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哎呦!”
“呀!贵人额头碰到桌角了,快拿药膏过来!”
一番兵荒马乱后,盛满被一行婢女恭恭敬敬请进了城主府。一进府门,她就被内里的富丽堂皇震惊到大脑一片空白。
金碧辉煌,雕梁画栋,连池子里的养鱼的水都像是市面上价格昂贵的灵泉。盛满虽没见过凡尘界的皇宫,可眼下这城主府和皇宫又有何区别。
盛满:如果我能这么有钱,让我成为剑道魁首我也愿意。
过了极尽繁华的大堂,沿着右手边的小道一直往前走,穿过一道全由白玉雕刻而成的拱门,再上一层金镶玉的楼梯,入眼便是早已开着的单人房间。房间内摆着精美吃食和各式宝器,所设席位挨着窗户,不仅私密性有保障,在席位从上向下俯视过去,一番百花齐放的景象尽数收入眼中。
“我的妈呀……那个是锦绣花吧,不是说已经绝迹了吗!那个是并蒂冰玉莲,我只在书上见过啊!还有那个……”
盛满眼睛闪闪发亮,饿虎扑食一般冲到窗前对着下面指指点点,一袭兴奋姿态把旁边的侍女都逗笑了。
盛满起的虽然早,可中途也算磨磨蹭蹭耽误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下正好赶上赏花宴开幕。随着一声低沉悠远的钟声,赏花宴正式开始。各种花按照品种在中央排列在成圆形,旁边是众人行走的道路,上面铺满了鹅卵石,外围是一圈环形水道,听说是城主专门为了此次赏花宴开辟的。
水道上是盛开的荷花,也是用灵泉养的,或娇艳或清丽,皆让人赞叹不绝。在下面走动的宾客置身花海,竟然还有侍女在顶层洒下金粉,在日光下更显得奢靡瑰丽。
“这也太美了。”盛满意犹未尽,坐在席位上拿起竹箸,看起来想要尝几块糕点。一旁侯着的侍女想要上前服侍,却见这贵客把竹箸一摔,语气十分恶劣。
“呸呸呸,这是什么糕点,我不要吃。你,去给我拿些桂花糕来,再拿些笔墨纸张过来,我要一展文采。”
侍女观盛满行为举止,本以为是位脾气很好的贵客,哪晓得她竟然这般暴躁。
她双膝合拢跪地,头垂得很低:“贵客息怒,我这就去拿。也请贵客不要随意走动,在席间观赏即可。若有看中了想要近距离赏玩的,待婢子回来……”
“烦死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你管我干嘛。”盛满好似不耐烦到了极点,朝她随意地挥了挥手,“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要是想看就下去看了,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你去厨房好好盯着,我要质地细腻的桂花糕,滤渣要多滤几遍,嗯……纸也要香包熏过的,墨里面最好撒上金箔。”盛满再次发话,那婢子哪敢再多言语,连忙提着裙角跑出门去。
那婢子前脚刚一出门,后脚盛满嚣张跋扈的气焰就消了下去。她依依不舍地看了眼窗边,眼里满是沮丧神色:“这下,那姑娘估计会在心里说什么‘人果真不可貌相’之类的话,做个脾气不好的人可真难。”
她嘴上说着丧气话,行动上却没耽误,动作轻巧地向来时路走去。方才穿过白玉走廊时,她见小柳一身雪白藏在玉雕后面,两只手指指她又指指自己,显然是让盛满去找她的意思。
联系上小柳透露出来的话,恐怕关在镜花水月榭中一月有余的“恩公”就是极清宗弟子。可弟子们私自出宗都要报备,最近执法堂也没什么长时间的外出任务。若小柳没说错的话,这事可能没有自己昨天想得那般简单。
枕苏浮在盛满身后,收回观望百花的眼神。她在意的不是花,而是赏花的人。
若这赏花宴是要有请柬才能进,照已知情况来看,一是由城主亲自给予,而是由与城主有交情的人再多给两张。
可她纵观全场,这些赏花者大多两人成行一人独行者只有寥寥数几。这请柬若真的珍贵,定不会让来赴宴的人随意携带他人入场。且凡受邀赏花者,必和盛满一样对某种花喜爱非凡,可这么大一个院子,这么多花,院中近一百位宾客,目前用心赏花者不过十人。
