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婉婉有仪  发于:2025年10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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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观柔睡醒之时,梁立烜才陪着她一起看孩子。
小公主被人用襁褓包裹着放在赵皇后的床榻边,观柔被梁立烜从床上扶坐起来,俯身掀开襁褓的一角,仔细地观察着自己女儿的眉眼五官。
她额前被人戴了一条防风保暖的抹额,衬得她亦多了几分初为人母的柔美姿态。
梁立烜坐在她身边,和她十指交握,彼此的目光全都落在那个一点点的小女婴身上。
殿内,还有赵皇后的父母、皇帝的“姨母”兖国夫人媞那格陪着。
“这是我们的孩子。我真的好好地把她生下来了,真的是个女儿……”
观柔产后不可避免地伤了元气,产后的第二日,其实她还是觉得有些痛、累、不适。
但此时此刻,将她整个人包围起来的,又是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
梁立烜颔首称是,“是我们的女儿。观柔……你为了我,受苦了。”
观柔摇了摇头,低眸道:“给你生孩子,我不辛苦。都是值得的。”
听闻皇后头胎生女,不同于帝后二人的无边喜悦,其实朝臣们多少还是失望。
毕竟当朝陛下是开国的创业之君,如今二十来岁了,膝下还没有男嗣,这可如何是好?
那皇后赵氏自入宫之后就是专房之宠,圣心独揽,更是迷得陛下一心一意只扑在她一个人的身上,不置六宫嫔御。
如今她却不能顺利为陛下生下男胎,让大邺江山后继有人……
即便是等赵皇后养好身体,再度怀孕分娩,少说也还要个两三年的功夫呢。
再者,第二胎能不能生下男胎,那又说不一定了。
如今陛下已经二十有三,再等上个三年五年的,岂不是都要到而立之年了?
哎,哎!
这可算个什么事啊……
不过,这些不入耳的胡言乱语,梁立烜既没有让它们入了观柔的耳中,影响观柔的心情;更没有坐视不理,任由别人中伤他的妻女。
不论朝臣们如何伤心失望,初为人父的天子心情之好简直是前所未有的。
即便赵皇后生下的在外人眼中“只是”个公主,但皇帝仍然以对待皇太子出生时的礼制一般对待小公主,迅速就为小公主取好了乳名“东月”和大名梁镇玥,一出生就封其为“镇国公主”。
还隆重地率领宗室和百官群臣祭祀大邺宗庙与天地神灵,向上苍宣告他得嗣的好消息,而后虔诚地叩拜天神地母,祈求神佛保佑他与皇后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一生平安顺遂云云。
有人委婉地规劝皇帝,说皇帝对公主宠爱太过了,公主才刚出生,这样郑重其事地对她,恐怕会折了小公主的福分。
其实这些话并不是因为小公主不是个男嗣就故意说出来恶心公主的。
是民间的确就有过这种说法。说是刚出生的小孩子,不能取大名,因为取了大名就在生死簿上有了名字,方便鬼差勾命了;也不能对小孩子太好,否则就会折了小孩子的寿命云云。
皇帝毫不在乎:“孤已禀告上天,公主之运,形同孤命!如何折之?”
他这话的意思是,他早已向上天说明了缘由,将公主的气运和自己的命数绑在了一起,公主绝不会承受不住这样的福运和厚爱。
朝野内外颇为震惊,但众人仍将这些理解为了这是一个初为人父男子最寻常的欢喜。
到底……是第一个孩子么。
对皇帝来说寄予了小公主不同寻常的感情,也是自然的。
那时候众人心中想着,只怕往后六宫妃妾们再生下其他庶子庶女,就再难得到今时今日镇国公主出生时的风光。
——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直到他们的孙子都死绝了的那一日,也没能看到这邺宫里出现过皇帝的第二个女人。
小公主出生后的洗三、满月、百日、周岁,以及公主往后每一年的生辰,皇帝都说要为公主风光大办,用等同于皇后的规格礼制。
是以,东月公主洗三的这一日,整个帝宫内外又是一片的喧嚣沸腾,锦绣如堆。
赵皇后虽然才刚生产完,但是因为被人照顾得极好,所以短短几日之内气色就恢复了大半。
她与皇帝并肩而立,那个刚出生的孩子便被皇帝抱在自己怀中,而皇后则是锦衣华服、凤冠珠翠相环绕,美艳无双。
这会儿再以脂粉薄妆加以妆饰,简直和生产之前并无区别了,不论是她的容貌还是她的身段,都看不出丁点生育的迹象。
这样的事情,若是说给寻常人听,只怕外人还是不肯相信的。
可,这是一代天子捧在手心唯一宠溺的女子啊。
帝王在她身上花费了那样多的心思和精力,她如何能养得不好呢?
