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儿,就是小若的系统留给她的最终奖励——可以自由穿梭在两个世界之间的时空之钥。
这一次,不需要再捆绑什么复杂的任务,也没有系统压榨了,使用者可以无限次往返两个世界,做自己想做的事、见自己想见的人。
只要一开机,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就会自动修正,变为地球每过去一天,那个世界就过去一年。
从陆鸢鸢开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六个小时。换算到那边,一个季节已经过去了。
明明那么想知道自己回家后,那个世界的后续如何,想知道段阑生有没有活下来。此时此刻,机会来到眼前,她却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绪。
原来她也会胆怯,害怕未知,害怕变化,更害怕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或许,她应该像系统说的一样,忘掉那一切,不要再蹚浑水了。
可是……她在那个世界待的时间,早已比她在地球上的时间多上好几倍了。
种种经历,刻骨铭心,她又怎能做到像系统说的那样,只当自己做了一场虚幻的梦?
对段阑生,她爱过,恨过,杀过,骗过,愧过。而如今,在得知前世的真相后,她的心境早已转变。
晨曦自窗外拂来,原来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黑夜消弭,曙光初升,天际线喷薄出金红色的万丈朝霞。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陆鸢鸢抬起手,用力拭去眼角沁出的湿润光泽。
她承认,自己还是想回去看一看。
因为,她对那个世界,仍然有着牵挂。
尽管已经下决心要回去了,陆鸢鸢还是谨慎地做了点儿准备。
系统一句话也没交代就跑了,留下的时空之钥也没有使用说明书。陆鸢鸢无从得知,自己回到地球后,她在书中世界附身的那具身体去了哪里。
是跟着她一起进入时空隧道、又在穿越过程中被销毁了?
抑或是,在她的灵魂回到地球后,那具身体变成了空壳子,落到了那边的世界里?
这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陆鸢鸢上一次穿越是魂穿,附身在燕国公主的身体里。要是那个马甲已经没了,她这次大概率会用自己的本体穿过去。
《魅仙缘》的世界可不是什么法治社会,妖怪横行,凡人界战火不断。她是一个体质健康的普通人,到了那边,就只能沦为战五渣了。
虽然觉得系统不至于这么坑,但凡事都要做好最坏打算。毕竟,她也有点儿担心,要是自己唯一的本体损坏了,会不会无法再回到地球。
一夜没睡,陆鸢鸢却一点也不困。她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出了一个书包,装了食物、药品、防身用具、金饰。她还买了一套古装,找同城快送送到了家里。
如果是身穿,这些行李应该都能跟着她一起传送过去的吧。
这么一准备,就又过去将近六个小时。
临近中午,陆鸢鸢整装待发,站在客厅中央,深吸一口气,掏出时空之钥,选中了右边的钥匙,按了下去。
刹那之间,天地已改。
幽幽清香,随风暗送。陆鸢鸢还未睁眼,就感觉到了一股纯澈的灵力在四肢百骸里流动。
陆鸢鸢惊讶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燕国公主那具身体里!
转头一看,果然,她的书包也不见了踪影。
枉她还特意准备了那么多东西……不过,能找回这个满级账号的登录密码也是好事。她千辛万苦才从凡人飞升成灵衡仙君,可不想回到新手村,重头再来。
陆鸢鸢打量起四周,这是一片树林,树冠之外,金顶楼阁,落错栉比。正觉得景色眼熟时,她听见身后有重重的脚踩落叶声在接近。
来者步伐急促,没有丝毫掩饰脚步声的打算
,一瞬间,陆鸢鸢就被转了过去。
“陆鸢鸢!真的是你!”越鸿紧紧抓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脸,仿佛在反复确认是她本人,激动道:“你到底去哪里了?!留下几句话,就消失了大半年!我还以为你已经……现在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差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越鸿……”
才说了两个字,陆鸢鸢就被抱入了一个炙热的怀抱里,箍得她生疼。
从越鸿的反应,不难看出,她回家后,这具身体也跟着隐藏了起来。直到今天,才随着她的归来而现世。
越鸿生不见她的人,死不见她的尸,估计都急坏了。
陆鸢鸢鼻头微微发酸,庆幸自己选择了回来,她闭上眼,也抬手抱住了越鸿:“我回来了。”
此时,她也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了——难怪自己会觉得风景眼熟,这片林子可是金鳌岛的一角啊!
