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阵法的美人不是好剑修by汤姆猫猫
汤姆猫猫  发于:2025年10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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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枪燕。
“那些邪魔妖道身体里的血流干了都是红的,这大蛇的血是黑的,说不准以后要叫我‘黑枪燕’了。”燕回哈哈大笑,同样飞身而起,升至与枕苏大约同样的高度,双手微蜷,食指搭于拇指关节处,左右手大拇指相碰。
“枪来!”
随着她的话语,那沧溟枪却未离开兰舟,而是随之涨大长高,在并冰与苍蟒的双重哀嚎下,被主人握住枪尾。
并冰的哀嚎是因为心疼兰舟受损,苍蟒就是实打实的痛了。它的右前爪被孟独晴的剑锋毁掉,左前爪被变大的沧溟枪撑开一个大洞,玄清弟子的剑与玄机三人又固定着他的身躯,玄武弟子的契约兽撕咬着它的血肉。苍蟒仰天长啸,还算完好的左眼死死盯着空中的枕苏。
它不明白为何这个人类身上有那个杀神的招式,但它清楚地明白,若不是孟独晴的两道剑锋,它绝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枕苏深知迟则生变,速战速决的道理,她拿着玉牌,对准苍蟒的七寸处。原本七寸处覆盖的厚重甲胄已经被群兽撕开大半,只要这道剑锋穿过,这苍蟒必死无疑。
变故突生。
那苍蟒好似存了死志,腹部突然出现一道紫光,又从它嘴里现出。
是一颗巴掌大的紫色圆珠。
“不好,它要自爆!”郑清意骑着陆雨眠的巨鹰,距离那珠子最近,看得也最清楚。那紫色圆珠是苍蟒的内丹,表面流光溢彩,却在眨眼间裂缝遍布,直直地朝着郑清意冲去。
众人大惊。那珠子里蕴含的是苍蟒数千年的修为,若真的让郑清意挨上一下,怕是要炸的身魂俱灭。最糟糕的是,郑清意和身下契约兽被那珠子锁定,身体根本动不了,只能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近。
第三道。
最后一道剑锋拐了个弯,与珠子碰撞在一起,众弟子在剑锋一珠子触碰的瞬间用金钟罩罩住,玄灵寺的释空大师兄拼尽全身灵力放出一式金刚掌,硬生生把其移到了海面上。郑清意也趁机跳下巨鹰,一个打滚便远离了战场中心。陆雨眠结印的手结出了残影,紧赶慢赶地把巨鹰收回了契约空间内。
天地好像静止了。
一瞬间,紫雾蔓延海上,无可描述的威势收于一线,没入海中,炸起妖兽不知数几。释空呕出一滩血后昏迷,被余镜台几人抬进船舱,让玄春门的人进行诊治。
兰舟的保护结界也彻底报废,整个船身好像都黯淡了许多,众弟子也终于松了力气,神经紧绷地太久,只觉得四肢都要不受自己控制。
可战斗还未结束。
【小心!】
斜疏星像是感觉到什么,张嘴嘶吼,却无法发出声音。只是在下一瞬立刻反应过来,朝离地面极远的枕苏和燕回传音。
那苍蟒还未死亡。
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何况这种活了不知多久的老妖怪。明明它仅剩下了半截身子和尚且完好的左眼,又失了内丹按理说应该没有了反击之力。但谁都没有想到,苍蟒被无尽恨意催动,竟然还有余力去袭击空中的枕苏。
说时迟那时快,枕苏御剑退后,迅速拉开与燕回的距离,从而错过了最佳的躲避时机。
她被跃起的苍蟒吞了下去。
燕回目眦欲裂,召来沧溟枪就要“刨蟒取枕”,斜疏星嘴角流下几丝血液,强行用所剩不多的灵力制出引雷阵,宓观鱼的琴弦骤然断裂,黎萤直接揪着玄武堂弟子的契约兽就往天上赶,刚从船舱里出来的余镜台更是发出了比尖叫鸡还要尖锐的声音。