此等情形,不由得让她想起了当年的一桩案子,和如今的状况简直称得上是异曲同工。
那时她才筑基,和凌清秋一起下山时听说当地富豪举办画展,说其中水墨画大气磅礴,花鸟画栩栩如生,参展的人也络绎不绝。他二人因为好奇也混入其中,却偶然发现画展后面另有乾坤。
这画展看似展出画作,为画师扬名,实则借买画卖画之名,行贩卖幼童之实。而其中大部分的“画师”都被买去做了娈童,无论是男是女,只看身段面容。
当时她和凌清秋两人两剑,把那画展砸了个稀巴烂,不料还是被幕后主人断尾求生,最后还是请了执法堂出马才抓住真凶。
因为当时她和凌清秋都是偷偷下山,幕后之人境界是半步元婴,两个筑基初生牛犊不怕虎不要紧,把孟独晴和枕耳三魂七魄吓掉一半。事后罚抄玄清派门规一千遍,还把他俩按在枕耳屋里打了屁股,所以她对此事件记忆尤深。
“贵人!”小柳远远就看到盛满的身影,连忙朝她行了一礼,又用手势表明让她跟上,脚步飞快地往另一条小道上跑去。
说来也怪。这城主府道路繁多,纵横交错,可胜在人多。今日又是赏花宴第一天,保不齐有好奇瞎逛的,按理说哪条路都应该有人。可盛满跟在小柳后面穿过两条小道后,仿佛一下子与先前热闹的前院隔绝,道上一个人都没有,虽然内里装饰还是特别烧钱,可看起来甚至有些寂寞冷清。
小柳右手捂住胸口,止不住地喘气。盛满昨日就探测到她是个凡人,身上没有一丝灵气,让她跑成这样也是为难她。
“贵人,就是这里。”小柳指着小道旁的一座假山,脸上是因为疾跑而升上的红晕。
盛满“啊”了一声:“不是说在镜花水月榭吗?”
这分明就是块比她高一点的大石头啊。
小柳来不及解释,拉着她就往那石头上撞。盛满看着面前即将自己近距离接触的山石,默默用灵力护住了她和小柳的额头。
可出乎盛满意料的是,她没有碰到坚硬的石块,反而像是穿过一面空气。枕苏在她身后看得明白,二人撞上山石的瞬间,小柳低声念了句什么,山石下好像有一声齿轮转动的声音,二人也消失不见。
这山石看似不起眼,实则是一个传送阵法的阵眼所在。设阵之人下手极为精明,若是寻常人撞上,只能有个头破血流的下场;可若是持口令而撞,就会激活阵眼,把来人带到他该到的地方去。
这山石下压着的传送阵精妙非常,盛满连很强的灵力波动都没感觉到。此刻她和小柳被传送到一处用铁皮封闭空间内,整体阴沉沉的,看起来像是在地下。
“贵人,这就到了。”
小满朝前方铁皮敲了三下,再用手轻轻一推,一道阴森幽暗的走廊赫然映入盛满眼中。
“这是……镜花水月榭?”盛满哑口无言。
这架势根本就是个地牢啊!
第67章 九重城
“此地就是镜花水月榭。请贵人跟紧我, 城主近日经常出入此地,我们的时间不多。”小柳撂下一句话,脚步飞快地向前走去。盛满紧紧跟在她身后, 越看越心惊。
刚才这地牢门口看似是一条直直大道,可走进了才发现这是由光影和障眼法塑造出的假象。主道错落小道曲折,密密麻麻地特别恼人。二人一前一后不知拐了多少个弯道, 小柳才推开一间牢房的铁门。
里面只有一个人, 看身形是个男子, 头发毛毛躁躁遮住了面容, 双手双脚被玄铁牢牢锁在架子上,衣上污渍遍布,看起来颇为凄惨。
枕苏瞄了一眼铁门, 发现上面竟然没有锁, 只有一条格外纯金链子绕在铁门上,上面竟然还镶着几颗品相上等的紫色宝石,在一种奇怪的角度符合了九重城金碧辉煌的格调。
“这地牢上都没有锁的吗?”盛满有些疑惑,在心中默默吐槽这九重城在地牢里怎么还这么骚包。直到看到一旁小柳的复杂神色, 才发现自己竟然情不自禁说了出来。
在极清宗内,执法堂关押人犯的地牢恨不得每道铁门都弄上十道八道束缚, 确保里面的要犯不越狱出逃, 哪里会在装饰上花重金作装饰。
“有锁又如何, 无锁又如何。”那架子上的人好像还有意识, 自然听见了盛满这句话。他冷笑一声, 声音异常嘶哑。
“进了这个地方, 逃出去又有何用。”
盛满越听越不对劲, 这声音虽然像公鸭嗓, 可却给她一种分外熟悉的感觉。她谨慎地靠近架子上的人, 轻轻掀开挡住他面容的毛躁发丝,待看清他长相的一刹那瞬间噔噔噔后退几步,声调都扬了起来,像只震惊过度毛发炸起的猫。
“怎么是你!”