好一会儿,越鸿情绪才稳定下来,他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不好意思,别开了头。
陆鸢鸢问起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那一天,和段阑生离开邙山前,她秘密拜托越鸿帮她办的事,和段阑生、汤圆都有关系。
想也知道,汤圆不可能跟着他们去打鬼帝,势必要和段阑生分开。而段阑生,在与鬼帝一战后,还会被她当做回家的踏脚石利用,极有可能会进入消耗过度的力竭状态中。
妖界内部并不团结,明里暗里想拉段阑生下水的妖怪可不少。等到那时,那些家伙很有可能会像嗅到血味的鬣狗一样,一哄而上。哪怕对付不了段阑生,也能伤到他最柔软的七寸。
倒不是说段阑生的副将白叶不值得信任。只是,白叶毕竟是妖怪,汤圆跟着他,也只能待在妖界。大乱一起,只要汤圆还生活在妖界,就不是绝对的安全。因此,陆鸢鸢拜托了越鸿,在鬼帝伏诛一战后,想方设法带走汤圆,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果然,她当初的预判非常准确。
那一天,鬼帝一伏诛,捷报便像长了翅膀一样,从鬼牢山传往各地,三界躁动。
不过两日,白叶带着汤圆同行的那支回宣照休整的队伍就出了乱子,有人动了歪心思,想趁机让他们一起死在路上。多亏了越鸿及时赶到,把汤圆带走了,还顺手捞了白叶一把。
“越鸿,幸好有你。”陆鸢鸢心弦重重地一松,问道:“那汤圆现在在哪里?”
越鸿道:“有人照顾他,他很安全,你放心吧。”
陆鸢鸢点点头,脑海中晃过另一道影子,心脏便仿佛被细线勒了一下,重新吊起。她一眨不眨地看着越鸿:“那——段阑生呢?”
听见这个名字,越鸿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他……”
只说了一个字,他就停了一下,仿佛是不知道怎么和陆鸢鸢说。
终于,他还是说了出来:“你回来晚了,他已经走了。”
陆鸢鸢眼瞳一缩。
高高悬吊的心脏,终于还是坠下,摔了个粉碎,沉进了没有底的冰海。
段阑生——已经不在了。
耳朵里好似有尖锐的噪音在嗡鸣,在嘲笑。细听又什么也没有了,唯剩一片空白。
陆鸢鸢慢慢地松开了越鸿的袖子,目光空洞,轻轻地问:“那他现在在哪里?”
越鸿给她指了一个地点。
与鬼帝间旷日持久的战争,给三界造成了移山换海般的变化。这个地方,离邙山很近,景致却与陆鸢鸢的印象大有差别。
天色已暗,黯蓝渐染。一轮银月悬在中宵,散发着静谧温柔的光晕。
茂密的林子中,坐落着一片湖,湖面看不到边界,有如陆中之海。湖水连同四周的树林,都被月色披上了一层纱。莹白的花朵在枝梢微微颤动,随风摇曳。花瓣如半透明的琉璃,被风卷起,飘到了湖水上。
这个地方,确实是一个不会被打扰的、很适合长眠的地方。
陆鸢鸢落在草地上,茫然地站了一会儿。
其实,她到现在都没能消化下段阑生已经死了的事实。
回家那一天,她亲眼看着段阑生坠入恶鬼群中。
在那之后,她确实想过段阑生已经不在了的可能。但每一次,不好的念头都会被自己压下去。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这种盲目的信心是从哪里来的。
为什么呢?
就因为书中的主角总能化险为夷?或者说,她总以为自己和段阑生的缘分不会这么轻易断掉,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始终会被命运的红线带回到她身边?
陆鸢鸢木然地立了一会儿,向前走去。突然,她注意到,湖岸边的石头上蹲坐一个小小的黑影,步伐一顿,失声道:“汤圆?!”