千里之外的玄清宗,水镜被打碎又聚合。孟独晴眼中爆出了血丝,袖袍无风自动,配剑好像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发出阵阵令人眩晕的嗡鸣。
“是我没保护好她……”孟独晴看起来有些不对,浑身的气势比玄清终年不断的风雪还要凌冽,整个玄清甚至都感受到了一股摄人的寒气,平常闲庭漫步的猫猫一派已不见踪影,宗内的弟子已齐齐跪在地上,艰难运功用来抵抗沧澜剑尊的怒火。
枕耳看起来不比他好多少。但他眼神一凝,献宝般从储物袋中掏出一盏灯来,语气中带着劫于后生的清醒:“没事,苏苏还没事,老爹的术法还没失效。被‘云烟水镜’标记后,除非施术者主动结束这招,或者被施术者生命消散后,水镜才会散去。但是现在水镜还好好的,苏苏不会有事的。”
“而且你看,她的魂灯还这么亮,肯定没事的。”
孟独晴无法描述自己现在所想所念。他好像又看到了师妹抱着枕苏,笑着故去的场景。
众人皆知枕苏拜入沧澜剑尊门下,却极少人知晓,枕苏的母亲是与孟独晴一脉的师妹,突破元婴的年岁甚至比孟独晴要年轻。只是二人的师父常常不见人影又极其随心所欲,她为人低调内敛,极少出手,所以没什么人知道他俩的关系。
枕苏应该待在他的身边。
他以杀证道,一直认为只有实战才能让人突破,先前也不少笑话某些死板的长老把弟子看的严,恨不得一直把弟子拴在身边。
但他后悔了。
沧澜剑尊一生洒脱自在,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他现在极其后悔,似被万蚁噬心。
小鸟还未长大,羽翼不够厚,经验不够足,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还太危险。她应该待在他身边,可以随意飞翔与打闹,不用害怕任何事物,也不用担忧任何情况。
没有人可以伤害她,她可以任性、可以撒娇,可以做她想做的任何事。
只要她在自己身边。
苍蟒合上巨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对着朝它冲来的众弟子咧出一个狞笑。
但它的表情很快就被定格住了。
一道白光旋开了它的血肉,是枕苏运剑在内壁里刺穿了他的身体,又用力挑开,凭借着极快的速度自身一往无前的锋利剑势,硬生生地把苍蟒切开了一圈。远远看去,就像苍蟒的半截身子上出现了一圈白环。
苍蟒终于彻底失去了生机,直直坠落进了深不见底的海域,海域下传来了极响的落水声和分食的声音。孟独晴和枕耳透过水镜,看到了那个让他们牵挂无比的清瘦身影。
她的衣摆被腐蚀的有些破烂,发上的玉簪不知掉到了哪里,一处袖子上镶嵌的明珠已经全部丢失,整个人是极其罕见的狼狈形象。
但她的眼睛依旧明亮,就像皑皑雪原上抵住风雪、永不熄灭的火苗。
蓝衣玉剑,举世无双。
她分明在看苍蛇坠海之地,却像是穿过无边无际的海洋,经过东区的百花,透过晶莹的水镜与孟独晴对视,竟让游历过万水千山的沧澜剑尊恍惚一瞬,竟分不清她的眼睛和水镜哪一个更加剔透无瑕。
那双眼睛好像在诉说着,狂风暴雪无法打败她,反而会让她化为更加尖锐的利刃,锋芒毕露,经艳绝伦。
枕耳长一口气,掌心中掐出的血随意抹到身上,继续满腹牢骚地处理宗内事宜。孟独晴的担忧与惊慌瞬间消散,连刚才短短一现的暴戾也被悄无声息地安抚。
或许他是错的。
幼狮终会在茫茫草原上叱咤风云,稚鹰也终会在至高蓝天中翱翔。历经艰难得到成长是捕猎手的共同点,也是它们的必经之路。
温室中出不了强者,强者也从不满足于温室。
他把视线从水镜上移开,却和枕耳对上了视线。他们看懂了彼此的眼神,又不约而同地盯住那盏热烈而闪烁的魂灯。
飞的再高些吧。