维厉“呸”了一口血沫,眉头死死皱着,怒形于色。
“盛满?你还敢过来!”
“我怎么不敢过来了,我又没犯事。”盛满反射性的怼了回去,却也疑惑维厉为何会在此处。
“你犯了什么事被抓进来了?”
“还不是拜你那个好弟弟所赐。”维厉双目赤红,眼白中血丝遍布,看起来立刻就要暴起,“如果不是盛安,我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原来,维厉早就注意到盛安老是借着任务的名义外出,却总是不知所踪。两月前,他看到盛安魂不守舍地从宗门外回来,直觉上知晓定是出了事。
上次他被盛安偷袭,从山上滚到沟里十分狼狈,让他被同袍好一顿嘲笑,好不容易发现盛安的把柄,他怎能放过这种天赐良机。
自从那天开始,只要盛安接了出宗任务,他必然要接一个同样时间的,十分谨慎的开启了他的跟踪行动。只是这盛安太过狡猾,他常常在半路就跟丢了人。直到一个月前,他看见盛安进了一个山洞,在里面呆了一天一夜都没出来。
他想着也进入里面,看看盛安到底在做什么。哪知刚踏进山洞,就感觉神智变得昏沉无比,不得已昏迷过去。等他再有意识后,就到了这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鬼地方。
“你跟踪小安你还有理了?”盛满一点不惯着他,“别在这里血口喷人,万一小安早就离开你自己眼瞎没看见呢。”
“你……”
“贵人!”在二人又要起一番争论时,小柳突然跪下,又开始朝盛满磕头,“求您救救恩公,我虽不知恩公受何刑罚,可他若是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恐怕性命不保。”
“傻丫头。”维厉又咳了几声,枕苏却关注到他异常红润的脸色,“这丫头是个傻的,上次在隔壁被一群人推搡,明明有手也不反击,我就帮着说了几句,这丫头非要叫我‘恩公’,真是……”
他又咳了两声,有些不自在地扯开话题:“总之,我是因为你弟才到这里来的,你赶紧把我弄出去。也不知道他们对我干了什么,每次昏迷后醒过来,身上总是发涨,难受的紧。”
“你求人就这态度?”盛满听不惯他的话,当即反呛回去,见他脸色乌黑才停止杠他。虽然自己不喜欢他,可维厉怎么说也是极清宗的弟子,总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去。
她打定注意,让小柳先带她回去。早上人多眼杂,要逃最好挑晚上。她让小柳带她回席,差点和被她打发去拿桂花糕和纸笔的侍女撞上,惊地盛满又被迫表演了一番“你竟然敢管我”的纨绔做派。
直到宴会结束之后,那侍女才在盛满的再三要求下不再继续跟着她。而盛满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将近一天都没看到自家弟弟。
维厉的话仿佛还在盛满耳边响起,可她实在不觉得平时极少与人交往的弟弟能干出来残害同门的事。况且,她观维厉面色红润,精神状态也没什么问题,除了会吐两口血、身上脏了些以外,好像也没别的大事,他和盛安又有仇,万一是栽赃,陷害可怎么办。
盛满毫无目的的走走停停,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了。
她本来是漫无目的地在这城主府闲逛,哪想到城主府和万福宫竟然是相联通的,瞧周围装饰,她还走的是个偏僻小道。
而古往今来有一条绝对定律,当你出现在偏僻位置,那位置定有不为人知的消息。
“……靠谱吗?”
“当然靠谱,老兄我就是……”
她耳尖一动,身形斗转,悄悄蹲在一座装饰用的巨石假山后,放轻了自己的呼吸,细细朝声源处去听。
“你以为,为兄不辞辛苦修炼了这么多年不得寸进,这几个月的提升就是厚积薄发吗?”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若不是用了城主给的好东西,我此生也就是个筑基废人。”
另一道声音与其相比,显得有些年轻,也格外底气不足:“可是,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能后天提升天赋的东西存在。若这东西真的极好,那为何不能大量销售,还要打着什么‘赏花宴’的旗号来交易。售出的越多,岂不是越赚。”
“你懂什么!这东西的造价不菲,这来路,更不是我们能知道的。天赋天赋,由上天而赋,一般手段怎能改变上天既定之物。”
“况且若这东西人人都有,也就不算什么宝贝了。”
“放心,我带了好‘彩头’。” 那苍老的声音激动极了,“三日之后,你我二人只要从这宴会中出去,就是真正的人上之人了!”