臣下们心中即便对镇国公主的出生有些失望,但是当着帝后二人的面,他们还是得老老实实、谦卑恭顺地一一起身为公主祝祷祈福。
小公主就是在这样一片接着一片的恭维之声中,在她父亲怀中人生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幼嫩的、懵懂无辜的眼睛,濡湿得泛着一点水光,眸子却是幽幽碧蓝色的。
皇帝将女儿托到皇后面前,叫皇后也来看:“咱们的女儿会睁眼了。”
赵观柔一瞬间全然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怀中的小人儿:“她、她——”
她女儿怎么会是一双这样的眼睛!
比之观柔的震惊,梁立烜倒是十分坦然镇定,甚至还有些高兴的样子,他命人将坐在席宴上的自己的兖国夫人唤来,也请她抱一抱小公主。
“小公主生的这双眼睛,想来是肖似孤的母亲吧?”
媞那格把那孩子抱在怀里哄了哄,满眼的泪光:“是,这孩子像她祖母,这双眼睛,真是像她祖母……”
皇帝在镇国公主的洗三宴上向世人宣告了公主生得蓝眸的消息,又说,公主此眸,最为得他宠爱。
皇帝说,他生母当年为郭氏所害,害得他们母子分离,不得相见,他二十多年来并不曾好好地孝顺过自己的生母,如今看到小公主生了一双与他生母如出一辙的蓝色眸子,让他也不免见到公主便思及生母,所以更加疼爱小公主。
小公主的确很得宠。也的确是她父母毕生最疼爱的孩子。
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爹娘都不愿意亲自照顾她……
小公主在关雎殿里被养到周岁之后,就被赵皇后送到了宫外的燕王府上,交给她的父母代为照顾了。
——过几年之后,众人便会知道,小公主的得宠真的不是唬人的。
因为她后面的两个弟弟,帝后二人连儿子满月都带不到,也是一样送给外祖家了。
小公主尚且是帝后二人唯一亲自带过的、照顾时间最长的孩子。
但赵观柔真的带不了一点孩子……但这并不妨碍她一直认为自己还是很爱女儿的。
而梁立烜也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前世她不在的那些日子里,东月的确是他一手带大的,他也会带孩子。但是如今有了观柔,他一门心思全都扑在观柔的身上,自然这份慈父情怀也要大打折扣。
观柔在奶母们的帮助之下,勉强可以把月儿带到周岁,就已然是精疲力竭了。
初为人母时对孩子的那点新鲜感,现在也慢慢淡化了下来,并不像寻常人家的母亲那样,非要时时刻刻见到孩子不可。
——因她还有的是属于她自己的玩乐之处。
梁立烜处理完政务之余,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如何让她开心这件事上。
他将她养在这深宫之中,重重宫墙环绕之下,虽然是金屋藏娇、让她养尊处优了,可他更希望她还可以无忧无虑地开心快乐。
就像她从小养在父母身边那样,可以有属于她自己的鲜活之处。
不论是养一些花鸟虫鱼,还是逗弄猫犬走兽,亦或是闲暇时弹琴煮茶,看书习字,都是好的。
他还时常寻来九州各地民间的好玩有趣之物献到观柔面前来,供她在这宫苑之内打发时间。
每隔几日,他甚至还会带她微服出宫,去洛阳城内闲玩一日。
观柔到底是一个才十八九岁的女子,加之从前的十几年她也是这么被人养下来的,所以久而久之……
她做不了半点的贤妻良母。
月儿一闹着哭了,她甚至还会手忙脚乱地着急烦闷起来,每每都要奶母或者梁立烜亲自来哄孩子,她才能安生下来。
在送走月儿的前一日夜里,梁立烜再三询问过她是否心意已决。
“怀月儿的时候,你不是和我说过你做了个梦?”
“你的梦里,月儿前两世就是你的孩子,这是她第三次托生到你腹中来。”
“前两世,你没有机会亲手把她带大,所以这一直是你心头的一桩遗憾。如今她总算又做回了你的孩子,你还不想多陪陪她么?”