湖边蹲坐着一只九尾狐幼崽,九条尾巴蓬蓬地在屁股后炸开,看起来,比半年前胖了不止一星半点。小家伙似乎正看着湖心发呆,没注意到有人靠近,闻声,尖尖的耳朵一动,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清来者是她,小家伙几乎是滚到了草地上,如同一支箭似的,飞扑过来。
陆鸢鸢也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张开双臂,接住了他,胸口被猛地一撞,一起倒在了草地上。
汤圆的尾巴摇得她都看不清动作,整只狐狸拼命往她怀里拱去,不断委屈地叫着。
如同至宝失而复得,陆鸢鸢用颤抖的臂膀紧紧地搂他入怀,埋头在他的毛里:“汤圆,我回来了,对不起……”
汤圆眨巴着眼,舔了舔她的脸。
陆鸢鸢收紧了双臂,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头。过了许久,汹涌的情绪稍微压下,她才依稀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越鸿不是安排了人好好照顾着汤圆的么?为什么会放任这孩子单独跑到这种荒僻的地方?
周围也没个大人看着,万一遇到危险就糟糕了。
还好,她今天回来了。
陆鸢鸢既后怕又庆幸,拥紧了汤圆,抬头看向这小家伙刚才蹲的地方,又朝他所望的方向看去,蓦然明白了什么,心脏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越鸿不是满嘴跑火车的人。恐怕,今晚是汤圆自己偷偷溜出来的。
他未必懂什么是生离死别,只是本能地想离至亲更近一点。。
陆鸢鸢低低地说:“这样吗……你也在想他了。”
陆鸢鸢拍了拍身上的碎草,站起来,汤圆却从她臂弯中跳了下地,咬住她的衣摆,拖着她,靠近湖边。
陆鸢鸢看见,湖边停着一艘小舟。汤圆已经三两步跳了上去,回头看她,似乎在等
她跟上来。
“你想坐船吗?”
陆鸢鸢想了想,也踏上小舟,舟身很窄,人一上去,便轻微地晃荡了两下。
船桨一推,小舟曳开余波,离开了岸边。
月下碧湖万顷,一片澄莹。涟漪漾开,如同融化的银箔在丝绸上流动。
汤圆蹲在船头,尾巴垂入舟中。陆鸢鸢干脆放开了船桨,让小舟随着水流,游向江心。
来到湖心时,夜风停了,小舟也随之缓缓停了。波澜归于平静,湖水成了一面镜子,明月潜入水中,浮在小舟侧畔。
就在这时,小舟旁边的水面上,忽然生出了极轻微的气泡。
说时迟那时快,波光哗啦一声拂开,碎开了那轮圆月,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水中钻了出来,有如一尾翩跹的鱼。
她坐舟上,他在湖中,抬眸望向她。
人界重逢春色九重,蜀山剑宗万里朝晖,地下皇陵寂静无声,离合天劫地动山摇,宣照城中燐火如昼,邙山樵舍银花星雨,恶鬼阵前生死长诀……
记忆闪现,万般幻变,都化作云烟消逝。
最终映入她眼底的,只有水中之月,心上之人。
陆鸢鸢:“……”
在大脑里过了一遍越鸿的回答,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似乎,大概,也许闹了一个大乌龙。
段阑生头上沾了一片莹白的东西,是方才随风飘到湖水上的花瓣。陆鸢鸢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为他捻起那片花瓣,放入水中让其随波流走,喃喃自语:“我回到金鳌岛,就听说我回来晚了,你已经走了。”
哗啦一声,段阑生跃上小舟,浑身滴水,将发丝拨到耳后:“我今天去金鳌岛接汤圆,你回来时,我已经走了。”
说着,他摊开手掌,只见掌中躺着一枚湿漉漉的琉璃珠,以金线穿过。他将琉璃珠轻轻地挂回了汤圆的脖子上。
陆鸢鸢顿时明白了他为什么会从湖里上来,汤圆又为什么会蹲在湖边盯着水面。
舟畔的波澜渐渐平静,湖中银月重圆。
段阑生的眼眸转向了她。
陆鸢鸢抿了抿唇,抬手,将他颊边零碎的湿发勾到耳后,还擦了擦他脸上的水珠。段阑生默不吭声,也没有反抗,只是眼皮颤了颤。
原来,他并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淡然,此刻的紧张不比她少半分。
陆鸢鸢收回手,低头攥住了自己的衣袍。想说的话太多,临到了这一刻,仿佛失去了一切修辞的能力。她手指微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眼眶发红,憋了几秒,竟是憋出了一句:“我们再拜一次堂吧!”
“……”
“我是说,当初那个问题,我已经想好答案了,你……你能不能再问我一次?”