明明是夏天,盛满却感觉周身寒冷异常。若这二人说的事是真的,那么这赏花宴就是一场见不得光的交易,这交易的东西若是来到光天化日之下,恐怕要掀起阵阵风浪来。
关于这件事,盛安又知道多少呢。
她脑中极乱,浑浑噩噩地回了房间,还差点被门槛绊倒。这两天所遇到的人和事渐渐拼凑串联,脑中似有一道灵光乍现,却仿佛少了些关键,让她捉摸不透。
枕苏看着盛满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自己也有些纳闷。那地牢中的维厉除了邋遢点,身上毫无外伤,面色潮红,灵力饱满……就好像最近吃了什么十全大补丸一样,每条灵脉都是涨涨的,就连境界也有些提升,看起来过得其实挺滋润。
可小柳为何说维厉性命不保?而且,维厉说在地牢中看到一群人推搡小柳,若这九重城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必定不能让太多人知晓。
小柳若只是城主府的侍女,又怎能出现在地牢?
“她有事瞒着我。”盛满突然出了声,神色笃定,“她绝对不是普通的侍女。”
第二天的赏花宴照常进行。盛满这次乖乖在席位上坐着,俯视着这些开的过分稠丽的花团。流程还是那阵流程,枕苏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下面的人数变了。
赏花宴在花坛与水圈之间只有一条道,宽度正好可以容纳四人同行。昨日可谓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今日却看起来规整有序,人数比昨日少了许多。
盛满明显也发觉了这个情况。她随手捻起一块桂花糕,像是不经意问道:“这人是不是少了啊,他们赏花就赏一天吗?”
“这个……奴婢也不太清楚,厨房今日特地为贵人做了桂花糕,贵人您看合不合口味。”侍女言语含糊,忽视话题太快,转移的话题更是显得有些刻意。盛满也不再多问,转而继续欣赏起外面的风景。
赏花宴在申时结束,盛满甩掉侍女,却并不急着去找小柳,反而脚步一转去了万福宫。
万福宫的客人都住在第一层的客房里,若要出来都只能走走廊的大道。盛满沿着走廊一一看去,有些人在里面紧闭窗门,有些人还未回来,有些房间还是空着的。她加快速度,沿着走廊左转,正巧与一个刚出门的墨衣侍女撞到了一起。
“贵人饶命!”那侍女见自己冲撞了人,也不顾自己是否站稳,慌里慌张地就要跪拜,正好让早有准备的盛满扶住。她眼睛一转,突然“嘶”了一声,语气中带了点泣音,听起来疼痛难忍。
“姐姐,我好像扭到脚了,你能扶我去旁边房间坐一下吗?”
侍女本就因自己冲撞了贵人感到害怕,见她垂着头揉脚踝,也不疑有他,扶着盛满就进了她刚刚出来的房间,又打算去给盛满拿些药油。
“没事了姐姐,我自己歇会就成了。”盛满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搭在腿间,看起来十分乖巧,“这里应该没人住吧,我害怕一会这房间的主人回来会说我一顿。”
“贵人放心,这房间的主人不会回来了。”侍女怕她腿不方便,特地把盛满扶到了内室的软榻上。她刚要先行告退,盛满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将她定在原地。
“姐姐,你说这房间的客人不会回来,可他的外衫还在桌子上,床下还有双鞋子呢。”
侍女肉眼可见的僵硬了一下,支支吾吾说自己记错了。盛满也没有为难她,而是寻了个理由打发她出了门,自己把这个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又悠哉悠哉地回了自己在另一间宫殿的房间。
果然,盛满刚刚回去,小柳又是一袭白衣到访。她神情焦急,看起来极为紧张。二人在门口相遇,盛满刚打开房门,她便火急火燎地去拉盛满,拜托盛满去地牢救人。
谁知昨日还极其友善的盛满此刻脸色冷峻,一把将小柳拉进屋内,关门落锁展开隔音法器一气呵成,声音之冷冽像是淬了雪的寒冰。
“要我救他可以,不过你得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不得有一丝隐瞒。”
“九城城主到底是谁?这赏花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维厉到底遭受了什么事情?”
“你究竟是什么人?”