情热之后,观柔在他身下咬着唇嘤咛轻哼:“我不是个好母亲,我不喜欢带孩子!我也不是个好妻子、不是个好皇后,呜呜呜……”
梁立烜心疼不已,连连又安抚着她。
择了个良辰吉日,小公主被帝后二人亲自送到了燕王府上,交给燕王夫妇抚养。
皇帝大约心下也清楚,自己当日那般说过要宠爱小公主的话,如今他和皇后堪堪才养了一年,就要把女儿送到她外祖家去,难免会让人觉得是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厌恶了女儿云云。
是以,皇帝在龙徽五年的七月里再度下诏,以皇后生母要抚养皇嗣为由,再度将皇后的生母由诸侯王后擢封为“诸侯王太后”,称“中山国太后”。即由皇后的母亲同时享有燕王王后和中山国王太后两个封地的头衔。
杨氏每每出入帝宫之内,宫人皆呼之“杨太后”“太后”,俨然拿她当正儿八经的皇太后一般对待了。
因为这是观柔的母亲啊。
如何厚待赵家,他都犹嫌不够。
虽则被送到了外祖家,但是小月儿的日子倒委实比在爹娘身边过得还有滋味多了。
毕竟她的爹娘未必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她身上,但是她的外祖父母都是最疼爱她的。
每日都有外祖母和外祖父陪着她玩,有他们照顾着她,还有她的叔父柴子奇、祖母媞那格也方便时时来看她。
包括她即将进门的叔母薛兰信。
至于她的父母么,其实隔三差五的,不是外祖母带她进宫,就是父母出宫来看她。
也不是见不到。
七月末里,月儿正式过了一周岁的生辰。
她的父母在这上面还是为她花心思的,更加替她隆重大办。
抓周礼上,父母和外祖父母、祖母、叔父他们都零零碎碎在她面前摆了一堆的东西,哄着她去抓。
月儿想也不想地就握住了父亲的那方国玺。
虽然她尚且抓不动,可白白胖胖的胳膊腿儿还是拼命地拽着那国玺往自己怀里拉。
皇帝哈哈大笑,赞叹她可爱。
于是在场众人也就没有往心里想了,一样当她是小儿玩闹,无伤大雅。
观柔的皇后生涯,就在这样细水长流之中幸福安稳地一日日度过。
梁立烜怜惜她生下月儿已经足够辛苦了,怕她产后若是身子还没恢复过来便再度有孕,恐对她身子不好,所以自己就开始服食那些男子避孕的凉药。
在月儿两岁那年,观柔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两个小男孩小心翼翼地徘徊在她面前,紧张不安地看着她。
她和那两个孩子隔着一层迷雾,她看不清两个孩子的容颜。但是却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稚嫩的嗓音。
“阿娘,您已经有了姐姐了,是不是不缺孩子了?”
“姐姐跟了您两辈子,我们也跟了您两辈子……我们也想做阿娘的孩子……”
一个孩子又试探地问她:“阿娘,您是不是怕我们出生之后会抢走姐姐的宠爱?”
又一个孩子说:“是了,姐姐上辈子是君王,上上辈子也是君王,那是因为阿娘和爹爹没有男嗣……如今我们出生,是不是就会威胁到姐姐的地位?”
“难怪阿娘不愿意要我们……”
说着说着,两个孩子哭起来:“阿娘,如果您愿意把我们生下来,我们一定会好好侍奉姐姐,永远都听姐姐的话,不敢做半件对姐姐不忠的事情,绝对不会威胁到姐姐半点的!”
观柔听得他们委屈的孩童声音,只觉得心痛欲裂,难以说清心下是个什么感受。
梦境和迷雾渐渐消散,两个孩子最后和她告别:
“阿娘,我们来见您一面,花了很多很多的、很多的时间,给鬼差大人干了很久的活,每天都要给鬼差大人擦地板、倒马桶,才攒下一点钱、花钱入梦来看您的。”
“阿娘,阴司里的鬼差大人都说,女子生产会很累很累,如果您真的不想要我们的话,也没关系,阿娘……”
观柔一下从梦中惊醒,大泣不止。
这一下恍然醒来,梦中两个孩子对她说的话,她也一下子忘记了大半。
梁立烜小心地问她为何哭泣,观柔将眼泪蹭了他满衣袖,哭道: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阴司里等着投胎,还天天被鬼差欺负,要给他们擦地板倒马桶……”
皇帝不以为意,“我们的月儿在外祖家过得很好,怎么会呢。她外祖父前两天才刚给她修了个小池塘,里面养着她最喜欢的锦鲤,让她每天都去看的,你不知她多开心。”
观柔还是哭:“可他们说他们是我的孩子!好端端的,我绝不会不明不白做这样的梦!”