你将去探索最广阔的天地,会有无数羁绊见证你人生的绚丽,你会有再刻骨铭心不过的记忆,和永远不会背叛你的实力。
就带着这永不消散的坚定,去迎接整个世界最盛大的绚烂,直至到达无边天穹的最高处。
展翅高飞吧。

“我的妈呀!”余镜台大喊一声, 从昏迷状态清醒过来。
“这是哪里?枕姐他们呢——啊!”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整个人尖叫一声。恶作剧的主人捂住耳朵,一脸嫌弃之色。
正是被余镜台冠名眯眼怪的季沉。
他指指身边, 枕苏正在给黎萤把脉。黎萤好像陷入了昏迷,双眼紧闭,眼下还有没恢复过来的青黑。
余镜台使劲晃了晃脑袋, 想要把脑袋里迷迷糊糊的感觉晃走, 到了季沉眼里, 就是跟自己共同话题不少的小伙伴在晃脑子里的水 。
一晃一个叮当响。
“别晃了, 再晃你脑浆都要摇匀了。一天天的什么事都不干,忘性到挺大。”季沉笑着拍了拍余镜台的脑袋,得到白眼一枚。
余镜台双手抱头, 眼神幽怨:“为什么要打我。”
“因为你什么事也不干。”
“可我明明什么事也没干啊。”
余镜台无辜脸。
又一个聪明人受到了名为余镜台病毒的荼毒。季沉果断放弃和状态不对的余镜台争论, 概括了一下现在的状况。
苍蛇坠海后,众人在船上休整半日便到达极海,总觉得有种出乎意料地顺利。不多时,陆雨眠的巨鹰带来极海中心有奇异建筑的消息, 但兰舟也因为先前的突发情况导致燃料不足,行动速度无法与先前一致。
因为距离不远, 大家聚在一起商议了些时间, 最后决定先由一些人打头阵, 其余人在兰舟前进时恢复灵力, 殿后行动。
枕苏和燕回都是元婴境界, 便留下燕回坐镇兰舟, 枕苏御剑飞行, 带着黎萤和郑氏兄妹;千归语和季沉以阵法浮空上行, 孟百川乘凤凰带着宓观鱼, 陆雨眠和余镜台坐巨鹰而行。沈岸大少爷傲娇地拒绝了陆雨眠的同乘邀请,选择使用钞能力,使起一沓一沓的传送符来是一点也不心疼。
几人跟随陆雨眠的契约巨鹰,不过三个时辰就踏到了实地,也见到了巨鹰所传达的“奇怪的建筑物”的本体。
著名写手小鱼大佬发表评论:这房子的主人看起来是个压抑自己的疯子强迫症。
沈岸连续使用了数沓传送符,腿已经虚的有点站不住。但沈大少爷死要面子,就算天塌了仪表也得保持住,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他偷偷站在几人外侧,想要扶一下那建筑外的柱子缓冲一下。哪知那柱子瞬间就变了色,生出数根藤蔓朝他缠绕过去。幸亏他被黎萤及时推开,众人立刻大砍特砍,砍完那些烦人藤蔓之后,柱子上突然露出一道紫光,缠上了离得近的几人。
之后就是目前的情况了。
“放心,那些藤蔓是鬼魅藤,以强力绞杀出名,但已被我们连根拔起了。只是饲养鬼魅藤必须要用万象反璞阵喂养,我们现在是触发了这阵法。我在玄机的藏书阁内看到过,万象返璞阵相当于另开辟了一个空间,统共分两层,第一层是遍地杀招,第二层是会把人困在中招者的随机记忆中,多为心结,走出来就算过了。我当时看到了那阵法,就直接把第一层的杀招破了。”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第二层,中招的是黎萤吗?”余镜台对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大为震撼,但看着小伙伴处在昏迷状态,还是有些担心。
“显而易见。”季沉摊摊手,歪头的动作竟然显得有些俏皮,“对了,这个第二层可能会扰乱在里面人的思维,或者会降低一些智力。如果你觉得脑子不清楚,不用担心,不是你脑子里的水涨了,等我们出去就好了。”
“当然,如果你是笨蛋,就不用担心它的影响了。”
“慢着,你是不是少说了什么?”余镜台现在的脑子虽然迷糊,但他抓重点的能力一向是可以的,“如果那心结走不出来呢?”