在极海那场万人瞩目的最终之战后, 修真界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大家也都顺应宗门内的召回指令,各自回了各自宗门,约好突破元婴之时, 再相聚一起下山游历。
玄清派,沉水崖。
枕苏收起毛笔,吹了吹纸上还未干透的墨迹, 又将它卷成圆筒, 放入一个小竹筒中。
在桌面一旁蓄势待发的鸽子早就准备好起飞。者鸽子的身量比寻常鸽子要大些, 肚子被喂的格外肥圆, 歪着头的样子极其可爱。它眨着豆豆眼,看着枕苏将竹筒系在它的脚上,又撒娇一般地去拱她的手掌。
枕苏顺着鸽子毛从头捋到尾, 又轻轻揉了揉鸽子的头顶, 拇指擦过白鸽翅膀上的金色印记。鸽子依依不舍般摇摇头,忽地展翅飞出了窗外。
这只鸽子不是寻常鸽子,而是玄机阁特有的传信鸽。看着它穿过云层渐渐远去,逐渐化成一个小小的白点, 枕苏的思绪又被带回了那一天。
【苏苏,我可以……摸摸你的剑吗?】
他二人在墙边, 千归语右手撑在墙上, 将枕苏困于一方天地之内。明明看起来是格外强势的主导方, 他的耳尖却红的嫣然, 仿佛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
枕苏一脸茫然, 视线更多的是被他身后墙边突然出现的一排影子所吸引。
如果她没看错, 有燕回、季沉、斜疏星、黎萤、郑氏兄妹、余镜台、沈岸、宓观鱼、孟百川……还有师兄。
好嘛, 都是熟人。
他们是怎么挤在一起的?
千归语见她一副游离状况外的样子, 鲜艳欲滴的红色开始从耳尖慢慢朝内延伸。他看起来极尽紧张, 心脏好像在喉咙处跳动,像只有些风吹草动就会立刻逃掉的紧张兔子,眼睛却一直牢牢盯住怀中的猎物。
【我喜欢你。】
【我可以做你的道侣吗?】
他越说越顺,也不知是刻意还是紧张,墙后的那些偷偷摸摸的人都听到了他的传音。
“靠!竟然偷家!”余镜台勃然大怒。他自认自己是凌清秋的娘家人,立刻踮脚抓住凌清秋的肩膀,一个暴起给了他一拳,恨铁不成钢地盯着他教育。
“凌呆呆你家要被偷了,快去把他扒开扒开!”
凌清秋的肩膀被余镜台摇的一晃一晃,连他那一拳也没挡下来,虽然面色上没什么变化,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小伙伴们都能看出他的沮丧与不甘,像个僵硬慌张的泥塑,被余镜台一拳打碎了故作坚强的外壳。
“这件事是师妹自己的选择。如果她想……只要她能幸福,我会祝福她……”
他的语气干巴巴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已经化作呓语絮絮,整个人的大脑好像处理不了这个情况,从一柄锋利内敛的宝剑变成了陷在泥里的小狗,想要冲上去叫嚷却又怕主人恼了他。
他腰间的长清剑仿佛也注意到了自家主人的情绪,剑穗好像都丧失了光华。
余镜台简直对这个无所作为的呆木头无可奈何。他瞪大自己的眼睛,想要寻求帮手来把这头倔驴拉回正道。可望向四周,除了看戏等后续的,一个黎萤亮出猫爪磨刀霍霍,一个郑清意拔剑四顾气焰熏天,早就在旁边咬牙切齿窃窃私语,看起来犹如狂犬再世。
若不是沈岸和郑明玉门神似的拦在她俩前面,这俩孩子估计早就杀过去了。
余镜台十分明智地转移视线,他有百分之百的理由怀疑,这俩个枕苏唯粉会在千归语落单之时给人家套上麻袋暴打一顿。
等等,宓观鱼小姐姐为什么笑得这么官方,一幅想要开大的样子。孟百川好像一直在瞄她的眼色,这是个妻管严……算了下一个。
燕回……额,她的长枪一直在嗡鸣,现在看起来有点疯狂,惹不起惹不起。
他转移攻击力,劈里啪啦逮着玄机阁的另外俩人一顿输出:“你们玄机阁怎么回事,怎么抢上玄机阁的人了!”
