的痛楚,眼下看着自己的双手,无边无际的疼痛,钻心似地自他那颗空洞的心开始,后知后觉地蔓延全身,叫他求生不能。
幻境之中,九渊成天睡着,醒来便是呆呆坐着,望着窗口发呆。
见她如此,花川每日会在她醒时打开窗子,自言自语似的同她说着话,尽管从未得到过回应,依旧乐此不疲。
若是她想,大可传音给他,但是她始终没有。
他们成日的接触也不过花川为她上药,拉着她的手东扯西扯,唠些天南海北的开心事。
有一日,她醒来时,望着天光明媚的窗外,漂浮的灵气自窗口涌了进来。她不由自主地坐起身,第一次下了地,推开门,呆呆地朝着那颗树走了过去。
花川站在树下,察觉到她来了,笑着回身:“阿渊,是彩云桑。”
彩云桑她怎么会不认得。
依旧明媚,依旧绚烂,在阳光下舒展着枝叶,变换着颜色。越向上走,天界人越不喜这繁华浮躁之树,可九渊喜欢极了,喜欢到强行在八重、她府上的后院种下一棵。
花川虽还未查清那群天将们追杀这个为他们征战四方的武神意欲何为,但见了彩云桑,或许阿渊心里便不会那样苦闷,一切都是误会,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殿下。
尽管他们二人都知道,好像回不去了。冥冥之中总有股力量,将他们推进这场风暴旋涡之中。
过了些时日,青禾上神终于寻得此处,时常来陪着九渊,她将给九渊上药的工作包揽过去,二人虽是一言不发,但青禾每每背过身时,心疼常常从眼眶流出来。
她本就不善言辞,没能保护好她,更不知说些什么。
直到一次上药之时,九渊终于开口:“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她拼命走上九重,却发觉徒劳无功。她想创立一个崭新的天界,力量不及之时亲眼看着花川用了最极端的方式,彻底走向了与她相反的立场。她想救下邛宁的,可邛宁还是死了。
她重视的,亲友一个接着一个离去。信任的,举起武器对她讨伐。
听她终于愿意说话,青禾一时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飞快地摇着头,大喜过望地握着她的手:“你做的非常好,非常……”
“那为何……”九渊抬头,泪却先落在了青禾手背上,“你也不愿认我?”
数日来背过身的眼泪一齐化为嚎啕:“小九,娘对不起你。”
九渊揽过她,抱着她,紧拥着,像是在做梦一样。
“你没有对不起我,您是我娘,我很骄傲。”
花川低头,失神看着自己的掌心。
等九渊推开窗子探出头来,他顷刻将手藏回袖子里,笑道:“阿渊,今天我又换了个幻境,好不好看?”
“好看。”九渊浅笑着,点了点头。
这还是许久以来,她第一次和他讲话。不过也仅限这一句,而后便又恢复了沉默状态,好在,她看起来心情好了许多。
最近,花川常常消失不见,就连青禾也时常不见踪迹。
这棵彩云桑太过逼真,一靠近时,丰沛的灵力四溢,阔叶依旧随着日光轮转。在这树下栖息时,九渊常常能想起天上的时光,在她还是一个倔强莽撞的小神的时候,成天都有人陪在身边。
在似乎是隽永的彩云桑下,她也曾期盼过永恒。
日子一天天过去,花川的幻境也一天天零落起来,没有了繁花绿叶景致,到最后只剩下小茅屋一座,盛着粗茶淡饭。
纵使花川不说,她也察觉得出来。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幻境,而是人间。
天界天将们还在追杀她,他们还在逃。
花川为她披上了件衣裳,轻声道:“今晚没什么吃食,我出去寻寻看,去去就回。”
见九渊点头,花川飞快离开这方结界。
出结界的一瞬,他眼神顷刻冷下,手中召出一柄黑剑。
他冷笑道:“你们这群老鼠,追的倒是快。”
为首的依旧是相生武神,他叹口气道:“相信我,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不是非要如此。”
“商量?带着这么一群人追来,各个手持刀剑,你说这是商量?”