“走不出来啊……”季沉有意逗他,左右手两根食指合起又分开,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形,余镜台的两只眼睛也跟着他手指的轨迹运动。
“就成心魔喽。”
万象返璞阵内自成空间,而在空间外,是心急如焚的沈岸等人。
“啊啊啊啊啊!”听了千归语的解释,沈大少爷罕见地抓狂,激动之下一连磕了一瓶回灵丹。若不是他失了戒心,随意触碰岛上的柱子,黎萤就不会因为救他而中招,从而涉入险境。
“那么枕师姐他们会有危险吗?”郑清意焦急地原地转圈。她平复了一下因为千归语的传音感到有些难受的神识,一只手无意识地抓着自家兄长的左臂。
【只要结了黎萤姑娘的心结,就可以顺利出来。而且两个空间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说不定他们一会就平安出来了。】
千归语的意念穿到在场众人的脑海中,就算是综合能力最强的孟百川也因为意念中的无形压力皱了皱眉。
见此,千归语贴心地取出传音玉碟,以灵力探之。
【就算不能解开黎萤姑娘的心结,他们也无大碍。这万象返璞阵本为双层阵法,第一层是实打实的杀机之阵,第二层却更多的是助人坚定道心的生灵之阵。】
【斜师兄成日泡在藏书阁内,最擅长解这种上古杀阵;就算无法解开第二层的心结,只要破了阵眼,就能平安回来了。】
【就是黎萤姑娘可能要昏迷一阵子,其余就没什么劣处了。】
看着千归语传音玉碟上显现的字体,宓观鱼揉揉太阳穴,欲言又止。
“斜道友,你和苏苏平时也是像刚才一样交流吗?”
虽说是没有恶意的交流,但总感觉带着一股自上而下的压迫感,莫名让人头疼。
这真的只是简单的神识传音吗?
千归语但笑不语。
万象返璞阵内,枕苏收回把脉的手。既然探明了这阵法的虚实,黎萤的身体目前也没什么地方出现不对,那现在要做的,便是尽力帮助黎萤度过一直根植于她内心的心结。
黎萤天赋过人,又长了张可爱幼态的娃娃脸,自小被瑶寨众人当祖宗捧着,生怕有什么磕着碰着,说是被爱浇灌着也不为过。要说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怕也只有那一件事。
“小余。”枕苏打横抱起黎萤,又剥开她额间的几缕碎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沈岸和黎萤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啊?”余镜台懵懵回答,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他刚想举手发言,手中突然被放了块阵石。
“脑袋不清楚没事,手还能用就成。”季沉恶魔微笑,“我们可是真实存在这阵法形成的空间里的,我给咱们套了个隐身阵,你手里拿的是阵石。如果不小心掉了或损坏了,让黎萤认为我们是变态跟踪狂,下场可能会有点惨哦。”
余镜台想起黎萤身边的金蝎,又不合时宜地想起她之前给自己科普的某些蛊术知识,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用脑子里为数不多的理智控制双手夹住阵石,紧紧合拢于胸前,一副“我与阵石同生共死”的模样。
全然忘记了阵石没了也可以再另起隐身阵法的情况。
他们目前处在一个山窝里。从周围的环境看,好像还是个穷山僻壤,风一吹就带起不少尘土来。
“阿嬷,我今天想吃炒蘑菇。”
“好好好,阿嬷给你做。”
在这荒凉小路上行走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高的是个面容慈祥的老婆婆,矮的一看就是缩小版的黎萤。她还是扎着两个标志性的小麻花辫,带着一身的银饰,头上还别了一朵镶了银边是紫色绢花,上面绣着蝴蝶样的纹路,看起来古灵精怪的。
“黎萤。”又一个小矮子从对面走来,正是小时候的沈岸,“姐姐说过,不能给人添麻烦的。”