良久,观柔擦干涕泪。
“立烜,我们再要个孩子好不好?”
龙徽六年的腊月里,赵皇后再度有孕在身。

第190章 番外之终章【大结局】
观柔自成婚之后,几年来同梁立烜夫妻恩爱,被她呵护备至,彼此房事更是频繁无比。
起先他索求颇多,她又才刚成婚,身子稚嫩青涩,有一段时间常被折腾得倦怠不堪。
然婚后不久她便怀孕生女,成了人母之后,又是平添了不少的人妇风韵,倒也方便了他越发在她身上掠夺起来。
龙徽六年的腊月,这是他们成为夫妻之后,在一起度过的第三个年头了。
婚后三年多,他们迎来了第二个孩子。
观柔已经平安生下过月儿,按理来说应当是该更加稳重些,怀着第二胎,也不该再像从前那样肆意娇气的折腾她丈夫了。
但赵观柔这个人此生最不按“应该”来做事。
第二次怀胎,她娇纵更甚从前,更是翻来覆去地折磨起梁立烜来,一时要他这样,一时要他那样。
一时她孕中情绪敏感,伤秋悲春起来,拉着皇帝的衣袖就要撒娇哭泣,只是皇帝自己甘之如饴,乐在其中,旁人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她真的被人宠坏了。
观柔怀胎时,无数个夜晚他总是沉默地躺在她身侧凝视着她略显娇憨的睡颜,却实在无法把这一世的她,和前世那个“赵皇后”“赵太后”的模样联系在一起。
可心底最卑劣的地方告诉他,他是乐意看到她变成这个样子的。
赵皇后怀了双生胎。
龙徽七年的春日里,随着赵皇后的肚腹一点点被撑大,医官们给出了这个结论。
这个时代的双生子并不常见,是以赵皇后的这一胎,给整个洛阳城又带来了无边的喜悦。
但她也越发辛苦了起来,孕五月时,那肚腹就圆滚滚的,行动处都要她小心地捧着肚子慢慢挪动。
梁立烜愈发珍爱她,真是只到了恨不得割来自己的血肉喂养她的程度。
看她一举一动小心劳累,就连最爱斥责她不懂事的杨太后,都不忍心再多说她什么。
但杨太后还是严格拘束着她,不准她孕中将冰水冰沙之类的进了肚子。
观柔造作地直哭,眼泪全都蹭到梁立烜衮服的衣袖上。
梁立烜又能如何呢?他敢给她取来冰物吃,他毫不怀疑下一个被骂的就是他。即便杨太后不敢说他,也要把媞那格叫来骂他的。
他只好将她连人带肚子地揽到自己怀中,声声温柔地抚慰她孕期的焦躁不快。
在梁立烜的这一世里,他亦常有一些如何都无法忘却的温情满足的时刻。
比如这一日,龙徽七年的五月夏。
他和观柔在邺宫之内的水榭长廊里闲坐纳凉。
长长的曲折水榭里摇曳着满池的莲花幽香,时有微风吹过,送来一阵又一阵的清凉舒适。
方才的午膳时分,帝后二人才在湖心凉亭里摆了一桌家宴。
除了帝后二人之外,还有赵皇后的父母燕王夫妇,带着活泼可爱的小公主东月,还有柴忠嗣和媞那格,以及他们的儿子柴子奇和新妇薛氏女。
这一顿家宴是极为温馨恬淡的。
饭毕,赵皇后在皇帝的小心搀扶之下慢慢捧着肚子在水榭连廊边坐下,她靠在皇帝的身边,含笑看着不远处的池塘处,女儿东月正闹着要柴子奇夫妇陪她一起喂锦鲤。
燕王夫妇、柴忠嗣夫妇在稍远的阴凉处也是满脸慈爱地看着那可爱的小孩子。
薛氏女手中托着一个装满鱼食的瓷碗,神情一片幸福喜悦地守在小公主身边,虽然守着小公主,但她眼中尽是自己丈夫的身影。小公主从她手中的瓷碗里抓过一把鱼食,哗啦啦就扔到了池塘里,池中锦鲤争相上来抢食。
而柴子奇则是小心地保护着她,时刻提防着,不让小公主一时太过兴奋栽倒进池塘里。
一时小公主玩够了,杨太后连忙道:“兰儿,快回来歇歇吧,日头毒晒,没得伤了你。”
兰信浅浅摇头一笑,“陪公主玩,如何算是辛苦呢。”
小公主猛然抬头看向她:“兰姨,不要叫我公主,叫我月儿!”