段阑生定定地看着她,忽地伸出手,抓住了她膝上那只发抖的手,十指相扣,扬唇笑了:“好呀。”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笑,她也跟着笑了。
陆鸢鸢弯起眼,半晌,轻轻地说:“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给你说一个故事。”
大千宇宙,无奇不有。
传说中,世上每个人都有一本撰写命数的生死簿。此时此刻,属于他们的故事已经写下了最后一笔。
与此同时,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被掩埋在了岁月的尘埃中。
那是最初的故事,一切的起源。
那一年,雷劫前夕,段阑生下了一个决定,待陆鸢鸢从过往中解脱,去过新的生活后,他也会当从未认识过她一样,过自己的生活。
然而,说不清为什么,即使已经以无情证道,飞升为剑仙,去了金鳌岛,他始终无法平静,每日都有陌生的滋味在心头涌动,犹如烈火烹心,烧得五脏六腑生疼。
想到她从今往后就真的和自己毫无瓜葛了,她会结识新的人,与对方度过一个没有他的一百年,那种滋味就会变本加厉地绞他的心脏,让他夜不能寐。
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这种滋味消退,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破了自己的誓言,隐身来到了陆鸢鸢投生的地方,也是他当初为她选择的家。
在远离蜀山的这座城,她会有无病无灾、平安顺利的一生。
一开始,他只是想远远地看她一眼就走。来了以后,又毫无缘由地得寸进尺起来,想听听她的声音才走。
但很快,他便发现陆鸢鸢不在这里。
她没有投生成功,魂魄已经不知去向。
真相来得太晚,但还未到绝路。
很多人不知道,在修仙界,有一门法术,叫做踏碎虚空。
此术并非虚无缥缈的传说,金仙修炼至化境后,就能敲开这扇神秘的大门。
他杀了罪魁祸首,从金鳌岛独自出走。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终于掌握了踏碎虚空的办法,回到过去,试图改写那段历史。
一个时空不能有两个自己同时存在,若要回溯从前,他就只能回到过去那个自己的身体里。
段阑生以为,他可以凭借自己所知的未来,去改写陆鸢鸢的命运、改写他们的结局。却没想到,他的到来,就像往静水中投下一颗小石子,泛起涟漪,没人能操控涟漪扩散的方向。
带着前世烙印而来的他,影响了陆鸢鸢今生的因果。即使他知道后面的故事会怎么发展,也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失败,和陆鸢鸢失之交臂了一次又一次。
在被他改变的因果中,陆鸢鸢要么孑然一身,要么和越鸿走到了一起,成了越鸿的皇子妃。并且,不管陆鸢鸢走上哪条路,结局都是英年早逝,还越来越短命。
仿佛被外力改变了栖息地的动物,无法在与自己不合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踏碎虚空无数次,目睹她死亡无数次。锥心刺骨的无力感,让段阑生的执念从“和她再续前缘”逐渐变成了“让她活下去就好”。
也是在这无数次失败的尝试中,段阑生隐隐浮现出一种感觉——陆鸢鸢似乎有一条必须要走的路。
如果不按照那条暗线来走、完成必须做的事,陆鸢鸢就会早亡,无法自然终老。
但那条暗线,到底是什么呢?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为了给陆鸢鸢寻求一分生机,他做了太多尝试,其中一世,甚至还出现了变数。
在那之前,不管命运怎么改变,陆鸢鸢都是以燕国公主的身份开局的。但那一世,当段阑生看见燕国公主的襁褓时,便立刻意识到了陆鸢鸢不在这里。
燕国公主的身体,被一个陌生的灵魂顶替了。陆鸢鸢没有投生到这具身体里,她去了一个他触不可及的世界。
在很久以后,段阑生才知道,那是陆鸢鸢这么多世以来最为平顺的人生。没有少女时代的颠沛流离,更没有被送到异国做人质的家国仇恨。她投生成一个普通女孩,有父母宠爱,三五好友,学着他看不懂的数理化生,长成大人,步入社会。
然而,这一次,她还是没能在那个世界终老,魂魄某日突然被弹回了这边的世界。
至此,段阑生终于确定,自己妄图回到过去改变陆鸢鸢的结局是行不通的。
因为一旦由他人插手,让陆鸢鸢逃脱了注定的因果,她就会早逝。她必须在这个世界,完成自己被安排好的隐线命运。
他尝试寻找陆鸢鸢命运的规律,却每次都赶不上她死亡的速度。
而一次次的踏碎虚空,也竭尽了他浩瀚的仙力。
最后一次尝试,他决定换个方式,最后赌一把。
人的命运,不由他人决定,只能由自己书写。
既然他改变不了陆鸢鸢的命运,那就让陆鸢鸢亲手改写自己的命运。
最后一次回溯,他决定将记忆让渡给陆鸢鸢,换她带着记忆重生。
让她记住曾经的痛与恨,回到原点,结局会不会不同?