“要你管!”黎萤对他做了个鬼脸,继续朝着阿嬷撒娇,沈岸只能自己一个人握着小拳头生闷气。
“小小孩子怎么气性这么大。”冯阿嬷揉揉沈岸的头,语气中是掩不住的慈爱。她的手掌很大,上面的皮肤也不光滑,但是力道轻柔,也避开了沈岸头上的红色发冠,对待他们像是在呵护什么未开的娇嫩花苞。
“……我没有生气。”沈岸好像很不适应,但也没有躲开。
“阿嬷,我们今天做沈岸喜欢吃的虫子吧。炸虫子煎虫子烤虫子蒸虫子煮虫子炖虫子……他!全!都!喜!欢!”
“黎萤!”沈岸炸毛,抬手就要去揪黎萤的小辫子。黎萤才不乖乖就范,借冯阿婆的身体来遮挡躲避。二人绕着冯阿婆你追我躲,紫色的绢花和红色的发冠绕着冯阿婆转来转去,就像这无尽的枯地中生出了艳丽至极的花。
枕苏一行人隐身跟在他们后面,走到了一个傍山而建的小村庄内。村庄内的建筑大多都是木屋,面积也不大。虽说是村庄,里面却大多是老人和幼童,极少有青壮年的存在,就连年轻女子的数量也很少。
村庄的入口处,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的字歪歪扭扭的,像是稚童的练笔,依稀能辨认出是“芳菲源”三个字。

第42章 芳菲源
“阿嬷, 你们回来啦。”进了村子,沿着小路走过几间房屋,就能看到在门口等着的春儿。她见到缓步走来的几人, 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小跑到几人,紧紧抱住冯阿婆的胳膊往里走。
春儿正是十五的青春年华,人却长得瘦瘦小小, 与同龄人站在一起就好像小了几岁。她扎了一条单侧麻花辫, 看起来像只温顺的小鹿。
他皮肤有些太白了, 脸颊上几乎没什么血色, 穿的是很普通的麻布衣裙,腰间系有灰色围裙一条,脚踏一双麻鞋, 虽然朴素, 却胜在干净齐整。
春儿是冯阿婆在村子外面捡到的弃婴。在一个偏远落后的凡尘山村里,最快的交通方式就是驴车。但暖春未至,积雪还没化完,驴车不便通行, 是冯阿婆抱着这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孩,在吹着寒风的一个冬末, 一步一步地走到镇上, 把婴儿交到了据此数十里的医馆中。
医馆的人用尽一身医术, 终于保住了婴儿的性命, 只是她落下了病根, 不知道是否能活过十二岁的生辰。
冯阿婆没有丢掉这个孩子。她把家里最暖和被子拆了, 给春儿做棉衣。春儿怕冷, 她就在冬日囤了树枝木炭来烧;春儿的药不能断, 她就绣花补贴家用……芳菲源里没什么青壮年, 冯阿婆的一双儿女都在二十年前的一场山洪中失了生机。一个老太太,凭着自己孤身一人,硬是把春儿养过了第十五个春。
冯阿婆把三月二十日的春分时节当做春儿的生辰日。春儿挺过十二岁的生辰时,冯阿婆特地去镇上给她裁了一块新布,欢天喜地的给她做了一件单衣,上面绣着鹅黄的迎春花。春儿自己也争气,不仅小小年纪掌握了绣花这一技术,绣上的花鸟百兽栩栩如生,甚至比许多专门的绣娘的绣技都要好。
“沈岸,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呀?”两个小孩被赶到里屋准备吃饭。黎萤双手捧着脸蛋,眼睛忽闪忽闪地,“我保证不再用虫子吓唬你了。”
“我才不怕虫子!”沈岸低声反驳。
“我不怕虫子~”黎萤才不给他留面子,“那为什么你上一秒看到我新找的虫子,下一秒就撕了传送符,传送到这么个犄角旮旯里。”
黎萤晃晃右手上的银铃铛,左手上的银铃铛被她偷偷塞到了冯阿婆的小匣子里。
“要不是我的五行蛊里有你的血,能知道你的方位,才能用传送符跟过来。长老爷爷这几天一直在忙着要扩大玄春门在南区开设医馆数量的事,我可没告诉他们我们两个在这里,我才不想挨骂。”
紫衣小姑娘右手握拳拍拍胸脯,一脸信誓旦旦。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
看着面前的黎萤,沈岸破罐子破摔般苦恼挠头,整个人好像快要碎掉了。
“谁要你照顾啊!再说,我到这里是因为谁啊!”