相生叹一口气,一抬手,便见那群天将们纷纷放下武器。
当花川抬起剑的一瞬,他们便瞬间举起武器,直对着他。
花川:“相生武神,你也见过了青禾,也当知道九渊被卷进了多么复杂之事中,追杀我们至此,竟还叫我相信你?天界之辈我并非没见识过,我该怎么相信?”
相生隐去手中长枪,向前一步道:“此事定当有误会,我们此番也是奉命带殿下回去,并非兴师问罪,而是好好向陛下解释清楚……”
“解释?你先和我解释解释,祖峰去了哪里?还有北霜武神府上那些个神君神女们去了哪里?”花川笑出声,“这么喜欢解释,那你让你们那位陛下好好解释看,青禾武神为何会出现?他不是昭告天下,青禾武神陨去已久了吗?”
相生:“你……巧舌如簧,我难以相辩!快将殿下交出来!”
花川:“绝不可能。”
电光火石间,长枪显现,黑剑相抵。
见将领行动起来,方才严阵以待的天将们顷刻将他围在中间,寻着时机突破。
不过三两招,花川便见节节败退之势,一旁天将们抢夺先机袭上,花川闪避不及,臂上背上连连落了几道血痕。
相生见此,道:“你何必如此!我们跟着什么痕迹寻来的,你心知肚明!一两次你能强撑一战,如今是第几次了?你这根本是白费力气!”
想起阿渊第一次见那彩云桑时的表情,他已经很久没见她笑过了。花川啐了一口血:“你懂个屁!”
如此这般,便不算白费力气。
自彩云桑立在她的窗前后,花川的神力便在强行运作。彩云桑是天生天养的树,生长环境若非有充沛神力,自是迅速枯萎。
便是为了这个,他白白耗费着神力,运转着这个小小梦境,也正因如此,能叫相生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追来。
这已经是他们第五次打起来了。
看着彩云桑色泽逐渐零落,九渊缓缓走出屋子,来到树下,仰头痴痴看着。
相生:“束手就擒,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生路?”花川侧身避过相生袭来的长枪,“你苦苦相逼,怎么不放殿下一条生路?”
长枪卡住花川执剑的手,那群天将训练有素齐齐奔上。
远处落下阵阵光影,怀苍率先跑出:“住手!”
那群天将自然是不听他的,花川松开剑,震荡神力,击退周遭围上来的天将们。
相生长枪狠地落在他肩上,刺进血肉中。
一时间,众人皆是停下手中动作,屏住呼吸。
还是后方跑来的桦七带着哭腔先喊出:“北霜大人!”
结界随着花川的虚弱渐渐瓦解开来。
那个几乎是无所不能、战无不胜的武神北霜,此刻正站在树下,仰望着一颗已经枯萎的树。
枯叶随风零落,渐渐露出光秃的枝丫。她站在落叶之中,颈间仍然缠着一圈绷带,瘦弱的俨然像一具枯骨。
她曾为天界征战四方,怀苍、矢衣跟在她背后时,多次感叹,这样一个神女,竟有如此大的力量,只要在她背后,便会安心许多。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始终挡在他们身前的北霜武神,此刻伸出形销骨立的手,接着落在掌心的枯叶。
像是在望着自己。
“大人!!!”
花川听到他们这样喊着,自知结界撑不住了,待桦七哭着跑来时,他捡起地上的剑,依旧阻拦。
花川任由脸庞割破之处流着血,他死死盯着相生:“谁都不能带她走。”继而转头看向桦七,“谁都不能。”
桦七着急看着九渊解释道:“误会解除了!我们被放出来了!是陛下让我们拦着这些个没轻没重的天将,大人!我们可以回家了!”
九渊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眸光落在枯叶上。
家?她还有家吗?