一定会的吧。她那么聪明,那么机灵,一定知道该如何趋吉避凶。
段阑生没料到,因为那一次与地球的时空交互太过特殊,除了
他渡给她的第一世的记忆,陆鸢鸢的大脑里竟还残留着她投生在地球的那短短二十多年的记忆。
两世记忆的交融混淆,在她的脑海里颠倒了顺序,让她坚信自己是土生土长的现代人,不过是比较倒霉,误入了一本狗血小说里。
完成了这一切后,段阑生便打算进入那个年轻的自己的身体里。
这一次和以往不同,他一进入年轻的自己的身体里,就会失去作为剑仙的记忆。他愿意接受陆鸢鸢对他做的一切。
然而,他发现,自己再也没有力气做这件事了。
原来亏空力量的仙人,亦会死亡。他不可自控地开始仙解,逐渐化作虚无。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在上空看着重生后的陆鸢鸢与年轻的他重逢。无人知道,他有多么嫉妒那个一无所知的青涩的自己。
大概是因为陆鸢鸢误入过那个叫地球的异世界,受过现代文明的教育和熏陶,她分明是这个世界的原生者,却又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者,就这样引起了书灵的注意,导致了她和书灵的结合。
不论中途经历了几多坎坷辛酸,此生的尝试终于没有白费。
这一夜,看着月下舟中的陆鸢鸢,他也终于走到了仙解的终点。
小舟靠岸,陆鸢鸢迈出小舟,正要拉着段阑生上岸,忽然啪嗒一声,有一滴水珠砸在自己颊上,带着奇异的温热。
陆鸢鸢愣住了,抬起头:“是下雨了吗?”
明月高悬,天上一朵云也没有。哪里来的雨呢?
段阑生摇头。
陆鸢鸢不明所以,用指腹擦了擦面颊:“算了,我们回家吧。”
段阑生牵住她的手,微笑:“好,汤圆也想听你说故事了。”
“那你们要做好听上三天三夜的心理准备了,因为,那真的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啊。”
——正文完——
找到了在两个世界之间跳转的办法后,陆鸢鸢开始了新的生活。
两界时间流速不同,地球每过去一天,书中世界就过了一年,且任何一边的时间都不会因为她的消失而停下来。
周一到周五,撇开工作时间、休息时间、与家人朋友的社交时间,陆鸢鸢最多可以挤出八个小时穿越去书中世界。周六日相对好一点儿,她可以在书中世界连续住上一两年。
换言之,以七年为一轮,其中有五年,她每年都只能在书中世界待四个月。
陆鸢鸢:“……”
当然了,对于在两个世界来去自如的她来说,自己和段阑生是天天见面的,并没有长期分居的实感。但站在段阑生的角度,他却每一年都有实实在在的八个月在独守空闺、独自带娃。
虽然段阑生这个物种(?)并不会出现等着等着就老了、挂了的情况,但陆鸢鸢每次看见那一大一小冲她招手、送她回地球的画面,难免还是会有点儿纠结和心虚。反正已经吃穿不愁了,也许,她该换一份上班时间更短的工作了。
然而某一天,事情突然有了转机。
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周日。
这天,陆鸢鸢刚从异世界回到地球。晚上十二点,她从水汽蒸腾的浴室出来,正用干发帽擦着湿发,忽然注意到,桌子上的时空之钥“嗡嗡”地震动了几下。
这玩意儿还是头一次自己发出动静,怎么回事?
陆鸢鸢疑惑地走过去,拿起它查看,便惊讶地发现,屏幕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正方形图标。方框里面,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三个简笔画小人,两大一小,圆头圆脑。
奇怪,屏幕上不是向来只有两把钥匙的么?怎么会凭空多出一个图标?