原来玄春门与瑶寨的主事人打小便交好,相互之间走的很近,又同时出了两位天赋过人的苗子,彼此又有长辈滤镜加成,趁瑶寨来玄春门商讨事宜时,给两个小孩订了娃娃亲,平常也多让他们两个一起玩。
小孩子不懂什么是娃娃亲,只觉得自己有了新的朋友,两个人一起玩可比自己一个人有意思多了。瑶寨善蛊术,蛊又与虫离不开。作为一个合格的瑶寨小圣女,黎萤自认为自己活泼开朗,不能丢了瑶寨的面子,也大方地把她的新玩具分享给小伙伴。
是一直通体青绿的大青虫。
“沈岸你看!”黎萤献宝一般把它捧到沈岸面前,“我还没见过这种样子的呢。”
哪知新的小伙伴表情平静,好像还带着一分不自然的僵硬。
他冷静地掏出了一沓传送符。
原地消失。
他消失的瞬间,黎萤的脑海里已经想到长老爷爷们的脸能有多黑了。但她记得昨日当着众人的面,沈岸让她的五行蛊咬了一口,这让她可以模模糊糊感觉到沈岸所处的位置。她沿着冥冥之中的感应,发现沈岸好像逃的有一点远。
黎萤扔掉了手中的大青虫,仿佛已经看到了长老爷爷“让你给人家好好相处你把人家小孩吓跑了气死我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多久哎呦太愁人了”形如此类混合的目光。
从小众星捧月的瑶寨小圣女扁了扁嘴。
我才不要独自挨骂呢!
抱着这种心态,她也跟着沈岸到了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地方。
后面的事好像顺理成章的,斗嘴的他俩在路上被冯阿婆捡到。冯阿婆好像认为他们是离家出走的淘气鬼,虽不知他们的来历,却依旧收留了他们。
他们也认识了春儿。
今天是他们在芳菲源的第七天。
黎萤觉得春儿是个超级超级好的大姐姐。她会陪着黎萤玩虫子,还会帮沈岸整理发冠,会做好多好吃的,绣的花也特别好看。
“小萤,你看。”春儿坐在小木凳上,膝盖上是绣了一半的花簇。黎萤乖乖抱着另一个小木凳,坐在她的旁边。
“这是百合花,这是牡丹花,这是迎春花……”她的手指很纤细,却已经起了一层薄茧。
“听阿嬷说,我们这里之前可是个好地方,一到春天,就会有满山遍野的花,路边上被花占满,只给人留下极细的下脚处,就像芳菲无数的桃花源一样。只是因为二十年前的洪水,现在的地方不太好看,种地也难,很多叔叔阿姨都去镇上了。”
春儿抚摸着自己的绣品,语气憧憬:“我马上就要过十五岁的生辰了。我是被父母遗弃的,是阿嬷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的生辰就是阿嬷捡到我的那一天。以往都是阿嬷给我准备礼物,我今年也想给她准备一份礼物。”
“阿嬷最近好像很累,我看到她晚上偷偷起来到屋外了。她不舍的点油灯,肯定又借着月光来绣了……也不知道保护自己的眼睛。”
“只是我不知道,阿嬷喜欢什么……”
“我知道!”黎萤举高右手,“阿嬷想要织云锦。”
“织云锦?”