薛兰信忙又重新唤了她一声:“月儿。”
东月笑得眉眼弯弯:“我喜欢的人,都要叫我月儿,不要叫我公主!”
杨太后对薛氏女说道:“兰儿是喜欢孩子的,难怪月儿也这样喜欢你,几时你和子奇也有了一个……”
兰信是才刚新婚的女子,听得这话,下意识地和丈夫对视了一眼,芙蓉一般姣好的面庞上又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羞怯笑意。
两家的长辈也是连连笑了笑。
一切都是这样的静谧,美好。
而梁立烜怀中的观柔昏昏欲睡,脑袋在他手臂处不停地蹭着。
他手中握着一把折扇,为她扇风送凉,哄得她睡意更沉。
梁立烜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是他前两世从未敢想象过的画面。
他的母亲,弟弟,她的父母,他们的女儿,她的好友……
这一世,他们在乎的人,都在好好地活下去。
前两世里,燕王夫妇和柴忠嗣、媞那格,他们的身影,几时踏足过洛阳?
又几时曾经出现在洛阳帝宫的水榭楼台?
他的眼神竟然在这一刻有些模糊。
燕王夫妇的慈爱,柴忠嗣与媞那格的恩爱,柴子奇和薛兰信的新婚情浓,还有月儿的古灵精怪,包括他身旁怀着身孕的观柔。
他们的身影又忽地在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
交织着重叠在他面前的,是第一世他彻底失去观柔时的痛苦和折磨。
第一世么……
那时候的洛阳帝宫,尽是一片凄风苦雨,血腥暴虐,人间炼狱。
残暴而绝望的君王,在知晓母亲死亡真相之后日复一日对父亲冷漠的储君皇太女……
那时候整个宫里只有他和东月两个主子。
到了他晚年时,他和月儿的关系也越来越差,几乎到了经年不曾相见的地步了。
帝宫之内,宫人奴婢日日悬心恐惧,百官臣下惶惶不可终日,谁都不想卷入这对父女相争的冷战旋涡之中。
那时候的洛阳,是可怕的,昏暗不见天日的。
何曾有过今时今日的欢愉和美满。
梁立烜蓦然再度睁开双眸。
他拥紧了怀中人,俯身虔诚地亲了亲她的发。
再也不会了,他再也不会让她对他露出那样憎恶的、怨恨的、冷漠的眼神了。
不会的。
所以他宁愿将她宠坏,让她永远都无法再离开他。
在又辛苦了数月之后,赵皇后顺顺利利地在龙徽七年的八月初六生下一对双生子。
其实赵皇后是早产了个把月的,但是两个双生子的分量实在是不小,若是继续在皇后腹中养下去,女医们又恐皇后的身体无法承受,所以只能想办法为皇后提前催产。
好在,即便赵皇后的胎没有养到足月,生产之后依然是母子平安。
她生下了一对双生子。
让朝臣们悬了七八年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
皇后这次早产生子,产后难免元气大伤,皇帝自然一门心思都想着为皇后调养好身体,对两个儿子兴趣淡淡,全都甩给岳父岳母家中,叫他们代为照管。
赵观柔只管把孩子生下来就是万事大吉,一想到两个孩子会在她耳边哭泣尖叫,她也是惴惴不安,只等孩子被送走了,她才算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总算了结了一件心事。
观柔孕期就和梁立烜想好了这两个孩子的姓名,不论是女胎还是男胎,他们都准备好了。
如今是两个男孩儿,正好也有现成的拿来用。
比不得镇国公主是嫡长皇嗣,大名、小名、封号都齐全,两个儿子却只有大名,只能将就一番。
梁庆骁,梁庆骋。
长子叫庆骁,次子叫庆骋。
赵皇后生下两个嫡子,朝臣们已经等不及要请皇帝册立储君以定国本了。
虽则是双生胎,但是立嫡立长,本来都是无可争辩的事情,自然是要立先出生的那个庆骁了。
只是偏偏在这关口,又出了一个岔子。
几日之后,两个男婴纷纷睁开了眼睛,那长子庆骁却和他姐姐如出一辙,也是一双蓝色眸子!