周围也没有文字说明。
要不……就试着按一下,看看会有什么效果?时空之钥总不至于会害她。
陆鸢鸢犹豫了一下,选中图标,按了下去。
一秒,两秒,三秒。
周围一片安静,她还站在原地,什么变化也没发生。
陆鸢鸢:“?”
怎么没反应?
该不会这个按钮只是个摆设吧?
正这么想着时,她手臂上忽地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似有电流流过。与此同时,一门之隔的客厅里,传来一声“咚”的沉闷的撞击声,似有重物落地。
陆鸢鸢一愣,三两步冲出房间,一看清眼前景象,步伐蓦地刹住了。
这是她独居的出租屋,刚刚还空无一人的客厅里,凭空出现了一大一小。
陆鸢鸢:“……”
客厅中央,茶几翻倒。段阑生身着一袭宽大的寝衣,青丝涓涓散下,好似还没回过神来似的,以手肘支起身体,从地上坐起,眯眼看着这陌生的环境。
他怀里还趴着一个睡眼惺忪的小男孩。
这孩子约莫四五岁的年纪,白皙秀丽,唇红齿白,圆溜溜的眼眸在五官里占了很大比例,黑发长到腰,俨然是段阑生的迷你版。更惹人注目的是,这小孩头顶上支着两只三角形的雪白狐耳,臀部还隆起了一团毛茸茸的尾巴。但很快,他的耳朵尾巴都缩了回去,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制裁了。
陆鸢鸢:“…………”
陆鸢鸢大脑一片空白,她低头,再次看了看时空之钥新出现的图标,一瞬间福至心灵,头上叮一声,亮起了一个灯泡。
她明白了!这个新功能,竟然可以将段阑生和汤圆带到地球!
在这之前,她不是没有幻想过段阑生有一天能来她的世界,但总归没有抱多大希望。
毕竟,段阑生和汤圆在地球没有马甲,想来这边,大概率要使用本体穿越。而她作为时空之钥唯一的使用者,也只试过魂穿而已,从没听说过这玩意儿还开通了身穿业务啊!
那边厢,段阑生似已察觉到屋中有人,他伸臂护住汤圆,回过头来,看到站在卧室门边的她,漂亮上扬的眸子微微一睁,掠过几分疑惑和错愕。
大眼瞪小眼片刻,段阑生终于轻轻地开了口,声音低沉:“鸢鸢?”
……不对!
陆鸢鸢遽然反应过来,现在的她使用的是自己的身体,而不是修仙世界的马甲!
不过,段阑生不是从来没有见过她真实的样子么?怎么会一下子叫出她的名字?
尽管她没应声,段阑生却仿佛有了判断,惊愕之色渐渐消散,一手牵着汤圆,站了起来:“鸢鸢。”
“这是你的世界?这就是你本来的模样?”
“是你把我们带过来的,对吗?”
每说一句话,他就走近一步。
看似是疑问,神情却愈加笃定,隐隐带有胸有成竹的笑意。
双方距离不断缩减,甚至已经能嗅到了他脖颈处沐浴过后的香气,陆鸢鸢才如梦初醒,扶在门框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喃喃道:“是我,我在这个世界长得不太一样,没想到你能认出我。”
段阑生笑了笑,微微屈膝下来,与她平视,凝睇着她:“我自然能认出你。”
他从未见过这个年轻女人。可是,她望向他的神色,细微的表情变化,却让他油然产生出一种熟稔而亲近的直觉。再加上,这间屋子的环境,也对上了陆鸢鸢曾经描述过的她的家乡的文明。
汤圆松开段阑生,转而拉住她的手,激动又好奇地仰头望她:“娘,这里就是你老家吗?这是你的另一个样子吗?”
陆鸢鸢深吸一口气,蹲下来,抓住了汤圆柔嫩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认真地说:“对,是我。”
话音刚落,她的脖子就被汤圆抱住了,鼻端飘入小孩独有的香气:“我终于见到娘另一个样子了!”
陆鸢鸢心里一软,也伸手搂住了他。
经过了短暂的兵荒马乱,陆鸢鸢冷静了许多,拿出时空之钥,指着图标,向面前的父子俩解释了来龙去脉。
三人围坐在重新扶正的小桌子旁,一起看着那小小的屏幕。