桦七正要再说什么时,看见花川刀子一样的目光,便噤了声。
九渊翻手,将那枚枯叶扔回风里。
不知何时,她走到花川背后,对着一旁桦七轻声道:“走吧。”
花川脱力般放下手,手中黑剑嘡啷落地。
他声音暗哑,垂头喃喃道:“阿渊……你不能这么对我……”一字比一字说得更加微弱。
九渊宛若枯叶蝶一般,轻轻迎上,环抱住眼前这个失去生机的树。“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回来。”
花川负气垂手,不回应她的拥抱。
“在至幽天牢时,你也是这样说的。”到底将自己弄得一身伤,差点,差点就……
九渊轻笑一声:“我要走了,你真的不抱我一下吗?”
她向来有主见,想做的事是拦不住的。花川深知这点,更加不明白她为何非要回那个不见底的火坑中去。
他叹口气,轻环过她回抱着。
九渊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去好好疗伤,可不能这几个人都打不过。”
花川轻声应下。
九渊恋恋不舍地放下手,转头,略过相生武神,随着桦七向着怀苍等人而去。而后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着花川笑道:“方才我抓住了片枯叶,比你那个点数多,你得听我的。”
花川看着人群离去,仍驻留在原地。
又枝迟迟赶来,看着他失神的模样,又看了看浩浩汤汤远去的天神们,惊讶道:“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花川叹气。
彩云桑叶,比点数,槐园。
是梨行先生的审判日快到了。
“人找到了吗?”
又枝:“带回去了。”
花川眼神狠厉,这才拭去脸上流落血滴。
“去会会他。”
不对劲。
还是不对劲。
怀苍看着在院中品着茶的武神大人,怎么瞧怎么不对劲。
天帝陛下搞了这么一遭,按理说她早就该冲上九重问清缘由才对,可自从她回来以后,成日休养生息,将那些个药仙送来的药统统倒掉,拿着不知哪里来的雪莲煮茶,成日在院中喝着,一瘫就是一天。
这天,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要往外走。怀苍见状,赶忙快步来到她身边。“我也去。”
九渊回头不解地看着他,呆呆应下,任由他跟在身后。
怀苍猜得没错,她果然去了天牢。
九渊一声轻轻叹息融化在冰冷空气中。“先生,我来看你了。”
柳枢满身狼狈,双手吊着,整个人呈半跪着的姿态。
这样的姿态,维持了上百年。
听了来人声音,柳枢咯咯笑着:“难得你这小丫头还记得我。”
怀苍自觉要退后,想给他们师徒叙旧时间,却有另一个声音打断。
“就剩两日,我想叙旧还是免了吧。”
九渊浅笑,没看来人:“两日也多两日的记忆。”
黑暗中渐渐走出来些许人影,是甲子武的几位天将,为首的玄澄武将更是冷面战将,势头正猛,不留情面,大有成为新一代战神之势。只是……
九渊回身,直面这个传说中的冷面战将。
“好久不见啊,珉。”
若不是怀苍过于了解自家大人的过去,实在是看不出他们二人竟是旧识。
珉依旧如从前,半遮着面,说话声也冷淡,拒任何人都于千里之外。
“罪神柳枢,于两日后问斩,由我亲自动手。哪怕你是殿下,这件事都不会有转圜的余地。”
听到“罪神”二字,九渊明显不悦,皱起眉来,狠盯着他。
珉无视她,从她身边走过,向着柳枢鞠了一躬:“先生,由弟子送您上路。”
“你当真下得去手?”九渊几是一字一句咬牙说出。
“职责所在。”
他说得轻描淡写,垂眸看着柳枢,好似看着蝼蚁。
九渊握紧拳挥出,在离他不过半尺时叫他轻易拦下。
怀苍在一旁着急:“殿下!”