季沉悄咪咪收回阻拦的手,笑的像只名副其实的狐狸:“嗨呀,小辈有小辈的思想,这谁也拦不住的啦。”
余镜台转头看向凌清秋,发现他周遭已经黯淡阴沉,就差蹲在角落里画圈圈了。为了兄弟的幸福,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开干,哪知被季沉一个擒拿死死按住,在墙后来了一场友好的交流。
斜疏星和郑明玉对视一眼,又把目光转移到了前方战局之中。
“抱歉。”相较于后方战场如火如荼的局势,处在前方战场的枕苏反而显得十分平静。
“我已对师兄心有所属。”
刹那间,快要枯萎的凌清秋眼睛一亮,整个人身旁仿佛飘起了小花,军师余镜台傲娇挺胸,抓住时机猛扇季沉大巴掌,黎萤郑清意双手十指相扣祈祷,燕回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千归语肉眼可见的失落起来,却又急急补救。
【那,我们以后可以……多探讨一下阵法吗?】
枕苏爽朗一笑,眼中是坦坦荡荡的友善:“当然,我们是朋友。”
最后的千归语还是失魂落魄地走了,像是只被雨打湿毛发的流浪狗,凌清秋则是迫不及待地走到枕苏面前,声音微微上扬,身后仿佛有尾巴摇成了螺旋桨,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好心情来。
“师妹,我们回家吧。”
思绪越过时间重重,打着转回到了现在。枕苏想要起身,身后却贴上一副温热身躯。凌清秋双手撑在桌子上,将枕苏整个人笼罩在他心跳急促的怀中。
“你走路都没有声音吗?”
枕苏笑着转过身,指尖轻轻搭上凌清秋的眉骨,又顺着骨骼去触碰他纤长的眼睫。
她很喜欢凌清秋的眼睛,他是单睑,眼睫却长,每次他看向她时,内里的柔情总像是含了无尽氤氲旖旎的秋水,那仿佛可以淹溺万世的情意可以化作世间最坚韧的束缚阵法,让她寸步难行。
当时极海的他与盛安争夺身体,失去了这对漂亮过头眼睛。现在这双蕴满了着缠绵和钟情的眼睛,又一次回到了她的面前。
“是你太专心了。”凌清秋收紧手臂,左手搭在枕苏腰间,将她圈在自己的领地内,别别扭扭的语气充斥着泛酸的醋味。
枕苏简直要笑出声来。每次她给千归语回信或是见面,凌清秋表面好像不太在意,实则心里的醋坛子早就一个接一个地打翻,恨不得撕碎那些信件,哪怕他知晓里面只有她和千归语在阵法上的交流。
不过为了防止自家师兄恼羞成怒,她只是双手捧住他的脸颊,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就浇灭了凌清秋浑身奔腾燃烧的醋意,通通在二人对视间化作柔和的爱恋。
“好大的酸味啊。”枕苏调笑了他两句,想要推开凌清秋,却不料被他拥的更紧,往常那双平静冷艳的眼眸中,燃起了堪称炽热的欲望烈焰。
像要将她占为己有。
凌清秋将头埋在枕苏的脖颈处,发丝轻轻蹭着她柔软的肌肤,带来一阵麻痒。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像是要将自己的味道尽数染上。他打横抱起枕苏,又满怀虔诚地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
枕苏双手环在凌清秋的后颈,看着他眼中映出她眉心的那一点红:“这是要做什么?”
凌清秋看似一本正经的样子,脖颈到脸颊却齐齐漫上了红晕,语气格外正气凛然。
“双修。”
玄机阁。
玄机阁的信鸽上有专门的阵法辅助,飞行速度很快,三个时辰就能从极北飞至玄机阁。千归语拆下竹筒,取出内里信纸细细来看。看完后,又极其珍重的将其以金纸包好,贴身放入胸前。
“啧啧啧。”一旁的季沉看着他那副不值钱的样子,言语之间满是恨铁不成钢,“你说你,当时被拒绝怎么了,好女怕缠郎,如果你再争取争取,说不定咱玄机阁和他们玄清派就又成了一对好姻缘了。”
斜疏星看似还在一旁发呆,实则悄悄靠近二人了一些,装作不经意般调整了一下银白的嘴链。
季沉见千归语不理他,得寸进尺地将手臂搭在他的肩上,语调起伏字音平仄间充满着阴阳人的精髓:“你不会因为被拒绝一次就封心锁爱了吧。”
【师兄莫要闹了。】
面对季沉躁动的搞事之心,千归语笑着抚上胸膛,神色虽然有些落寞,但任谁都能看出他如今的开阔心境。
【先不说修仙大道宽广,情爱之事不过期间尔尔。我已然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而这份心意到现在也仍然不变,如青松扎根入岩,月亮永远高悬。这份心意,在以后也不会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