次子庆骋,反而是与其父母一般的汉人黑眸。
朝臣们心里便开始纷纷打起了退堂鼓了。
镇国公主虽然也是蓝眸,但是她“只是”个女孩儿,让皇帝养做宠物一般宠爱的罢了,并不打紧什么。
然而一国储君,堂堂汉人皇帝,若也是这样的蓝眸,到底拿出去好看么?
帝后二人尚且还未说些什么,下面的人就先自己乱了阵脚,甚至几成朋党,开始议论着是应当拥立长子庆骁还是次子庆骋为储君之事了。
长子庆骁,占着嫡子长子的名分,偏偏是个胡人眸子。
次子庆骋,虽然在名分上不占优势,但他却最像皇帝本人,又是堂堂正正的汉人模样。
到底要立哪个,臣下们可当真是比龙椅高台上的那个皇帝还要着急。
关雎殿内养着身子的赵皇后却浑然不在意外头的这些闲言碎语,照旧悠然自得地过着自己的日子。
不过,这些朝臣们只怕是想破了脑袋也绝对想不到,任由他们此时如何在赵皇后的长子、次子之间纠结徘徊,当朝天子几年之后真正册立的那个储君,却远远超乎他们的预料。
——邺帝册的既不是长子,也不是次子,更不是他和别人生的什么庶子。
而是嫡长皇嗣,嫡长女,大邺开国以来出生的第一个孩子,镇国公主梁镇玥。
这一年是龙徽十年的七月,镇国公主六岁的生辰。
婚后七载,转瞬即逝。
庆骁和庆骋这对双生兄弟茁壮成长,东月越发长出了大孩子的成熟稳重,唯独他们的母亲仍然还是那副少女姿态,私下极尽天真烂漫,仿佛被皇帝宠坏的不知长大的女孩儿一般。
可是谁又敢去说赵皇后什么呢?
皇帝送给女儿的六岁生辰礼物,是一封册立她为皇太女的诏书。
在梁立烜终于解决掉外面那些关于立皇太女之事的聒噪嘈杂的反对之声后,一家五口决意好生消遣一番,帝后二人便带着一女二子三个孩子,前往了洛阳城内的昌仪别宫,准备在行宫里稍住一阵子,暂且放松下心情。
赵观柔只有在陪着孩子们玩的时候,才最有慈母模样了。
梁立烜给她做了一个硕大的幽州雄鹰图案的风筝,观柔兴奋地漫步在昌仪宫内的牡丹园里,三个孩子撒丫子跟着母亲跑来跑去,母子四人的笑声尽数萦绕在梁立烜的耳边。
于是他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不多时,观柔玩累了,收起了那个风筝搁在一旁。
东月随口说了一句口渴,庆骁庆骋兄弟二人你追我赶要去给姐姐倒水来,都不要宫人们去动手。
见母亲坐在一面蔷薇花架下歇息,东月慢慢走到了父亲的身边。
父女二人在牡丹园里静静地立着。
良久,梁立烜微叹一声:“月儿,你今日做的极好,替爹爹省了不少的力气。”
今日早晨的大朝会上,他这一世第一次带着他的皇太女临朝,皇太女的身姿气场,叫一众老臣也颇为折服,被迫接受了这位皇太女的存在。
东月低头看着脚下的草地,勾唇一笑:“两世以来,我为君主,统御河山,我又何曾做的不好过呢?”
她打量面前的满园牡丹,又忽地轻声对父亲道:
“那年父亲选秀,母亲以江都赵氏女的身份来到洛阳,其实我和她是在这昌仪宫牡丹园见过的。”
“那一日父亲带我来这里玩耍,而母亲阴差阳错地就躲在这牡丹园的花丛之中,卑微地匍匐在地,小心翼翼偷偷观察着我。”
“母亲说,她见到我还活着的那一刻,险些都要抑制不住地哭到晕厥。”
“多可笑,那是我第二世时,第一次见到我的母亲,可我的母亲却那样卑微地、卑微地……”
东月咬牙,“是你欠她的!你欠她的!她什么都不知道,才被你诓骗着再度生下我、又生下那两个弟弟!”
梁立烜默然垂眸,“你放心,这一世我会好好待她。必不会再让她受了委屈。”
父女两人的谈话很快被人打断。
庆骁和庆骋端来一壶樱桃甜水、一壶桂花绿豆汤,讨好而殷勤地捧到姐姐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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