玄澄武将双眸淡漠,张开的手掌将她的拳缓缓压下。
“听闻殿下捡回一条命,果然柔弱至极。”
那双满是嘲弄的眼睛自手掌之后显现。
怀苍甚是忘了那天怎么从天牢出来的。
他这位大人本就像个火石一样一点就着,这些天落水潮湿了些叫他觉得奇怪,眼下,倒像是恢复了。
玄澄武将带来的那几个天将们丝毫没将自家大人放在眼里不说,反而在一旁像是看好戏一般。怀苍拼命拉着要同玄澄武将打起来的大人,一堆道理像耳旁风一样被她略过,费了好些力气才将她带走。
怀苍本以为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没想到一早,北霜大人整理好衣装,竟是准备去看行刑。
她的性子怀苍是了解的,叫她一去,不出事就怪了。
怀苍只好黑着脸,再次说出那句:“我也去。”
九渊却似无所谓,任由他跟着或是不跟。
柳枢被押至行刑台正中央,离午时不过片刻。
她高调地自人群中穿过,身着浅黛迆地长裙,显然不是来打架的。
可人闲着,嘴便要争个上风。
她坐在高台最高位——那本该是审判官该坐的位置,一旁晚来一步的审判官在她身后局促不安,旁边的怀苍亦是局促不安,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什么。
九渊昂首向着高台之下喊着:“先生,弟子盛九渊前来送行,愿福泽先生,来世顺遂。”
怀苍捏了一把冷汗:嗯……还算说的人话。
“再也别教出这样的白眼狼弟子。”
九渊说罢,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待行刑的珉。
这后半句可不是人话了!!
人群中隐隐骚动起来,本窃窃私语讨论着北霜武神被追杀,又叫那鬼王重伤捡条命的事,转而开始讨论起来:听说前几日,北霜武神和玄澄武将在天牢里大打出手……
看热闹的仙神们目光移向玄澄武将,只见他以酒拭剑,握着剑柄的手由于愤怒都隐隐发抖。
这下绝对有好戏看!!
玄澄武将似乎憋了好久,也恶狠狠一字一句回到:“也别教这种无用之辈,当小鬼的手下败将。”
眼见又要打起来,怀苍赶忙拦在九渊身前,双手合十摇晃着,示意求大人别再说了。
她气极起身,却又碍于怀苍这般哀求,硬是忍了一口气,愤愤坐下。
日头正盛时,珉抬头望去。
午时已至。
他拿起手中宽剑,缓缓向行刑台正中央走去。
怀苍紧张地看着台下,又盯着自家大人,按他判断,她绝不可能坐以待毙,一定会做些什么才对,怎么会有如此冷静的时候……
日光明亮,午时骄阳最似火热烈。珉抬头望去,却觉这烈日今日格外亮,格外近。
他意识到眼前突如其来的状况,三两下指挥着旁边将士们快躲开!
那群将士们不明所以依旧照做了,等反应过来时,便见天边太阳直直落下,在那金乌前的,正是满脸慌张、死命拉着金车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好的新太阳神。
早就听闻这新日神能操控日之力,可拉金车的燚兽常年叫羲和上神饲养惯了,免不了不认新主。因此百年来,也时常传来昭阳宫的笑话。
原塔头朝下摔下金车,揉着脑袋起身,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高位之上的九渊。
他三步并做两步,跌跌撞撞地朝着她的方向跑去,嚎啕着:“殿下救我,我没法子了。”
“昨夜昭阳宫盛宴,不免喝多了些,不知是谁误将剩下酒水倒入燚兽的饮水池中,这群燚兽一早便不听我的使唤了。”
原塔自来生得可爱,自来了天界以后,更是讨人喜欢,人缘极好,这般哭着,叫人怜爱极了。
“殿下,我实在没法子了,方去了您府上,听闻你在这里,只好前来求您相助了。”
说罢,伏在地上磕了个大大的头。
高位之上的九渊皱起眉,显得有些不耐烦,她看了一眼下方站定的珉,又看了一眼身侧审判官。
审判官自知太阳不升是多严重的后果,忙后退一步递出手:“殿下,请。”
九渊自然没走那常规下高台的路,她抱起双臂,走向栏处,而后一跃,安然落在醉醺醺的燚兽前。
四头燚兽仍不知所以,晕乎乎地留着哈喇子,痴痴笑着。
九渊缓缓走到它们面前,淡然开口:“畜生,还不睁开眼。”
离她最近的那头燚兽吧唧了两下嘴巴,半梦半醒,可听了这声音,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赶忙直起身,瞧见面前人之后,更是害怕地飞快向后退,撞得金车也叮当作响。
一旁燚兽也接二连三的激灵起身,瞧见九渊模样,慌忙地后退到数十步开外。
九渊垂眸看着一旁原塔:“好了,解决了。”这群燚兽见识过她的残暴,对她还是敬畏的。
原塔飞快抹去眼泪爬起身,连连道:“多谢殿下。”说罢,便要坐上金车动身,九渊见状,也觉得无趣,准备离开。
“站住!”珉执剑走出,勒令天将们将他们围在中间。
方才大家都叫原塔吸引了注意力,没人注意到,行刑台的中央,原本应执行死刑的柳枢不见踪迹。
珉下令搜查,九渊端着的手臂始终未放,挑衅道:“怎么,堂堂玄澄武将连个犯人都看不住?”