“好像是最近时兴的一种布料,穿上柔软丝滑,颜色灿烂好似晚霞,就像把云朵织成布穿在身上一样。”黎萤小嘴叭叭个不停。
“我前几天跟阿嬷去卖绣品的时候,阿嬷在一个我不认识的绣楼前面看了好久,嘴里说了什么……‘织云锦’、‘肯定很好看’之类的话。”
“这样好的东西,一定很贵吧,我想亲手给阿嬷织一块,可是我没见过……”春儿好像有些羞愧,低着头又开始绣花。谁知黎萤猛的把自己头上的绢花一拽,绢花在她手中散开来,成了一块镶着银边的布。
“这个是织云锦,春儿姐姐,给你!”
她献宝似的双手捧起:“春儿姐姐这么聪明厉害,肯定能把织云锦织出来的。”
春儿一时间又高兴又不好意思,黎萤故作成熟地摆摆手:“我喜欢阿嬷,姐姐也喜欢阿嬷,我们一起来给喜欢的阿嬷她喜欢的东西吧!”
之后的几天,春儿把那块织云锦当做样本,每天都在研究如何复刻它,黎萤缠着冯阿婆也的时间也更加长,每天都把她逗得合不拢嘴。
沈岸悄悄把劣质的草药换了,把自己典当玉佩换来的上等品质药草混了进去。有了想做的事,又以上品草药滋养,春儿的精神竟然比之前好了不少。
五日转瞬即逝。按照以往,冯阿婆会赶往镇上售卖绣品,晚上会和春儿一起度过她的生辰。春儿和两个小朋友偷偷约好,黎萤负责缠住冯阿婆让她晚些回来,沈岸和她负责把家里好好装饰一番。
“春儿姐,你去歇着吧。你的身体这几日恢复的很不错,更应该多休息才是。”沈岸在木屋的门上挂了一条彩绫。这条彩绫是春儿自己织的,用的是冯阿婆第一次教她绣工的织法。
春儿也不勉强,只是微微喘着坐在门外的小木凳下。冯阿婆家外面有一个拿篱笆划出来的小院子,院子里面有一棵白杨树,树下是两个小朋友和冯阿婆收集树枝编的四把小藤椅。黎萤把它们摆在白杨正下方,阳光在日出日落之时斜照进小院,别有一番情趣。
“谢谢你,沈岸弟弟。”春儿拿过小木凳坐在门口,把费劲心思织成的织云锦摊开在腿上,意有所指,“姐姐这几日喝的药被你换了吧,味道都不一样了。明明你是个小孩子,却还要你破费,我真的有点过意不去。”
“什么?”沈岸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看到彩绫挂歪了,赶紧踩着小木凳上去整理一下。
“你春儿姐喝了这么多年的药,这点东西还会弄错吗。”她笑道,“白糖和冰糖是味道尚不一样,更别说品质不同的药材了。”
“沈岸,我是真的很感谢你们。”
都说三岁看老,沈岸的傲娇本质从小就显露出来,具体表现为在受到感谢或者赞扬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转移话题。
“春儿姐,织云锦大多都是艳丽极了的颜色,你为何织的如此雅致。”
春儿将她织就的织云锦摊开在膝盖上。她大约织了几寸,是白色的主调,其中掺了些鹅黄的丝线,像是雪中微微颤颤的花苞,又像是空中点点的星光。春儿还在一端加了黎萤提供的银铃,风一吹就泠泠作响,清脆的很。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这几日为冯阿婆准备的礼物,言语间还有些羞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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