天将们将她们围在中间,包围似的搜查,可搜了一圈,也不见罪神踪迹。
原塔屁股刚沾上金车座椅,又慌张起身:“我……我是不小心撞死神了吗……我……我不是故意的……”
坦白讲,不排除叫这群燚兽折腾,柳枢困在原地被撞陨灭的可能性。
周遭有神议论道:“方才横冲直撞的,确实是这个方向……”听罢,原塔更慌张起来,再次急得要哭了,那群议论着的神当即补充道:“燚兽醉酒发疯,也怪不得日神,最多治个管教无能之罪吧,再说,那本就是死刑的罪神。”
话一毕,瞧见九渊瞪来的目光,当即噤声。
在场仙神众目睽睽围观着,思来想去,都相信柳枢陨灭在这场意外之中了,偏偏珉不信,硬是要搜个底朝天。
高台上方的怀苍也不信,但还没想通她是使了什么方法。再看去,九渊为避免他们说辞,跃下高台后始终抱着手臂,全然未动,不可能有出手机会。
天将们等着玄澄武将的命令,而后便听到他说出令人发寒的一个字:“搜!”
这……搜身可是得罪人的活。
见天将们面面相觑,他便挺身而出,当着众目睽睽之下,细致的摸过原塔全身。
原塔咬着下唇,红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可又碍于自己闯了祸,不得不被他这么搜上一番。一众围观仙神看了,皆是道着玄澄武将的无情。
日未升是大事,搜过原塔后一无所获,便放了他走。原塔走后,珉却丝毫没有放过九渊的意思,女武将们大多当她盛九渊是榜样,他便示意一旁审判官去找些神女审判官来。
审判官本想推辞,可执行行刑的这位武将实在是太钻牛角尖,非要翻个底朝天,只好悻悻离场,带来七八个神女审判官来。
九渊见状,站在原地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都看着呢,怕你污蔑,我手都没掏出一下,还能叫你刁难如此。”
珉冷言道:“职责所在,烦请殿下配合。”
“配合?”九渊大笑着,说着便自己脱下外衫。“那你瞧好了,看看连罪神都看不住的武将,究竟有多无能。”
怀苍急忙跳下高台,头转去一边,以术法打出结界,做了个简陋的遮蔽之处。
那群审判官进入结界之中,竟真的一板一眼检查起来。
周遭围观的神们盯着行刑台中央发光的结界,期盼着亲眼见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来。
直到那群审判官们出来,皆是汇报:“无可疑之物。”
那这事真是个意外不成?就连怀苍都有些搞不懂了。
珉抱拳道:“得罪了。”说罢,便要带着天将们离去。
“站住。”九渊整理好衣衫,“谁准许你走了?”
“不敬师长,其罪为一。以下犯上,其罪为二。”
说着,便抽出鸣霜,狠地向珉的方向刺去。
珉回身,宽剑相抵,冲撞出强力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